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耳旁温柔的音乐还在缓缓流动着,孟恬听他唱歌听得太入神,以至于一开始都没有听清江挽川在身边对自己说的这句话。
过了片刻,她才动了动唇,尾音都有些发干:“江挽川……”
他见她这个反应,忍不住笑道:“抱歉,我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不能容许有一分一毫的出错,所以前面使了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
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应当包括但不限于他忽然就对她说今天要带她来泡温泉、临出门时让她换一身好看的衣服还要化个妆、自己则穿上了平时从来不爱穿的正装以及吃完饭后突然说要带她来看蝴蝶花园作为消食活动。
而她甚至都觉得,他别有用心做的,还不止是这些。
“追究放在后头慢慢算。”
他勾了勾她的手指,将她引到了第一个玻璃圆球旁,“请公主先看看,我能不能将功抵过。”
她眼睫微颤,朝那圆球中悬挂着的画作望过去,借着烛光几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儿时的他们。
当年他们第一次见到彼此,是在他搬到她家楼下的那天。那是个炎炎夏日,她被妈妈牵着去超市买了冰淇淋回来,正巧在电梯里遇见跟父母一起推着箱子进来的他。
他那时候年纪虽小,但已经被星探发现,客串出现在各种短片和日常的广告里,所以每天都会看电视的孟恬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水果糖。”她看到他进来,张了张嘴,便冒了这没头没尾的三个字。
她妈妈一开始都没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说,直到听到小小的江挽川笑眯眯地应了声:“嗯,是我。”
“妈妈。”她开心地晃了晃妈妈的手,“哥哥在电视里吃水果糖。”
孟恬妈妈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长得好似精雕玉琢的小男孩儿确实很是眼熟:“啊,你是不是那个拍水果糖广告的小男孩儿?”
“确实是我家小川。”江挽川妈妈的脾性也很好相处,这时主动对孟恬妈妈说:“你好,我们是今天开始搬到702的住客,以后就是邻居了,请多多关照。”
“呀,那就在我们家正下面那户,我们住802呢。”孟恬妈妈说,“好的好的,以后有空多带着小川来串门啊!”
两家大人聊到一块儿的时候,江挽川忽然朝依然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孟恬轻勾了勾手指。
她毫不设防地凑到他身旁,就听到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孟恬眨了两下眼:“孟恬。”
“我叫江挽川。”他嘴角扬着笑,告诉她,“甜甜,以后我请你吃水果糖。”
“真的嘛?”
“真的。”
……
江挽川对她从不食言,自那天之后,他有空总会来她家里找她玩,给她带水果糖和其他小零嘴吃。
因为他长得好、教养又好,孟恬妈妈可喜欢他了,恨不得他天天上来玩。两家人的关系也从普通邻居,变成了相当交好的朋友,直到现在依然如此。
小学毕业以后,他们一起进入同一所初中,后又考入同一所高中。
一直一直,他们都没有分开过。
他们是彼此独一无二的青梅竹马,自相遇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生命线便是重叠的。
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她转过脸看向他:“这幅画是谁画的?”
