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腿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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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寨子的安全、对其他农户的安全，叶鸢没法立刻给出楼颜一点确认的方法。moweiwenxuan
“下午我与庄大哥商量下。”
见叶鸢还没完全放弃教授引水上山之事，楼颜明显不悦起来。
“我不支持。”
叶鸢敷衍笑笑，将盘中糖饼塞进楼颜手中，“快吃快吃，小孩子只管长个儿，发愁的事情大人来考虑。”
“我今年已十六了。”
“十六大吗？”
“那多少才算大？你不能单以年龄来当做判断一个人是否成熟的标准。”
“最少得行过冠礼，从身体到心理都成为个真正的成年人。”
楼颜不语，抓过糖饼用力咀嚼。
叶鸢没等到下午，吃完早饭便急匆匆寻庄捷去了。
两人在屋中商讨了整天，将授课细则罗列了整整十几张草纸，直到夕阳西斜，叶鸢这才神采奕奕的回到家中。
楼颜看她这表情，根本不用再问，双拐一转就钻进了厨房。
而叶鸢根本没注意到，她这两天需要将西梁山上设置引水设施时的所有资料整理一遍，任务量极大。
近子时，楼颜躺在床上斜眼瞥向外间仍亮着的烛火，心中没来由的烦躁。
“我明日还要早起。”
叶鸢没答话。
“亮光晃得我休息不了。”
外间依旧没有声音传来。
楼颜索性从床上翻身坐起，“我腿又疼了。”
立刻，外间传来了椅子挪动的声响，叶鸢的声音下一秒便传来。
“怎么又疼了，是不是你早晨又偷偷倒掉羊奶了？”
深色床幔被从外挑起，叶鸢举着烛台侧坐在他床边。
不等他抬头，叶鸢一把掀开薄被，掌心准确地覆盖在他膝盖上。
力道刚中带柔，几下就让他浑身舒爽起来，腿上隐隐的不适感也被瞬间扫清。
许是二人见的气氛过于安静，等楼颜再去抬头看向叶鸢时，她已经半阖上了眼，下颌小幅度的轻点，显然是累极了。不过即便这样，手上揉弄的动作也没停。
楼颜眼神紧盯了片刻，脖颈前伸，直接吹灭了烛火。
屋内骤然黑暗下来，惊醒了叶鸢。
“怎么突然黑了？”
楼颜：“蜡烛点完了，去睡觉吧。”
叶鸢离开也没忘重新将楼颜被角掖好，困意涌上来后再也提不起劲头来工作了，熟练支上条凳进入梦乡。
“晚安。”
荧荧月光下，少年单手撑开床幔，静坐良久。
郭大夫下山几日后，竟真的有人找到士匪寨，询问是否有教授能使水倒流浇灌的方法。
开始时只有两三人，后面名声打开，庄捷硬生生将两间屋舍打通，才能占下前来听叶鸢讲授引水上山原理的农户们。其中不乏像孙太守一样热心于耕种事业的官绅。
叶鸢会将士匪寨上的引水设施抽取完整的一截，提前用炭笔画至浅色光滑木板上。阐述完水能上升的原理后，便是水渠与蓄水池位置的选择、水车大小的相关因素等等问题。
来士匪寨听课的农户们大多知识文化水平不高，叶鸢将讲解速度放至最低，且结合图纸与实地，以便更透彻的理解。但从结课后的小检测来看，收效甚微。
楼颜主动从桌上拿起几张草纸，上面被人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黑色线条，勉强能看出是水渠的走势。
出声安慰：“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能拥有建造引水上山设备的能力，这些农户能将原理听个大概，后续方便维护村镇引水设备便已是足够了。”
叶鸢依旧不放弃翻看画图草纸，企图从中找出个满意的答案来。
“这个道理我也清楚，但是现在情况摆明，能突破心理防线来寨子里学习的只有这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普通农人。孙太守几人虽有能力，但他们的身份不适宜去往其他地方，最多将自己手中的耕地设置上引水工程。这样一小片一小片的建设，后期修缮起来非常麻烦。”
“如果州府能出面派出专业匠人组成的营造队就好了。”
叶鸢说完，自己先笑了笑。
不说凉州刺史艾骞此人爱钱如命、不理州政，单就在图纸下署名“西梁山、士匪寨”便足够耸人听闻。没准等来的不是营造队，而是官府兵。
