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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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时代的池梦鲤也似如今这样站在门口,和陆家那位矜贵的少爷一起踏入那座高大不凡的宅邸。mwangzaishuwu
陆宅建在半山腰,彼时也是初冬,山上腊梅开得孤傲,甚至在山脚下依稀可见旅游的行人,在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士出来迎他时,她鼓起勇气懵懂地问了句:“请问这里是陆谦序先生的家吗?”
就这样,她被带进了那座私家园林,而少年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池梦鲤此刻面对这道锈迹斑斑的铁门,过往的记忆也似剥落的外漆,一碰就碎开一片,但如何也刮不干净。
她没有回头看他。
“既然哥哥来了,那就进屋喝杯茶吧。”
语气清清淡淡,学着他当年模样。
池梦鲤的小破庙迎来了一尊大神,深切体会到什么叫——蓬荜生辉。
她途经鞋柜给他拿了双灰色的酒店一次性拖鞋,径直把包放到餐椅上,路线熟稔地进厨房洗手烧水。
也只有隔着玻璃门的时候,她得以悄悄窥探外面的男人。
水蒸气在冬日雾在玻璃上,朦朦胧胧间,一个高大身影伫在客厅中央,她从未察觉这儿的层高很低,直到陆西岭抬手碰了下。
而后,冷俏眉宇微不可察地凝起。
玉白指腹轻轻摩挲了下,而后拿起手帕擦拭灰尘。
他微低着头,垂下的长睫在冷白的眼睑上扫过明显的阴翳,池梦鲤一直知道他的睫毛很长,只是如今这样的角度望去,笔挺如一笔刀削而过的鼻梁更为突出。
“咕嘟嘟~”
忽地,静水沸腾,令她一直强压的情绪陡然冲出了个豁口,隔着朦胧水雾的玻璃门,男人立在逼仄的客厅转眸看她。
是不是就不应该让他进门。
“就在这里住了两年?”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长羊绒外套,脖颈上垂下的软绒灰色围巾被他随手抛到沙发上,正当池梦鲤在想他是不是都听见自己在楼梯里说的干了两年工作的电话内容时,男人开始脱外套了。
她眼瞳蓦地一睁,“吧”地一声,水壶烧沸跳闸,电路断开。
池梦鲤背过身去拿玻璃杯,久别重逢,比的就是谁更从容。
再端着茶杯走出厨房,小小的灰色沙发上,坐着个长腿交叠的清冷男人,这样的体格,真是难为他纡尊降贵临幸旧沙发。
“有三年了。”
池梦鲤声音微淡,她现在急需一种强烈的刺激,让她转移冲击的情绪。
“妈让你回家,怎么每年都不听?”
池梦鲤有些犯口欲,轻咽了口气,目光克制地不去看他,只是一低头看见他裹在黑色西裤里的长腿,略微隆起的褶皱微绷,代表有力的肌肉。
“我有寄钱回去……”
她这话一落,陆西岭轻轻地嗤笑了声,上位者的气质在他身上愈来愈明显。
池梦鲤说:“我有尽孝,如果你也需要,可以把账号发给我。”
这番话本是平等反驳看不上自己那点三瓜两枣的上层人,然而没想到陆西岭只是眼神盯了她一下,而后抬手从黑色西装内衬里,拿出了手机。
二维码界面放到茶几上,他说:“扫。”
言简意赅的命令。
池梦鲤又被他压着吃了一口亏。
手机“叮”地一声扫码成功,她点开陆西岭的微信聊天框,发过去二百块红包。
因为红包的上限只有二百,不是她小气。
“如果没什么事,我要休息了。”
言下之意,委婉赶客。
陆西岭那双目下无尘的眼眸在审视她,哪怕他坐着她站着,池梦鲤依然能感觉到压迫感,她试图摒弃那些与他衣冠楚楚截然相反的旧画面。
“怎么不坐?”
他的视线没有收敛:“我在这儿,你不自在?”
