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花窗
《可露丽》最快更新 [lw77]
李秘书打来电话的时候,梁以曦刚从几近零下的水里出来。yywenxuan
今天本没有她的戏。
林榛然身体不舒服,她这个女三先顶上,把后面和男主的几场对手戏拍了。最后一场就是她故意落水,企图博得男主怜惜。
十二月底,室外气温已近零下十多度的津州,尽管道具组的老师已经将水温控制在可接受的范围,可四五场下来,远处的水面开始浮冰,梁以曦四肢快冻得麻木。
夏夏在场边急得不行。
导演一喊咔,她就抱着毛毯、保温瓶,还有三四条干净毛巾,急哄哄冲了过来。
水有点混,擦了脸后,好一会,梁以曦感觉眼睛不是很舒服。剧组随行的医生过来一检查,说可能得去医院看看。所幸后面两天没她什么事了,夏夏就一边捂着嘴打电话,一边和导演身边的工作人员请假。梁以曦远远听着,发现她对电话说的时候语气恭敬,对面前的导演助理话里话外隐有埋怨,心下便有些了然。
这是陈豫景给她找的助理。
当初她说要进圈拍戏,陈豫景思索片刻答应了,隔天给她找来夏夏,说我不放心,让她跟着你,李秘书和我说她很有经验,你凡事多听听她的。之后三年多,夏夏一直在她身边。
果不其然,那边电话挂了没几分钟,身旁手机就响了。
“梁小姐,陈先生说他这周末来津州。”
电话里,李秘书的声音和任何时候一样,毫无起伏。梁以曦不知道做秘书是不是都这样,需要不带个人感情地处理好上司交代的所有事。隐秘的也好,正大光明的也好。
梁以曦低头看着通红的指尖,轻声:“知道了。”
同导演那边商量好下周的拍摄日程,夏夏就带梁以曦去了医院。
一番检查,医生说问题不大,轻微感染,滴几天眼药水看看,平时也要多注意用眼健康。
夏夏在一旁听得很认真。梁以曦好笑瞧她,觉得她就差用录音笔了。
回去赶上晚高峰,车子在拐向崇宁道的支路上堵了十来分钟。
好几日的阴天,到处都灰蒙蒙的,说不清是雾霾还是别的什么。
鳞次的高楼躲藏其中,跟预谋着什么似的。
梁以曦记得月初跟着剧组转换场地来到这里,望着宽阔道路两旁巍峨富丽的西式建筑,心底竟生出些许陌生。
明明自己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她在这里长到十八岁,之后去英国念书,念到中途,一切就都面目全非了。再回来,一番辗转,来到这里拍戏,人生也好似一场编排得不尽如人意的戏剧。
周末难得放了晴。
只是眼睛残留些许不舒服,梁以曦在崇宁道的公寓里睡了个懒觉,醒来就听外面有动静。
这栋公寓是陈豫景的,安保级别最高。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来这里。房间暖气太足,梁以曦望了会天花板,下床光脚走了出去。
路过玄关,看到挂着的黑色大衣,肩线挺括,裹下两个她绰绰有余。
开放式厨房,中岛台后,身形高大的男人穿着一件暗灰色毛衣,正手法娴熟地煎着牛排。
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还有一丝冒着热意的血腥气。
看到人了,梁以曦没作声,打量几秒转身回去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曦曦。”
似有所觉,陈豫景扭头,顺手关了火。
梁以曦没动。
他来到她跟前。
许是李秘书说了,他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凑近了、仔细瞧她的眼睛。
梁以曦仰面同他对视,发现他最近应该很忙,忙到顾不上吃饭,眼底也有血丝。
这么些年,习惯性地,他眉头皱得深,神色严肃,像极了报纸新闻里一闪而过的那张冷漠面孔。此刻,幽深阒黑的眼瞳牢牢凝住自己,如同逡巡的野兽,谨慎探访每一寸属于他的领地。
不知怎么,梁以曦忽然就想起多年前那个暑假。
他也是这副眼神,深不见底地朝自己望来。
那会,家里正帮她筹备去英国念大学。烈日炎炎,她拿着网球拍从会客厅外的走廊过。耀眼的日光照在少女皎白细腻的肌肤上,如同价值连城的美玉。父亲梁瀚桢余光望见,从里面叫住她。样式古朴又繁复的花窗,是梁瀚桢特地从苏州寻了师傅过来定制的。
父亲的面容隔着斑驳的玻璃看不大清,透出的笑意却温和。
他说,小曦,过来过来。
然后梁以曦就看到了坐在一个有点眼熟的中年男人身旁的陈豫景。
早在梁瀚桢叫住她的时候,他就已经注目望来,波澜不惊的沉稳面孔,英挺俊朗的五官长相,唯独一双眼,不紧不慢,耐人寻味。
那个时候,他看她,真是像在看美玉。锦衣玉食、无边宠爱堆砌起的玲珑美人,一举一动都是赏心悦目的。少女娇憨,眉梢俏丽,那点不情愿挂在眼底,顾盼都让人心生怜爱。
梁瀚桢笑着介绍,说这是我女儿,明年去英国念书,话语稍顿,他问那位中年男人,令郎是不是也在英国读过书?
他是陈豫景的父亲,陈必忠,那会是梁瀚桢手下最得力的副手。
陈必忠笑着颔首,说豫景比不上小曦聪慧。梁瀚桢为人谦和,摆手道,别这么说,抬头,又朝梁以曦说,这是陈叔叔的儿子,叫陈豫景,大你十岁,申请学校方面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问哥哥。
那会,梁以曦心不在焉,临时被叫住、时间又紧,心里头全是和同学约好的网球比赛,在父亲的示意下仓促叫了人,随口嘟囔了句我有老师,转身就走了。
身后传来梁瀚桢无奈的声音,说这个女儿叫我惯坏了。话虽这么说,那话的语气,任谁听了都觉得他根本不这么想。梁瀚桢简直引以为豪。
陈必忠赶紧道,女孩子就应该有点脾气,是不是,豫景?
陈豫景低笑一声,应是。
-
两人距离极近。
被看久了,她垂下眼睑:“好点了。”
陈豫景点头,表情稍稍缓和,目光在梁以曦刚睡醒的面庞上停留几秒,抬手摩挲了下她微热的面颊,低声问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这么多年,他在她面前总是轻声细语。无论何种情况。
梁以曦摇头,说还想睡。陈豫景便放下手,唇角微弯,说去吧。
只是走开没几步,整个人就被腾空抱起。
陈豫景看了眼她光的双脚,不是很高兴地皱了下眉,但没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一道进了房间。
再出来,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
陈豫景明显洗过澡,穿了件浴袍。宽阔坚实的胸膛上有轻微的痕迹。他先是去冰箱翻了翻,找出浴室里梁以曦说口渴想喝的果汁。看了看配料表,倒了一杯,端进去的时候想起什么,他又折返,往热水里温了温,片刻才拿进房间。
再次出来,又过了差不多半小时。
他仰头喝了杯子里剩的一点底。
一旁,早就冷透的牛排还有些血水,陈豫景没多讲究,很快解决了,收拾了下台面,拿出手机打给管家让准备清淡点的正餐,一边走进衣帽间换居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