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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听错了。
她说的是二百, 不是二百万。
而且他银行转账速度这么快的吗。
秒到账。
温绾脸上的惊诧表情持续很久,“你来真的啊。”
她就是,随口说说。
他怎么上来就整一个大的。
宋沥白安如泰山, 语态闲然, “说吗?”
她小心问:“……我不说的话你钱会收回去吗?”
“不收。”
那她就。
骑虎难下了。
温绾磨磨蹭蹭。
捏手磨脚的。
这种话总感觉是在很正式的场合说出口的。
现在说的话是不是太仓促。
她不确定他让她说这个是故意调侃戏弄还是玩真的,仔细强调, “你, 真的想听吗?”
宋沥白没否认,“你现在说, 之前的事, 一笔勾销。”
“哪些事?”她掰动手指,“是江景程那事, 还是让你调查庄晓梦的事?”
“嗯,还有你说的话。”
“我说过什么话?”
金鱼附体。
乍然间想不到自己说什么话惹到他了。
温绾试图努力回想,“我还说过什么话?”
半晌。
宋沥白低声问:“我很烦吗。”
她总算想起来。
有点印象。
原来是这句啊。
他这些天, 在意的是这句吗。
“没有,当时觉得你烦,那是因为你弄得我不舒服。”她小声解释, “我在上面本来就比较吃力,你还乱动,就……很烦啊。”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只有那次不舒服。
平时他们都是很愉快的, 哪怕头一回她没什么印象或者后遗症比较大, 整体愉悦度是大于不适感的。
多数情况,他的服务意识很好,功大于过的。
“我没别的意思, 就是想让你轻一点……”温绾继续解释。
所以。
是因为这件事。
才觉得他烦。
不是觉得他多管闲事。
不是因为江景程。
是他误会了。
许久没听懂他的回应,温绾想着是不是自己又触碰到什么逆鳞, 试图缓和下气氛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句。
“对不起。”
她懵然。
“……”
他在和她。
道歉。
“那次是我不好。”宋沥白额头低垂,语气平然,“以后不会了。”
他道歉速度很快,第一时间承认自己的过错。
不会故意自持男人什么尊严。
错了就是错了。
错了就要认错。
温绾低头扣着指甲,顺着台阶一层层下,弱弱回应:“我也有错……你说得对,庄晓梦的事情,我应该和你坦白清楚。”
有些男的偷腥用的理由是“我不和你说是怕你不高兴”。
她不和他交流倒不是这个。
是从小一直没这个习惯。
温家父母不管她,她遇到什么困难,他们都不当回事。
所以她在家里很少和父母交流。
像之前和江景程的事。
大姐可能觉得她是怕气着二老,怕他们担心才不说。
实际就是她不想说。
她不想麻烦人。
不想自己说完后,对方摆出无所谓的态度。
更害怕像之前和父亲提过被人跟踪那样,反而受到自我反省的警告。
“三年前。”温绾下定决心似的深呼吸,“就是我和江景程领证的当晚,她给我发了他们一夜的视频。”
宋沥白那天听到的很片面。
庄晓梦只说自己给江景程下过药的事情。
实际上,她还做过更恶心的事情。
在温绾以为感情修成正果,沉浸在幸福中的当天,那个视频像一把尖锐的利刃,戳破幻梦似的泡影,将残酷的真相送到她眼前。
现在知道追根究底是江问英的问题。
可当时庄晓梦这个人和她的名字,以及身上那道蝴蝶胎记。
是温绾之后很长时间的阴影,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吃了很久的帕罗西汀。
药吃到后面反胃呕吐,大脑应激,开启自我防护系统,强制将这个人剔除记忆。所以三年后的现在,她刚开始看电视的时候并没有认出那个女主角就是庄晓梦。
是蝴蝶印记一次又一次提醒到她。
“我当时被她恶心到有一次走在路上,都能应激晕倒,不知道被哪个好心人送去医院,才捡了条命回来。”
讲到这里,温绾停顿,“我想让你调查她,是想知道她的来路,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我不想收到那种视频,也不想再牵扯到他们的事情。”
庄晓梦揭示年少爱人出轨的事实。
江景程阻止她离婚的希望。
江问英让她维持豪门贵太的修养。
这三年来,再好的精神都能被折腾出千疮百孔。
温绾对王佳依并没有痛恨入骨。
知道他们有了孩子,绝望但更多的是轻松。
终于,结束了。
片刻,宋沥白眼眸浮动,喜怒不明,“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我说的话,你甚至可以不用见到她。”
提前告知的话,也许他会帮她处理好。
也许庄晓梦压根没有接触到她的机会。
“对不起……从今以后,我不瞒你了。”温绾模样乖巧,“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和你坦白,好不好?”
她细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轻轻闪动,眸子里碎光盈亮,真诚,且无辜。
很难不买账。
宋沥白情绪难辨,凝视着着那张白皙脸蛋,薄唇一扯。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
她还说。
每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告诉你。
然后转头就忘。
大事不敢说,小事没必要说。
旧事重提。
温绾刚才别扭的小心思荡然无存。
真的是她不好,说话不算数了。
僵硬许久。
她举起两只手指头,“这次是认真的,以后和你相关的事,我都会认真对待的。”
以后她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瞒着他的了。
把庄晓梦的事情都说清楚了。
“那你。”宋沥白偏着头,“能认真地对我表白吗。”
“……”
刚才的爱你还没说呢。
她不能敷衍了事的。
得,认真地表白才行。
“能……吧。”温绾停顿,“那你说话算数,之前的事一笔勾销,还有那天江景程抓我的事情,也不能怪我。”
“我没怪你。”
他之前说过,他不怪她,只会自我反省,为什么自己没能让她坦诚。
“那件事和你没关系。”宋沥白只说,“是江景程的问题,我已经逼他让出两个点了。”
他这阵子出差便是为这事。
兴创固然是蔚蓝目前不可缺的合作伙伴,但并不具备唯一性,想和蔚蓝合作的科技公司有很多,这一块领域的高校人才也数不胜数。
之前因为朋友关系,利益方面宋沥白没有多予计较,这次江景程触碰到底线,不得不拿出商人重利的一面。
他对他爱答不理的原因。
和别的关系不大,主要是那句你好烦。
是和她的态度有关系。
“宋沥白。”温绾侧来身子,在车子里和他对视,小脸神色难得地正经认真,“你不烦,你最好了,我最爱你了。”
她突然就。
超级加倍了。
最爱你了。
不是正儿八经的表白。
是一种表述。
现在的她,真的觉得他最好。
最喜欢和他呆在一起。
得了便宜,宋沥白没有就此罢休,眉角微微挑起,“你怎么说这么多。”
“嗯?不行吗。”
“我怀疑你。”他补充,“早就准备好了。”
“……”
“说吧。”宋沥白指骨托着眉心,闲适悠然,“什么时候暗恋我的。”
“……”
给他点颜色就能画地球了是吧。
咋不上天了。
温绾默然。
时候不早,她发动引擎前,又看了眼手机短信。
“要不,我给你转一百万回去?”
宋沥白:“?”
脑海里掠过类似于“她好端端地给他转回一百万不会是想听他表白吧”的猜忌。
“这钱太好赚了,说句爱你就能赚二百万。”温绾解释,“我拿着于心不安,想分你一点。”
“……”宋沥白淡淡应着,“这么于心不安,那你过来亲我下。”
“……”
早知道就不嘚瑟嘴欠了。
温绾讷笑:“我在开车,回家再说吧。”
“回家你可能不止想亲我了。”
“……”
混淆概念。
她什么时候说想亲他了。
一路顺风,快到燕尾湾的时候。
温绾听见副驾的男人轻飘飘问来一句:“你想放过庄晓梦吗。”
“……”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你想不想。”
她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他没有发表意见。
没想到后面又突然提起这个。
“她不是已经被江问英封杀了吗。”她说,“我想她们鹬蚌相争。”
又或者。
这件事的根源不在于庄晓梦。
而是。
江问英。
这个人才是最有心机的罪魁祸首,在暗处操纵一切。
宋沥白没再应话,湛黑双眸和前方的夜色平视,讳莫如深。
回到燕尾湾,温绾把刚才买的护身符递过去。
“这个送给你。”
宋沥白接来,“我的?”
温绾:“刚开始就想送给你的,但怕你不要……”
之后发现他也买福袋,和她一样都是信则有,所以她又想再送给他。
“这是什么符?”他问。
“护身符啊,你可以和福袋一样把它挂在车上求平安。”她强调,“老人家不是说我们还有一劫吗?”
护身符。
不是姻缘符。
护身符也挺好的。
许他姻缘符的话也用不上,毕竟多此一举。
…
主卧里。
温绾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简单预告明天的工作内容。
右下角跳出陈编导的微信消息。
【温主持,你这周有空的话,我们可以去s省d市考察环境。】
温绾疑惑:【这周就去了吗?】
陈编导:【是的,这周d市可能会下暴雨,我们要做一期关于恶劣天气对于小镇和农村居民影响的片段。】
现在是夏日季节,多雨和台风天气对部分经济不发达的地区造成不小的负担和影响,包括农民、渔民和养殖户,这些被忽略的人群隐匿于新闻角落,几乎不被人洞察。
安台收视率始终低下的原因便是上下整体实在,上次杨劲杀人事件是最热最博眼球的事情,其他时候,新闻组都在忙民生之类的小新闻,很难引起观众的关注和兴致。
大部分吃瓜群众钟爱于明星八卦,国际要事,两性矛盾等等,其他台擅长捕捉这类舆论性较大的新闻,邀请高人气明星坐镇,拥有高收视率的同时,也忽视广播台存在的意义。
【就算是播报天气,我想拍得更有趣一些,希望被更多人关注到。】陈编导回复,【所以想请我们台最漂亮的台花和镜头感强烈的摄影,一起来做节目。】
陈编导的到来,安台正在逐步改革,在播报民生新闻的同时,增加趣味和悬念,而气象组要做的则是,拍摄更多其他台没有的天气实景。
实况并不容易捕捉,录像里只有几秒的片段,需要组员们齐心协力,筛选,捕捉,蹲点无数帧才做好的。
温绾当然没拒绝。
【好,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她在沙发上工作很久。
太入神了。
浑然不知宋沥白什么时候坐在另一侧的单人座上。
他没玩手机,指间握着一杯冰镇薄荷水。
一杯下去,仍然不见她察觉到他存在的时刻。
忙累了,温绾捶了捶肩膀,才瞥到他,“咦,你什么时候坐这里的。”
“十点零五分二十秒。”
“……”
“很晚了。”宋沥白放下杯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忘了做。”
“是挺晚的。”
温绾合上笔记本起来,“我都忘记洗澡了。”
她随便拾掇拾掇,人就钻进浴室了。
洗得很快。
出来后,头发披散,纤细白皙的身子裹在宽大的浴袍里。
葡萄柚和清茶海盐香糅杂弥漫,淡雅怡情。
她步伐匆匆。
但没有丝毫,要和他忙的意思。
“除了洗澡。”宋沥白视线跟着她浮动,“你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有啊,在护肤,我额头上怎么长了个小痘痘。”她手持镜子,小心翼翼查看。
非常小的一个痘痘。
都比他这个老公,存在感要高。
宋沥白薄唇抿着克制,“除了这个呢?”
“不知道,还有什么?”温绾问,“有什么你就说,我刚忙完,脑子有点乱。”
“过来亲我。”
“……”
她摸痘痘的动作一顿。
哦。
她是说回家要亲他弥补下来着,给忙完了。
温绾加快脚步过去,宋沥白一直是坐着的,她不用踮起脚尖,直接俯身下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下。
吧唧一下。
不像亲。
像对碰。
“好了,亲完了。”
“……”
敷衍极了。
宋沥白拧眉。
她一边梳理头发,“咋啦,没亲好吗。”
“你说呢。”
“那我再亲下。”
她这次要过去的时候,宋沥白避开了。
他居然。
躲了。
“不亲吗?”温绾轻轻咬唇,睫毛眨了眨,“不亲的话,下次没机会了。”
“怎么?”
威胁他。
他会上当吗。
“我明天要出差。”温绾解释,“不知道要去多久。”
“?出差?”
“嗯嗯,你和多多在家要好好的。”她整理好头发,“我们今晚早点睡吧。”
说完后,她一步都没来得及撤走,腰际直接被他掐过,提溜小狗狗似的,捞来腿上坐着。
“宋……”
她只来得及出一个声,后面的话被他薄唇覆上,音节尽数淹没。
他比任何一次都要凶狠地亲她。
刚才不乐意。
还避开她的亲吻。
高冷如冰湖,下一秒却转眼化为烈火,灼热的气息包裹她说不出话来。
不比她蜻蜓点水碰的一下,他呼吸层层包围,温热难捱。
薄似丝的浅白色浴袍从肩膀滑落,揉在地毯上。
宋沥白眼尾伸展,目光一寸一寸的钉在她
殪崋
身上。
肩背薄削,纤秾合度,腿修长而笔直,整体偏于纤瘦,那抹白的份量却沉甸甸的。
他哑声问:“真的出差?”
“嗯……我骗你干嘛。”
“几天。”
“不知道,还没说。”
她唇际又被他不轻不重咬了下,
带有惩戒似的。
“干嘛啊……亲这么久。”她弱声弱气,“我又不是不回来,而且……你又不想我。”
他出差的时候。
可是一条信息没给她发的。
那她这一走,不更清净了。
宋沥白将人调转一下位置,骨节分明的长指掰过她下巴,“回头让人买点降压药。”
“买这个干嘛。”
“迟早有天会被你气死。”
“……”
她没来得及问,细细密密的吻继续袭来,几乎要完全吞噬着她的氧气。
眼看着要来了,温绾抓紧他肩膀,“我拿那个……”
“什么?”
“就是安全套啊……”
“哦。”他轻笑,“我只是亲下你,你就想要了?”
“……”她瞠目,“宋、沥、白!你闭嘴!”
他闭嘴了,再调侃下去。
可能要挨踹了。
沙发旁的置物架上有放备用的措施,一大盒没拆封的。
家里备着的基本都是大包装的。
温绾从他怀里出去,在置物架上搜寻一番。
那一大盒肯定没必要。
拆解包装盒,她从中只取出一片玻尿酸的。
“就一个?”宋沥白了然看来,“多拿点。”
不然待会还要费事去拿。
“……两个够了。”温绾脸颊泛粉。
放一片给沙发上,剩下一片,她直接递给他。
宋沥白没接。
温绾疑惑:“?又怎么了?”
他靠坐沙发上,一抬手,将人轻巧拉到怀里,吻过耳际,“你不帮我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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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尿酸小包装攥在手心里。
他只说了一遍。
她耳边不断重复那句话。
不帮他戴吗。
包装都拿来了, 戴一下就是顺便的事情,反正接受服务的人是她。
半晌,温绾憋出一句:“……我不会。”
她很多都不会。
之前在书房也是, 他如果不教学的话, 她都不知道怎么坐才中,被他细心指导上去的。
“之前。”他眼尾垂下, 下眼缘泛着轻哂的弧度, “你没看过吗?”
这下不止脸红,耳根也粉一片, 她避开视线, “……没吧。”
“没吧?”
“哎呀反正我不会,你自己来好了。”
温绾额头微微低垂, 怯羞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随意把包装扔在他怀里,反手被他大掌拢过手心。
他握住她的手背, 低声哄着:“我教你。”
“你有教我的时间已经戴好了。”
“我想看你戴。”
“……”她羞恼咬唇,声音细弱如蚊,“你这人怎么这么畜生……”
“骂吧, 爱听。”
“……”
不比之前说他好烦的沉闷语气,现在这样半恼半嗔半推半就,怎么骂都无妨。
温绾表面抗拒, 心窝儿软乎乎的, 稀烂得很。
骂完后人还被他拉过来,一直呆在旁边没动,看宋沥白慢慢教学。
“把包装拆了……套好后捋下来就行了……听懂没。”
“哦。”
“认真点。”
她其实学得不情不愿的, 眼睛也没怎么瞄。
像个上课开小差的学生,九十多斤的人, 一百斤的反骨。
“我要是不认真呢。”她嘀咕,“随便戴戴不行吗。”
“可以。”他视线低垂,落向她小腹,“那你做好十个月后家里添加新成员的准备。”
“……”
她还是认真点对待吧。
也不知是她帮忙戴得太好了还是她要出差离开的缘故。
这一晚熬了很久很久,小包装不知甩了多少个,她只帮戴第一个。
后面都是他在更换,换了很多次。
换到后面她都要累哭了,跟只午后睁不开眼的猫,哼唧唧两声。
乐意哼唧,不乐意也哼唧。
时候久了,反而形成一种默契,宋沥白能从她的语气判断出后面想不想。
早上。
温绾起早收拾行李。
这不是第一次出差,但陈编导所表达出来的意思是天气情况不好,不要当成旅游,要备好常用的防雨设备,随时做好应急措施。
她清点行李箱里的东西,“差不多了,东西应该齐全了。”
宋沥白扫视一眼,“没有了吗。”
“没有了。”
“你精油不带着吗?”
