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悲伤之夜
与此同时,天左秘境的小竹屋内,沉沉入睡中的阳凡突然被一阵莫明的悸动惊醒,他有些茫然地睁开双眼,竹榻之上冲虚依旧盘膝而坐,感觉到阳凡醒来,冲虚微笑道:“我见你神情疲惫似有睡意,就施法让你休息了一会,怎么样,现在恢复过来了么?”
“我现在好多了,真不好意思,本来是我看护老先生打坐调息的,自己却先睡过去了。”阳凡挠了挠脑袋道:“不知我睡了多久?刚才突然感觉一阵心悸,好像有什么事发生。老先生现在好些了么?”
冲虚摆摆手道:“我没事,你大概睡过去两个时辰。”见阳凡神色有些不安,冲虚又道:“我师博休常言:天道有常,故人敬之,天道无常,故人争之,修行者要心志坚定,追寻天道,不为外物所惑;也要审时度势,激流勇进,敢于逆天而行,修行一途并无定式,有樵者伐木而歌,顿悟飞升,也有僧者面壁百年,方证菩提。你可明白?”
阳凡极为聪明,略一思索便拱手谢道:“多谢老先生教诲,看来我心性太轻,还须磨练,修行即修心,无为即有为,敬天法地也好,放荡不羁也罢,其实没什么区别。”
“呵呵呵,看来老天待我不薄,我可放心去了。”冲虚老怀大慰,随即默念咒语,一件光华四射的霓裳霞衣浮现在竹屋之中,照得竹屋绚彩升腾有若仙界,阳凡张口结舌,看得目迷神驰。
“这件九转神衣是天左宗另一位开宗祖师左懿帝君所传,宗门记载,傲天帝君和左懿帝君是同门师兄妹,后来二人结成道侣,游遍风临界各处,最后在风临界襄州首阳山开宗立派,取二人道号各一字,所以叫天左宗。数百年后两位祖师修至大乘,遂破界离去,留下这两件至宝,这九转神衣宗门典籍记载乃天凤族的无上至宝迦蓝之羽所制,是传说凤族极其罕见的九转彩凤在飞升渡劫时失败后散功所遗,可惜……为了我和这天左残地,九转神衣这万年来都得不到灵气滋养,如今终于耗尽法力,不复存世了”在冲虚的叹息声中,九转神衣光华渐渐暗淡,最后无声地散成一遍灰色的羽毛洒落一地。
“你把这些羽毛都收了吧,有机会还于天凤一族,虽然因为制成神衣时迦蓝之心早已被炼化,这些羽毛已不能再称为迦蓝之羽了,但这些羽毛对于天凤一族来说,还是相当有价值。”冲虚指着满地的灰羽道。
阳凡依言默念口诀,满地灰羽悠然不见,阳凡腰间挂着的如意宝阁微光浮动。
“好险好险,差点就铸成大错。”冲虚见状忽然额手道:“孩子,你这如意宝阁挂在腰间实在不妥,如有大能者,必定能看出此物不凡,你可用神识驱动如意阁,将其置于你丹田之中,一则安全,二则可以蕴养,只是不知你修出的混沌之气效果如何了。”
阳凡听罢催动神识,腰间的如意阁又是微光闪动,没入阳凡丹田不见,阳凡好奇心起,用神识内视,只见如意阁悬于丹田内那片淡淡地灰雾之中,慢慢旋转着。但丹田一侧的道种意形,此时却在灰色中渗出点点金光,和先前不太一样了。
“九转神衣已解离,这天左之地将会在数日内坍塌化为尘埃,孩子,我大限已至,在我离开后,你这几日千万不要出去,天地坍塌之下,一切都无法逃离,会被外面天地之力挤压化为粉糜,好在这间竹屋其实也是一件灵宝,名叫天粹空间,它除了能遮掩气息外,还能够瞬移一次到百里之外。当然完成这次瞬移后,玉粹天竹也会其所承受的空间之力而损坏,不复再用了。现在我将使用法诀教给你,我离去后,你就是唯一能使用它的人了。”匆虚道。
待阳凡熟记天粹空间的使用法诀后,冲虚突然出手按住阳凡的百汇,一股清凉之感顺着百汇沿任督二脉运行一圈后,聚于阳凡丹田,不待阳凡开口相询,冲虚道:“你还未开始修炼天地本源混沌之气,本质上说不过一凡人,无力驱使天粹空间,所以我留给你一点灵力,足够你使用了一次了,只要在你感觉这竹屋开始承受不住外面的压力就要崩溃时,马上用法诀引导灵力施于竹屋的任何地方,就可以催动天粹空间瞬移,要掌握好时机,太早不能破天左之地外面的天地之力,太晚就来不及逃逸而被挤压成粉靡了。”
阳凡点头一一记下,突然想起虚冲现在两手空空,那道种本体他又藏在哪里了,如果自己瞬移出去,那道种本体会不会也在竹屋内随自己一起瞬移出去了,那又该怎么处理那道种本体?
