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阿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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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跟着秋日寒风一起来的,还有肃亲王的大驾。mwangzaishuwu
孙刺史与裴洛宁一同站在城门迎接,消息一早便传来,可王爷的队伍直到正午时分才姗姗来迟。
队伍有三辆马车,跟随的车队也算俭朴,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张旗鼓。
可关于这个肃亲王,众人可不会因为他看似亲民,就对他掉以轻心。
“微臣,恭迎王爷大驾。”孙刺史率先上前一步问候。
马车帘缓缓掀开,里头的人年过不惑,常年身居高位难免带着几分威严。不过他唇角含笑,又多了几分和蔼。
“孙刺史许久未见,还如当年意气风发。”
孙刺史生的矮小,年轻时也曾在临京任职,后被外放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说他意气风发,众人都知不过是肃亲王的客套话罢了。
孙刺史闻言不过惭愧一笑:“难为王爷居然还记得下官。”
裴洛宁走到面前来:“下官已备下宴席,请王爷移步。”
“你就是是裴将军长子吧,如此俊朗,有你阿父的样子了。”
“王爷谬赞了。”
按照辈分来说,肃亲王算是裴洛宁长辈,不过其中的关系七拐八拐,裴洛宁并不想认这个亲。
“阿狼近日可好,平夷知道本王要来西河,嚷嚷了好一阵。特别嘱咐本王千万要替她多看看阿狼。”
裴洛宁拱手道:“阿狼也十分挂念王爷,待有机会微臣会带他拜访王爷。”
“好,本王等着你们。”肃亲王朗声笑着,十分开怀。
肃亲王等人暂住孙刺史安排的一处宅院,刚到达宅院,后一辆马车上的郎君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马,嘴里还骂骂咧咧道:“都怪那个病秧子,耽误了进度,原本早就能到了,硬生生拖了三日。阿父也不知哪根筋不对,非要让他跟来,真是晦气。”
勇伯侯家的二郎君乃是嫡子,向来看不惯身份卑微的季遥。
肃亲王道:“路途遥远季小侯爷长途跋涉,务必安顿好二位郎君的起居。还有季三郎君,身子不好,身边离不得人,你们好生关照着。”
“是,奴婢遵命。”
最后头那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帘缓缓掀开,一女子缓缓而出,她生的英气,体态也并不纤细,掌心上布满薄茧,看上去倒像是习武之人。她四处张望一番,确认无恙后才朝里头恭敬道:“公子,您可以下马车了。”
“咳咳,好。”车内传来一阵咳嗽声,连那句好,都气若游丝。
“舟车劳顿,公子明明可以不来的。二郎君一路上没少讽刺咱们,公子何苦来受这个气。”四楚乃是江湖侠女,几年前被季遥无意间相救,为了报恩便一直留在他身边。
四楚肆意张扬了半辈子,初入侯爵府方才感受到人情冷暖。季遥乃是庶子,更是外头不入流娼妓之子,十五岁那年才被接回勇伯侯府。
不说荣华富贵,更是受尽了白眼和苛待。
“别说了,阿父既然让我来此定有他的安排,我们听他的便是。”
季遥的话隐隐传入肃亲王耳中,他神情没有多大的变化。其实嫡庶之分固然无法跨越,可也并不妨碍庶子们大展宏图事业。
瞧瞧裴家那个庶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可季三郎的性子着实太软弱了些,身子也过分羸弱。一路上任凭季二郎如何打骂,他都是一副没骨气的样子。
旁人虽然可叹,可谁又能帮得了他呢。
“王爷,孙刺史邀请您于画舫一聚,给您接风洗尘。”
肃亲王将季家的事情抛之脑后,从容答应:“好,你下去安排便是。”
江水平静,顺着晚风袭来带着阵阵凉意,画舫上放置几个炭盆,倒是烘烤得暖意融融。
“王爷,恭候大驾。”孙刺史谄媚地拱手迎接,身后还跟着莫家一行人。
此画舫便是莫家安排的,他们想在肃亲王面前露个脸也无可厚非。莫长史向来忠心耿耿,孙刺史也乐的给他这个面子。
“孙大人真是客气了。”肃亲王参加宴会,季家兄弟自然不会缺席,只不过临行前季三郎身子不适,晚他们一步来。
“王爷请上船。”孙刺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身后便为肃亲王让了一条路。
肃亲王走在前方,想到什么似的:“季家三郎还未来,孙刺史切记在此安排人迎接。”
孙刺史笑道:“这是自然。”
季序满脸不悦,嘟囔道:“一个病秧子,真是麻烦。”
一行人上了画舫,船还停靠在岸,不过船上的风光却心旷神怡。
“下官特意安排了西河特色美食,希望能符合王爷口味。”
“孙大人准备的自然是好的。”肃亲王随意敷衍着。
今日画舫上都是西河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哪怕是武安侯府也派了郡主出席。
“肃伯伯,我家阿父几日前围猎去了,今日由我代父欢迎您。”崔渺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肃亲王哈哈笑着,目光柔和慈爱:“乐安郡主也这般大了,想当初你离开长安的时候,还需要人抱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事肃伯伯就别提了。”崔渺渺当初离开长安的时候也有七八岁,偏生不爱走路,非要下人抱着。这等糗事,崔渺渺自个定然是不愿提起的。
“长大了,居然也会害羞了。你与阿狼的婚事也可以尽快提上日程了,你们俩啊自小一块长大,阿狼最喜欢欺负你这个妹妹。”
提到她的婚事,崔渺渺心中苦涩。你说二人两小无猜,也得到长辈们的认可。裴莳琅离开临京来到西河,武阳侯也请命镇守西河,就是为了裴莳琅。
多好的一桩佳话,偏偏裴莳琅那家伙态度不明,这婚事究竟成还是不成,他也一直没个准话。
“舅舅又拿我取笑,是不是欺负我不在场,贬低我在未婚妻心中的形象?”