“带那个干嘛,我不是去玩的。”
没精油就洗不了澡的人,平时可以娇气下,对工作还是会认真的。
宋沥白替她查漏补缺提醒她带上防蚊用品,阿姨则做了一盒饼干让她路上带着吃。
这两人都送来东西。
多多不甘示弱,把自己藏在地毯下的骨头叼过去,献宝儿似的含到女主人脚下。
这仨……
属实是把她当小孩照顾了。
“我走了。”温绾提着行李箱出门,“多多要听爸爸的话,不要调皮,知道没。”
至于宋沥白,她没啥话要说的,走之前多看他两眼。
挥手告别。
他视线一瞬不瞬,定格在她身上。
再到车上。
再到车尾气离开。
加上他出差的时间,这次是他们结婚以来分别最久的一次。
出差时间没个定数,大概是要三天以上的。
目送车子离去。
宋沥白扫了眼腕表时间。
离三天时间,只过去五分钟。
上午的安城上空也下起中小阵雨。
陈编导组织的这次项目有六个人,三男三女,新闻组那边跟来的都是新人,资历深厚的老油条们深知这次出差的艰苦,都找理由婉拒了。
车上高速,陈编导用平板点开天气预测图,回头和后座的人展开讨论。
“这次太平洋刮来的台风穿越了菲律宾,风力有所衰减,但预测仍然有10级以上。”
如果能拍摄到台风对市区城镇,农田渔场所造成的影响的话,既是以后气象台播报天气的素材,也能为新闻组所用。
陈编导既有野心也有做节目的初心,她不会哗众取宠,她想记录最真实的实况摄影让观众更贴切地感知到天气带来的环境影响,通过新闻的传播性关注到被忽视的底层人群。
陈编导之前也混过省台,由于不理会人情世故被调岗调职,一气之下索性从地方台重新做起。
“我已经选定几个记录现场,到时候看情况过去,因为稿子是要现编的,所以小温主持你能行吗?”
陈编导话锋一转,忽然投给温绾。
“我?”温绾没什么犹豫,“没问题啊。”
“台风的资料我已经发给你了,你足够了解的话甚至可以现场直播。”
“完全ok。”
温绾答应得很爽快。
陈编导点头,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和温绾搭配的默契度越来越高,她喜欢这种做事干净利落,肯听话肯学习的主持,比一些自以为是,有事没事突然冒出一句“我考考你”的男主持好带太多了。
他们带了两台摄影设备,分别走访过d市的市区、临海、乡镇,农田,沿路拍摄记录。
这天d市的台风还不算太大。
来这边第三天的时候,台风开始席卷整座城市。
狂风卷雨落下,温绾站在镜头前,全身的力气都用来撑住伞了。
为了不耽搁大家时间出现重录的情况,她保持冷静,尽量微笑陈述:“现在时间是上午的八点四十六分,台风正式登陆d市临海区域,预计午后波及中西地区……”
嗖的一下。
手里的伞被台风拽走。
这种情况根本打不了伞。
她也没慌,迎着狂风的方向,扎起的头发快被吹散,海藻似的飘飘荡荡,一只手拂过,镇定解说:“刚才大家也看到了,目前的情况是不可以撑伞的,没有特殊情况,尽量不要出门……”
看到前面的提词器后,她又补充:“现在台风的中心风力可达到14级,镜头右转,我们可以看到路边很多广告被风吹倒……”
镜头偏移的时间刚好,在他们记录台风如何瞬时吹落广告牌的时候,一名行人刚好被砸中,由此再推出注意事项的解说。
摄影小哥感慨:“我们台花真的太顶了,穿着那丑不拉几的雨衣,站在风雨下还能美得跟神仙姐姐下凡似的。”
专业水平足够的情况下,美貌就是加分项。
“行了别废话。”陈编导催促,“不要停,继续拍。”
他们后面得拍摄一些无人出境的内容,留作后期当做素材。
一行人扎扎实实忙活了三天。
第三天下午台风强度减小,但雨势过大,他们去乡镇拍摄实景之后,道路的积水涨到膝盖窝,得等些时候才能走。
…
安城。
过雨的天洗净,傍晚彩霞透过云层,像画家点睛最后一笔的明艳。
兴创和蔚蓝又一次研讨会结束。
双方各持不一样的意见,会议结束后,组员们仍然讨论许久。
两家老板不对付,旗下的员工也好不到哪里去。
员工们离开后,会议室只剩两个人。
宋沥白依然坐于东道主的位置,长指把玩着半瓶矿泉水,看出对面的江景程有话要说。
对方却迟迟不言。
江景程是个商人不错,但他个人更偏向于技术性,精力多投放于这一块儿,兴创的管理和真正的掌权人,是他的母亲江问英。
江问英听说他被迫给蔚蓝让出两个点后气愤不已,由于庄晓梦告状的事情,她暂时没有底气和亲生儿子争吵,只通过秘书,让江景程和宋沥白约个时间。
江问英想亲自和宋沥白谈判。
这无疑是架空江景程这个执行总裁的权限。
换做旁人也许会不悦,江景程似乎早就淡薄了财权,并不放在心上,思忖一会,将话带宋沥白的耳边。
“江董想见你。”
从称呼可看,他最近和江问英的关系,差到极致。
江景程这阵子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新项目的工作上。
仿佛只有沉浸于程序世界,才能躲避现实中的噩梦。
他像是一块被掏空的树,外表看起来一如既往,内里完全腐烂。
没有对钱权的欲,也丧失纵情的趣。
斯文镜片下,眸色愈发地淡,难起情愫波澜,和往常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你明知道我不会答应。”宋沥白指腹捏了捏瓶身,轻笑,“不管是为自身利益,还是绾绾。”
江问英这人。
是破坏江景程和温绾关系的关键人物。
但宋沥白不会作任何感谢,庆幸的意思,他对江问英的鄙夷,不低于江景程这个当事人。
“绾绾……”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江景程眉骨条件反射浮跃,思绪难受控制地乱飞。
“又不是你老婆。”宋沥白淡淡睨去几寸目光,“你瞎叫唤什么。”
“呵。”江景程没退让一步,冷冷反问,“宋沥白,你怎么这么敏感。”
不过是叫了声小名,就要阴阳吗。
他是不是忘了,他们之间有过难以切割的感情关系。
“是我敏感还是你在发疯。”宋沥白慢条斯理拨了拨无名指上的戒指,“她生日那天,你是不是去过燕尾湾。”
去他们曾经的婚房。
宋沥白知道这事不难,都是一个地方的,江景程又从不掩饰,在那边呆了一晚上,车高调地停在外面。
很难不怀疑他的目的。
那天晚上的事后,他们都不太好过。
尤其是江景程。
他似乎真的疯了。
他把抽屉里的喜糖都吃完了。
一夜没睡。
总感觉。
温绾就在旁边。
那种感觉强烈而阵痛。
明明就在眼前,伸手却只摸到了空气。
他想见她,又不想见她。
庄晓梦到底是不了解他们。
竟然觉得告知了真相,他们就会有复合的可能。
怎么会呢。
他们的矛盾,在于这个吗。
温绾知道。
江景程也知道。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去找她,一字一句解释,求她原谅,重新追她什么的。
他们不可能回到过去的。
但他也不想看到她呆在别人的怀里,更不想看到,那曾经是他触手可及的幸福,被抢走了。
江景程低头,唇际挽起弧度,“我突然好奇,你们的婚房,为什么也要选择在燕尾湾呢。”
同样的房子,同样的人。
让人感觉像是在平行时空的世界,宋沥白抢走了,本该属于江景程的一切。
新一期的燕尾湾,是宋沥白挑的,再让温绾筛选。
当时他们住进去的理由是,燕尾湾属于安城最好的豪宅区,环境舒适清静,各线交通便利,温绾住得比较习惯。
于江景程看来,宋沥白把燕尾湾作为婚房,和他脱不了关系。
“怎么不说话了。”江景程眼神愈发犀利,“宋沥白,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早就喜欢上她了吧,所以从前到现在,你都在模范我,走我的后路。”
很多生活习惯他们都是一致的。
以前一起翻墙头,一起抽烟,一起打游戏。
喝一样的汽水,听一样的歌。
连现在的创业方向也大致不差。
江景程可以从宋沥白身上找出很多拙劣的模仿痕迹。
“可是很可惜,再怎么样她也不喜欢你,每次打完球你只能借我的光喝她送的水,也只能通过我,才看见她脸上的笑。”江景程一字一顿,“甚至是,你和她上床,也是因为她为了报复我,才放纵的自己。”
就这点出息了。
只能提起过去的事情,贬低拉踩。
才能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宋沥白唇际挽了挽,一副懒得理睬他的闲散模样,“你想表达什么?”
想表达一下自己的过去很牛掰。
同桌比后排占据先机吗。
宋沥白长指随意搭在办公桌面上。
漆黑桌面,偏于冷白色的无名指上,一枚崭新的钻戒熠熠生辉,璀璨绚烂。
是温绾送的,不贵。
但远远胜过,江景程那枚早就泛黑,陈旧的素圈戒指。
新旧可见对比。
“你不觉得是在自欺欺人吗,她喜欢你吗,她会喜欢你吗?”江景程腕骨的位置,青筋突兀着,一字一顿,“你是我们俩的观众,应该最清楚,她和我的感情。”
于江景程看来。
就算撇下冷战的三年,他们也有七年的时光。
温绾的性情慢热,他追了三年,她才答应和他在一起。
异地四年,无性婚姻三年,她始终没有心系过别人。
足以证明,年少爱人的的分量。
温绾只可能喜欢他。
哪怕他们没在一起。
她对他的厌恶。
也是出于喜欢。
“我不清楚。”宋沥白慢条斯理起身,单手抄兜,平添几分风雅闲散的姿态,“要不,你现在问问她,她到底是钟意我,还是对你念念不忘。”
很幼稚的做法。
江景程怎么会真的去问。
这种问题,问了就是找不自在。
以温绾和他现在的关系,她只会说讨厌他。
“问都不敢问。”宋沥白拧开矿泉水瓶,悠然抿了口,“你是怎么敢说出那些蠢话的。”
激将法让人冲动。
江景程不甘示弱,“我没说不问。”
“那你问吧。”宋沥白说,“让我看看她是怎么对你念念不忘的。”
这下子,江景程有点骑虎难下。
他知道温绾不愿意理睬他。
但是,她应该也不会轻易放下他。
毕竟十年的感情基础。
像做一场豪赌。
江景程拿出了手机。
慢慢翻出温绾的号码。
想打电话过去。
宋沥白淡声提醒,“她在出差,忙得很,你只能发微信。”
要是打电话过去打扰到她工作的话。
她可能当即挂电话。
江景程点开了很久没用的微信。
下意识敲了一条消息。
【绾绾。】
消息呈现出红色的感叹号。
什么情况。
他被。
删了吗?
江景程瞳孔一阵,难以置信,还想要再发送的时候,宋沥白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睨了眼那聊天界面,轻哂。
“知道你为什么被她删好友吗?”
“我叫的。”
53
江景程一瞬不瞬盯着屏幕。
全是被拒收的消息。
“别试了。”宋沥白温声提醒, “没用。”
他亲眼看到温绾当着他的面把黑名单里的人删了。
江景程发送再多的消息都不会被收到。
江景程仍然攥着手机。
似乎并不相信,自己和温绾的联系中断,是被宋沥白枕边风吹的。
“给我两分钟。”江景程维系着平静, “我会问清楚。”
问清楚, 宋沥白在她心中什么分量。
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吗。
他们才结婚不到一年,怎么可能会有感情。
偌大空寂的办公室像个戏台子似的。
宋沥白随手捏了把椅子重新坐下, 胳膊肘撑在扶手上, 懒懒倦倦的闲散公子姿态,饶有耐心地等着看戏。
江景程在拨打温绾的电话号码。
温文尔雅的面容逐渐阴沉。
手机里的忙音时间是两秒。
紧接着传来机械的女声。
“您好,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这是。
被拉黑后的通话提示音。
——咣当一下。
修长指间的手机脱落。
掉落在办公桌面上, 被惯性甩出去一米多远。
江景程俯身垂眸,双手撑桌, 腕部的筋络泛着突兀的青色,指骨的关节处泛着白色的冷。
面如死水。
宋沥白大致猜到,“电话也被拉黑了?”
没有应答。
“让我给你两分钟。”宋沥白停顿, “是等着看你笑话吗?”
“……”
这笑话,宋沥白并没有预料。
他上次只是让温绾把微信删掉,没听说她把江景程的号码也拉黑了。
这算她无意中给的一个小惊喜。
门被敲响。
李奎进来后发现这个办公室一片死寂, 宽敞的长方形桌面上有一只手机被摔远,不是自家老板的。
他狐疑看看左看看右的,走到自家老板跟前, “白哥。”
“江董的秘书想找你预约见面的时间。”
这事, 江景程刚才提过。
提的比较随意,没有表现出他妈对和宋沥白会见的事很重视的一面。
不论是否重视,宋沥白一概拒绝:“没空。”
今天是温绾出差的第三天。
按理说晚上她就会坐车回来, 到现在没有动静。
宋沥白随李奎出去的时候,收到温绾的消息。
她说今晚回不去, 道路受阻,积水蔓延,他们的车出了点问题,得明天才能看看情况。
她现在被困在d市的一个不知名小镇。
“d市今天的降雨量多少?”宋沥白忽然问。
李奎一愣,他又不是气象预况主播,他简单糊弄两句:“应该不低,我去查一下数据……白哥你去哪儿?”
“车钥匙。”
仅仅三个字,李奎似乎预料到什么,直接把迈巴赫车钥匙递过去了。
果然,宋沥白拿钥匙就走-
d市是农业为主的城市,遍布乡镇和农田,地广人稀,环境优美,陈编导这次组织的主要目的是记录恶劣天气造成的环境影响,在乡镇定点拍摄时,无意给新闻组捞了个新闻。
小镇位于台风的中心地带,居民区的商铺积水弥漫,农业区的农牧场和果园被台风席卷得稀稀落落,目不忍睹。
新闻组的一个新人前去调查的时候得知附近的农民果民损失几十来万,损失惨重,更可悲的时候开春给买的恶劣天气保险,不予理赔。
扯皮到保险公司少不得一堆事情,需要进一步调查,做得好的话可以出一期黄金档新闻了。
傍晚风雨稍微减弱些,一行人就近找了个宾馆和饭馆暂且留宿。
小镇比不上市区,连个连锁快捷酒店都没有,好不容易挑的一个宾馆,水电都是欠缺的,老板晚上才肯烧热水。
一行人三男三女,陈编导安排四个房间,男女各两个。
“这多浪费啊。”一个不怀好意的男摄影不怀好意打趣,“要不咱们省点旅费,我和台花一个屋得了,省下来的钱咱还能多吃一顿烧烤。”
旁边的男同事立马反驳,“你小子想的美,这亏要吃也是我来吃。”
“你们两个别闹了。”陈编导环手抱胸,都是老狐狸能看不出来他们假装开玩笑,实际想来真的诡计。
“是啊,别开这种玩笑。”一旁女同事附和,“我们温主持已经结婚了。”
男同事忍不住好奇:“结婚啦?这么年轻就结婚了?”
“温主持早就结婚了吧。”女同事不是气象组的,不确定看向温绾,“我听你们琳姐说你三年前就结婚了。”
温绾更正:“今年开春结的婚。”
男同事打趣:“那可惜了,台花这一结婚,咱们台里的帅哥得失恋了。”
她们三个沉默着。
男同事们自我感觉都比较良好,都觉着自个儿是帅哥。
实际上电视台除了受邀而来的男艺人,能看得过去的手指头数的过来。
宾馆定好后,几人去楼下的火锅店解决晚餐。
来时个个光鲜亮丽,这几天风雨不停,哪有注重什么形象,出门只能穿个塑料拖鞋,不然鞋子踩下去全是水。
小镇的口味不赖,男同事们叫了几瓶啤酒消遣。
温绾一边吃着饭,一边回宋沥白的消息。
她答应过他,不能有事情瞒着,住在哪儿,吃的什么,一一汇报。
细节到上午录天气的时候,拖鞋跑丢一只都告诉他了。
宋沥白:【你那边天气差,夜里9-10点降温,伴随中小雷阵雨,注意保暖。】
温绾:【你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知道的快比她这个气象主播要多了。
宋沥白:【帮你看过了。】
看他刚才陈述的方式,平时应该没少听天气预报,说天气的叙述和她有七八分相似。
后面消息他没回,温绾专心吃饭,给自己跟前的小火锅涮着菜。
坐对面的三个男同事正津津有味讲着鬼故事。
阴沉的雨天,店里客人稀少,人生地不熟的,鬼故事刚说了个开场白,就把另外一个女同事给吓到了。
“别讲了,好好吃饭吧,怪吓人的。”女同事害怕道。
“这有啥可怕的,咱这么多人呢。”男同事天生爱犯贱,她们越怕,他们讲得越上头,从巫山老妖讲到笔仙。
那位女同事年纪不大,是个新人,吓得捂住耳朵。
陈编导和温绾见怪不惊,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些人喜欢哗众取宠。
“行了,要说你们自个儿回去说去。”陈编导制止道。
“哎呀,陈导你是不是也害怕?”男同事们哈哈大笑着。
其中一个一本正经地指着她放在米饭中间的筷子,“这个筷子,不能插在碗里的,你没听老人讲过吗?”