冲虚看了看阳凡欲言又止的样子,沉思了片刻道:“孩子,你虽名为阳凡,但你一出生就因这天生道体注定了你的不凡。天选之子,因果使然,就连至高无上的天道,亦是逃不过因果。”冲虚定定地看着阳凡正色道:“那道种本体,已被我拍入你体内,此刻早已和道种意形相融,你没有感觉到,是因为道种现在已进入沉睡期 ,就象春蚕化蝶,至于到时是什么样子,古藉中并无记载,我也不甚了了。”
“啊!老先生说那道种意形不过是先天本源混沌之气所化,过后自会消散,却是骗我,还将道种本体也弄进去了?”阳凡感觉被欺骗后讶然问道,冲虚对他亲如爷孙,他不相信冲虚会骗他。
“道种意形确是混沌之气所化,但一旦形成后,就象人的精气和肉体一样不可分离,如道种意形与道种本体分离时间过长,就会双双崩灭,这也是道种意形要带着你匆匆回到我这里的原因,因为道种本体在这里。将道种本体拍入你体内,也是为救你,道种乃是天成,其意形只要一入你体内,任大罗金仙也无法取出,如不尽快将道种本体与之汇合,就是你强如天生道体,也会在道种意形崩灭时粉身碎骨!咳……咳……本想瞒你过去,但终觉不妥。”冲虚说后面有点费力,气息也开始不稳起来,坐在竹榻上抚胸久久不语。
“啊……”阳凡目瞪口呆半晌,思虑无果只能接受现实。
“孩子,接受这一切吧,时候已到了,我该走了。”冲虚平静地看着阳凡道。
“老先生,我……”阳凡想起他爷爷过世时,也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舍,他和冲虚相处时间虽短,但冲虚对他亲切慈爱非常,给阳凡一种久违的融代亲情,听闻此言不觉双目含泪,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冲虚突然从榻上慢慢起身,走到默默无言的阳凡面前躬身一礼,阳凡一惊,忙扶住冲虚道:“老先生此礼,晚辈如何敢受。”
冲虚肃容道:“此礼乃是我代天左一宗谢过,机缘生息不绝,终不负我天左一宗的牺牲,我这万年的枯守,也算有了个好结果,从此以后,你当坚守道种秘密,否则天左一宗就是先例,惊天动地,血流成河并非传说。”
“事关生死,晚辈谨记。”阳凡坚定地回道。
“好了,孩子,记住我说的瞬移时机,道途漫漫,望自珍重!”冲虚神色平静地坐回榻上,单掌竖立,捏了个法诀,轻声吟道:“立心于道,还道于心,心之所至,道之所往,萤萤不绝,证于天左……”声音渐低近不可闻,几点细小的火苗从冲虚身体窜出,一瞬间火焰大炽,将冲虚吞没,片刻后,火焰散去,竹榻上空无一物,没有半点被火焚烧后的痕迹。
阳凡泪流满面,久久不语,最后双膝脆地对着竹榻叩首:“晚辈阳凡恭送老前辈。”
阳家小院内,王胜抱着已生机渐尽的夏冲,又眼见黄氏气绝倒地,瞋目裂眦却抢救不及,想不到平时用来处理药材的小刀,最终伴着黄氏走完生命最后一程。
此时夏冲身体一震,口中流出一股黑血,双目圆睁脑袋一歪断了气息。王胜低头抚闭了夏冲死不瞑目的双眼,又用衣袖擦干净他脸上的鲜血,轻轻放正夏冲渐渐冷去的身体后缓缓站起,他知道今日已难幸免,刚才他发警讯,夏冲却是先到,显然夏冲就在附近,可能只是宗门有消息传达,才会来寻他和姚过,却凑巧接到王胜的警讯率先赶到,反而丢了性命,让王胜痛悔不已。生死大仇已结,蒙面人如不想日后面对凌云宗的追杀,灭口是唯一选择。
