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张以秋的死
石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张以秋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那超过每分钟一百六十下的心跳声。
以那妖魔所展现出来雷霆般的速度,瞬间给自己开个膛、破个肚,定是比平时下厨杀只鸡还要轻松。
这怪物此时却一动不动,硕大无比的脑袋上,两颗绿豆般大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以秋手上那把外形质朴的刀。
它想起了很多年前,一个浑身浴血、手持单刀的中年亚洲男人,以自己看不清的速度出了三刀。
一刀卸了它的左臂。
这条左臂用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用了多少活人精血才重新生长,复原如初。
一刀将它开膛破肚。
肠子带着裹在里面的血肉流了一地,让它元气大伤,躺在地上整整哀嚎了三天三夜。
还有一刀。
其中蕴含杀机无限,全身上下无数细胞都在反馈极度危险的信号,令它自己都觉得无法生还。但这一刀的最后,凝聚的势、积攒的力突然间犹如断了弦,失去了动力。
方才得以生存。
于是它把这把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刀挂在肉仓里,每次去肉仓进食时便可以欣赏自己最伟大的战利品。
可是现在,那个男人用的那把刀,在这个小子手上。
“许多年前,你手上的那把刀的主人,不知道比你们两个强了多少个层次,也没能把我怎么样。”怪物玩够了格拉汉姆的头,扔到了一边,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不过也罢,陪你们玩玩,也算是试试看我步入新阶段后,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风吹雨细眉一皱,呵道:“你果然是那人鼠。”
话音未落,风吹雨动了。
若是形容速度快,常人往往道电光火石,与云雾无关。
但见这白衣女侠握雾拿云,两把匕首早在身形游动之前掷向这邪祟之物,但风吹雨本身比掷出去的匕首还要快,其人和匕首竟形成相对速度。
距那妖怪身前三尺左右,两把匕首忽地爆发出一道云雾屏障,横在两者之间。
就在这云雾形成的一瞬,人鼠前探的利爪也撕裂了这厚实的云雾屏障,留下三道爪痕,透过这空隙一看,却并无风吹雨的身影。
原是风吹雨借着云雾遮掩,从这人鼠胯下滑到了身后。
期间还给这怪物脚踝开了两条缝,可见其中筋肉。
人鼠调转身形,却觉脚下疼痛无比,长啸一声,仍是强行扭了过去,巨大的右爪擦着风吹雨的头发丝儿飞了过去,在空中击碎空气,响起一声霹雳。
有人说,一力降十会。
有人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风吹雨的路子就是极致的快。
这人鼠,却两样都占了,让人有些绝望。
而张以秋?从现在来看,属于局外人,案板上的鱼肉罢了。
风吹雨将将躲开那势大力沉的一击,翻身向后飘去。
身形暴退之间却看见一道白色旋风已刮至身前,两只巨爪向胸前掏来!
身体本能让她做出了反应,迅速将两把匕首交叉横在胸前,挡下了致命一击,但也被余下怪力击得倒飞出去,一连撞飞了十几根红毯旁边插着脑袋的木桩。
她挣扎想站起来,她不站起来,张以秋定是十死无生。然而大腿传来一阵剧痛,一根木桩已完全斜着插了进去,且就在股动脉旁边。
一阵呼啸从上方传来,余光向上一瞥,那人鼠已猛地腾空而起,跳向自己!
死亡已成定局,也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风吹雨觉得有一丝解脱,除了有个傻子本不该陪着她死在这里。
“喂,那白毛老鼠,欺负女同志算什么本事!”张以秋的手不停的在抖,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平静。
空中的身形顿了一下,那团白毛瞬间一折,出现在张以秋的身前。
张以秋看着眼前这小山一般的人鼠,腿止不住地打哆嗦,但刀指怪物,尽力摆出一个平淡的表情,开口道:
“我乃河东张氏第八十五代单传,五岁开始习武,至今已十七年有余”
见张以秋吸引了人鼠的注意力,风吹雨立刻调转匕首将仍裸露在腿外侧的木桩切掉,忍着痛想要缓缓站起,但仅仅是动了一小下,腿上窟窿便开始向外飙血。
她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但听到“河东张氏”这四个字不由得愣了一下。
张氏?河东两大姓,一关一风,何来张姓一说?