“把筷子插在碗里,当晚就会有饿死鬼找你要饭的。”另一个男同事振振有词地接话,“而且特别喜欢找你们这种柔弱的女生,好欺负。”
“没关系,你们要是怕的话可以来隔壁房间找我们。”
“我们男人阳气重,肯定会保护你们的。”
说来说去,他们的目的还是想着能不能和哪个女同事分到一个房间里,方便揩油。
奈何这里面只有新人女同事听得毛骨悚然的,浑身发冷,再看一旁的温绾,一直没啥动容。
“温主持,你怎么不动啊。”女同事拉了拉她衣角。
男同事也注意到温绾一直盯着他们身后看,笑道:“台花不会被吓傻了吧。”
温绾还是看着他们身后,抬起手指点了点,淡定道:“已经来找你们了。”
几个男同事乍然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回过头来,果真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跟个乞丐模样的人在身后,手里抱着一个白色的大瓷盘。
像是香港老电影里出现的阴森老鬼。
男同事瞬时吓得哇哇大叫,一个哆嗦坐在地上,屁滚尿流地躲到一旁。
另外两个不是没怕,脸色都被吓得煞白,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个人不是乞丐,而是店老板。
店老板是个留长发的男人,不喜欢拾掇,看着邋里邋遢的,端着一盘牛肚问他们还要不要了。
“要,要吃的。”男同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接过。
刚才因为紧张,他们跟前的酒瓶都洒了一地。
“你们这破胆子,怎么好意思说保护我们。”陈编导冷笑,“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他们刚才吓唬人。
现在好了吧,到底是谁吓唬谁。
他们不敢出声反驳,也不甘心承认,这谁知道刚才那是老板,乍一眼还真的以为是饿死鬼呢。
经历这一遭,个个都老实了。
回到宾馆,女同事这边的入住位置得换一下。
陈编导本来和温绾分一个房间讨论下这几天的成果,但女同事胆子小,不敢一个人住,陈编导便去照顾她了。
温绾一个人住,乐得清闲。
她胆量尚可,是不怕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的。
宾馆房间十分破旧,洗澡到一半,停水了。
水龙头流出红褐色的液体,应该是上锈导致的。
温绾回到房间的床上,铺上携带的一次性床铺用品,躺下休息没多久,听见外面的雷鸣声。
果真有雷阵雨。
她看下手机。
宋沥白没再发消息。
估计在忙。
陈编导发来消息,几份视频文件,和她商讨修改意见。
随便忙忙无意中到了十来点。
陈编导也累了。
【睡觉吧,没弄完的话明天再看看。】
温绾回了个“好”字。
陈编导:【你一个人睡怎么样,害怕吗?】
温绾:【没事。】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来我们这边挤一挤。】
温绾打量这个标准间,床铺窄小,室内连个沙发都没有,她过去的话肯定没地方睡的。
就不麻烦她们,疲累一天,早点睡个好觉。
关了灯,温绾躺在床上,眼睛一闭,窗外传来呜哇呜哇的风鸣声。
她起来,把窗户关紧一些。
再躺下来,声音是小了,可听起来更幽深诡异,似有似无的,见缝插针似的蹿来。
紧接着窗口的方向忽然一亮,三两秒后,雷声轰隆隆炸开。
一个人呆在这样的环境,说一点不怕是不可能的。
温绾睡不着。
起来好几次,又是拨弄窗户又是不放心检查门锁。
一切妥当后,仍然没有困意。
她拿出手机,翻到熟悉的号码。
已经很晚。
宋沥白睡了吗。
她不想打扰他。
又想和他说说话,听听他的声音。
人即使不在这里,他的声音总能让人心安。
犹豫不决,温绾最终敲了条消息过去。
【你睡了吗。】
宋沥白没有秒回。
可能在忙?
半晌,微信忽然跳出语音通话。
温绾迷迷糊糊接起来,轻轻“喂”了下。
“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宋沥白言简意赅,“你没睡着吗?”
“嗯……”
“害怕了?”
“没有啊。”温绾否认,“我这边只是下了点小雨,有什么可怕的。”
刚说完,又一阵雷声响起。
听着那端不太均匀的呼吸,宋沥白没有直接戳穿,只问道:“那你还不睡吗。”
“……我这不是想和你说句晚安嘛。”
“嗯,晚安。”
“晚安。”温绾依依不舍的。
这么快就要挂断了吗。
她瞥向窗口被漆黑笼罩的阴云,小声挽留。
“你能不挂断吗?”
“嗯?”
“一个人太无聊了,我想听你的声音,呼吸声也行……”
说白了。
就是害怕。
想和他一直保持联系,哪怕隔着千里,哪怕不说话,他的存在能给予一种安定感。
“只想听声音?”宋沥白扯了个笑,“不想见本人吗。”
“想啊。”她答得很干脆。
“两分钟,给你见到。”
“为什么还要两分钟?你那边信号不好吗,不方便接视频?”
“……”
她迟钝到许久之后,才意识到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测。
他说的见本人。
是见面吗。
果真,下一秒,宋沥白直接问:“房间号是什么。”
她报了房间号,紧张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不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揣着忐忑紧张的心,温绾小心翼翼过去。
“谁啊?”
“给你老公开个门。”他懒懒应着。
“老公?”她诧异,“你真的来了?”
那熟悉的声线,不会有旁人。
温绾把门打开。
门锁和门框还有一条铁链拴着,没有直接打开,通过室内的光照,她看清来人。
真的是宋沥白。
他怎么会来这里。
“宋……宋沥白?”她结结巴巴。
门开了,老公反而不叫了。
惊讶傻了。
“真的是你。”温绾眼底的惊讶和欣喜藏不住,“你怎么会过来。”
他来的太突兀。
没提前通知,也没有理由。
宋沥白倚着门口,微作停顿,“路过。”
“……”
外面雨势不减。
迈巴赫从安城路过这边,要顶着雨帘,历经七个多小时的路程。
温绾不相信,“路过?你大晚上开七个小时的高速车来我这边是路过?”
“嗯。”
“我是傻子吗?”
“嗯。”
“……”
她是在反问。
她不至于傻到相信他随口胡诌的地步。
“不信吗。”宋沥白垂眸,“那我再编个好点的理由。”
“……”
说实话犯法吗。
“好点的理由……”温绾忍着笑,“想我这个理由,算不算好。”
“算。”
那就是因为想她了。
可她明天就要回去,今晚过来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出所料,小镇的住宿条件并不好,宾馆又小又旧,窗帘破碎,玻璃漏风,一阵电闪雷鸣,仿佛恐怖电影里临时避难的屋子。
“怎么一个人睡。”宋沥白看她把门锁解开,眉眼低垂,“你不害怕吗?”
温绾的面色微白,不知是不是被吓的。
这里天气差就算了,环境陌生,住宿条件差。
几个没素质的男同事还故意将鬼故事吓人。
万一半夜里被陌生人敲门什么的简直是噩梦。
宋沥白的出现很及时。
可也有点小题大做了。
温绾抬头瞥见他湿漉的衣角和黑色碎发上沾染的水滴。
一路似乎没怎么停歇过。
风尘仆仆的。
她眉眼碎光浮动,“雷雨天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真不怕?”
“嗯……”她小声补充,“大晚上的,你没必要过来一趟。”
开这么久的车太辛苦了,明天他还要回去工作,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她这里。
“不需要我。”宋沥白倚着门口,神色难辨,“那我走了。”
她瞠目。
他已经不急不慢把门关上。
忽地一下子,人直接和她隔绝。
这就。
走了吗。
温绾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的到来是梦,离开也是梦。
她下意识打开门锁,趿着拖鞋出去,“宋沥白你怎么说走就走……”
话音没落。
额头忽然撞入一个温实的胸膛。
宋沥白没走。
像是早就在此等候她的到来,单手箍住她薄削后背,揉入骨血似的将人完全捞入怀里。
温热指腹拨开柔软的长发。
一个清浅的吻落下她的额间。
雷鸣声掠过后,空气清寂。
彼此心脏加快的频率几近一致。
温绾被笼罩入怀,感受到熟悉的体温。
她小心抬手,环抱过他的劲腰,额头抵住胸口,闷声闷气道。
“刚才不怕,现在怕了。”
“我怕你走了。”
54
她个头小小的, 身子又软乎。
抱在怀里没分量似的,存在又那么地清晰。
温绾主动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部分情况还是被迫主动。
这次很随意地一拥,精准撞人心坎上, 神经密密麻麻地突兀跳动。
宋沥白一动不动被她紧紧挟着, 低垂的双眸沾着些许潮冷的雨水,温润清澈, 抿着克制的唇息蹭过她的眼睛, 车载檀香和薄荷味残留,清清浅浅混杂。
他一直没松开, 继续被她拥着, 身子慢慢转过来,带她一块儿进了房间。
里头昏黄的灯像灿烂晨光, 驱离走廊的昏暗。
合上门的周边寂静,只有暗火灼灼燃烧,驱使着人的本能。
宋沥白将人扣在冰凉的墙壁上, 另一只手又托着她的后背避免触碰到,低头吻她,难得轻柔克制。
更多的时候是望着她的眼睛。
看惯了她的背影。
只想完全沉浸在她眼底。
“你今天怎么吻得这么轻。”温绾睫毛眨动, 声音细小,“学会做人了?”
“……”
吻重了骂他。
吻轻了也骂。
左右从她这儿讨不到好的。
宋沥白嗓音裹着丝丝缕缕的沙哑,“不会做人, 只会做——”
后面话没打算说, 她已经迅速伸出一只手把他唇际堵住。
这宾馆隔音太差。
陈编导在那个房间和女同事说话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他们房间闹出的动静,隔壁自然也是能听见的。
这边没措施,温绾又累得慌, 轻声催促,“早点睡吧, 明天我们还有事。”
“车不是抛锚了吗。”
“嗯,得去找附近的修理厂。”
可能是车子零件泡水损坏了。
出差用的这辆车是台里的老家伙,性能差,顶不住这边的道路和天气。
看他去洗手间洗漱,温绾提醒:“这里热水断了。”
宋沥白没回头,“冷水就行。”
压一压他的火气。
没亲太凶就是怕后面收不住手了。
温绾屈膝坐在床面上。
揉了揉心脏的位置。
和平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今晚的心跳,和荷尔蒙没关系。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人都傻了,思考迟钝。
现在才慢慢整理思绪。
他真的开车七小时来看她了。
不可能是路过。
那是因为,想她?
脑子里转出一个不可能的念头。
他不会喜欢她吧。
被她睡出感情来了?
但她技术明明……很一般。
洗手间门开了。
温绾思绪断裂,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心虚地躺靠下来,“你好了啊,关,关灯睡觉吧。”
“嗯,晚安。”
难得无所事事的夜。
窗外风意不减,呼啸低鸣,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宋沥白没有碰她,静静在一旁候着。
她乏得眼睛闭上后,困意如潮水袭来。
最后不知道在想什么,迷迷糊糊入睡。
夜里刮起大风,密密麻麻的雨滴敲打窗面。
几乎没什么困意的宋沥白侧身垂眸。
映入眼帘的是温静素净的面庞。
没有任何妆容的装饰,透着自然的美,唇红肤白,睫毛小扇子似的细密而长,卡通风的睡衣领口足够高,春色隐约。
沉暗空寂的房间。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老公……”
他看着双眼紧闭的人儿。
她还睡着。
睡得很死。
梦呓不断。
支支吾吾说了好多。
声音很小,含糊呢喃。
“你……我是……不……是。”她眼睛继续闭着,身子有了动作,细藕似的胳膊主动抱住眼前的男人,“喜欢你。”
“……”
和上次一样。
她的主语搞错了。
可能是想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雨势乍然消失,风意缩减,夜云浮空,万籁俱寂。
远方雷声惊鸣,像一句震耳欲聋的回答-
夏季尾巴,各地气候恢复平常。
一个月里,温绾出差两趟,跟着陈编导跑地方拍摄气候变化,功夫不负有心人,前后的节目报道好评如潮。
d市关键几个地方的影响都被记录在摄影机里,经过后期剪辑润色,将d市惨遭台风清晰度过程完整记录出来,各地破败,房屋倒塌,雨水积压,和原先茂盛的农田城镇形成鲜明对比。
最惹人关注的是农民牧民养殖户和保险公司的扯皮问题,这不赔那不赔,仗着公司体量玩文字游戏欺负弱势群体,曝光后引起公愤,吸引更多媒体工作者前去调查采访,将影响度进一步扩张。
周一开会的时候,领导特意把新闻组和气象组拎出来表扬。
温绾回到工位后,伸了个懒腰,简单查看近期的天气预况,一切顺利。
“最近应该不用出去跑外勤了吧。”她端起一杯咖啡,心安理得地摸鱼
一侧的琳姐应付:“外勤是不用了,不过台里最近不是有个活动嘛?”
“什么活动?”
“咱们台里不是要弄慈善晚会嘛。”琳姐唏嘘,“各地的洪涝灾害比较严重,安城的各大企业不是都要捐款嘛,台长想让大家联合起来组织一场慈善活动直播,这样各大企业捐款的同时,还可以打响品牌,提供知名度。”
有上电视的机会,各品牌自然会争先恐后募捐的,而且还会产生攀比心,不甘示弱将捐款金额扩张到能力极限,这样的良性竞争,有利于对灾区的帮助。
姜还是老的辣,台长这样整合,还能拉一波广告赞助商,对谁都有利无弊。
录完晚间的气象节目,温绾踩点下班,经过一楼大厅的时候,听见同事窃窃私语。
“怎么又来了。”
“这个人是不是有精神病?”
“她之前不是兴创的秘书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听到兴创秘书几个字,温绾浮现起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果然,出去后看见王佳依的身影。
大庭广众之下的,她不能奈何。
小心起见,温绾绕了个道走,离这个人远一点。
“绾绾姐。”
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温绾这次看见看清王佳依的样子。
面如死灰,邋里邋遢,头发乱糟糟的。
怪不得周围人对她指指点点的,同事们也把她当作精神病人看待。
温绾之前在外面出差,没在电视台,王佳依接连来了几次都没碰到面,这次终于看见本人了,跌跌撞撞找过去。
温绾不想理,加快脚步,想早点撤离。
“绾绾姐。”王佳依哭喊着声音,“求求你听我说几句,我走投无路了……”
温绾还是没理,往停车位走去。
这人阴魂不散的鬼似的,她刚上车发动殷勤,车前盖就被人扑上来。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温绾耐心被磨尽,拧开车门,“王佳依,你到底想干嘛。”
“求你……救救杨劲。”王佳依哽咽着,直接跪在她跟前。
她这阵子消瘦得不成样子,披头散发,和往日里光鲜亮丽的女秘书天壤之别。
以前细节到想和温绾用同一个包,同一只口红,然而现在,就像阴沟里出现的过街老鼠,不敢暴露于阳光之下。
“我又不是律师,我怎么救?”温绾拧眉。
之前能救杨劲的人是王佳依自己,但她不惜上电视台和他撇清关系。
“只有你能救他了,你把这份谅解书签个字就好了……”王佳依断断续续地说着,“他就不会有事了。”
“我的谅解书对你们没有多大用处。”
“景程说,只有你签了谅解书,他才会签他那份。”王佳依说,“他让我取得你的原谅,不然,他会折磨死杨劲的。”
江景程之前被杨劲往死里打过。
但他的性情冷傲自负,不会和这类小混混多计较,时隔这么久怎么突然想对杨劲下狠手了。
“为什么他让我原谅你……”温绾思索着,“他不会觉得,你们的过错是你一个人造成的吧。”
觉得她只要原谅王佳依,之前的事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对,就是我的错……”王佳依抽噎着道歉,眼泪纵横,“你们把我怎样都可以,别让杨劲死……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那样的,不然他……”
不然他会洗心革面,拥有崭新的生活,而不是饱受牢狱之灾,甚至江景程一旦指控他的话,罪责可能加重,没准要以命抵命。
王佳依不想他死,所以听从江景程的话,来向温绾低头认错,求她原谅是最关键的事情。
“王佳依,我和你说最后一次话,以后别来找我了。”温绾一字一顿,“你想救他最主要的一步就是你要承认你和杨劲的关系,才能确保他是防卫过当而不是故意杀人。你的代理律师是李奎的团队,他们的能力你还不知道吗,为了不降低自己的胜率,他们会尽力帮杨劲的。”
所以江景程的威胁并没有多大作用。
告诉这些,不是因为同情王佳依,不是想帮杨劲,温绾是想摆脱江景程的束缚。
庄晓梦希望他们复合就算了,还逼王佳依来找她求原谅。
她们都在为江景程洗白铺路似的。
可是没用,洗得再白也没用。
回头路没人走。
温绾只会前进-
晚上,燕尾湾。
卧室里,看到宋沥白进来,温绾主动问及杨劲的事。
刚进门的宋沥白单手解了一枚纽扣,“怎么突然好奇杨劲了?”
温绾抹着身体乳,实话实说:“王佳依下午找过我。”
这次没有隐瞒,把前因后果全告诉他。
“你不用担心,杨劲没事。”宋沥白言简意赅,“李奎那边的胜算很大。”
说的王佳依和杨劲。
但重点是江景程。
这人愈发疯癫。
竟然觉得他和温绾的离婚和杨劲也脱不了关系,想要杨劲死。
可惜事与愿违,李奎他们拿钱办事,该保的会竭力保住。
涂完身体乳,温绾想起礼服的事。
工作群里的女同事们都在讨论这个月的慈善晚宴出席穿什么衣服合适。
她更衣间里的衣服不少,但礼服并没有格外备过。
燕尾湾衣帽间偌大宽敞。
里面分为一个大房间和几个小房间和衣帽间,每排防尘袋里挂着各大品牌的换季衣物,宋沥白给她的卡有最低消费,她平时用不了多少,只能花在衣着上。
两手分别提着新橙色和靛青的礼裙,温绾凑到更衣室门前,“这两件哪个好看些。”
宋沥白走过去,“你要参加什么活动?”
“电视台的慈善晚宴,不过我不是活动主持人,随便穿穿就行了。”
“这件吧。”他点了下靛青那件。
温绾不是上台主持人,只是坐台下的话,礼服不必太正式显眼,避免和主位的主持人撞色抢镜。
她想选个更低调的。
继续在琳琅满目的衣架上挑挑拣拣。
如果向凝在的话能给她一些参考意见。
直男老公只能当做二选一的工具人,顺带帮她挂衣服。
温绾陷入选择困难症:“你觉得我到底穿什么最好看呢?”
宋沥白:“我觉得?”
“是啊。”
“不穿。”
“……”
她瞠目,“宋、沥、白!你讨厌。”
“……哦。”他怀里被迫捧着一堆拿下来的衣裙,轻笑,“你上次还说喜欢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
“d市出差的晚上。”
温绾努力回想。
有这么个事吗。
那天晚上,她是很想他。
但绝对没过说表白的话。
“你当时睡着了,抱着我说很多梦话。”宋沥白继续帮她挂衣服,“其中一句就是喜欢我。”
“……假的吧,我没说。”
“说了。”
她不相信,“我要是没说我喜欢你,你就是小狗。”
我喜欢你这四字。
确确实实是说了。
就是中间多出几个字。
宋沥白眉骨一挑,“好。”
温绾表情呆滞,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真的。
主动表白了?