猝然，她翻动草纸的动作停下。
眼前泛黄的草纸上，纤细毛笔勾画的线条流畅而飘逸，细节处透彻入微，甚至还在山势起伏处标注出水渠弯道弧度，是个直接能对照着建造工程的程度。
“妙妙妙！我便说来听课的人中定有沧海遗珠！”叶鸢视线连忙向下看去，标注署名的地方写着隽秀二字：“楼颜”。
楼颜在旁轻咳两声，“这些日子我也不算白听。不过有些地方若是你，处理起来可能会更加节省用料。”
叶鸢长呼口气，这总能证明她的教授方法确实没有问题，便也不再烦恼。仔细研究楼颜的图纸后，确实从中找出了几处可以精进的地方，二人凑在一起重新改图。
后几日，她主动减少了引水建设的课程，分出一半交给刘净来讲授选种、育种。
反而刘净的讲授更受这些农户欢迎，甚至不少人询问士匪寨中是否出售育好的粮种。
还有一个月，耕地中第一批种下的作物便能收获，此时也正是购买新种的时间。
跟庄捷等人商量过后，刘净也就开始售卖“丹心”种。
甫一听到粮种的价钱，农户们都表示不能接受。
叶鸢便主动带着他们前往西梁山东面，查看寨子两月前种下的“丹心”种。
虽种植中用水量增多，但亩产却能翻番，合算下来“丹心”的价钱与普通粮种相差无几，顿时惹来一阵购买“丹心”的热潮。
“刘先生，我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今日的选种课刚结束，赵二从桌前站起身来询问刘净。
坐在屋舍最后方的叶鸢闻言皱起眉来。
她虽并未与这赵二有直接交流，但半月以来，这人常常自己私下联系其他农户，推售他的次等粮种。叶鸢对他并没有太好的印象。
站在前方的刘净伸手示意赵二继续。
赵二清清嗓子，指着前方将要售卖的“丹心”，“刘先生，小人虽大字不识几个，但却是个顶顶忠心之人，不巧还了解些早年历史。”
见屋内几十号人的视线都被他吸引来，赵二面容更为肆意，“这粮种‘丹心’可是出自‘丹心族’？”
刘净神色一顿，叶鸢更是察觉不妙，刚要开口阻止还是被赵二抢先一步。
“刘先生不说话也不能改变这‘丹心’粮种与‘丹心’族可是被巡防军判了通敌的罪名！”
地处边关的凉州人对胡人的恨意堪比杀父仇人，尤其是被巡防军判定为通敌叛国罪的胡人细作。
赵二声音更大：“这‘丹心族’百年前本定居于最北边，族内常与胡人通婚，血脉肮脏至极。经他们手研制出的粮种不用说，肯定也跟胡地有关，若是我们买回去种在自己耕地中，岂不是辱没了众多战死沙场的巡防军！”
极富有煽动性的话，瞬间便让屋舍内众人议论纷纷。
反观刘净，面色惨白、唇色全无，双臂紧撑台面，说不出一句话来。
即便对赵二此人平时印象并不太好，见此情景众人心中也不禁咯噔几声。
叶鸢三两步走上前来，递给刘净稍安勿躁的眼神。
朗声道：“赵二，说话做事要讲证据。既然你提到巡防军，想来也清楚，巡防军下罪必有批文，请问这批文是如何写的？判定罪名的证据何在？”
赵二挺起胸脯：“若叶姑娘想狡辩，便可自己去镇中寻旧通告瞧上一瞧，也好告诉我们这些普通农人，巡防军是于哪年哪月悬赏多少来下令协查剿灭‘丹心’全族的！”
“这么说，你也不清楚巡防军因何而在批文中判‘丹心’族通敌罪名了？”
“全族戴罪就足够说明一切！”
叶鸢摇头：“那依你的思路，不用探究事情原因，只看结果便可。”
“有何不可！”
“那我也有一二问题向你请教。”
“鸡生蛋，蛋是结果。那这鸡下蛋的原因重要吗？”
“我只要鸡蛋换钱，为何要去知道鸡下蛋的原因？”
叶鸢：“好。人终究一死，死亡便是结果。那这人生前是细作还是良民，重要吗？”
赵二脱口而出：“当然不重要。”
瞥见周边人突变的神色，赵二后知后觉自己落入了叶鸢的“陷阱”中。
“哦？那也就是说，仅凭全族戴罪的结果，也不能说明‘丹心’族确实有通敌叛国的罪名。”
赵二争辩不过，一口气哽在喉头，脸红脖子粗。
“你这分明都是歪理，我只问一句，叶姑娘你可敢报官，直接让官府来定夺？”
叶鸢不慌：“即便是官府抓人也需讲证据，你的空口白话算不得数。”
赵二甩袖匆匆离开，末了还在门槛处被绊一脚，险些摔个狗吃屎。
孙材太守这时走上前来，“叶姑娘，赵二这人极好面子，今日你当众如此驳他，来日恐小人报复啊！”
身后刘净嗓音轻颤：“他现在定是去报官，我、我还是赶快带着妻儿离开士匪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