看到张以秋仍在碎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越讲越离谱。
又联想到张以秋使的那王八刀法,哪儿有半点习武痕迹。风吹雨也是自嘲的笑了笑,居然一瞬间把希望寄托到了张以秋身上。
“我十八岁那年,蒲城五老峰上徒手毙虎,那老虎毛顺油亮,咆哮山林,乃河东一霸,反观你这老鼠真的不够看”人紧张的时候话就多,张以秋也是如此,不知不觉乱七八糟的说了五分多钟。他扭头看向风吹雨,她的情况并不乐观,但笑得很开心。
嚯,死前搏得美人一笑,值了!
“are you fucking done?”人鼠老老实实地听完了。
“of course not。”求生意志让张以秋还想活几分钟,突然间人鼠伸出爪子中间的指头,对着刀锋一弹,张以秋便连人带刀向后滚了几圈。
“你不是徒手杀虎么?”人鼠把张以秋一指弹飞,说道。
它往前走了几步,准备解决这个碎嘴的傻逼玩意儿,突然感觉爪子剧痛无比,往下一看,中间那根指头已被完全劈开,露出一个完美的竖截面。
抬起头来,那个亚洲小子又拄着刀站了起来。
张以秋感觉自己的肋骨肯定是断了几根,低头一看,得,也不用感觉了,一根白森森的肋骨已经冲破皮肉钻了出来,粘连着一些血肉,让他想起昨晚才吃的烟熏烤猪肋排。
肾上腺素带来短暂的疼痛麻痹就在联想猪肋排的一瞬间消失,瞬间张以秋感觉胸腔被人来了一记重击,疼的七荤八素,无法呼吸,让人有种呕吐的冲动,他把长刀往地上一插,拄着刀坚持站着没倒下去。
张以秋在被弹飞那一瞬,虎口猛地用力,刀并未脱手,反而让那托大的人鼠中指成了两瓣儿。
这人鼠此时是又羞又愤,羞的是居然在一个普通人上挂了彩,愤的是这把刀为什么阴魂不散!怒叫一声,助跑两步,携着劲风朝张以秋扑了过来!
它已经确定好了目标,就是张以秋那张破嘴,这一扑带着羞愤,露出无边的凶狠。
张以秋见这白毛怪物面露凶相,向自己飞扑而来,脑海里闪过自己曾看过一个帖子。
帖子的名字叫《巅峰泰森能否打过老虎》。里面的第一热评说,空手的话泰森肯定不行,但是泰森只需要拿一把刀,老虎飞扑过来的时候只需把刀举过头顶,刀尖朝上,迎着老虎从老虎肚皮底下做一个类似足球运动员庆祝进球常用的滑跪动作,老虎就会被它自己的冲击力开膛破肚。
这荒诞的想法让张以秋当时乐的肚子疼了一个小时。
但这更加荒诞的场景下,他甚至觉得这方法可行。
那不如试上一试,张以秋准备屈膝下跪时,胸中疼痛让他瞬间放弃了这个想法,自己要真跪下来,几根断裂的肋骨在胸腔中横冲直撞,只怕是当场毙命。
若是不跪,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横竖都是死局,鼻中已能闻到那怪物身上的腥臭味,张以秋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出了家中父母送自己出国的场景。
总是笑对一切的父亲那日却无言的给了自己一个拥抱,素日严厉的母亲却温柔地说:“出去了照顾好自己,学习什么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
十七岁的少年拎着两个二十三公斤的航空箱子,在父母的注视下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首都t2的安检通道,但却没想到归期将至,却再无归期。
张以秋猛地睁开眼,这白毛人鼠距自己还有有五丈余远。一只利爪带着风声呼啸而来,颇有些像中国拳法套路中的“黑虎掏心”。
张以秋笑了。
视线里,尚在半空中的人鼠之上,出现了一道灵动的身影。风吹雨的马尾辫已被打散,长发垂下来遮住她的眼睛,但眼睛里尽是杀意。
张以秋动了!