显然可见!
池梦鲤忍不住咬下唇,他瞳仁一暗:“松开牙齿。”
“我不是小孩了,不用你指教。”
“你刚来陆家的时候也不是小孩,”
话到这,他顿了顿,语气微沉:“我当过你是小孩了吗?”
他只是在家长的要求下,认她作“妹妹”。
这就够了,长兄如父,那天正式的见面会在餐桌前,陆西岭的父亲陆谦序对他说:“以后你要多照顾鲤鲤,她现在高二,转到你们班上。”
紧接着陆谦序又对池梦鲤说:“以后要听大哥的话。”
指尖不自觉去抓衣角。
这是她紧张时的特征。
陆西岭眸光扫了她手背一眼,道:“既然要离职了,那就收拾行李,我给你换套房子。”
他连扫一眼这间屋子的眼皮都懒得抬。
“我是住金窝银窝,也不用你管。”
她嘴硬的一句让对面的男人忽地站起身,她呼吸一窒,听见他轻描淡写地落了一声:“你叫得我一声哥,我就不能不管。”
“陆西岭。”
有多久没叫过这个称呼了,八年?
大学后他就去参加国际比赛,四年又四年,她如今念出这三个字,恍如隔世,声带在颤。
男人的胸腔微微地一伏,宛若高傲的腊梅终于愿意为那抔雪低头,他的手掌轻抚了抚她的头,道:“跑什么,你知道我会回来。”
那些割裂的痕迹好似被他一掌就抚平了,池梦鲤在心悸的触摸中蓦地后退半步,一双泛红泛酸的眼眸抬起看他。
陆西岭垂眸,看着她后退的脚尖。
老式的地砖缝隙偌大,在两人之间划了道黑实线。
“交男朋友了?”
他手收了回去,姿态丝毫没有因她的退怯而落空,反而是她不识好歹一般,男人右手修长干净的五指捋了捋方才碰过她的左手的袖口。
池梦鲤又想咬嘴唇,但听到他轻轻的一声笑,他说:
“交了也没关系,我还是你哥。”
一室的清冷幽梅在他离开后霸占着她的地盘,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缝隙都填满,蔓延,往墙角上爬。
池梦鲤在浴室里让热水冲淋,冷颤缓过,心跳却因水蒸气的汹涌而跳得厉害。
是啊,陆西岭是她哥哥,所以,他的反应代入一个兄长的角色完全没有问题,看到妹妹住在简陋的出租屋,而他有钱,自然要给她改善条件。
而她呢,见到了就要赶他走,世俗的兄妹间,哥哥远道而来,应当留他过夜的。
一想到“过夜”两个字,池梦鲤又心漏一拍,指尖抚过脖颈上的潮水,在陆家,长辈不在的时候,他们一起过夜早就习以为常了。
偏航
那还是池梦鲤刚搬到陆家不久的周日。
高中她和陆西岭都是走读生,不住校,每天由司机接送上学,理应是坐一辆车,但陆西岭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坐。
于是陆家又专门给她安排了一个司机,她原本“顺带”的心理安慰一下就成了“给人添麻烦”,于是自然就要求申请住校。
理由是刚转到州南高中,进度还跟不上。
到这里,他们还从未说过一句话,陆西岭经常肩上背个大包,里面应该是运动器材,他少年时就长得过分出挑,一套白色运动装穿在他身上惹眼至极,但因为他的态度,池梦鲤一直不在学校跟他相认。
但周末便不得不回到陆家,养父母因为冬季大雪,航班延误,这个家意外地就剩他们“兄妹”当主人。
但有佣人,饭菜都是做好的,池梦鲤有固定位置,陆西岭则坐在她的斜对面,男孩子吃饭有素养,但也比她吃得快,吃完后却不急着走,而是靠在餐椅上摆弄手机,池梦鲤感觉他的目光在朝她看。
整个人浑身不自在,但饭不能浪费,于是紧着慢着地埋头苦吃,只觉屋子里的暖气将她闷出了红脸。
好不容易吃完,端着自己的餐盘去厨房,回头的刹那,发现陆西岭手机的屏幕在拍没有她的窗景。
所以,他刚才只是在看她身后的窗景,而不是在看她。
她脸颊又热了一层,鼓起勇气对他说:“抱歉,你可以叫我坐到另一边。”
虽然他看着淡漠,但却没有打扰人用餐,哪怕只是开口说一句。
此时少年略微转眸,清薄长身微倾,手肘垫在大理石桌面上,懒散又清贵,终于对她说了第一句话:“英语作业写完了吗?”