这个世上会知道他们儿时是如何相遇的,除了他们双方父母,也只有他们彼此。
江挽川笑了笑:“献丑了。”
她一怔,低低地说:“画得很好看。”
“好看肯定谈不上,只能说耗了许久还算过得去。”他说,“画画是你的专长,在关公门前耍大刀不仅需要勇气,也需要厚脸皮。”
“但即便技艺再不精,我也不想让他人代笔,因为这是只属于我们的故事,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懂个中细节,也无法表达出我真正想要的。”
孟恬被他风趣的口吻逗笑了,笑着笑着,眼尾又变得濡湿起来。
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他就这么拿着画笔,一笔一划地去勾勒出他们的初见。
他一定费了许多精力,或许是用他睡觉的时间,或许是用他在车上通行的时间,因为既不能耽误工作,又不能让她看到。
但他永远都不会说出口他的辛苦。
她原本以为只有这一副画作出自于他的笔下,却不料,那之后他引她去看的,统统都是。
他们背着书包并肩走进初中校门、他们在家里复习考试、他们一同去逛水族馆、他们跟着爸爸妈妈去做新年参拜、他们在寒假时去北方玩雪看冰雕、他们在烈日炎炎里去水上乐园、他们在毕业典礼上拍下毕业合照……
还有那天的银杏树下,他牵起她的手,要她今后永远都和他一起走。
[寒窗十年春风起]
[年年岁岁同并进]
[银杏树下长相忆]
[初恋的光里是你]
……
耳旁循环播放着他所演唱的那首动人的情歌,每一句歌词,都正对应着他为她画的那些画作。
也因此,几乎都不用他解说,她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场景。
因为那些画面,也驻足在她记忆的最深处,是她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来的所有被她定义为幸福的碎片。
当他的画作告一段落后,她忽然发现下一幅画作出自于她自己之手。
江挽川指了指那幅画,声音温柔得仿佛泉水:“这是我们甜甜被采用的第一幅商稿,小说封面。”
“这是你第一次被采用的电影宣传海报,你当时高兴了好久。”
“这是你微博转评数量最高的一幅画,当时被许许多多的人用作了手机壁纸。”
“这是你发行的第一本独立画册的封面。”
“这是……”
他一一道来,如数家珍。
这些画分明都是她画的,有些画背后的故事,她自己都要经他提醒后回想一番,他却说得头头是道。
因为他忙,她在工作方面的事平时同他说得其实不是太多,想起来时才会顺道提一嘴。但她能够感觉到,她每次说的时候,他都听得很认真。
而如今看来,他不仅仅是听得认真了,他还默默地去研究了所有。
“你每出一副作品,我都会立时将它裱进画框。”他指着那些悬挂着的画作,“最开始我想的是,今后可以指着这些画告诉我们的孩子,这些都是你妈妈的作品,爸爸真的很为妈妈骄傲。”
“后来设计蝴蝶花园的时候,才想到,不如先让妈妈本人看看,让她为自己骄傲一下。”
孟恬动了动唇,濡湿的眼尾处,已经有晶莹的泪花凝聚了起来。
那泪珠愈凝愈深,仿佛只要被风一吹,就会立时坠落。
等他们走到最后那个玻璃圆球旁时,她一眼就认出来,圆球里悬挂着的画,就是他们身后那条婚纱的原稿。
而这条婚纱,她今天其实不是第一次见。
她曾经早已看过很多很多次,几乎将那条婚纱上的每一段花纹都烂熟于心。
所以当她走进蝴蝶乐园,朝尽头望过去的第一眼,她就认出来了。
孟恬依稀记得,在她刚大学毕业那年,有天晚上她趴在床上,指着平板上这条婚纱的原稿图,满脸羡慕地对江挽川说过:“这是行业内最有名的婚纱设计师设计的绝版婚纱,而且这条婚纱无价,因为她说她不会对外售卖。”
江挽川问过她这条婚纱不售卖的原因是什么,她当时并不知情。直到后来的某一日,她看到这名设计师在接受杂志访谈时说,因为这是她花费心血为自己结婚所设计的婚纱,积攒着她自己这一生对于婚姻最美好的祝福和运气。
要是售卖了,许许多多的人都去买来穿,或许那份浓厚的祝福和运气就会被消磨散尽。
自那之后,她便明白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穿上这条婚纱——即便她再也没见过任何一条会让她如此心动又挂念的婚纱。
而现在,这条婚纱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就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她动了动唇,刚想问他究竟是怎么把这条婚纱变到这里来的,就感觉到花园的尽头又亮起了更多的灯。
一时之间,黑夜中的花园亮如白昼。
她侧过头,便看到那静立着的婚纱后方,摆放着一个个由粉色玫瑰花堆砌而成的巨大爱心,爱心的后面则簇拥着数不清的马卡龙色里夹杂着亮片的气球。
而在气球的中央,则悬挂着一块大屏幕。
孟恬这一辈子都从未见到过如此梦幻的场景。
江挽川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低语道:“我们走近了看。”
他说着话,便将她引到了那条婚纱的旁边。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没多会儿,有个人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但一开始她都没认出来这人是谁,因为这人的手里捧着一束几乎将自己半个人都完全遮挡住的花束,对方将那束花递给江挽川后,便脚底抹油地想跑。
“……小叶?”