怎么可能呢。
可是看宋沥白的样子,他不可能想和多多做同类。
那这件事大概率是真的。
温绾不确定问:“我还说其他的了吗?”
“说了,但没听清。”
“那你为什么觉得是对你说的。”她松了口气,还好没说太多,“万一是对多多说的呢?”
“你前面加了两个字,老公。”
老公,我喜欢你?
她直白到这个地步了吗?
温绾实在难以置信,犹犹豫豫着。
“……也可能是对我其他老公说的?”
“嗯?”宋沥白尾音一扬,“还有谁是你的老公。”
她低头整理衣服上的小扣子,“杀生丸?”
“……”
又是条狗。
对两条狗表白。
也不承认是对他。
虽然,她当时的话,本来就不是表白。
宋沥白漫不经心把衣服放回原位,折身要走。
形势不对,温绾退让一步,“哎别走啊……我开玩笑呢,我老公只有你一个。”
那条狗只是童年时的男神。
他神态寡淡,没有理睬。
颀长身形已经转过去。
“别走啊老公,我还有点小事找你帮忙呢。”她怀里抱着衣服,不好追过去,仓促挽留,“你干嘛去。”
宋沥白没回头,丢两个字:“睡觉。”
“现在才几点,这么快就睡觉了吗?”
“困了。”
“哦……”她只好收起衣服,小声嘀咕,“那你去睡吧,我只能自己量胸围了。”
宋沥白已经走到门口。
听到这句时,脚步微顿。
“量什么?”
55
不过两秒功夫。
刚才从眼前消失的人重新折回, 清越身形挡住顶上的光。
一张俊颜情绪不明,眼尾半挑着松散随性的弧度,眸光又专注扫来。
“你不是要去睡觉的吗?”温绾摆手, “这种事情就不麻烦你了……吧。”
说话间。
她刚才放在衣架上的缝纫卷尺被长指勾走了。
转瞬间, 落入宋沥白的手里。
他长身玉立,双手自然下垂, 衣袖卷半, 腕间银表莹着冷调的光,有一种斯文禁欲的错觉。
“不麻烦。”
“……”
衣服不选了, 刚才的话也不计较, 他一直候在这边,候得她无法拒绝, 在原地僵持犹豫。
刚才她听得很清楚,他不是说要去睡觉吗。
说很困。
但此时的眼神清明得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温绾不太放心。
怕到时候围度没量好,她跟个丢到狼窝里的兔子似的被吃的不见骨头。
她小心翼翼:“你会量吗?”
“嗯。”
“那你知道胸围是怎么算的。”
他静默。
算是不会算的。
但会量。
为保数据的准确, 温绾把外面的衣物褪了,再薄的料子也会对数据造成误差,想穿礼服的话, 最好是把误差缩减到最小。
全褪后她又怕冷地披件薄毯,一边说:“这个要先量出上下围,用上围减去下围得出的围度差就是abcd的大小, 再根据下围决定尺码大小, 我之前是75d,现在长大了,好像是80d了。”
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重点只有两个字。
长大。
“知道了。”宋沥白拉长缝纫尺, “可以量了。”
她慢缓缓两步挪到他跟前,双手攥紧毯子, 扭扭捏捏,“上围要量三次取平均值,尺子放在最高的两点上,我先站着给你量,然后再……”
她话没说完。
他已经动手。
薄毯掉落在地。
她没站直,宋沥白托着一只,“别缩着。”
“……”
她只能站好,看他指间的尺子绕一圈,经验不足,滚滚的圆,并不是很好量,尺子不小心从他手里滑落,只能重新再量一次。
除了站直,还有屈身45°和90°量出一个数额。
45°是比较好量的,90°的话,温绾只能找个桌子扶一下。
宋沥白从后面过来的时候,她的呼气中断一截。
他蛮认真地在帮她量围度,没有乱来。
逆光下,侧颜下颚线轮廓明晰,凌乱的碎发平添几分松弛的俊朗。
原来他没别的心思,像对待工作态度认真帮忙。
搞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
念头刚出,耳边忽然落下清浅的男声:“饿了。”
“饿了?你今晚不是在外面吃东西的吗,没吃饱吗?”她关心询问。
以为真是外头的伙食做得太花里胡哨的精细所以不合他的胃口,想着要不要劝他先去楼下吃点东西再帮她量,抬头发现他的目光不对劲。
说饿了,盯着的是缝纫尺放的位置。
上次过生日的时候隔着衣料尝过,平时亲的时候也没错过,但目光不会专注到把她当成一道餐食的地步。
“宋沥白……”温绾咬唇,“你还没量好。”
“量好了,上九十五,下八十。”
“……”
他把缝纫尺一圈圈卷好,收尾工作严谨,态度也认真,垂眸凝视她,礼貌询问,“可以吃了吗。”
“……”
哥们怪有礼貌的。
还询问她的意见。
实际她的回答和意见不会给予任何参考性,说可以是迎接不可以是欲擒故纵,沉默更是直接默认。
更衣室里寂然。
他算是把吃饭的时候不可以说话这件事体现得淋漓尽致。
之前两人前后出差在外,在一起的时间鲜少,三两次的很难将人填饱肚子。
更衣室里,温绾手撑在桌面上,保持90°也就是刚才量围度的样子,宋沥白很喜欢从后面,灯照明亮,可以清晰地看到皙白后背两片蝴蝶骨,骨骼线条宛若天然雕刻,栩栩如生的漂亮精致。
后面温绾困倦到睡熟。
直到天亮,迷糊渴醒。
眼睛困顿得睁不开。
宋沥白醒得早,浅浅一问:“醒了?”
她额头蹭了蹭他肩膀,“唔……好渴,我想喝水。”
想喝水又想睡觉,意识还不清醒。
估计鬼压床了。
宋沥白递半玻璃杯的水过去,她跟没长骨头似的软嗒嗒的,被他喂着喝完水之后又倒下去,“几点了……”
“七点多。”
七点多不急。
可以再睡一会儿回笼觉。
她翻了个身背朝着他,顺带把被子掖上去,打算再眯一会儿,梦乡没回太久,隐隐约约感知到他来了,她半醒半昏,片刻后意识到被弄清醒了。
实在困得慌,她低声呢喃的声音比昨天小了很多,“宋沥白你出去……我好困。”
半晌没将小白白挤走,她意识被牵着走,到了之后又闭眼睡去。
再次醒来的温绾。
看到时间的那一刻。
彻底清醒。
她要迟到了。
脑子一团浆糊。
糊涂了,太久没有餍足,她喊他帮忙和把自己送入狼口中有什么区别。
对比后,可见上次吃生日蛋糕是他非常文雅的一面,毕竟是呆在外面他多多少少会克制。
但只有两人的时候,褪去所有包装,要多禽兽有多禽兽。
就算知道要迟到,温绾还是连忙跑去洗手间的镜子前看一下某人的杰作,锁骨下那延伸得不得了的痕迹比看见多多撕家还要狂躁。
“宋!沥!白!”
这一声,震惊楼下所有生物。
笼子里的鹦鹉学着她的语气鬼叫一声,而多多刚从门口回来,四个爪子刨过花园里的土,想偷偷溜进客厅结果被女主人的声音给吓得畏畏缩缩,老老实实把爪子在玄关处的地毯上磨干净后才进来。
看女主人是朝着宋沥白过去的。
两只非人生物悬着的心放下来。
阿姨坐司机的车买菜去了。
温绾的指责毫无收敛。
“我说多少次不要了你当耳旁风吗,看我这两个黑眼圈,都是熬夜熬的。”
“还有大早上的你也来,我现在铁定要迟到了。”
“你就说怎么办吧。”
不仅于此,今天的领口但凡穿的低一点就会被看出痕迹,被迫换高领的。
睡眠不足,上班迟到,衣服限制。
三件事加在一起算账。
就算他再跑娘家告状也没用。
她绝对不放过他。
宋沥白没有解释,俊颜温良无害,把餐椅拉出来,“先吃饭,吃饱再骂。”
“我不骂你,怕把你骂爽了。”
“……”
温绾随手拿起一块吐司,叼在嘴里之前瞪出一句:“你今晚给我睡狗窝去。”
“……”
鹦鹉咿呀呀清嗓子,学舌道:“睡狗窝,睡狗窝……”
多多的狗窝足够宽敞,直径2m的圆,一人一狗肯定绰绰有余的。
它体贴地挪动屁股墩,翘起毛茸茸的尾巴,给旁边空出了位置,专门留给继父哥。
属实是只非常有孝心的小狗勾-
不意外的,又是迟到的一天。
婚后温绾就没拿过全勤,虽说奖金不多,但到底是自己挣的,拿在手里踏实。
上午有个小组会议,大致汇报工作后,组长问及同事们对灾区捐款的事情。
不强制捐款,但是各组有攀比心。
“届时慈善晚会谢幕会按照各组金额数字排序,咱们气象组人最少的,捐款金额肯定得排最后,大家伙给点力。”
组长撂下话后,几个同事七嘴八舌说起来。
人有逆反心,本来爱心满满想表达下自己的心意,一旦被当鸭子赶着上架的话,就不太乐意。
“我最多捐一百呗。”一个男同事嗤笑,“多余的钱我用来买烟抽不香吗。”
琳姐托腮:“我这个月的开支还好,可以捐五百。”
转头问温绾:“小温你捐多少?”
“我没想好。”
温绾手里头的资金不多,婚后给宋美人送了钻戒,如果不算不动产的话,她和普通人没两样。
宋沥白的卡里自然是有钱的,但总不好拿他的钱去刷捐款额度。
她在纠结捐多捐少的问题时,收到中介发来的消息。
【温女士,您之前挂在我们这边的燕尾湾别墅有人定下来了,定金稍后发给您的账户上,后面的手续还需要您抽空过来签字办理。】
江景程分给她的别墅一直被中介挂着,时隔这么久总算有人问津。
温绾很快收到一百万定金的打款。
这笔钱来得很及时,是她自己所得,可以放心捐了。
微信里跳出宋沥白的消息。
【晚上一起吃饭?】
温绾打个哈欠,正要发个卖萌表情,突然想起他早上的所作所为。
她高冷只回复一句:【没空,和向凝约了逛街。】
宋沥白:【那你缺个提包的司机吗。】
【不缺。】
【万一缺呢。】
她没回。
缺肯定是缺的。
就是不乐意带他玩。
温绾和向凝聊着晚上的约会,手里那边的聊天消息就没停过。
翻下来刷刷都是他的消息。
【还生气吗。】
【是我不好,给你赔罪。】
【你真忍心让我想睡狗窝?】
【绾绾。】
【老婆。】
【宝贝。】
【公主。】
【理我。】
温绾哼哼唧唧,只回复一句:【叫姐姐。】
【……】
【不叫不理。】
兴许是不肯低头。
毕竟他比她大好几个月的。
【见面叫。】宋沥白,【给你听得清楚一点。】
温绾才不上当。
要是见面的话,叫完姐姐就轮到姐姐叫了。
决定先晾他一阵子,今晚大可美美地和闺蜜吃饭逛街去。
傍晚,温绾往自己的小玛莎走去。
隔得老远,看见车身旁还有一辆漆黑色帕加尼和一个微分碎盖帅哥。
那脸,温绾自然是认得的。
仙途的男主角,似乎叫陆艺。
他一直在等她似的,看到人后抬手招呼了下,笑起来时露出小虎牙,冷白色面庞浮着一个浅淡的梨涡。
她揣着疑惑过去,“你认识我?”
“咱们安城美女主持,我当然认识了。”陆艺走上前。
“哦……那你在这里是等我吗?”
“嗯。”
“等我干嘛?”温绾问,“你不会是想要我的签名吧?”
“……”
不然她实在想不出。
陆艺有等她的理由。
陆艺很年轻,比她至少小两岁,笑起来和娱乐圈人设一样,明朗清纯的小鲜肉,但不笑的时候,俊美的面孔多了几分玩世不恭的神态,桃花眼弧度狭长,勾起迷人的弧度,唇薄如削,迎着橘色的晚霞,他目光专注凝视而来。
“我是晓梦姐的朋友。”他说,“她托我给你带一样东西。”
他手里攥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掌心大小,从外表很难分辨。
温绾没接,“这什么?”
“晓梦姐说,里面是她和江问英的录音和部分证据,她如果被封杀的话,能掰倒江问英的人只有你了。”
“庄晓梦?她现在在哪?”
“我不清楚。”
温绾并不想牵连他们的事情,始终没有抬手去接。
预料出她的反应,陆艺浅笑道:“你真的不想听听吗,晓梦姐还说,江问英曾经有过害你的想法。”
上次的生日,庄晓梦的话并没有说完。
自知她很难再有机会接触到温绾,便将后续交给自己的搭档陆艺去处理。
他们合作拍戏,关系匪浅,她信任他,才让他做这些事。
温绾看着手机的小礼盒。
眉头深深皱起。
越想逃离,他们越紧追不放。
如果真如陆艺所转达的话,那她还得防着那位前婆婆。
和向凝约饭的时候。
小礼盒放在桌面上。
两人一块儿打量。
向凝有模有样地指指点点:“这录音你听过了吗,说的啥内容?”
“没有,是个u盘,回去用电脑放。”
“江景程和他妈事儿是真的多。”向凝评价,“当初你要是跳过江景程,直接喜欢宋沥白的话,哪能惹这么多事,白白浪费青春时光。”
温绾咬着吸管,支支吾吾,“这就扯远了吧,我当时不知道我现在会喜欢他啊。”
“是啊,未来没法预料……但是你刚才说什么?你喜欢宋沥白?”
“……”
吸管咔嚓一下。
被温绾咬坏了。
连带唇际也被牙齿磕出印记,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仓促否认:“不是……”
“我没听错,你说的就是你喜欢宋沥白。”
“我不清楚……是他说我之前说梦话的时候对他表白过。”
“我去。”向凝惊诧,“我让你去试探他的心意,你把自己栽进去了?”
“……”
“你到底能不能做点正事。”
温绾低头不吭声。
她哪知道会这样发展。
再说了,宋沥白的嘴比-还石更,她很难撬得开。
在被好闺蜜教育之前,温绾及时补充:“我会找机会试探的,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死心了。”
“……”
闺蜜之间,真是一点信任都没有。
她想试探的话,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所谓酒后吐真言,找个机会把他灌醉不就好了。
这边想着,她又打个哈欠,疲乏感明显。
“你今天咋没精神?”向凝看着对面好朋友两个浅青色黑眼圈,“昨晚没睡好吗。”
“别提了。”温绾揉眼睛,“今天我又迟到了,本来晚上觉就不够睡的,大早上的还被迷糊操醒。”
“我今天早上也差点迟到,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叽叽喳喳的,大早上的我也被吵醒了……”向凝这边说着,突然意识到语病,“等等,你说的是cao还是chao。”
她们说的话好像不在一个维度上。
温绾:“嗯……第一个。”
“……”
向凝:“别说了,我要和你们这些有爱做的人拼了。”
56
总办, 隔着玻璃幕墙,俯瞰高层下的霓虹如漫漫星河。
办公桌面前,隔空投影在放一段内部车辆最新的测试视频。
“别的不说, 景程哥真的蛮有本事的。”李奎操作放映的同时感慨, “蔚蓝不少难关都被他团队突破了。”
自动驾驶aeb系统所需的识别技术,控制算法, 制动优先级都是兴创开拓研发的, 在领域里独树一帜。
江景程团队在大学时就已经往这方面开拓,时隔这么多年, 技术越发完善, 和蔚蓝的结合属实算是强强联合了。
视频中显示的是新车更换aeb系统前后的几次对比,突破了蔚蓝在日间对静止前车的紧急制动记录, 从原先的90/km提高到120km,识别技术网络也在进一步完善。
看完后,宋沥白关了放映, “他团队有说识别网络网做出来要多久吗?”
“不好说,你知道的,他们老板最近疯疯癫癫的, 要么三天三夜不合眼工作,要么一周见不到人影。”
目前所提供的技术都是团队前几年就在研究,现在不过是用他们的车辆试验成效和完善, 想要更多的技术突破, 以江景程目前的状态来看怕是难了,胜在他团队的人个个都是人才,进度不会耽搁太多。
李奎多问一嘴:“白哥, 你今晚留在公司加班吗?”
“嗯。”宋沥白翻了翻手机,没有消息, 随手往桌上一扔,“她陪朋友逛街了。”
“那你今晚独守空床咯。”
宋沥白没应,守空床都是幸运的,就怕真和小鸡毛一起睡。
又扫了眼手机。
还是没消息。
“你知道。”宋沥白一顿,“怎么哄女孩子吗?”
李奎乐了,“原来是惹嫂子生气了,咋回事啊。”
“早上她迟到了。”
“她迟到关你什么事?”李奎正笑着,又想到什么,“哦,不会是你害嫂子赖床的吧。”
宋沥白没否认。
李奎托腮沉思,“这事儿难办,让我想想……”
“算了。”宋沥白敛眸,“你没老婆,你又不知道。”
“……”
这就有点。
侮辱人了。
“我现在没老婆。”李奎尾音一扬,洋洋得意,“以后可说不好,没准白哥你还得叫我一声姐夫。”
“?”