他已没有力气拿起手上那把刀,这把刀是被他双手握着拖在地上,向着怪物发起了最后的冲锋。他每动一下,就感觉胸中断掉的肋骨戳中不同的器官。
他曾因喝了太多经典可乐犯了肾结石,在计算过学生保险并不能盖住澳洲高昂的医疗费后,选择了硬抗两天。大多数人疼在地上打滚,求着医生开杜冷丁时。张以秋没有,他把夏桀的止疼药当糖吃完了后,阻止了夏桀打000的救护车电话。
张以秋自认自己不怕痛的级别排在世界前列,此刻却让他感觉自己处于昏厥边缘。但仍在跑动的他每一步踏出,剧烈的疼痛就把他从昏厥边缘拉了回来,然后再次陷入昏厥,再次痛醒,如此循环!
为了能给黄雀在后的风吹雨搏得一丝机会,张以秋决定把动静再闹得大些,他张开嘴巴,把空气吸入肺叶,却又感觉从胸口漏了出去,但还是发出一声怒吼!
“杀!”
风吹雨背后的霞披已经残缺不全,披着云雾的两把匕首现在也只剩了一把。股动脉因为这情急之下的一跃已彻底破裂,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最后的一击可以杀掉人鼠,救下张以秋。
可这家伙
张以秋已经成了一个血人,飙射的血液在脚底被鲜血染成红色的地毯上留不下任何痕迹。视角里尽是红色,人鼠和自己距离越来越近,大量失血带来的麻木感涌遍全身,一丝倦意涌上心头。
可下一秒,他突然感到了无限的活力。
人鼠仍在空中向自己飞扑而来,可却成了慢动作,身上错综复杂的白毛黑毛左右飘动着。
上方的风吹雨两手紧握这一把匕首,已经对准了人鼠的脖颈,大腿处动脉破裂血液向后喷洒着,在空中画出一道红色的线。
可自己奔跑的速度却没有变慢。
他尝试着举起刀来。
眼光一瞥,刀面上不知是自己还是那人鼠的血,泛起了暗红色的亮光。
不到五步距离,仆步向前。
方才仿佛停止的时间忽然像开了倍速,长毛尖爪毫无花巧瞬间击穿了张以秋的胸膛。
沾着鲜血的暗红色的刀也轻描淡写的捅入了人鼠的脖子,正好三寸,不多不少。
风吹雨的匕首,在同一时刻,从人鼠的后方狠狠扎入!
一刀,一匕,在这食人怪物的脖颈中碰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在这一瞬之间!
这怪物吃痛大叫,却发现喉部的肌肉一用力,反而被两把兵器绞得更深!脖颈处一篇血肉模糊,碎肉、血液、碎掉的气管、白色毛皮混在一起。
风吹雨仍保持着双手握着匕首的姿势,挂在人鼠的背上,没了气息。
张以秋大约在五息之前就已经死透了,可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人鼠挣扎的越来越凶,它先是把插入张以秋身体里的那只爪子抽了出来,握住张以秋的两只胳膊猛地一抽。
劲力之大,抽出来的时候把张以秋的两条胳膊已经捏断,可两手仍握着这把刀。
窒息的感觉总算少了那么一点点,可这人鼠惊恐的发现,这道创口现在仿佛一道喷泉,体内血液像被加了压,撒着欢地从这道细小的伤口喷涌而出。
这怪物活了百年有余,第一次感到死亡正在步步逼近。
为什么伤口愈合不了,为什么!
它越是挣扎,血就涌的越快,没几下就倒在了地上。
华北某个黄土高原上的小山村。
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儿,还冒着鼻涕泡,手里拿着一把木刀,木刀尾部还带着红穗儿。
这是刚在大集上,爷爷给他买的。
小屁孩哪儿懂什么,只是照猫画虎,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对着院子里的空气乱砍一通,弄出一身汗来,打湿了衣裳。
一旁抽着旱烟的老汉,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孙子,磕了两下烟斗:“明娃儿,想学刀吗?”
这虎头小娃昂起头来,说道:“我娘不让我学。”
“你自个儿想学不?”
“不是很想。”
“爷爷教你一招,然后给你买玩具枪好不好?”
“那行。”
这交易做得很成功,老头把烟斗甩到一边,拿走那红穗木刀,仆步向前。
单刀直入。
“明娃儿,这第一招,叫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