蒙面人被黄氏自戕所惊,没想到黄氏后竟如此刚烈,正错愕间又见夏冲吐血而亡,当下杀机大起,张口吐出一对子母环,这是他的本命法宝,先前他仗着高出王胜一大境界,又担心本命法宝泄漏身份,所以一直未曾使用,现在急于灭口,现场又只有王胜一人,心中不再顾忌。
王胜看见悬于蒙面身前半丈寒光四射的子母环,沉声道:“金山门长老万洪的本命法宝残阳映月,久仰久仰,难怪你金山门声名狼藉,原来尽是些鼠摸狗盗,藏头盖脸之徒!”
“送你上路!”万洪并不多言,催动子母环呼啸而至。这子母环颇为诡异,一阴一阳,一正一邪,母环阴毒,用至阴之地的寒铁制所,以怨魂厉魄伤人,子环阳刚,用至阳之地的岩铁制成,以霹雳闪雷伤人,平时养蕴在丹田中,可以催动子环的雷电提炼母环的怨魂厉魄,十分厉害。
只见母环飞旋,转眼间无数怨魂厉魄自环中飞出,黑压压嘶吼着直扑王胜,而子环则无声无息地悬在不远处,如果王胜稍有破绽,子环的霹雳雷电便会瞬息而至,将王胜烧成灰烬。
王胜见万洪本命法宝启动,心下一横,自身后再飞出九颗“暗无天日”,四散开去,迎着密密麻麻的魂魄九颗圆球全部炸开,王胜的境界不足以操控九颗“暗无天日”,所以一出手便直接全部引爆。满天钢针乱飞,连王胜自己身上也插满了钢针,一只眼球也被钢针刺中失去了视力,王胜全然不顾,趁着怨魂厉魄被一片爆炸微微阻挡的间歇,腾空飞起,象一个到处喷血的血球一样扑向万洪,场面十分惨烈。
万洪一声冷笑:“近战肉搏?你金钢铁骨么。”,催动母环引导魂魄困住王胜四周空间,子环直接瞬移到王胜头顶,劈下一道闪雷。万洪心思缜密,怕王胜虚张声势借机逃跑,所以才先让母环锁死王胜所有退路,在子环闪雷发出之际,万洪右手连招,先前射伤王胜的巨弓闪现,一抬手又是三支长箭,势若流星射向王胜。
王胜右手微动,一块黝黑的铁砧出现在头顶,被闪雷劈成两截,闪雷威势稍减,击中王胜肩头,把王胜左臂劈断飞向半空,断伤处焦黑一片,不见一点鲜血溢出。此时王胜已到万洪近身不远,三支长箭首尾相接,直接把王胜胸口射穿。王胜口中鲜血狂喷,状若疯虎,须发贲张大喝一声:“逆转乾坤!”同时用仅剩的右手握拳猛击自己丹田。
“一起死吧,你这个杂碎!”王胜圆睁仅存一只独眼,拳毁灵基,逆转经络,全身逆转的灵气澎湃如涛,犹如漫天奔涌的洪水突然撞上长堤的一个缺口,“轰……”一声巨响,恰似一颗陨石从天而降击中地面爆开,以王胜为中心的五十丈范围内的所有建筑全部震塌。
筑基大圆满修士,虽灵力还是液体形态,因为随时能够结丹,所以此境界的修士灵气充裕程度不输于金丹初期修士,一旦自爆威力非同小可。
万洪一时大意,根本未曾想到过王胜会用自爆这种异常惨烈形神俱灭的方式和他同归于尽。一时间不及抽身逃离,只好在百忙中唤出护体灵气先护住自身,连悬在半空的本命法宝都没有时间收回。