“温昭知道吧,温绾的姐姐,我最近和她发展挺稳定的。”寇口裙依五而尔期无二八衣追肉文补番车文李奎咳嗽两声,“第一次发现,姐姐的魅力这么顶。”
“……”
温昭是温绾的姐姐,宋沥白也得跟着叫姐。
李奎要是和温昭在一起。
不仅是温绾姐夫,还是宋沥白姐夫。
宋沥白薄唇微动,“什么情况。”
李奎没敢多隐瞒。
言简意赅说了个大概。
语气难掩荡漾的春心。
之前温昭托他帮忙处理房子装修的问题,自然而然熟络起来。
温昭这人外冷心冷,铁做的似的,难以融化,但熟悉了会发现她也有温情一面。
李奎不跟宋沥白跑工作的话,闲暇时光基本都泡她那边。
泡了大几个月。
经常吃饭聊天。
但仅限于灵魂交流,没摸到手,名分也没有。
他自个儿乐此不彼。
宋沥白打断李奎的少男心幻想:“所以你现在连男朋友都算不上?”
“是啊,但是……”
“那你嘚瑟什么。”
“……”
八字没一撇的事儿。
就想当他姐夫了。
李奎的美梦泡影被戳破,略有不甘心,“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进展慢点没事儿,白哥你和嫂子进展不也很缓慢吗。”
虽然领证结婚。
但两人感情似乎并不真确。
“谁说的。”宋沥白指腹划过手机屏幕,俊颜平静,眼尾微微上挑,“她上次还说喜欢我。”
“真的假的?”李奎不相信,“嫂子什么时候说的。”
“睡觉的时候。”
“……”
李奎乐出声,“梦话又不能当真。”
眼见着犀利的目光冷冷瞥来。
李奎只好憋着笑。
“当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嫂子说这样的梦话,肯定是因为白天太想你。”他强行圆场。
憋笑很难受。
又不敢伤老板的自尊心。
宋沥白手机这时震动。
一则微信消息亮起。
是温绾主动发来了消息。
“哟,我刚才还说她在想你。”李奎吹彩虹屁,“这就给你发消息了,你俩感情是挺好的。”
宋沥白扫了眼屏幕。
温绾:【帮我砍一刀。】
附上一个商场链接。
宋沥白:【……】
温绾:【快点,可以打九折。】
李奎还想追着问:“嫂子给你发的什么,我能看看吗?”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
宋沥白起身走了。
“不给。”
“……”-
商场逛完。
温绾提着两个包,哼着小曲回到燕尾湾。
客厅一片祥和。
电视里放映着《布鲁伊》,一部狗狗能看到所有颜色的专属动画。
多多趴在宋沥白旁边,两只爪子托着一根磨牙骨头,边吃边玩,和平时追剧的亲妈如出一辙。
难得的一次,宋沥白比温绾先呆在家里。
他指间托着一杯苏威,安闲自得,长腿随意交叠,白衬衫松解两个扣子,肩宽腰窄的身形勾勒出挺括线条。
听到玄关处的动静,他凝视而来:“绾绾。”
温绾没抬头,“干嘛。”
“你今天的新衣服很漂亮。”
“谢谢,不过这不是新衣服。”
她没有逛完商场直接穿新衣服的习惯。
宋沥白不动声色:“一样,只有你能把衣服穿得新颖又漂亮。”
“……”
吹歪的彩虹屁又被扶正了。
他什么心思,温绾再清楚不过。
休想讨好她,等着睡狗窝吧。
她走到多多跟前,rua了把毛茸茸脑袋,亲亲它的额头。
多多兴高采烈和妈妈贴贴。
而继父哥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宋沥白薄唇浅啜一口酒。
在多多不注意的时候,把它刚才啃的骨头扔走。
这一扔,多多顾不上和女主人贴贴,摇摇尾巴去追骨头了。
到底是小狗勾,心眼比不过继父哥。
“你怎么老欺负它。”温绾发话,“你今晚还得蹭人家狗窝睡呢。”
宋沥白好整以暇地靠在那儿,从容撂了一句:“睡不了。”
“?”
“多多不让。”
“瞎说。”温绾指着多多,“我早上还看它挪了屁股给你让位置。”
“那只是客气一下,狗有领地意识,不喜欢别人入侵。”
狗的领地意识不是只针对狗吗。
温绾走到多多跟前,温柔商量,“多多今晚愿意和爸爸陪你一起睡狗窝吗。”
狗狗养久了,有些话是能听到大概意思的。
那两米的大软垫,一只狗睡得实在无聊。
巴不得继父哥陪它睡。
多多朝他们叫了两声汪汪,以作回应。
温绾:“听到没,它叫两声,代表愿意。”
宋沥白:“它说的是,不行。”
“是愿意。”
“不行。”
这样吵没意义。
温绾环手抱胸,“那你拿什么证据证明多多说的是不行。”
她现在学聪明了,与其自证清白,不如让对方证明。
宋沥白正儿八经地思忖了会,“学过狗语算吗。”
“……”
你自个儿掂量这话的可信度。
多多看这俩为狗语争论不休,乱时添一把柴火,又是一通汪汪汪汪汪。
温绾刚好借题发挥,“来,你现在给翻译翻译,它说的是什么。”
“它说。”宋沥白淡然,“你要是让我睡狗窝的话它就去跳河。”
“……”
她静然。
她怎么不知道多多对继父哥的感情这么深厚。
“你要是不愿意。”温绾脑子里掠过一个念头,主动退让,“要不算了吧。”
她本来就是随口说说。
怎么能让宋沥白睡狗窝。
半夜压着狗狗怎么办。
“不过。”她话锋忽然一转,指着他手里的酒杯,“你得为我迟到的事,认错。”
“怎么认?”
“自罚三杯。”
不过喝点酒。
自然没问题。
他晚上偶尔会喝酒助眠,多喝几杯不打紧。
只是,空气里似乎游荡着一种阴谋诡计气息。
好端端的。
她为什么,突然让他喝酒。
上次在酒吧,温绾一直劝他不喝。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个人喝没意思,你不陪着我一起吗?”宋沥白以退为进,静观其变。
干净修长的指节抚过透明的玻璃酒杯,坐姿安然,清隽温雅,看不出一点反套路的痕迹。
温绾酒量不好。
陪他喝的话,肯定她先醉。
但怕他一个人不喝。
她姑且点头答应,“那我去厨房拿个杯子。”
“这里有。”
“不用。”
没一会儿。
她带着一杯酒走来。
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正儿八经地举起杯子,和他碰杯。
宋沥白瞥了眼她的杯子。
“这是什么酒?”
“……白酒啊。”
“雪碧牌的吗?”
“……”
怎么可以这么快就被看穿。
温绾无辜地眨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他长指点了下杯子,“还冒小气泡。”
“……”
哦豁。
失策。
“我酒量不好,但又想陪你喝,所以用雪碧代替。”温绾拿出场面话糊弄道,“再说,喝什么酒不要紧,要紧的是诚意,心诚则灵,雪碧又怎样,我有一颗陪你喝酒的心,这就够了。”
pua大师,头头是道。
宋沥白就这样和她碰了三杯酒。
三杯苏威下去。
毫无醉意。
稳如松柏,沉稳从容,临危不乱。
温绾托腮。
宋沥白酒量这么好吗。
她都快被雪碧喝饱了,他眼睛还很清醒。
她拿起那瓶苏威,给自己杯子里倒上,抿起一些。
……舌尖浮起一种烧煤的苦味。
难喝。
“你这酒度数太低,喝不醉,能不能换一瓶。”她皱眉道。
“你想把我灌醉?”
“……没,没有啊。”她低头,“我就是想让你自罚三杯,没别的意思。”
宋沥白没有拆穿她的谎言,起身去酒窖里换了一瓶回来。
满上后,他没有直接动,“灌醉我,然后你想干嘛。”
“……”
温绾可不敢直接说。
她能告诉他,她想试探他的心意吗。
所谓酒后吐真言。
她想听他坦白心意。
陆艺今天转交的录音提供了灵感。
她也可以录音。
一想到能把他酒后胡言乱语的话录下来,留作以后威胁的把柄。
温绾心里乐开了花。
她晶莹的眼眸漾着弯弯的弧度,笑容明媚狡黠,嗓音温柔细腻,“你是我老公,我还能害你不成。”
他指骨轻巧杯沿,“我以为你把我灌醉想对我做点什么?”
“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这个龌龊想法。”
“没有吗?”
“绝对没有。”
“那不喝了。”
“……”
敢情他是想被她龌龊对待。
“你要是想有的话,可以有……”温绾乖巧递杯,“总之你喝完就知道了。”
宋沥白并不容易被灌醉。
先前在酒吧和那伙人喝那么多酒,回家还能清醒地做她。
和老丈人喝酒也是。
就没见他正儿八经地醉过一次。
酒量好到离谱。
唯一一次醉酒……
是他们说她和江景程官宣结婚的晚上,一伙人在庆祝,宋沥白和很多人都喝醉了。
“你是不是很难醉酒。”温绾突然问,“唯一一次是知道江景程和我结婚那天吗?”
宋沥白眉骨一凛,没有应声。
她好像钻研出端倪。
又钻错了方向。
她继续问:“你那天就那么高兴吗?”
“……”
家里的降压药。
还是得备上。
宋沥白没再克制,起身掠过她跟前,在一侧坐下来。
单人座不太够两人挤的,他拍拍她屁股让她起来一些,自个儿在原先的位置坐下,温绾以为他想换位置,想挪地方,腰际又给他握住,身子被拉坐在工整的西裤上。
交换座位间,手里的酒杯没拿稳,酒液洒出来,多多少少沾湿了衣服。
白净衬衫留下浅淡的痕迹。
温绾紧张:“干嘛……”
“有点醉了。”他说,“你是不是该对我做点什么了。”
“……”
她明明看他。
清醒得很。
他这次拿的是烈酒。
半杯下去,仍然不见他有醉意。
“你这酒不会又喝不醉吧。”温绾不放心问,“我能尝尝吗?”
“不行。”
越说不行。
越有鬼。
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她抬起两只手,抱着他的手腕,强行去尝那杯酒。
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手,宋沥白没来得及阻止,无意中一大口酒被灌了上去。
她只想抿一点点。
不小心喝进去一大口。
樱红色的软唇挂着酒渍,一滴棕色液体沿着唇际滴落下巴,像个偷腥的猫,脸上写着我没做坏事,嘴上的痕迹掩盖不住。
宋沥白放下杯子,掐住她的下颚,“吐出来。”
温绾已经咽下去,摇头,“怎么了。”
“这酒比刚才的度数要高很多。”
有吗。
她现在没有任何的感觉。
过一会儿,她还是很清醒,低低嘁了声,“你诓我的吧,这酒也喝不醉。”
“我诓你干嘛,这酒是后劲大。”宋沥白把人摁在怀里,指腹拂过红唇的痕迹,“没良心。”
“你才没良心。”她低哼,“我有,还比你大。”
“……”
这时候酒劲已经慢慢上来了。
温绾抓住他的手腕,放在自己良心的位置,“不信你摸摸看。”
“……”
这次是被动的。
他冰冷的指尖被带过去。
软绵绵的良心,是比他大。
此刻,君子都难以坐怀不乱。
酒干脆搁下,宋沥白捧过她的后脑,将人托到跟前,低头浅尝她唇腔里的气息,甘甜和苦涩混杂,糅杂着花香果香,愈发让人不由自主吻深,汲取唇齿间的氧气,吞没零零碎碎的呜咽声。
这时候,酒劲完全上来。
喝不到他十分之一的温绾,意识浑浑噩噩的,跟只任由拨弄的木偶娃娃,白藕似的胳膊挂着他的脖颈,细密的睫毛在眼窝上落下浅浅阴影。
“宋……沥白。”她唇间低喃他的名字,两颊被酒精染得酡红,“你,喝醉了吗。”
自个儿醉成这副模样还关心他呢。
他应:“嗯。”
“那你喜欢我吗。”
“……”
空气乍然清寂。
她丝毫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
这才是她的目的。
她想灌醉他,试探他的心意。
可惜,道行太浅。
“喜欢吗?”她额头埋在他衬衫前。
好像怕听到不想听的回答。
指尖紧张地攥紧他的衣角。
宋沥白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一瞬不瞬地,沉哑字音落下:“喜欢。”
像是预料中的回答。
她心安理得闭上眼睛,窝在他怀里休憩。
像个软乎乎的小动物,时不时蹭他。
再睁眼的时候,眸子里带着亮晶晶的光,细白的牙齿磕着唇瓣,带着点疑惑和不满,轻声撒娇:“那你为什么要欺负我。”
“没有。”
“……就,有。”她据理力争,含糊不清。
“没有。”他指间没过她发间,整理着散乱的长发,“你是我老婆,我欺负你干嘛。”
明明是有的。
欺负她,不让她睡足觉。
上次还弄得她不舒服。
她想和他算账。
酒精上头,意识混乱,思绪很难理清。
她迷糊糊地,额头继续在他怀里拱了拱,“我不想听你叫我老婆。”
“嗯?”
“我想听你,叫姐姐。”
“……”
没完没了了。
喝醉了,都没把这事儿给忘记。
她两手随意扒拉,“……手机呢?”
“找手机干嘛。”
“我想,把你叫姐姐的声音,录下来。”
“……”
真是个小聪明。
好不容易找到手机,她打开录音,轻声催促,“好了……你可以叫了。”
“……”
“叫啊。”
“绾绾,我比你大。”宋沥白托着她细软的腰际,耐心教导,“家长和老师没有教过你吗,比你大的男生是你的哥哥,你得叫我哥哥。”
“哥哥?”
“对,就是这样子。”
宋沥白重新打开录音功能,低声哄着怀里的人儿,“我们绾绾不愧是主持人,声音真好听,能不能再叫一声。”
这一夸,晕乎乎的脑子更飘了。
温绾抱着他的脖颈,红唇乖巧地贴上耳边,清甜叫道:“哥哥。”
57
软绵绵的嗓音和微醺的酒香气直往心头上钻, 触电似的密密麻麻。
短暂几秒钟,宋沥白思维停滞。
她在怀里小小的一个,乖乖软软的, 一揉就要化开似的。
意识还不清醒, 叫完哥哥后干脆窝他怀里安眠,两只眼睛闭上, 睫毛扑棱棱垂落, 似有似无蹭到他的臂膀处。
她怎么这么好糊弄。
现在把她卖了还能帮他数钱。
以后不能随便让她喝酒。
同学聚会的酒没喝几口都能醉得一塌糊涂,何况家里的藏酒, 才一口就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宋沥白捞着人起来, 将人攀抱到肩头,缓步走向卧室。
温绾跟只树袋熊似的抱着他, 眼睛睁开一条缝,呢喃:“……你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抱。”
不是公主抱,他习惯将她抬到肩膀上的位置, 高出于他。
走卧室门的时候,宋沥白抬手盖住她的额头挡了下方碰到。
而后将人轻轻被放在被褥上。
顶上灯光明耀,她条件反射闭眼, 翻个身用旁边的枕头盖住脑袋。
好困好累好晕。
好热。
没一会儿,她将枕头丢开,无意识扒拉开领口, 嘟囔:“好热啊。”
天气转凉, 室温不变。
是她自己酒喝上头感知到的体热。
眨眼的功夫。
宋沥白再去看她的时候,跟只光秃秃的兔子似的蜷在那边,肌肤细腻胜雪, 皎洁似明月,长发任意披散, 愈衬面颊精巧娇红,眼眸浮着一层柔和的碎光。
一眼望去,心猿意马,下酒菜没来就先饿的程度。
酒精催染下,温绾热得不行。
额头上密起薄汗。
她昏昏沉沉爬坐起来,撇嘴,“哥哥是不是不爱我了?”
“怎么了?”
“我说了我好热。”她混沌的眼神里带着幽幽怨怨,“你为什么不送我去南极降温。”
“……”
人醉了。
找茬的本事如出一辙。
宋沥白:“明天送你去可以吗?”
“为什么?”
“企鹅晚上不上班,没法给我们开门。”
“哦。”
她蹙起的眉心平缓。
半信半疑。
“那我好热怎么办?”
她赤着的小脚似有似无,蹭过他笔直的西裤,面料薄而凉,她足心是热的,二者形成鲜明的反差。
宋沥白喉骨一滚,眉间压着克制,“那洗澡?”
“你要和我一起洗吗?”
“嗯。”
殪崋
“可我害羞。”
“……”
到底是谁一进门就热得褪了衣物。
现在地上还挂着一条蕾丝边小裤子。
浴池的水放好。
害羞的人在旁边等着,看他给一池水调精油。
他知道她喜欢哪几种精油味道。
但今晚醉得厉害,调了些薄荷味的给她提提神,再顺点茉莉花瓣进去。
没一会儿,池上香雾缭绕,泡沫云朵似的簇拥遍布其中。
温绾扶着一片的扶手,摇摇晃晃地踩进去,池水舒适温热,缓解一身的疲惫,像只美人鱼,安然躺靠。
泡沫将人包裹着。
又没有裹全。
她很害羞地,掬起两团泡沫分别盖住,小声警告一句:“不许看。”
“……”
宋沥白“哦”了句。
反正吃都吃过了。
最后跟盘菜似的,出锅,盛盘,裹好上桌。
灯暗后,困意深深。
温绾沾枕头就着。
但身侧的人没轻易放过,她摁去亲了好久,乏累感依旧,可还有另一种上头的感觉,她支吾两声,迷糊睁眼,主动去抱他,红唇蹭过他的下巴。
眼看着要过来吃饭。
宋沥白又忽然停顿,归于沉寂。
她迷茫懵圈地看着上方的人,指尖抓过他后背的黑莲花纹身,“老公……”声音里掺杂着难以掩饰的渴望。
“这次可以说了吗?”宋沥白循循善诱。
“说什么。”
“说你很想。”
之前都没诱惑出来。
现在,趁醉作乱。
“嗯……很想。”她听话地点头。
“想什么?”他额头低垂,拥着人继续引导。
“想你。”磨磨唧唧得实在难捱,她情不自禁抬手将人带下来,“进来。”
随着时间推移。
夜深。
酒意逐渐浅淡。
翌日早,留下的只有腰酸背痛的后遗症。
所幸是周末。
日上三竿,温绾仍旧赖床。
头疼腰酸腿胀,buff拉满。
试图回忆昨天的事情。
脑子一片空白。
不太好的直觉升起。
下楼,温绾狐疑的目光自家里的生物们扫过。
两个畜生,哦不,三个畜生都很淡然。
尤其宋沥白。
晨间的财经报刊已经看完了,指间托着一杯咖啡,好整以暇等她过来。
“醒了。”
温绾没接话。
先走到他跟前,兴师问罪。
“我昨晚,喝醉了吗?”
