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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瓦上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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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双闪着绿光的眼笃笃地望来,暮言觉得像在被一群僵尸看着,瘆得慌,又把目光撇开了去。mchuangshige

    不但暮言自己疑惑,她看了戚祥的眼神,知道他和自己想的相差无几。

    本就因为此事被暗杀多次,最后仍没能逃过毒手,门主竟然直接承认,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让她成众矢之的吗。

    暮言暗自揣测,他莫不是故意的,把自身的仇恨全引到有瓦上霜的她身上。

    司青遗缓缓地扫了一圈周围或伤或残的人,开口道:“及己堂主已死,空出的堂主之位需有人顶上,今观暮言德良,足以担此位。”

    山门那边资质最老的执事长老怒目圆睁,厉喝:“及己堂主是戚祥所杀!门主也该给个说法!”

    话音刚落,沉心调息的戚祥忽的收了功,从袖中掏出一张金光璀璨的帖子甩向天空。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份早已拟好的封堂主诏书,暮言与戚祥的表面婚约一笔带过,上面盖着的门主印章清晰明了。

    此举堵住了所有人的嘴,门主如此力保,他们再心有不甘也只得暂作沉默。

    暮言此时正盯着戚祥写在面前的字,目光逐渐坚决。她站起身,瓦上霜飘荡在他们身周,舒展惬意,宛如一朵与世无争的花。

    她仰头看向山门那片乌泱泱的人,照着戚祥所写,一字不差地高声宣告。

    “今日起,我暮言接任堂主之位,应门主所托研制解药。再有人无端杀我害我,视为御毒叛党,以挑起内乱罪放逐。”

    听到这番话,眼中闪着绿光的人们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司青遗倒是如释重负般地,大大地松口气,扶着石柱起身,向还在气头上的聂容妤伸出手去。

    聂容妤冷冷地注视着神色温情的司青遗,良久才把手搭了去,转而搀扶他,从人群中离去。

    此事结果,他们的眼中绿光褪去。

    暮言知道他们是不受操控了,仍是不敢收起瓦上霜。

    他们望来的目光不再狂躁,可厌恶与鄙夷仍盛。

    -

    及己堂的新堂主刚任命,那边的场地还没收拾出来,暮言只好还借住在戚祥的天冬殿里。

    两人经过今日的波折,一个高热一个重伤,躺在一间屋里的两张床榻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苦笑不已。

    门主和戚祥因为担心被盯梢,住所都没有侍从。经过上次手下叛变之事,无论谁,戚祥都不敢信任。

    暮言受惊又受寒,浑身无力,裹紧着被子忍不住困倦地睡着了。浑浑噩噩之时,她忽然记起自己熬了药,得起来灭火。

    惊醒时,她看到对面的床空了,门边的药炉上盖了盖子,戚祥正蹲在碗边倒药出来。

    看着端汤药走来的戚祥,暮言不由想起上次,初来天山时,自己养伤躺了好久,也是他这么照顾的。

    她忍下困意,撑着床坐起,随口谈着:“你觉不觉得,我们像是棋子。”

    戚祥站在床边,单手端着碗,另一手写道:“形势所迫,为了大局,不得不如此,及己堂主有极大嫌疑,借此除去,换上自己的人。”

    暮言刚才说那话是心里把他当自己人,见了这些话,惊诧地没有接药过来。

    高烧的脑子晕晕乎乎,她不过瞬间也明白了。

    戚祥是甘愿做棋子,他甚至也知道她被当做棋子,保护她也只是为了保住门主手中的一颗重要棋子。

    “抱歉。”戚祥看着她惊讶又沉默的神情,猜她想明白了。

    “无事,本就如此,我们非亲非故,互相得益而已。”暮言不知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安慰自己。

    “只是我有些疑惑。”她抬眼凝重地瞧着旁边的儒雅男子,欲言又止,“你为何这样……”

    “我亏欠昆仑,没有弥补的门路,青遗门主怜我赐我不语,报答恩情。”

    当年门主做这些的时候,目的还不是为了利用他吧。

    暮言垂了眸,报答恩情便将自己一生都为别人而活,她实在不能理解。

    可每人的选择都是自己觉得值得的,她便只委婉地问:“你没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好像有,但我忘了。”

    暮言不明所以,接过了差不多凉了的药,没有皱眉地一口喝完,抬头看到一句话浮在眼前。

    “你肯定有想做的事吧?”