轰爆激起的烟尘慢慢散去,整个地面一遍狼藉,黄氏和夏冲的身躯也被掀出老远。此时的万洪也是凄惨无比,一身护体灵气早就被击破,蒙面黑巾也不知去向,惨白的脸上惊惶未定,一缕鲜血流出嘴角,显然受伤不轻,最令万洪无法接受的是,他的本命法宝残阳映月,此时全都扭曲成一团废铁的样子躺在地上,眼见是报废了。须知本命法宝是金丹修士的最大助力,失去了本命法宝的万洪,实力下降不止三成。
万洪招回子母环,虽已报废,但如果寻到大师级炼器师,重新炼制也不是什么难事。正思忖间,半空一声断喝:“贼子受死!”一道刀光凌空劈落,势如闪电。正是姚过匆匆赶到,他刚到镇外就听见王胜临死的怒喝,心知王胜遭遇强敌,正待冲过去相助,却被王胜的自爆波及,倒飞出百多丈远才堪堪稳住身形。
见王胜自爆攻敌,姚过怒极,不顾一切催刀便劈,万洪招唤出那根碗口粗的长棍,崩开姚过的雁羚刀,笑道:“正愁没找到另一个人,居然送上门来了。”万洪年年到此用神识探查,对王胜姚过二人特别熟悉,王胜已死,姚过却不见踪影,他心中多少有些忌惮身份泄露。此行夺宝无望,还搭上本命法宝,本就得不偿失,如果再将身份泄露,在凌云宗的逼迫下,就怕金山门也保不住他。毕竟凌云宗在中州实力强横,背后还有大名鼎鼎的剑宗镇场子,换谁也不会为一个金丹长老与之结下死仇。
“果然是你,终于忍不住出手了。哼,逼死我宗门兄弟,就算你是金丹强者,我也誓与你不死不休。”姚过举刀一挥,一支狼牙巨棒浮现在半空,棒头狼牙密布,寒光森森。“有胆报上大名,我姚过手下不杀无名之狗。”姚过暴怒喝道。
“小辈休得猖狂,今夜你们同门三师兄弟结伴上路,也不寂寞。”万洪怒道,催动长棍砸向姚过。姚过未及细听万洪话语,催动半空的狼牙棒相迎,手中雁羚刀同进飞起,却是直刺万洪的胸口。
万洪伸手又唤出一把三头飞叉,格开飞来的雁羚刀后,飞叉幻成十几道虚影,朝姚过飞去。姚过不及唤回雁羚刀,伸手祭出一面黑旗,黑旗迎风而长,形成一道三丈见方的大幕,挡住十几道飞叉虚影,虚影一闪同时湮没不见,却不见飞叉真身踪迹。不待姚过反应过来,一道风声从身后闪至,姚过无奈侧身尽力闪避,“刷……” 一缕血光闪现,却是那把三头飞叉掠过姚过腰间,被飞叉撕开的衣服破缝中,一道深深的伤口若隐若现。地面又传来一声巨响,却是姚过的狼牙巨棒被万洪的长棍砸落地面,直接陷地三尺。
只一个回合,姚过便已受伤,虽然万洪刚才在王胜的自爆中受伤不轻,本命法宝被毁,便毕竟高出姚过一大境界,对于法器法宝的运用,更不知高出凡几。如此明刀明枪的对战,胜负之分也只是一合之间。
姚过伤痛之下忽然冷静下来,凭他现在的修为,对手要捏死他,只需本命法宝一击之力。他神识四扫,又发现了黄氏和夏冲的身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竟然也已死去。
姚过强忍心中悲痛暗忖道:“这个金丹修士不肯使用本命法宝,也没有用什么招式,显然是怕暴露身份,却又坦露面容,甚是古怪,待回转宗门画影图形让长辈看看能不能认出来是谁。现在得想个办法退走,我死在这里,谁来替他们三人报仇!”姚过打定主意,再度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