从这句可以断定。
她啥都不知情。
“嗯。”宋沥白淡淡应着,“还好是在家里。”
要是在外面。
他就占不到便宜了。
“我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温绾坐在对面,十分怀疑。
“没有,都是分内的。”
“?比如?”
他衣襟工整,斯文矜贵,俨然是高岭之花的姿态,薄唇却吐出一个不太温雅的词,“搞了我算吗。”
“……”
她先抿了口牛奶,“你从了?”
“抵抗不过只能从了。”
“……”
她真不信他抵抗过。
重蹈覆辙,情景再现。
温绾懊悔。
一定是哪个环节出现差池。
不应该是他醉酒,她对他拷问吗。
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我除了把你给那啥。”温绾一顿,“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没有。”
“没有像上次那样表白吧。”
“没有。”
“那就好。”
她就怕酒后吐真言的是她自己了。
温绾:“那我什么都没说吗?”
宋沥白:“你让我叫你姐姐。”
“你叫了?”
“没有,但你叫了我。”他停顿,唇际漾着弧度,“哥哥。”
“?”
“叫了很多次。”
“……”
“叫得挺熟练的,你私底下偷偷练过吗。”
“……”
温绾不屑,“我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宋沥白你血口喷人,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话还没说完。
一声“哥哥”突然响起。
是她的声音。
桌面上,宋沥白的手机,一遍遍放着。
温绾呆滞。
什么情况!!!
她真叫了哥哥?
姐姐没听着,自己赔进去了。
“你这人怎么还录音?”她咬唇,“这么阴险的招你也想得出来?”
“我没想,是你提醒的。”
“……”
是她先想的。
那。
没事了。
温绾继续虎视眈眈,“你不把音频删掉吗?”
“为什么删掉。”
“不删留着做手机铃声吗?”
“你又提醒到我了。”
“宋!沥!白!”
温绾正要恼火,阿姨这时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礼盒。
“太太,这个需要收起来吗?”
阿姨并不想多管闲事,只是再不把礼盒送来,就要被多多当玩具玩坏了。
小礼盒表面有一圈明显的狗牙印。
而罪魁祸狗怕挨骂,已经溜到外面的花园了。
“不用,给我吧。”温绾接过来。
一个粉色的小礼盒。
包装非常精美漂亮。
宋沥白瞥来目光:“这什么。”
“不告诉你。”
他一下子就猜着了,“男的送的?”
“你猜。”
“……”
他把她惹毛了。
她也,不想让他好过。
这种粉色的小包装。
不一定是男的送的。
她昨天和向凝逛街,没准是闺蜜的小礼物。
宋沥白神情逐渐松懈。
温绾适时补充:“陆艺弟弟送的小礼盒真的好精致啊。”
“想必里面的礼物也很漂亮。”
“不会是戒指项链这类的吧。”
陆艺。
不就是她追的剧的男主角。
温绾准备拆包装的时候。
宋沥白目不转睛看着。
她佯装警惕:“你在旁边看着做什么,不去公司吗?”
他没应答,视线继续落在小盒子上。
这盒子。
确实很像戒指盒。
“你怎么还对这个盒子感兴趣?”她狡黠一笑,“要不这样,你把哥哥的音频删掉,我把这个礼盒送给你。”
“送给我?”宋沥白停顿,“不是陆艺送给你的吗?”
“是啊,但东西给我了,我就可以转送。”
只要他删了音频。
她可以直接转交这个礼盒。
宋沥白没有犹豫,当着她的面,把昨晚的音频直接删了。
动作迅速利落。
好乖。
他还是乖的时候更讨人。
宋沥白淡然:“真的要送给我?”
“当然。”温绾落落大方地把礼盒递过去。
他三两下拆开。
里面不是首饰。
而是。
一个u盘。
注意到他的表情多了些许惑意。
温绾小人得志,洋洋得意,“上当了吧,其实这个礼盒是庄晓梦送的,和陆艺一点没关系没有。”
终于。
反击了。
宋沥白拿起那枚u盘,神情并没有放松,“她送你这个干嘛?”
“说是她和江问英录音。”温绾耸肩,“还说什么,江问英有过害我的想法,估计想让我和她合作掰倒江问英。”
但她不想再计较过去的事情,对录音兴致乏乏,u盘送给他后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没想到吧,你也有被我套路的一天。”温绾乐得不行,笑靥如花,“感觉怎么样,后悔了吧?”
宋沥白眉眼上敛,带着漫不经心勾人的意味,“没有,挺好的。”
“好什么?”
“你开心的话,我被套路多少次都没关系。”
温绾静默。
心窝好像又塌陷了一下。
靠。
狗男人,故意撩人-
温绾在商场订了套浅白色的小礼服,和向凝一块儿选的。
刺绣磨砂面料,款式中规中矩,既不抢风头也足够正式。
到慈善晚宴这天。
她没有佩戴过多的首饰,只有简单的婚戒,素雅又清静。
给了向凝入场券,闺蜜俩一起去观众席看表演。
地方台,规模不小。
不少名流艺人受邀而来,贵宾席更是坐落各界的精英大佬。
兜兜绕绕,还是绕不开陆艺。
向凝对仙途男主角光感还不错,听说他也会来演出,央温绾带着去后台的化妆室,想近距离接触帅哥弟弟。
奈何逛了一圈没看见个人影。
“你和陆艺熟吗?”向凝拉拉温绾的袖子,“要不回头帮我搞个签名什么的?”
“不太熟……但是我可以试试吧?”温绾想道。
反正陆艺交给她录音后,她得回个话,不知能不能顺水要个人情。
晚宴分内外厅,外厅表演,内厅简单做成一个自助厅,供业内大佬云集会谈。
陆艺没看见,她们准备去外厅看表演时,岔道口掠过江景程的身影。
向凝惊诧:“江景程怎么也在。”
温绾看过内部的捐款名单,数额最多的是蔚蓝,其次是兴创。
作为兴创负责人,江景程自然有可能出现在这边。
不仅有江景程,他旁边站个衣着华丽雍容的女人。
江问英。
温绾拧眉,带向凝换了条道走。
她不想看见这个人。
表演已经开始。
俩人摸黑回到座位。
向凝还在念念叨叨,“江景程不是不喜欢这类场合吗,他不会是为你而来的吧。”
“怎么可能。”
“要是宋沥白和江景程碰面的话,那就好玩了。”向凝露出吃瓜的兴致,“话说你老公来了吗?”
兴创都来了不少负责人。
蔚蓝自然不会缺席。
他们这类人都被邀请坐在贵宾席的位置,方便摄影机扫过刷存在感。
“应该来了吧。”温绾抬头瞥向那边的贵宾席,“但我不知道那死鬼在哪儿。”
话音刚落。
身侧座位飘起悠然的男声。
“在这儿。”
温绾一侧眸,映入眼帘的是熟悉俊朗的面孔。
不是别人。
正是她那没有呆在贵宾席,选择和老婆同坐观众席的死鬼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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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观众席没有聚光灯扫来的话周围是非常暗的。
听到声音后, 温绾定睛看了两秒才确定没看错。
“你怎么坐在这儿?前面的贵宾席难道没给你留位置吗。”
温绾好奇,不应该啊。
他是安台最大的赞助商,哪能被轻易怠慢。
一侧的向凝不知从哪里摸来的瓜果, 一边磕一边插话:“不会是因为江景程也在, 你老公怕他来找你才提前坐这儿的吧。”
宋沥白眼皮跳了下,没说话。
另一侧随行的李奎看主子被戳穿, 帮忙解释道:“白哥说前面太吵, 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这里不能坐吗?”
到底是狗腿子。
老板什么心思, 瞬间摸透不说, 还得当个嘴替。
坐自然能坐。
就是吧,她们不方便讲悄悄话了。
这种和娱乐圈沾边的场合。
向凝能和温绾唠半天。
现在边上有人的话, 自然得收敛一些。
“哎,怪不得我们刚才没找到陆艺呢,他是头一个上台的。”向凝拍着温绾的手, 表情有些惊喜。
温绾没有应答,看向宋沥白,多解释一句:“我刚才是陪向凝去的。”
宋沥白心平气和, “我什么都没说。”
“我这不是怕你不爽嘛。”
“我没那么小气,你骂我死鬼我也没有不爽。”
“……”
没有不爽。
那你还提。
陆艺不过一个娱乐圈小屁孩,掀不起什么风浪。
存在感甚至不如江景程一根手指头。
李奎是这样想的, 但下一秒, 看见老板侧头过来,淡淡问:“蔚蓝的代言人能换掉吗。”
“……”
这个已经签约,恐怕暂时换不了的。
向凝这个惹事精, 没完没了。
由衷欣赏着陆艺在台上的演出,演员出身, 但歌喉不错,唱的歌很有感觉。
她又拍了下温绾:“你有没有发现,这个陆艺和江景程有点像。”
“……”
温绾真的。
想拿胶布把她嘴堵住。
向凝是不知道她家里有个醋坛子。
“除了都是男的,哪里像了。”温绾小声反驳。
“就是那种笑起来很阳光的感觉。”向凝盘点,“我记得咱们高中有个元旦晚会,江景程也这样上台唱过歌,给你唱jay的《园游会》。”
那是首很甜的歌。
唱完后,大家都在打趣撮合他们。
现在的陆艺给向凝的感觉便是如此,青春活力满满。
醋坛子就在旁边。
温绾那是一个字不敢回应。
好在陆艺很快下场,向凝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男明星上。
向凝歪头问:“这个不是你之前蛮喜欢的歌手吗?”
“……”
温绾手拢起,悄咪咪探到耳根,“先别说了,我老公能听见。”
向凝瞥了下宋沥白。
他看起来。
明明很大方的样子。
听见就听见呗。
难不成婚后,还不给老婆看帅哥吗。
向凝总算安静了,温绾查看工作组群里的消息。
组长在发飙。
【我们组员捐的钱呢?】
【捐了一千的就算了,五百勉勉强强能看,是谁还捐了五十的?】
【我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全组成员加起来没超过一万块。】
【隔壁新闻组都已经过十万了。】
这时,一个同事慢悠悠冒出个头:【新闻组能捐十万是因为组长带头捐了五万,咱们组长带头捐了多少?】
其他同事也冒泡:【组长自然要按照全组的一半数额来捐款了,至少五千了吧。】
【不是说捐款是看个人心意吗,我每个月统共五千工资,三千房贷,两千奶粉钱,连馆子都不敢下,真捐不了太多。】
【组长呢,怎么不说话,你捐了多少?】
刚才咆哮的组长忽然没影。
有人默默调来一个内部名单。
【咱们组长好像一分钱没捐。】
因为台里统计的话也是按组统计的,谢幕名单上只显示组群,至于个人捐再多,也不计算荣誉。
一个男同事起哄:【咱们的温主持捐了多少,怎么没在名单上?】
【不会也一分没捐吧?】
【平时穿的光鲜亮丽,怎么这么小气。】
温绾点开名单图片一看,确实没有自己的名字。
但她确实捐了。
正要询问怎么回事的时候,舞台中间的主持人正在汇报各家企业的捐款额度。
从低往高了说的,低的企业捐款都是超过百万的。
中间的便是千万。
末尾则是兴创和蔚蓝两家大企。
这两家的负责人,上台和主持人互动,发表演讲,说一些希望受灾地区的人民平安无事的祝福话语。
企业讲完后是个人的捐款额度。
主持人的嘴里提及“温绾”两个字时。
她自个儿都愣了下。
她和明星一样,被放在个人的巨额捐款名单里。
“你捐了多少?一百万?”向凝问。
温绾点头,“嗯……我把燕尾湾房子卖了。”
定金一百万,全部都捐出去了。
是她自身财产的最大额度。
微信群里的消息不断。
这下不仅是组长,刚才嘲讽的男同事们都闭嘴了。
琳姐疯狂她。
【妈呀,小温同志捐了一百万,深藏不露啊。】
【刚才说人家小气的人站出来,你们捐了多少,配说话吗?】
就说温绾平时就不像个普通上班族,哪会一分钱都不捐。
她不在名单上是因为金额太大,要单拎出来。
这下子,组长和男同事都没了个人影。
“陆艺好像下台了。”向凝抓住温绾的手,“你陪我去要个签名吧?”
电视台的化妆间,温绾有工作证,是可以随意进出的。
“行。”
温绾起身走时,没忘记和宋沥白他们吱个声。
这俩真去找男艺人要签名了。
李奎观察自家老板的神态。
在安心看节目。
挺正常平和的。
但没过一会儿,宋沥白又忽然问道:“代言人真的不能换掉吗?”
“……”
哥咋还惦记这事儿呢-
陆艺的人气没的说。
像向凝这种依靠朋友的关系想去要签名的小粉丝不少。
化妆间走廊附近,人群熙熙攘攘,分不清路人或者粉丝。
陆艺的保镖不得不出来维持秩序。
“走走走,都走吧。”保镖一边驱赶,“陆艺先生今天晚上很累,希望粉丝们体谅,不要来打扰他。”
一波真粉丝心疼自家艺人纷纷离开,剩下的一波是看热闹的。
能来后台的多少都是有点关系的人,不怕保镖驱赶。
保镖只好提高声音,加大驱逐的力度,看到人就往前面赶。
这一赶,不知道赶到谁的跟前。
对方的保镖比他们更胜一筹。
“干嘛呢。”
对方保镖气势汹汹,狗仗人势,“我们江总也是你瞎碰的吗。”
陆艺这边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直在房间里的陆艺这时走出来,让自己人撤离,扯了个笑脸,朝对方招呼:“江总,不好意思,我的保镖没见过世面。”
温绾和向凝在一众被驱逐的路人粉中。
走廊满是人。
她们存在感并不高。
“要不我们走吧。”温绾催促道。
在这种混乱的场合要签名,还不如等以后陆艺来电视台录节目的时候她找机会要呢。
向凝没强留,跟随路人们走的时候,前方的路忽然被保镖拦住。
“这位小姐,我们老板找你。”
拦她们的,不是陆艺的人,而是另一队的。
两秒后,江景程出现在两人跟前。
温绾每次看到他。
他都比之前更清瘦。
眼镜换成无框的,褪了几分斯文感,依旧温文尔雅,还有源源不断的陌生。
江景程并不怎么近视,只是习惯用电脑写数据的时候佩带眼镜,久而久之就没摘下来过。
这个眼镜,也是他和当初阳光开朗少年的分界的标志物。
完完全全,蜕变成另一种人。
陆艺走过来,“好巧啊,都在。”
听他的语气。
他和江景程是有话要说的。
向凝连忙掏出笔,露出小迷妹表情,“能帮我签个名吗?”
陆艺看她一眼,微笑,没有拒绝直接签上了,然后问温绾:“这是你朋友吗?”
“嗯。”
温绾应了句,打量着他们。
对两人的同时存在露出疑惑。
“是我想找江总谈话的。”陆艺笑道,“就是上次和你提过的,晓梦姐的事情,我想打听她的消息。”
“我说了她没事。”江景程显然有些不耐烦,“过段时间你会看到她的。”
“但是你们不该限制她的人生自由。”陆艺虽然是个人畜无害的弟弟,不笑的话也有犀利的一面,“不然这件事要是曝光的话,对我们影响都不好。”
言外之意。
他如果再见不到庄晓梦的话。
他可能会动用自己艺人的身份帮忙曝光。
他要确保庄晓梦的安全。
之前温绾就怀疑过他们的关系。
现在基本确定了。
陆艺对庄晓梦的感情,似乎不止是搭档。
江景程言简意赅:“我会问清楚的。”
这语气听起来。
庄晓梦像是被江问英挟持似的。
温绾压下八卦心,想带向凝离开,前方的路还是被保镖堵着。
“让开。”她提高音量。
冷漠得很有底气。
保镖不知她什么身份这么嚣张,只奉命一味地堵着人。
“江景程。”温绾说,“能不能让你的人走开。”
她尽量在心平气和地说话。
“绾绾。”
江景程站在她后面,她一直没回头,上前方的光打下来,她影子被拉长,落在他的脚下,仿佛两人的关系被对调,她现在不是追着他,而是追着前方的光,他成了追着她跑的人,却只能摸到虚无的阴影。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这话一出。
全场讶然。
两方的保镖,向凝,陆艺都是吃瓜的群众。
以及,连带拐角处找过来的宋沥白和李奎。
他们这次来的很早。
李奎想,算是吃上热乎瓜了。
可心跟着提了下。
他突然不敢想,如果温绾跟江景程复合的话,那宋沥白怎么办。
这么久以来,从来没见过宋沥白对哪个女生上心过,这要是掰了,他都为好兄弟难过起来了。
“白哥……”李奎同情地看了眼。
他们要不要过去呢。
宋沥白喜怒难测,长腿迈开直接去了,两方的保镖虽然不认得他,莫名被气场唬住,纷纷让了道。
围观人太多。
温绾只想撤离。
路却一直被堵住。
“江景程?”
她不解,更恼火。
他垂首,低微哄道:“我母亲那边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我不会再和她有瓜葛,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搬离这里,断绝所有的关系,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你不是想去冰岛看极光吗,我带你去看,还有哥本哈根的童话,卡尔顿山的日落……”
这段时间。
江景程试图剥离那些让他痛苦的记忆和人。
从王佳依开始,到庄晓梦,以及他的母亲。
尤其是江问英。
他知道自己无法逃脱江问英的控制,不惜断绝一切的关系。
只有这样,他才能和温绾在一起。
只要这样,就能在一起了。
在温绾搭腔之前,旁边的向凝冷笑:“江景程你真是疯了,别说那些地方我们绾绾自个儿能去,她现在是有老公的人,他们俩去那儿度蜜月不比和你这个渣男要甜美幸福吗?”