    她苦笑,有啊,当然有啊。

    想着自己想做的事,暮言才十七的年轻眸子都闪起了光芒,扭头看着窗外,眺望见不到的广袤天地。

    “我想……学了医,水平够了之后,就去游历天下,大江南北。医百家病、吃百家饭,钱财富足就给我点钱,贫穷人家就给我两个芋头烤烤解饥。走得太远了,就在山中寻破庙栖下,吃苦耐劳都不是问题,只是……”

    她又想起进天山之前,被逼落悬崖的那一柄柄钢刀,声音蓦地低了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还得有自保的能力,我除了看病救人……”

    戚祥写着:“所以想做的事和不想做的事,一样凶险。”

    暮言半笑不笑地瞅了他一眼,他的神情没有说教和劝慰,只是简单的聊天。

    她把碗给他,说:“好歹在外面我能想死就死,在这里死都不是我说了算,是不是啊?司青遗的好手下。”

    连大名都直呼,戚祥被她毫不隐瞒的怨气惹得失笑,写道:“抱歉,懂医道还不惧毒素控制的实在稀有。”

    “就算好找,也不如我一个凡人,没有威胁性,拿了瓦上霜也不敢出逃,是不是?”暮言自言自语般地淡笑着,多好的棋子啊。

    “天山有难与你无关,是不该囚你在此的。”

    她点点头,有些困了,低喃着,“但是你肯定选他呀,所以这些话就别说啦。”

    说完便躺下,暮言又冲他笑了笑,说:“还有个人能说说话,也挺好的。”

    “往后把我当朋友,叫我戚祥就好。”

    暮言闭上沉重的眼皮前,看完了这句话,嘴上说着“好”,心里却是酸楚。

    朋友……

    床边冰竹在风中敲打,声音清脆空灵,她慢慢地合上眼。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的是饭堂里跟在自己身后的怂鸡仔,一双看到她就会欣喜发亮的眸子,会牵着她的手,在花丛里肆意奔跑,张扬欢悦。

    她的生命里,还会有这样真诚的人出现吗?不会了吧。

    戚祥把被子掖在她的肩下,视线滑过她还噙着笑的嘴角,不由怔了怔,不忍心地叹息着,轻手轻脚地把碗放出去。-

    “哟,小小炼气病好了?”

    是聂容妤的声音,暮言站在凌霄殿里,身上的飘带无风自动。

    暮言回头正要做做样子对聂容妤行礼,却看到她眼里绿光隐隐,一路走到司青遗身边,坐在他腿上拿了他手中的纸看。

    那是暮言刚拟好的对门内有漏洞之处的各项改动,她默不作声地看了司青遗一眼,他想要解决毒的问题,怎么还和受控的人接触这么近。

    他甚至没有阻止聂容妤看。

    “新官上任三把火啊。”聂容妤的纤纤玉手拈着纸笺左右两头,撕得粉碎,撒在暮言面前扬扬洒洒似雨打新梨花。

    司青遗仍是一动不动,暗褐的眸里毫无绿芒。

    聂容妤趴在司青遗的肩头,狐裘绒毛在脸上轻拂,上翘的眼尾笑得娇媚,“戚执事未过门的娘子,女红不学、修炼不理,娘子做得可不够格。”

    暮言挑起眼中微光,笑着说:“夫人既然专心于女红,就别来妨碍我们谈事。”

    看着这女人面对司青遗的自信模样,聂容妤笑吟吟的泛绿眼眸忽的冷了下来,从他肩上起身,说:“你们谈事?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她写的那些有能用的吗?你说啊,改了我去哪我做什么?你说啊。”

    听她突然撒泼,妒心之重,暮言皱起眉,不相信司青遗会不管她。

    没想到的是,司青遗终于开口了,对于他们方才已经确定下来的事宜,说的却是:“夫人不高兴了,这些事先撤了,日后再谈吧。”

    在聂容妤把一张写满了“你看,你算个什么东西”的得意脸转过来之前,暮言收了望着司青遗的不可思议的目光。

    愤怒的心冷得飞快,好似本就这么冷。

    暮言眸光里满是失望,走到门口,又回头问:“如果她让你杀我,也答应吗?”

    “怎么会,无端杀门内之人,会被放逐。”司青遗抬起眼看向她,言辞确切。

    暮言不想再说什么了,扭头走出殿门,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个凡人,她有多少年可以任他这样拖延。

    -

    及己堂里面遗留的侍女发现,在暮言到来后,跟她靠得近会稍稍受到她的辟毒灵光庇护。

    在好奇地凑近了新堂主几次,侍女们都感到自己体内的毒轻减了许多,好多年都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暮言也是第一次能好好地和中了毒的人接触,在她们身上探查感受了一番,微微有了一丝头绪,确实和毒有关,却感觉不只是毒。

    第一晚先歇下,侍女们被戚祥告知暮言是炼气期,可她在入夜之后竟然要睡觉,她们诧异地收起夜里的灯。

    第二天起来不见侍女,暮言自己打水洗漱后,在及己堂的几间屋里转了一圈,发现原本留下的人一个都不在。

    难道是早晨有惯例要做的事?

    暮言腹诽着,奇怪地走到大殿外,远远地仿佛在雪地里看到了血迹,一点一点,像是被拖了一地,指向院外。

    她跟着血迹,一步一步走出及己堂,心里一点点地被恐慌填满。

    院外冰雕的假山根下,昨日围在身边说笑的侍女之一,正躺在血泊中,血渍糊面,双目圆睁。

    千万年的寒冰,没有被热血融化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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