池梦鲤一时间愣住,缓缓点了下头。
这时佣人进来收餐盘,少年起身拖动长椅,微俯身时在她耳边擦过一句话:“能给我抄吗?”
“噗通噗通!”
心跳在动。
她回到房间,开始翻作业本,先是检查了一遍字体,然后又是整洁程度,陆西岭是陆谦序的儿子,她寄人篱下,自然想要什么都给他。
她第一次敲开陆西岭的房门,紧张得断断续续道:“我不保证全对的……”
忽然眼前抛来一个黑色皮夹,她条件反射地接着,听见他说:“我不白拿。”
临近月考,他真是懒散。
“不用。”
她把皮夹双手递回去,忽地看到他视线往下落,只是一瞬,池梦鲤仿佛触电一般,缩了下腿,裤袜上有一个很小的破洞,就在脚踝后面。
陆家的暖气开得很足,令她颜面再次滚烫。
不像这间出租屋,她清早醒来还是手脚冰冷的。
今夜
虽然已经决定辞职,但池梦鲤不想落人口舌,闹钟响了便起身洗漱,然而正当她从乱糟糟的衣柜里掏到一条黑色裤袜时,门口的铃声响了。
“稍等稍等!”
池梦鲤弯身单腿踩地,绷着一道脚尖套进裤袜里,紧张时有些跌跌撞撞,穿好已出了身汗,小跑去到门边,喊:“快递吗?”
一道挺阔的长身立在门槛前,甚至这门框都没有他高。
池梦鲤瞳孔睁了睁,睡意全无,唯有紧张穿衣时还未平复下的细细喘息,令她不断吸入他身上的淡淡腊梅味道。
不香,不甜,就是缠绕难解。
她蹙眉:“我说了,不搬。”
本以为他会拿出陆家养女的身份要她提高生活品味,然而他只是擦身往她屋里进去,池梦鲤甚至都没看见他钻石袖扣下的手拎了个保温袋。
如果不是他此刻放到桌上的话。
她清早的脑子还未完全开机,男人已经脱了大衣,自然抛到旧式沙发上,挽起白衬衫的袖口,池梦鲤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小臂上。
肌肉的纹理呈紧实的走向,微转手腕,牵动血管凸显,她又忍不住和他少年时的小臂相比较,她曾无比熟悉他的——
“没睡醒?”
他清冽的晨音将她思绪顷刻拉回现实。
再看向餐桌,已然摆上了早点。
她有些怔愣,就见陆西岭已经知道怎么往厨房进去。
池梦鲤走到保温的白色餐盒前,是一个个雪白的包子,不肖多问就知道是给她的,以前在陆家,偶尔走读,第二天早上佣人都会给她准备好早点。
她甚至有些怀念,加上早上空腹的肚子令她抵抗力下降,她忍不住捏起一个包子,对他说:“替我谢谢阿姨。”
依然是不想受他的恩惠,他若是不高兴,那下次就别来。
说罢送到嘴边咬下一口,就看到陆西岭长指勾着玻璃水杯出来。
忽然,舌尖的口感和味道与预期不符,这令池梦鲤的眉心倏忽一蹙,正要松开包子,手肘被男人轻巧一托,她脖颈往上仰的瞬间,他清朗亭亭的眉目落来,却强迫她——
“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