“你是不是觉得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很长,美好的回忆够多,可是你别忘了,这三年里你带给她什么,无穷无尽的黑暗记忆,早就淹没了学生时代的美好。”
有向凝在的地方。
就不可能安静对话。
要不是保镖在,她早上手扇人了。
江景程没有动,镜片下的眼睛垂落,始终看着温绾,在等她答案。
温绾眼底一片漠然,没有应答。
“绾绾。”他眼皮跳跃着,唇际扯着不明弧度,似笑又悲,“你知道的,那些错不在我,你还记得我们说过的话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会有孩子,会白头偕老……”
“江景程。”温绾静静打断,只问一句话,“你喜欢过庄晓梦吗。”
空气寂然。
没人料到她会这样问。
江景程神色一怔,五官迎着前方的光变得苍白,两秒内眼皮动了三次,一直盯着她看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瞥向别处,只有声音是果断的,“不喜欢。”
“这个回答,你思考了六秒才说出答案。”温绾转过身,直面于他,“这六秒钟,你在想什么。”
在思考,他到底喜不喜欢庄晓梦。
还是在想,怎样回答才最好,
将他和庄晓梦相处的细节回忆了个遍。
最终回答不喜欢。
这不是他的答案,这是他最好的答案。
喜欢过庄晓梦。
就是变过心。
身体出轨可恨,精神出轨可悲。
这三年来,江景程和别的女人上床,不仅仅是因为和温绾冷战。
而是在证明掩盖什么
掩盖他当初和庄晓梦上床,只是因为她主动,是因为那杯酒。
总之不是因为喜欢她。
而他和温绾的那张结婚证,是他用来掩盖自己变心的障碍物。
好像只有和初恋女友领证结婚,他变心的事情就会被隐匿。
不管是因为喜欢庄晓梦的主动,还是喜欢她有着不同于温绾的性格。
在他们做知己喝酒的那段时间。
他就是变心了。
哪怕这个变心只是一刹那的,哪怕他不会和庄晓梦在一起。
哪怕只有半秒钟的心动。
他都不再是记忆中风华正茂,明朗阳光的少年。
“不是的,绾绾。”江景程缓步走来,竭力解释,“我不喜欢她,她只是……只是随便认识的一个人,我不可能喜欢她的。”
温绾没有退后。
江景程想抱她。
又没有这个资格和勇气。
他整个人,从身体到内心,都被污化过。
“那三年间,我梦到过你。”她平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梦到的,都是十六岁的你。”
那是他们最好的青春。
少年明目张胆的偏爱,少女羞于唇舌的心动。
他人的起哄,长辈的阻挠。
过去的过不去的都去了。
一切都在岁月长河中淡化,慢慢销声匿迹。
在江景程走到离温绾半步远的时候,一直没有动身的宋沥白站在另一侧。
他和旁人一样,都是无关紧要的围观群众。
他一来,江景程的思绪更混乱,“绾绾,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可以回到从前的,你相信我好不好,绾绾……”
温绾红唇微抿,垂眸,“不是我不相信,是我不爱你了。”
“不可能……”
怎么会呢。
在江景程的认知里。
温绾只是随便和一个老同学闪了个婚,但她的心还在他这里的。
他们有很多被人无法触及的过去和感情。
就连她离婚的时候,她都在为他着想,那天晚上,他还抱过她。
怎么可能,会不爱了呢。
像是在和他,和过去的自己告别,温绾声音不高,却清晰强调,“江景程,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
后面重复的音量越来越小。
小得像是细蚊似的嗡嗡叫。
没有歇斯底里。
却重复不断。
她不爱他了。
细弱的声音如同蚂蚁一样钻入人的耳洞,刺激脑神经。
将美好的记忆挖掘出来,颠覆踢翻,将不切实际的幻想泡影,戳破毁灭。
“那你喜欢谁?宋沥白吗?”江景程狰狞地发笑,“你们才结婚多久,他拿什么和我们比?”
温绾十六岁到二十六岁的光阴,是属于他的。
无人能替代的。
他们都知道。
无人能和他们过去的时光抗衡。
包括现在的江景程。
何况是宋沥白一个后来者。
旁边的保镖团还有陆艺都在看戏。
除了李奎和向凝,大概没人站宋沥白这边。
但他们两也不觉得,在感情方面,宋沥白占据上风。
宋沥白情绪难辨,无波无澜,长指勾过温绾的指尖,淡淡道:“绾绾,时候不早,我们回家吧。”
她点头。
跟着他撤离到拐角的时候。
江景程疯了似的,步步紧跟逼近。
他想抓温绾的胳膊,原本背过身的宋沥白却早有预料似的。
没像上次让他得逞,宋沥白反手拧起对方的手腕,润和面容浮着阴鸷,隐忍着没有发作。
江景程不甘示弱,反制住对方的腕,唇际挂着薄凉的弧度,“心虚什么,你不想听她亲口回答吗?”
两个人僵持对峙。
互不相让。
互扼对方的腕。
“我没有心虚。”宋沥白无动于衷。
他比江景程从容沉静得多。
也许那份沉静多掺几分寡淡的落寞。
而江景程情绪太激动给人上风的错觉。
他嚣张狂妄的气势愈演愈烈,眼神似刃狠狠剜过对方的面庞,居高临下,傲然睥睨,“不心虚你走什么,难道不是明知道你比不过我们的十年吗。”
他加重和宋沥白牵扯的力道,势均力敌的均衡下,谁都不占优势,两人都被掼到墙边。
工整的衬衫泛起严重的皱褶。
宋沥白忽然一个用力,甩开对方的禁锢,指节泛着冷意的白,“可笑。”
“我可笑还是你可笑,你去问在场所有人,没人会觉得一年的感情能胜过十年,你不可能比得过我们的,别痴心妄想自作多情了——”
江景程语气带着不可救药的痴狂,视线转移,“绾绾,我们认识十年……你觉得他比得过吗,他拿什么和我们比,嗯?……”
温绾秀眉轻蹙。
太吵太烦。
她深呼吸,不想理睬。
不想应答。
也没有再看江景程一眼。
只是抬起了右腕,伸到宋沥白的衣领前。
一把扯过他的领带。
宋沥白被她猝不及防的力道带得微微靠前,颔首垂眸,和她平视。
就这样当着江景程的面。
温绾忽然踮起脚尖,吻上宋沥白的薄唇。
她始终没有回答。
但这就是答案。
59
温绾扯着宋沥白的领带, 一边吻,一边带着他一起,完全脱离众人的视线。
灯影昏淡, 又处拐角的位置, 众人无法看清具体发生的事情。
只捕捉到三个人的身影。
其中两个身影纠缠在一块儿,模糊难辨, 但隐约可见, 是温绾在主动。
而江景程离得近。
他清晰地看见,温绾亲吻宋沥白的认真模样。
一览无遗。
原先从不主动的女孩, 此时此刻, 掌握了所有的主动权。
他曾经指责过她没有的主动,在别人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谁都知道。
她不是个喜欢主动的人。
是宋沥白, 让她主动的。
无关乎本质,是对人和人的差别。
曾经作为他变心的借口,终于化作回旋镖, 刺入自己的心口。
江景程的力气被凭空剥离抽出似的,大脑疼得厉害。
“绾绾……”
温绾没有亲很久,抬起另一只手, 把宋沥白刚才和江景程牵扯时扯乱的领带一点点抚平抹正。
不需要说话。
所作所为足以证明,宋沥白于她心里的一席之地。
他不需要和任何人相比,他有他自己存在的位置。
李奎和向凝一同小跑过来, 分别站在朋友的旁边, 都敌视又鄙夷地扫过江景程的方向。
江景程刚才的行为。
实在是太难堪,上不得台面。
这么多人,他怎么好意思和前妻的现任撕起来的, 还动起了手。
李奎真不敢想象,如果温绾要是被说服的话, 宋沥白该是怎样的处境。
向凝也怕温绾大脑一热答应了。
这些事她之前听温绾说起时没多想。
今天才知道,原来江景程还有精神出轨,罪加一等,更不可原谅。
“江景程,我怀疑你脑子里是不是长了什么东西,看到绾绾就犯病。”向凝把温绾拉到后面,“是不是非得等她和宋沥白孩子出生了你才肯死心?喜欢庄晓梦你就和她过啊。”
无法想象他们有孩子是怎样的情景。
多多交给宋沥白,江景程的心都空了一块。
江景程抚了抚镜框,眼角泛着猩红之意,不论癫狂或者平静,他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温绾身上,像是败者的沉吟,“我真的没有喜欢过她。”
他很想说,是他母亲的使坏,是江问英的步步为营,拆散了他们。
可是啊。
解释清楚又如何。
他母亲的错,不也是他的。
也许温绾不是不信,她是不在乎了。
无所谓他的黑白是非,只想划清界限。
江景程颓废地依靠着墙壁,眼睛闭上,失魂落魄,保镖们过来维持现场秩序,保护老板。
耳侧是各种各样的声音。
向凝的指责声。
陆艺询问庄晓梦的下落。
而温绾,已经不管这些。
她接了个同事的电话。
琳姐打来的,问她去哪儿了,喊她上台。
“上台?”温绾诧异,“怎么没有提前通知啊?我什么台词都没准备。”
“没事没事,不上电视,是我们台里弄个纪念视频,待会还要拍大合照呢,你早点过来。”
“好,我知道了,马上。”
温绾得过去一趟。
走前,不放心看了眼这边的情况。
“你有事就去忙。”宋沥白抬手,随意提提她礼裙的胸口,“我和李奎待会要去内厅会见几个合作商。”
“噢。”她又踮起脚尖,凑到他耳际,“你记得离江景程远点。”
向凝说的不错。
她都怀疑他脑子里是不是长了什么东西,情绪太不稳定,发疯起来不像个正常人。
“好。”宋沥白点头。
她要走的时候,他低声喊住:“绾绾。”
温绾回头,明眸盈着光,“嗯?还有什么事吗?”
“吻技。”他唇际漾着浅薄的弧度,“见长。”
“……”
比之前熟练很多。
柔软红唇覆上来的那刹那,整个人好像都是她的了,很难抵抗得住,心窝跟着陷落。
内厅。
台里的负责人很清楚这次会有多少各界大拿,谢幕前后少不得会见交谈,特意给筹备的自助酒厅,规模上乘,按最高礼仪款待。
宋沥白和李奎走过道的间隙,和几家知名企业的老总打了招呼。
“白哥,傅二也在。”李奎提醒。
不远处的自助台前,傅祈深半靠着,手里攥着一酒杯。
明明是很闲情逸致的场合,他不怒自威的存在让周边的服务生紧张局促。
“哟,二哥咋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呢?”李奎过来招呼道。
傅祈深眼皮掀了掀,懒得搭理。
外人眼里,傅家二公子是高高在上的掌权人。
但在兄弟这里。
是个吊毛。
不说话的话,那就是个高冷的吊毛。
“失恋了?”宋沥白随手接过一杯酒,“初家二公主不理你了?”
傅祈深还是没接话,岔开问,“刚才外面什么情况?”
江景程刚才的声音很大,又带了保镖团,加上陆艺的明星效应,瓜味很快弥漫开,周围的人和路过的服务生都在讨论。
“没什么事,就是——”宋沥白指腹带了下唇际,“我老婆亲了我一下。”
“……”
好欠的语气。
李奎暗自感叹。
自家老板真会避重就轻的。
被江景程为难的事儿只字不提。
要是嫂子不亲的话,真不知道怎么下得来台。
他们没说,但傅祈深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贵妇时,大概能猜到和谁有关系。
江问英。
很典型,养尊处优的雍容贵妇。
出场如同古代的当家主母,两侧带了随行的漂亮女助理。
她的社交圈子极广,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得她。
她在安城上流社交圈的地位和名声,是要比得过新贵的。
再者,宋沥白本就不是在安城发家的,将蔚蓝分部迁移到这边才有了定居,论影响力,再加上傅祈深也未必比得过江问英。
江问英没和旁人过多逗留,踩着高跟,款款走来。
傅祈深一个人喝的闷酒,挑的位置偏僻,她径直过来找人谈话的目的显而易见。
偏偏这里的人不给面子,没有要避嫌的意思。
江问英脖颈前挂着一枚莫桑比克红宝石,鸽子血似的色泽莹着明耀的光,衣着比台上的主持人和明星华贵数倍,民国风的旗袍搭配质地柔软的坎肩,整个人的气质艳压全场。
这般场合都能如此正式,可见在其他更重要的商业晚会更精致夺目。
江景程英俊的面孔完全遗传了江问英的底子。
而她气质更甚,口吻雅致,“傅二公子,那边的唐老板在找你。”
她想把人支走。
傅祈深天生叛逆的性子压根没理睬,晃着手里的酒杯浅浅抿了口。
这个看客。
他当定了。
他都如此。
何况宋沥白。
更不可能和江问英单独谈话。
本就因儿子的事恼火的江问英不得不压制着情绪。
这类的世家子弟不是不懂礼仪谦和,只是他们的实力足以让他们睥睨众生,不予理睬她。
甚至主动搭腔的还是个小律师。
李奎自会审时度势,及时转达那两祖宗心里的意思,“江董,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宋总和朋友有话要说,您要是想谈合作的话,有空再和我们预约吧。”
之前拿回去的两个点,江问英耿耿于怀。
“今天不谈合作。”江问英没看李奎,接过助理递来的酒杯,“我想和宋总谈谈我儿子的事情。”
“那就更没必要了。”李奎代话,“景程哥和宋总都是多年的好兄弟,有什么恩恩怨怨,咱们私底下就给他解决了,犯不着惊动您。”
言外之意。
多大人了,还叫家长。
“既然这两件事你们都不想提及,那我们说说温绾怎么样?”江问英一顿,“在这件事上,我想我们有着同一个目标。”
那就是,剥离江景程和温绾的关系。
即便他们已经离婚。
但江问英或者宋沥白,都不希望他们还会牵扯出瓜葛。
“我知道小宋总你不是安城人,宋家在京城的地位不是我们平常老百姓能比的,那边家大业大,你就没有想过带温绾离开安城吗。”
宋沥白抿了口酒,不经意地,带着点京腔,“您管得挺宽啊。”
犀利显而易见。
江问英仍然平和,“景程的情况你知道,今晚你也看见了,离婚后他情绪不稳定,又不听医嘱吃药,我现在除了担心他和温绾如何,更担心他哪天会不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江问英鲜少和人用这般低微的口吻说话。
她足够心高气傲,但宋沥白身份更胜一筹,单一个蔚蓝车企就吊打江家几十年的基业,何况京城百年世家宋氏的威望。
“我没想过离开。”宋沥白言简意赅,提起温绾语气随和了些,“我爱人在哪里,我在哪里。”
温绾的家人都在安城。
工作也在。
搬离的可能性不大,那他没必要往这方面思考。
“那你家里人的想法呢,你不去问问吗?”江问英抱着最后的希望。
“没必要。”
“你——”
一次两次被冷脸,江问英终于不耐烦,端起长辈教育人的姿态,“我实在搞不懂,这女的到底哪里来的狐媚妖力,把你们一个个勾得团团转。”
“哎,江董这话说得——”李奎有点耐不住,“不了解可不能瞎说。”
“温绾在江家三年,我能不了解她吗。”江问英情绪跟着高涨,“不过是个小门小户人家出来的姑娘,欠缺品行教育,琴棋书画一概不通,家务马马虎虎,毫无闪光点。”
她言语间尽是对市井人家的鄙夷,“当初光教她走路的礼仪就要大半个月,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儿媳妇,给我提鞋都不配……啊——”
啪的一下。
一杯酒咣当地,被砸在地上。
从宋沥白的手里脱落的。
他眉眼藏匿着阴冷,呼之欲出。
周围的人闻声看来,不解,好奇。
李奎忙打圆场,将责任揽到自己头上,“哎呀,不好意思,我手滑,麻烦服务生过来打扫一下……”
这个场。
圆得不太好。
宋沥白并不想圆场。
他抬手按住李奎的肩膀,制止了他,任由事态发展。
江问英被脚下的碎裂杯子和酒液吓了一跳。
如果是旁人,她早就告状指责,让旁人见见,谁家的公子对长辈这般无礼。
可眼前这位,没胆量得罪。
“江董说的这些,我看不是选择儿媳妇的标准。”宋沥白重新拿起一杯酒,冷冷睨着人,“倒像是,挑选保姆。”
一顿,他说,“我建议你,去家政公司选。”
“……”
江问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傅祈深跟着笑了声,“外界都说江董雷厉风行,作风利落,没想到,还有在背后嚼人舌根的坏毛病。”
他们都没放过她。
江问英来找宋沥白。
他没见她,其实算对她的尊重和保护。
谁知她硬要找上门,还碰上不顾礼节和长辈尊卑的两个祖宗,属实是自取其辱。
周围吃瓜眼神愈来愈多。
江问英文雅的气质快维持不住,给助理使了个眼神后,潦草收场离开。
宋沥白目光落向她离开的方向。
攥着酒杯的指尖泛冷。
“怎么?”傅祈深一眼看出端倪,常理来说,这种人物不会被宋沥白放在眼里。
除非。
那人被盯上了。
宋沥白敛眸,“没什么。”
他没再说话。
只一味地喝酒。
…
晚宴结束。
五光十色的霓虹汇聚成长河,映衬着云层的星光。
停车位,迈巴赫里。
李奎坐在驾驶座前,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的人。
很意外今天这种场合,宋沥白会和傅祈深喝酒。
明明没聊太深沉的话题,手里的酒杯一直没断过。
向来不醉的战神,面态微醺。
“白哥,你还好吧?”李奎好奇问,“这好端端的,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除了三年前的那次,今天是第二次撞见宋沥白喝成这样。
但他神态一直清明,难辨真假,似醉非醉。
没有听到回答,李奎嘀咕:“不会是被江景程的话刺激到了吧。”
不应该啊,他在现场看得清楚。
纵然江景程嚣张跋扈,可是温绾选择的人是他宋沥白。
还亲了他。
没必要emo喝酒吧。
宋沥白依靠着座椅,双手交织,长腿交叠得随意散漫,喉骨间滚出沙哑的两个字:“不是。”
“那是因为啥?”李奎回头,“见到傅二哥高兴所以多喝了点?你俩感情这么深了?”