众人随着声音看去,那人迎风而来,清风朗月夺目耀眼,一身暗红圆领直缀显得他越发高挑。双手背在身后,吊儿郎当的做派,偏生叫人说不出他一点错处。
见到裴莳琅的出现,众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特别是莫家人,生怕这瘟神闹出什么幺蛾子,搞砸了这场宴会。
裴洛宁松了口气,还以为他今日不会来了。毕竟是迎接肃亲王的第一场宴会,身为肃亲王亲外甥,裴莳琅最好还是露个面。
肃亲王眼眸一亮,面上的喜悦难掩:“阿狼,快过来,让阿舅看看。”
裴莳琅笑得开怀,朗声高喊:“阿舅。”
肃亲王身边的下人立刻腾出地儿给二位叙旧,裴二郎与肃亲王之间情同父子,二人之间的感情旁人可无法体会。
“长得越发俊了,身量也高过阿舅了。我的阿狼可算是长大了,毓贞泉下有知定然也是宽慰的。”
肃亲王四处打量着裴莳琅,全然不顾在场其他人的脸色。
肃亲王膝下无子,早些年也娶过王妃,王妃病逝后并未续弦。从小看着裴莳琅长大,早就将他看作亲儿子一般。
“阿狼离开长安也快十年了,可不得长高了,阿舅也是,每回书信上都说要来看望。一拖再拖就是不来,还有姨母那边也是,你们二人就会哄骗我。”
裴莳琅在肃亲王下首坐下,原本为肃亲王准备的宴席,一下子风头全让他一人占了,莫家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这位便是二郎君了吧,久仰大名,在长安总能听到二郎君的事迹,今日总算得见真人。”季序一改此前的跋扈,对着裴莳琅满脸恭维。
笑话,你当眼前之人是谁。哪怕他人在西河,留在长安那些骇人听闻的事迹也家喻户晓。像季序这般的纨绔,见到他都得跪下喊声祖师爷。
裴莳琅斜眼睨他,轻轻抬了抬酒杯算是回礼。
季序面露尴尬,他这般讨好,对方却看不上眼。
季序脸上的难色尽数落在莫家大郎君莫淮霁眼中,莫淮霁也高高举杯:“季小侯爷,在下也是久仰大名。勇伯侯大名鼎鼎,都说虎父无犬子,今日一见方知所言不假啊。”
莫淮霁与裴莳琅交恶,莫长史甚至去裴府找裴洛宁告过状。莫淮霁能傍上这个小侯爷的大腿,自然积极奉承。
恭维的话谁都爱听,季序面色缓和不少,与他举杯共饮。
温翎瞧着这两个道貌岸然之人在此相互恭维,眼光流转,落在一旁安静喝酒的裴洛宁身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温翎,倒酒。”裴莳琅吩咐道。
温翎应了声,乖顺跪坐下来给他倒酒。少女脖颈纤细,肌肤莹白隐隐透出青筋,这样脆弱毫无防范的女子,最是好杀了。
温翎忽然觉得周身冷森森的,微微抬眼看向裴莳琅,却正巧与他的目光撞上。
探索,玩味,戏弄。
他眼眸里的神色叫温翎看不透摸不清。
“郎君请。”温翎动作不自觉有些慌乱,酒盏放下的动静有些大。
肃亲王听到瓷器碰撞的声音,不禁皱起眉:“阿狼,你身边伺候的怎么毛手毛脚的,等过几日阿舅给你寻个好的去照顾你。”
温翎垂着脑袋,好似惶恐不安的模样。
裴莳琅将方才她倒的酒一饮而尽,嘴唇叼着金丝玛瑙酒杯道:“不必了,我身边都是用习惯了的人。这丫头胆子小,这般场合怕是慌了神,阿舅莫怪。”
“你喜欢便好。”肃亲王方才还满脸不悦的神情,瞬间软了下来,众人再一次感受到肃亲王对裴二郎的疼爱。
此时歌舞已经上场,莫家今日请了月华坊的舞娘前来献舞,可谓是大手笔了。
“王爷,季三郎君到了。”下人回禀道。
“可算是来了,身子可好些了。若是还不舒服也莫强求,在府邸好好修养便是。”肃亲王道。
季序十分看不起这个娼妓之子,仿佛与他置身一处便是丢了勇伯侯府的脸。要知道勇伯侯一生平庸,虽好美色却也并无过错,可混迹名利场难免处处留情。
那季遥的生母便是其中一个,只可恨她不要脸,居然背着季家偷偷生下孩子,还养到十多岁。莫非她染了病去世,那老鸨想要借着这个孩子向勇伯侯府讨要好处。他们一大家子还被蒙在鼓里,让季家的骨血流落在外。
偏生这贱胚子遗传他生母的容貌,若是长久呆在烟花之地,终有一日怕是会被那些有特殊喜好的达官贵人看上。那才是真真给季府丢人,一辈子蒙羞的事情。
温翎方才稳定了心神,不经意间偏头,却见一白衣男子缓缓走来。
他身着白衣一尘不染,身子羸弱脚步虚浮,却仍然将每一步走的极为稳当。头戴斗笠看不清容貌,江上微风拂过,堪堪吹开面纱,露出一星点瓷白的肌肤。
温翎一眼望去,只瞧见来人面纱下若隐若现的下巴。
风吹拂着他的衣袖,一身干净素雅不像凡间俗物。
似月,是高悬在夜空之上的月,是应该被众星追捧的皎洁明月。
周围的乐声依旧,可一时间再无人专心于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