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艹，北辰来的罪民果然可恶。”不过好在他们罗木城就是矿多，少个一两块玉也没什么。
戚无泽蹙眉：“能换一个字眼吗？别整日摸来摸去的！”
高藏锋嘿嘿笑两声：“俺读书少，城主莫怪。”
戚无泽懒得理他，瞥见桌上的腰带，又想起那双少见的眼睛，神情无端又冷了两份。所有美好的事物他都喜欢，山川河流，花草鸟兽，最喜欢的当数干净清灵的眼眸。
但，那双眼睛放在她眼眶里简直白瞎了，心思不纯，眼睛再漂亮也没用！
连带着想起大荒村都不喜起来。
往大荒村去的路只有一条，一行人陆陆续续的进村。
村头一棵巨大的枯树，光秃秃延伸出去的枝桠还残留烧焦的痕迹。古树后是一座是五米长的石桥，石桥下的河流干枯得只剩有些湿润的泥土。
一路行去，全是泥土堆的屋子，有些连院门都没有，站在小道上就能看见破败的屋顶空荡荡的内里。
不愧是大荒村，是真荒凉啊！
人都没见几个。
远处的低矮的土堆屋里绕出个端脏衣服的妇人，看见他们，手上的木盆落地，转身就往回跑。众人都有些摸不清头脑，片刻后忽听到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里还夹杂着妇女激动的声音：“村长，又有人进村了，这回瞧着有几个力壮的。”
才进村的十几个人顿时都紧张起来，他们要力壮的干嘛？
叶暖想的是，这么一个破村子还有村长？
敲锣的声音在村里响起，不多时陆陆续续有人围过来。叶暖带着叶小虎和她娘往后退，十几个人挤成一堆。好在这些村民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单纯的上下打量他们。
村民里，她瞧见先前被紫衣女子带走的三人。
这三人见到他们时也诧异，随后有人急迫的问道：“怎么就剩你们十几个了？”这话其实不用回答，还能剩下十几个人，这比预想的好多了。
眼见村里围了这么多人，村长道：“都别围着了，全到我家去，坐下来慢慢说。”
村长姓金，是个五十来岁的矮小老头。湛青的褂子还算新，稀疏的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眼睛小但精铄，一看就是个聪明人。
金村长的家在大荒村东南角，与别人的土屋不同，他的屋子全是用木头搭建的，一根根刨得锃亮，甚至还打了桐油。
院子敞开，门口系着两头大黄狗。黝黑的泥地后是同样木头搭建的露台，露台延伸过去才是木屋。廊下晾晒着一大串玉米棒子和几头蒜，看得叶暖都饿了，偏偏屋子还飘出食物的香味。
日头还不算太大，村长让人帮忙把家里两张长木桌抬出来，招呼大家坐，然而这些人目光全往灶房张望。
村长手里一杆烟枪，笑得和蔼：“你们第一天进村，这顿我请。”他又转头朝着屋里喊道：“芸娘，做点能吃的，让他们填填肚子。”
里头应了声，却不是很高兴。嘀嘀咕咕的骂：“吃吃吃，就知道吃，家里的粮都不够了，整日想着分给不相干的外人。”
村长似乎习惯了，打着哈哈：“别理那婆娘，她就是嘴坏，心肠好着呢，每回不照样做，都坐下说。”接着又挥手朝着大门口道：“其余人都别围着，该干嘛干嘛去。”
原本围在院子外头的村们三三三两两散开，只剩下几个人帮忙打下手。
陆陆续续有人坐下，叶暖抱着叶小虎同苏氏坐到北边的桌角。
村长吆喝声：“阿秋，倒水。”
堂屋里转出个八九岁的小姑娘，鹅黄衣裳杏子眼，手里拎着个大壶，在这一大群里算白净好看的。
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个粗碗，碗底有不少黑点，碗口也不平整。但盛满水后，怎么看怎么舒服。
村长呵呵笑：“这我闺女，金秋。”炫耀的意味十足，他话还没说完，众人都迫不及待的喝起水。
叶小虎人小，并没有准备他的碗。叶暖先喂他，自己才慢慢喝了两口，这水依旧有股泥沙味。
苏氏抿了口，眉头微蹙：荒原的水不都是甜的？
这水可比阿暖给她的水差多了，但也知道这水难得，一口气喝了干净。
叶暖放下碗，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又用余光打量正在说话的村长：瞧着是个好心的，但能来荒原的大部分都是罪民，甚至有杀了人的，这样烂好心，不会被当作冤大头？
村长见众人都喝了水才感叹道：“大荒村里头全是流放过来的罪民，这些年来来去去不少，如今村里就剩二十几口。”
他抽了口旱烟，烟气被风一吹，呛得叶小虎连连咳嗽。叶暖拍着小孩的背，把剩下的水喂到他嘴边。
“村里的情况老头子也和你们说说，荒原地广人稀，罗木城靠着罗木山最适宜居住，但罗木城不欢迎我们。村里的缺水，也缺粮，每三天都必须出村往雪神山和荒漠的交界处月牙泉打水，村里虽能种些菜养些家禽，可还是缺。大家不想挨饿就必须团结，每家每户派人一起去打水，缺粮的可往红岩峡谷去捡石头换粮食。”