还是没有应答。
沉默良久。
“你说。”宋沥白忽然微微坐起来些,面庞冷白,眼尾泛着些许被酒精熏过的红,“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李奎满脸问号:“哪样?”
“为什么要那样对她。”
“谁?”
“他们。”
“他们是谁。”
宋沥白深呼吸。
半晌,他指骨抵着额间,垂首沉眸,“娘家人那样,婆家也那样,她的二十六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没说,那样是哪样。
但李奎后知后觉听懂了。
让宋沥白耿耿于怀的,是江问英那些侮辱人的话。
他在想。
温绾在自己家被忽视着长大。
长大后在婆家又被江问英那样嫌弃对待。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他们不能好好对她。
哪怕是对待正常人一样。
就连江景程那混蛋,也没有在生活条件方面苛刻过温绾,曾经还给过她明目张胆的偏爱。
“都怪我来得太迟了。”宋沥白额头低垂,嗓音黯哑,“让她受了很多委屈。”
他没有觉得。
她选择江景程是怎样错误的决定。
他只遗憾于,责怪于自己的姗姗来迟。
“哥你……”
李奎突然不知道该心疼哪一个。
原来爱是真的常常觉得亏欠。
大家好像都在惋惜江景程十年的感情。
而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有人默不作声等了很多很多年。
“白哥,你不会很久之前就对温绾……”李奎有点不敢说下去,跟宋沥白这么久,算得上最得人心的蛔虫,可他真的没敢多想。
如果真这样的话,那宋沥白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着自己暗恋的女孩喜欢别人。
做他们十年的见证人。
他们感情有多好,他藏得就有多深。
这么些年,是抱着她幸福就好,他不幸福也没关系的态度。
却发现,她过得并不如他的预期。
那杯砸向江问英脚下的杯子,是最后的克制。
李奎能估到,以后的工作,必然会多出针对江家的计划。
“如果真这样的话,白哥你高中时为什么不和江景程一起追温绾?”李奎拿出一瓶矿泉水,“你不一定输给他。”
是因为江景程更早表现出喜欢温绾了吗,那做兄弟的不能再插手。
还是因为机遇不对,一个是同桌,一个是后桌。
江景程那会儿追得很紧,上课时那小眼神都能拉出丝来,后来者很难发力。
当然追根究底。
最主要的是,温绾的目光,早早看向了江景程。
一直没听到应声,李奎估计宋沥白是醉了。
他好心把瓶盖拧开,“算了,过去的事不说了,喝点水解解酒。”
宋沥白眼皮微抬,没接,“不需要,我没醉。”
“醉鬼都喜欢这样说。”
“我说了我没醉。”
“……”
说话间,车门外来了人。
李奎解开门锁。
温绾先走到副驾驶座窗前,看见李奎后面露疑惑。
正常情况下,晚上不会麻烦他当司机的。
她拧开后车门上去,嗅到淡淡的烟酒味,“咦”了声,“谁喝酒了吗?”
李奎抬手,指了指后面的老板。
“他怎么好端端地喝酒了?”温绾意外,这种场合不需要喝酒吧。
“嗯……”李奎哪好说是因为被江问英的话刺激到了,“碰到傅祈深了,白哥就和他喝了点。”
“哦。”
宋沥白背靠后座,抬起右手,搂过身侧人儿软乎乎的腰侧,低声叹息,“绾绾,我好像醉了。”
“醉了?”温绾打量他,“真的假的。”
“嗯。”
“你喝了多少?”
“挺多的。”
“……”
前方的李奎唏嘘。
靠了。
刚才谁说没醉的。
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
他敢打赌。
就宋沥白那煞有介事的语气和搂腰的动作来看。
清醒得甚至可以做一套高考试卷。
60
宋沥白醉得不轻, 昔日里偏于冷白色的面庞泛起轻微的红。
意识也像醉酒时的迷糊懵懂,脑袋侧在温绾这边,黑色碎发略显凌乱。
没了平时白日里的锋利劲, 明晰的棱角多出几分轻和感。
到燕尾湾, 下车后,温绾喊住李奎:“你帮我把宋沥白扶进房间里吧, 我一个人可能扶不了他。”
这事儿就是助理的分内之事。
“好嘞——”
李奎刚答应下来, 脊背突然冷了一下,他很快意识到不对, 脚步折回, “不好意思啊,嫂子, 我突然想起我还有急事。”
那边的温绾正在扶宋沥白下车,闻言抬了下头。
满是问号。
李奎一边赔笑,一边上车。
扬长而去。
温绾风中凌乱。
什么情况。
只留她一个人扶一个醉鬼吗。
宋沥白半个人都依着她这边, 但似乎并不是很重。
她拽着他的一条胳膊,哼哧哼哧回来,直接走的电梯。
把人安顿在卧室的沙发上后, 温绾抹了把额头,叉腰看他。
宋沥白这一醉肯定喝了不少。
酒精伤神伤胃,得吃点东西缓和下。
家里没有备缓和酒精的药物, 只能现做醒酒茶。
温绾去厨房捣鼓一番, 按照教程,洗净两个橙子,加上冰糖和茶叶, 煮沸两分钟。
他平时不爱喝热水,她又去把茶杯放入冰柜里降温, 同时敲了些碎冰放进去。
再回来的时候,沙发上的人已经阖眸睡了。
“宋沥白?”
怎么在沙发就睡了。
她推推他的胳膊,凑到耳边,语气软乎下来,“老公,醒醒。”
叫老公了。
还是没用。
果真是喝不少的酒,能醉成这样子。
“我给你做了醒酒茶,你喝一点再睡吧?”她低声哄。
他眼皮动了动,并没有完全被唤醒。
她叹息:“再困也得洗个澡回床上再睡吧,沙发这里不舒服。”
终于,宋沥白双眸稍稍睁开些,薄唇抿着,声线沉哑:“你帮我洗?”
“……”
怎么听到这个就来精神了。
“嗯……”温绾清咳了声,“你自己不能洗吗?”
“能吧。”他接过杯子,“如果你不怕我摔倒的话。”
“……”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
她看他还蛮。
清醒的。
不说这概率有多低,看在他之前每次事后都帮她洗的份上,这份殊荣温绾是怎么都推脱不掉的。
等他喝完醒酒茶后,温绾扶着人进浴室。
男人泡澡的水温不宜过高,她给浴池温度调到接受范围内的最低。
除了之前被他抱着坐上去,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照顾人,小心翼翼地扶着人,真的蛮怕给他摔着的。
浴池蓄好后,温绾指了指,“你可以进去了。”
宋沥白没动。
她正想催促,发现他还维持着白天的衣冠楚楚。
哦。
衣服还在。
怪不得刚才想着明明第一次照顾人,却不觉得生疏,放池水的时候甚至想体贴地拿个鸭子放上去。
之前,她就是这样照顾多多的。
而给狗狗洗澡,不用脱衣服。
温绾只好不太熟练地帮忙拆扣子。
宋沥白肩线和腰线仿佛精雕细琢过似的漂亮,五官的清冷感也被灯色中和。
喝醉的他好乖。
一动不动任由解开。
温绾忍不住,指腹戳了戳界线分明的腹肌。
手感太好了。
一块块往下戳的时候。
她渐渐意识到不对。
长裤还在。
那她是不是还要帮忙退了。
这就尴尬了。
“这个。”她支支吾吾,“你可以自己来了吧。”
比较复杂的衬衫纽扣她帮忙了。
长裤不就是分秒钟的事情吗。
宋沥白没有吭声,抬起了手,在她以为要自力更生的时候,看见自己手被带起,放在皮扣上。
温绾懵懵然。
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不出啊。
刚才花了两分钟,这次花了五分钟。
可能是她太磨叽了,磨着磨着就。
不是说醉酒的不会这样吗。
温绾揣着各种各样的小心思,学着他之前的样子,带人入池,刚才一直忙活他的事情,平时要用的精油都没准备。
没有泡泡的池子清澈见底。
温绾的眼睛没敢往下瞥过。
握着花洒,有模有样地帮着冲洗。
肩侧,黑色的莲花妖冶绽放。
这不是大片的涂黑沾色。
潦草几笔细纹,描绘出栩栩如生的图案。
之前她没这样细看,这次再看,才见这莲花整体像一个大写的“f”。
像自然造物的巧合。
时候差不多,她催促:“好了。”
醉酒的人不宜洗太久的。
“洗完了?”宋沥白单条胳膊挂着池沿,长腿自然伸展,清澈的池中,可见线条干净利落的身形。
温绾点头,“嗯。”
“没有落下的地方吗?”
“没有啊。”
他清净的眼眸一瞬不瞬望着人。
像是很纯很真地提醒,她有落下的。
温绾瞬时想到了什么,吞吞吐吐,“……这我也要帮你洗吗。”
“因为是绾绾。”他语气听着挺混沌含糊的,语速也慢,“你要用的。”
“……”
果然男人不管是醉不醉酒。
流氓本质是不变的。
温绾只能再拿起花洒。
但这样直接冲的话对他不太友好。
秉着对他负责就是对自己负责的认真态度,温绾只好手搓,全程没有向下看,眼睛快和天花板对齐。
这个酒。
她是万万不能让宋沥白再碰的了。
末了她自然不可能像他对她那样包成粽子似的送回卧室,但也没马虎,递了条浴巾过去包括小白白通通擦干净。
请祖宗似的请出去后才开始整理自己的事。
出来已经很晚,发现茶几上自己煮的醒酒茶都被喝掉了。
莫名有种成就感。
就知道嘛,她的厨艺还可以的。
照在黑桃木中的小壁灯摇曳着微弱光芒。
身边的人沾被即睡。
周围空寂,静得听见彼此均匀的呼吸声。
温绾躺靠一侧,困意都被他一个人抢走似的。
数着时间,大脑清醒。
李奎说宋沥白是和傅祈深多喝两杯。
但他的酒量,她是懂的。
不会轻易喝醉。
何况这类场合,主办方给的酒度数并不高。
难道是因为……
江景程吗。
如果真是受他影响把自己喝醉的话,她不禁愧疚。
在江景程说那些话的时候,她给予更坚定的鼓励就好了。
或者吻他的时间更久一点。
身侧的男人半侧卧,额头低垂偏靠她这边,黑色碎发遮掩住锋利的眉骨,睫羽自然下落,和微挑的眼尾对应,乖得好像能百依百顺。
鬼使神差的,温绾掰过他的下颚,重新在唇际印上一晚安吻。
不想吵醒他,力道不重,但下一秒人已经睁开眼睛了。
映入湛黑眸底,深邃难收。
她心间像被蝴蝶翅膀颤动惊觉。
“你,你怎么醒了。”她结结巴巴。
他没有动。
她抿着偷腥过似的唇际,“我不想打扰你的,主要是看你嘴唇太干了所以想润色一些。”
他喝醉了,应该很好糊弄过去的。
“那你。”宋沥白模糊地应了声,“很体贴。”
“不客气。”
“那还有别的地。”他指腹带过她的额发,神情依然提不上劲的散漫,“需要你润色怎么办。”
这下不是他醉酒,是她呆了。
被拉下去的瞬间,温绾的神经里升起电流,络绎不绝顺着脊背骨激灵跃起。
原本因愧疚而苍白的小脸瞬间换了个色,面颊的红胜过于他,明艳嫣然,“可是宋沥白……你喝醉了啊。”
喝醉的人不是不可以。
宋沥白低哼,声音掺杂着不明不确地哑意,“它又没醉。”
“……”
温绾瞪圆双眸。
怎么感觉他一点都没醉。
根本不像是连路都走不了的人。
宋沥白垂首,温热气息袭来,呼得她直痒,眉间蹙起疑惑,“可是……你刚才不是很困吗。”
连路都走不了。
意识昏昏沉沉的,却还有力气折腾这些。
“你都说,是刚才了。”他还能有问有答。
很精神。
而且不止是他精神。
毕竟是自己把人作醒的,温绾找不出反驳的话来,由着他来,宋沥白每每服务都很到位,前夕足了,等她到达后才收尾。
但这次迟迟不见动静,她耐不住心,不由得抬头看,发现他只是在外面堵着她,没有进来的意思。
“宋沥白……”她语气有些仓促,“你到底来不来。”
醉酒就不要太勉强,老老实实休息不行吗。
她往上头挪挪,抬手本想推开他算了,反被他拉住腕。
将人带下,双足踝横过臂膀,困得难以动弹。
她很低地支吾了声,“宋沥白……”
“我喝醉了。”他低声重复。
“我知道啊,那就算了。”
“宝宝。”他毫无克制的声线愈发沉哑,“扶我进来。”
“……”
不是。
上次她喝醉是被。
这次轮到他喝醉怎么还是一样的命运。
她还什么都没问呢,还没让他叫姐姐呢。
怎么反而被人牵着鼻子走。
温绾被带着扶了他一次,喉骨间闷哼一声,思绪混混沌沌地,总有一种上当的错觉。
凌晨。
这种上当错觉愈发显著。
她真的上当了。
谁家好人醉酒还能这么久的。
温绾更像是喝醉的人趴在那儿,脊背的吻仍然没断过。
“宋沥白。”她尾音染着委屈巴巴的调,“你真的喝醉了吗。”
“嗯。”
“骗人是小狗。”
他这次没应话,“绾绾,我确实喝了不少。”
至于有没有醉。
得看情况。
她低声抽噎了下,“那你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他齿关磕过蝴蝶骨,像雕琢艺术品似的,烙下浅淡的印记。
温绾算是折服了,他是真的喜欢在她这里画画,平躺和趴着都是他的画板,孜孜不倦。
“绾绾。”上方的人停滞些许,“这些年,你有没有梦到过我。”
这个问题并非莫名其妙,没有缘由。
是因为,听到她对江景程说的那句。
她说梦到过十六岁的江景程。
所以他今晚喝醉,应该就是因为江景程。
温绾叹息。
要不换个地方住吧。
远离这些纷扰,不然低头不见抬头见,蔚蓝和兴创还有合作,很难不遇见江景程。
每次遇见,总没好事。
斟酌片刻,温绾把在走廊里她没有说出的话,此时倾倒似的吐露。
“其实你真的不用太在意江景程,他已经是过去式,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是他的事情,和我和你都没关系。”
“他没有任何让我留恋的东西,我连多多都带走了,和他再没有瓜葛。”
“宋沥白,我是你的妻子。”
是法律意义上,有过红本认证的妻子。
所以不需要彷徨不安。
他远胜过任何人。
宋沥白继续被她裹着,唇息间是薄荷和白葡萄酒掺杂的气息,“那有没有。”
“……”
还是耿耿于怀。
她梦到过十六岁的江景程。
那有没有,梦到过十六岁的他。
哪怕一次。
温绾的思维跳转。
过去这些年里,她对以前班级里的同学印象都比较淡薄,包括宋沥白在内,她没有特意去梦到过哪个人哪件事。
梦过江景程,是因为他带给她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在她搜寻十六岁的记忆时,隐隐约约是浮现过宋沥白的身影。
“我梦到过你们打球的情景……你喜欢打篮球,喝过我送的水。”她缓了口气,“是吧?”
“嗯。”他箍着腰际,沉哑,“还有呢。”
“……没了。”
“再想想。”
“想不到。”
温绾刚说完,感觉忽然提速,倒吸了口凉气,仓促道:“我……想,想到了,我梦到过有一次晚会,你是不是上台弹过吉他。”
向凝今晚的话。
提醒到她了。
高中举办过晚会。
江景程是唱歌的,宋沥白是伴奏的。
那会儿江景程恨不得对全世界宣告喜欢她,每天花式表白,除了晨会那次,也曾借晚会大胆向她唱歌表白过。
温绾当时坐在台下。
周围座位的同学们都在起哄说江景程唱得如何,对她感情有多深。
她不经意间抬头的第一眼,却看向了宋沥白。
他安静随然,在一个破凳子上,长腿随意翘着,没穿演出服,只是干净的校服,怀里托着一把吉他,拉的调很欢快,人却好像融不进去。
她其实只看了一眼。
那一幕仿佛定格在脑海里,深刻得难以泯灭。
宋沥白还算满意,往她这里送的速度缓了些许,看闭眼沉浸到了,才松了手。
温绾迷糊糊度过短暂的贤者时光,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疑惑,“我记得你弹得挺好的,为什么要做江景程的伴奏?”
明明可以独当一面,不用做别人的背景板的。
他阖眸,“因为他想唱歌对你告白。”
她更疑惑,“那和你什么关系。”
“我也想。”宋沥白轻描淡写,“告白。”
“哦。”
温绾应了声后。
突然惊坐。
什么情况。
她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她小脸震惊,“高中的时候,你就想对我告白?”
他睁开了眼,“差不多。”
不是说出口的告白。
是情绪藏在曲调里。
让暗恋震耳欲聋。
温绾:“那你早就喜欢我了吗?”
“嗯。”
“什么时候。”
“很早。”
她许久没有动容。
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呢。
这人怎么就已经招了。
喝多了?
又或者,是她在做梦?
“我在做梦吗?”温绾抬手掐了下腰,“不疼诶……那不是梦。”
“你当然不疼。”宋沥白拿起腰侧的一只细白的爪子,“你掐的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