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康熙并没有明面上处罚佟皇贵妃,只是以小公主体弱为由令她好生照顾,不过紧跟着内务府就处置了不少人,加上德妃从承乾宫出来后便差点小产,后宫嫔妃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察觉到皇贵妃失宠与其有关系。
而永寿宫西配殿的答应石氏不久后也病逝,无声无息地抬出了紫禁城。
有孕的万琉哈氏虽然因为腹中的孩子没受到牵连,甚至待遇还提到了贵人级别,但元栖估摸着,这个孩子一落地,万琉哈氏也活不成了。
按照宫中的规矩,低位妃嫔所生子女,都要抱来主位宫中抚养,但元栖不大想给这个孩子花太多心思,容许太医每日请脉,给万琉哈氏补身子,已经是她做的最仁至义尽的事情了,要她养一个曾经差点害了自己的人的孩子,她觉得膈应得慌。
而宫中的其他嫔位,估计也从万琉哈氏有孕却不得晋封,甚至份例都是元栖开口提的这件事中,看出来万琉哈氏许是讨了皇帝嫌恶,自然不肯要这个孩子。她们无子,想要个孩子无非是让皇帝还能想起来自己,而万琉哈氏这个孩子没准会让皇帝嫌恶,谁也不愿做劳心劳力却讨不了好的事儿。
今年的年宴由元栖和惠宜荣三妃共同操办,四人齐心协力要在这事儿上讨好,自然办得顺顺当当。
唯有一点,原先佟皇贵妃因病未能出席,按着旧例,她的位子应该是空着的,如今却在原地摆上了永寿宫贵妃的座椅,注意到这点的人不少,私底下交换了眼神。
佟氏之母赫舍里氏察觉到周围的议论,在椅子上如坐针毡。皇贵妃位同副后,但终究不是正儿八经的中宫,她的阿玛佟国维又是次子,不能袭爵,因此赫舍里氏的位子离着上首还有一段距离,但上头坐着的是不是自己的女儿,她心里还是清楚的。
再想想佟家在内务府的人手几乎都被拔了个干净,她心里也知道,皇贵妃许是做了什么事触怒了皇帝,否则也不至于一点脸面都不给留。
宴席的空档儿,往常皇贵妃都会差人来一趟,请赫舍里氏去偏殿坐坐,一叙母女之情的。今年没有,赫舍里氏只得自己找了个小太监,示意侍女找出一只塞了不少碎银的荷包递出去,赔着笑道:“在席上未能得见承乾宫的皇贵妃,公公可知道皇贵妃如今在何处吗?”、
那小太监打量她几眼,一捏荷包,心里有了数,笑眯眯道:“皇贵妃在承乾宫养病,您要是想见,得去永寿宫贵妃那儿递牌子才行。”
听到这话,赫舍里氏心中咯噔一下,往常虽是贵妃和四妃协理宫务,但最主要的几项事务仍然牢牢握在皇贵妃手里,内外命妇请求入宫的牌子都是递在承乾宫,这也是赫舍里氏每月都能入宫拜见的缘由,如今递牌子居然也要交到永寿宫那儿了么?
皇贵妃她到底做了什么?
赫舍里氏又给了那小太监两个荷包,才被引到了元绮所在的偏殿外等待。
在偏殿召见家人,去年还是佟皇贵妃的特权,今年却轮到了元栖。
巴拉雅氏这次是笑容满面地给她行礼,亲切地恭维道:“娘娘近来身子还好?”
元栖淡淡笑着,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巴拉雅氏身侧的舒舒觉罗氏。
这还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见到舒舒觉罗氏。她两鬓乌黑,略有些清瘦,白净的肌肤上有几丝细纹,通身绫罗绸缎,气色也看着不错,面上微微带了些小心。
元栖略略放下心来。
她对这一世的额娘并没有太多的母女之情,舒舒觉罗氏符合这个时代的人对于妾室最好的标准,貌美,话少,为人细致谨慎,她对前头的两个女儿虽然关心,但对于幼子法喀,她的偏爱就表现得极其明显。
重男轻女是这个时代的风气,元仪对此没什么意见。但元栖却是万万忍受不了这种区别对待,渐渐地,她和舒舒觉罗氏母女之间的感情就冷淡下来。
她照例问了问家中几个妹妹的情况,又稍微透露了明年兴许会恢复选秀的消息。
巴拉雅氏喜笑颜开,道:“奴才正盼着呢,眼看元宁和元舒她们几个都渐渐长大了,按着您的话,奴才放她们出去和同龄的女孩儿们多接触,元宁性子也总算比以前活络多了。”
这话里倒还有几分真心,巴拉雅氏对着自己所生的四格格元宁教养极为严厉,这么些年下来,她礼数是周全了,唯有性子被压得太狠,安安静静的,巴拉雅氏总觉得这个女儿将来嫁出去要受欺负。
偏偏舒舒觉罗氏所生的六格格元舒也是一样,她不比元仪幼时得了遏必隆的教导,又不是元栖这种有上辈子记忆的,自然被舒舒觉罗氏按着这个时代的女子教养方式,教成了胆小安静的性子。
元栖在家时试图纠正过,但舒舒觉罗氏在这事上执拗得很,不许她再插手六妹元舒的事情。
入宫之后,元栖在家里才算有了话语权,巴拉雅氏和她一拍即合,才把家里的三个妹妹放出去宽宽性子。
“元婉最近如何了?”元栖想起性子有些过于跳脱的四妹。
巴拉雅氏知道她许是不大喜欢四格格,因此一直避着没说,听她问,才小心道:“元婉那个性子倒是不错,嘴甜,哄人开心,近来和皇贵妃家中的庶妹要好得很。”
佟皇贵妃的妹妹?