捡石头换粮食？
叶暖好奇，石头还能换粮食。大部分人和她一样疑惑。
提起石头，金村长眉头微挑，似乎很愉悦。他又抽了口烟，解释道：“这石头就是关内的宝石，但这石头在荒原没有粮食值钱。一斗宝石才能换来一斗粮食，而且只有谷地边缘的造物阁能换。
造物阁？
就是之前碰到的商队，紫衣女子自称‘本阁主’想来就是造物阁的阁主了。
一斗宝石才能换一斗粮，是她能干出来事。
人群里有人不安的问：“去找石头是要出村吗？村外有野兽，马匪。就算侥幸得了石头，去造物阁也会碰到马匪的。”
这应当是所有人关心的问题。
其余人戚戚然。
金村长笑脸微敛，一口烟在鼻腔里半天不吐。
“那你们是想呆村子里饿死吗？我不管你们以前做什么的，只要进了村就不准偷盗，伤人，一旦发现就会被逐出村子。”
原本还有几分小心思的人不自觉互看两眼——荒原有粮的是老大。
金村长脸上重新带笑：“找石头大家可以一起去，带上武器，翻过村后头的荒山，不会碰到马匪。我同马匪有些渊源，你们捡来的石头只管拿来给我，我替大家去造物阁换东西。不过说好，这可是卖命的活，你们的换来的东西我要占三成。”
叶暖算是回过味来了，村长家之所以这么富足，全靠挨家挨户的抽油水。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不想饿死就必须遵照村长的安排，这好像是个选择题，其实没有路可选。村子里那么多空屋，想来粮食不是那么好拿。
饭食很快被端上来，就是一锅糙米里放上些野菜，稀涝涝的加了点盐。进来时所有人都闻到了肉香，本以为会吃到肉，看到面前野菜粥时虽失望，却还是挺满足的。
好歹热乎乎的，算是他们来荒原之后第一顿正式的饭。
可惜一人只有一碗！
金村长站在木门边上抽着旱烟乐呵呵的看着桌子上围着的人，那目光像是在打量一群生蛋的鸡。
陶氏围裙还没除，站在他身边不满的嘀咕：“每回都请，浪费！”
金村长吐出一口烟，斥道：“你懂什么？日子长着呢，我这是请长工，不然哪有你好日子过。去，去去，把后院的母鸡喂喂，等着下蛋呢。”
大人本就饿，吃得也快，三两口就解决了。叶小虎人小，手小，嘴巴也小，吃完的人时不时朝他碗里看。叶暖和她娘一左一右护在他身边，等金秋来收碗时，他依旧没吃完。
小金秋端着碗在旁边瞧，她脾气本不怎么好，可奈何小娃娃长得讨喜。等碗的功夫，眼睛瞟到旁边的叶暖，忍不住打量了会儿，冷不防对上一双眼：眼睫鸦黑，眸子里似是润着水汽，清凌凌的映着人影，竟比她的眼睛还好看。
“阿秋姑娘，碗。”瘦削的手递过来一只碗，指腹圆润漂亮。
小金秋翻了个白眼，接过碗就走了。
叶暖有些莫名其妙，这小姑娘好像对她有敌意。
金村长见碗筷都收走了，才笑呵呵的往前几步，“吃好了就去找屋子住，村里头空屋子多。二牛，你带人去挑屋子，回头和我说说都住哪家了。”说着顺手丢了跟玉米棒子给他。
孙二牛乐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皱子都平白多了几道：“好嘞，村长。”
众人生怕慢了，跟着孙二牛身后小跑。苏氏背上还有伤，叶暖怕被人挤着，干脆抱着叶小虎和她走在最后面。快要出院子时迎面撞上个有些白胖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上下打量叶暖一眼，快步凑到小金秋面前，抬眉挤眼睛的问道：“阿妹，方才那姑娘新来的？眼睛还怪好看的。”
阿秋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又去哪鬼混了，小心阿爹骂你。”才说完金村长就扯着嗓子骂开了。
“你这小兔崽子，就没你妹妹省心。”
金宝蹙眉，掉头就往屋里走。
那厢，孙二牛带着众人在村里的转了一圈，才发现只有九户勉强能住人。其余的空屋不是屋顶没了，就是门了。
这九户又有三处特别的破的屋子，一户门全没了，一户屋顶有不少漏洞，还有户连简单的床都没有，空荡荡的像大风刮过。
所有人都想住好屋子，孙二牛按老办法抽签决定。
签子才做好，其余人都迫不及待的伸手，看到自己抽到的屋子后都松了口气，最后只剩下叶暖和冯大柱两家。
冯大柱有意谦让，“阿暖姑娘先抽？”
先前寡瘦的汉子盯着那三只签，脸上全是嘲讽：“谁抽不一样，反正都剩破房子了。”
有人嘀咕道：“还是不一样的，总有更破的。”
这话说的，也对！
叶暖也不谦让，伸手抽了一只，冯大柱立马也抽了一只，两只签一点一点的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