直到看到那人扎着马尾的熟悉背影,她才叫出了声。
被抓包的小叶只好停下步子,转过脸,冲她吐了吐舌头:“甜甜。”
“你不是今天跟你男朋友去买……”
孟恬话说到一半,才恍然大悟,随即借着花园里敞亮的灯光往小叶走过来的方向一看,看到了躲在树丛后一堆熟悉的面孔。
这些面孔里有江挽川说去参加儿子家长会的经纪人胡亮、说是有私事脱不开身的助理璐璐和安妮以及江挽川团队的其他所有人。
大家见她看过来的时候,都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招完手又统一地乖乖缩了回去。
难怪她会觉得没人陪着他们来温泉酒店很奇怪,因为事实上大家根本就不是如江挽川所说的那般有事,而是全都被他派到蝴蝶花园这里来布置准备秘密惊喜了。
那么,去餐厅的路上,她听到的那些总觉得耳熟的声音,肯定就属于小叶他们的了。
小叶看了一眼江挽川,忍着笑:“川哥背锅,我可不背。”
说完就跑了。
江挽川的脸颊上闪过了一丝几不可见的尴尬,过了几秒,他才说:“善意的小谎言。”
孟恬哭笑不得:“……姑且算你是善意的吧。”
小叶走后,花园里原本在播放的那段音乐也悄悄地停止了。
音乐停下来的那一瞬间,她才蓦然想起,她为什么会觉得这首情歌听起来很是耳熟。
因为这就是她最近每天晚上在家时,都会听到他嘴里不断地在哼唱的那个旋律。
江挽川这时将手里的花束放到了脚下:“花你晚点再看。”
“先看这个。”
他指了指面前的洁白婚纱。
站在近处一看,与之前远远眺望过来又有截然不同的感受,美得更让人感到头晕目眩。孟恬看得近乎屏住呼吸,还忍不住伸出手,去摸婚纱上那些精致的花纹和泪钻。
“你一定很好奇,我究竟是怎么得到这条无价又不售卖的婚纱的。”
江挽川这时不徐不缓地说,“其实在两年前,我就找到了这名婚纱设计师,并连续登门拜访了她十次都不止。”
“最开始,她一直都不同意制作这条婚纱,理由也是你所知道的那个。但到后来,她应该是被我的诚意感动了。”
“最后一次登门拜访时,她问我,在那么复杂纷乱的工作环境里,是怎么能够做到十年如一日地爱你,甚至愿意为了你,来求她一定要拿到这条婚纱的。”
在他说话的时候,她眼角凝聚着的泪终于慢慢地沿着她的脸颊往下滚落,一颗一颗淌进她的发丝里,她却仿若无知无觉。
或许是心中所动,她伸手拨开白色头纱,忽然发现在婚纱的领口下方,有一条细细的项链链条掩在其中。
她伸出手,将那条项链取了出来。
当项链的挂坠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刻,她觉得流动着的时间都仿佛停止了。
那是一枚正在散发着比白昼还亮的光的钻戒。
“我告诉她。”
江挽川接过了她手里的那条项链,解开了项链的搭扣,将那枚钻戒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因为爱你是我本能的偏执。”
“孟恬。”
在这片好似天上繁星落入人间的蝴蝶园中,他握着那枚钻戒,缓缓地单膝跪地。
“请问你愿意穿上这条婚纱,嫁我为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