元栖皱了皱眉,佟氏后来确实有个妹妹入宫为妃,一直活到了新帝继位,得了皇贵妃的名号,也不知是她的哪个妹妹?
她这么想着,问出了声。
巴拉雅氏道:“皇贵妃家中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被皇贵妃生母放在身边养大的,也是个娇气的格格,不知道元婉怎么就得了她的喜欢。”
贺儿掀起帘子进来,“娘娘,佟夫人求见。”
元栖一愣,反应过来是皇贵妃的额娘赫舍里氏,想着康熙对佟家一向厚待,直接拒绝也不大好,便淡声道:“皇贵妃如今封宫养病,她去了想必也见不上,不过若是想在承乾宫外请个安,便带她去吧。”
她也不担心到时候佟皇贵妃自己跑出来,康熙一早就把承乾宫里里外外的人手都换了个遍。利用内务府往宫外传信的事儿,到底还是犯了康熙的忌讳。
赫舍里氏往承乾宫去的时候,佟贵妃已经第二次唤来太医给小公主诊治了。
年节时候请太医是为人所忌讳的,皇贵妃不是不知道,然而事关她的女儿,她便也顾不上这些了。
太医汗涔涔地跪在地上,一旁的小公主脸色苍白,细胳膊细腿,没有半点婴孩该有的稚嫩可爱。
皇贵妃脚下一晃,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宫女身上,捂着心口,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小公主还能活多久?”
太医头也不敢抬,为着自己的小命着想,说了个折中的数字:“最多半月。”
话音刚落,皇贵妃只觉自己眼前一黑。
宫女连忙扶着她去了屏风后的矮榻上小坐。
没有皇贵妃允许,太医自然不敢起身,良久的沉默之后,那屏风后忽然传来女子冷漠的声音:“本宫要小公主今日便好起来。”
太医哭笑不得,皇贵妃莫不是被刺激过了头,大人尚且还有回光返照之时,一个幼儿又如何——他想到这儿才反应过来,皇贵妃这是在暗示他要用重药!他在太医院负责的便是小方脉,对这等后宫阴私之事不是未曾了解过,这些事儿一旦沾上,那绝不是掉一颗脑袋就能解决的。
听不到太医的回话,皇贵妃早有预料一般,话语中带着几分狠厉:“你若治不好小公主,本宫即刻便教你给她陪葬,听说太医家中亦有妻有子,想必有你们一家人陪葬,本宫的孩儿在底下也不会寂寞!”
若是宫中旁的嫔妃说出此话,太医心中定会不以为然,太医院总共那么几个小方脉的太医,若是夭折一位皇子便死一个,那等宫中的太医死光了,外头也没人敢来宫里当太医了。
可眼前这位身份不同,皇帝的母族,位同副后的皇贵妃,哪怕如今失了宠,要拿捏自己一家人的性命易如反掌。
太医的额头紧贴住冰凉的地面,涩声道:“微臣遵命。”
承乾宫外的宫人虽得了皇帝命令,不敢放赫舍里氏进去,但也不会得罪于她,好声好气的叫人进去给皇贵妃递了话。
听到自己的额娘如今居然要到钮祜禄氏那儿求见递牌子,更是被宫女一句话打发过来时,皇贵妃死死地攥住了手中的锦帕。
宫女小心翼翼地来禀报:“四阿哥听说夫人来了,知道您不便去见,命乳母抱着他出去了。”
皇贵妃多少才觉出一点宽慰来,这三年来她将四阿哥视为亲自,日日教导,四阿哥那日隐约知道自己并非他生母,却还愿意留在承乾宫,今日又这般懂事去见额娘,终归是自己这三年多来没有白费心思。
四阿哥,是个极乖巧懂事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