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相亲局。
三月下旬的新川市,刚刚进入潮湿的春天。mwannengwu路边的野樱新开,梢头托满轻盈的浅粉,温柔而富有生机。
正午十二点,嘉泰集团大楼十层的办公室里,嘈杂了一上午的敲击键鼠声,频率终于趋向减缓。
午休时间到了。
纪雪城瞟了眼电脑右下方的时间,保存关闭电脑的最后一个文档,拎起两部手机往电梯口走去。
饭搭子姚歆发来微信。
【中午吃啥?】
纪雪城边走路边回复:【中午有约,你自己先解决。】
【???】
挤在电梯的角落里,纪雪城无声地叹了口气。
【相亲局。】
姚歆发来一个贱兮兮的狗头表情包。
【祝你成功啊,小纪。】
【说不定今年还能赶上一个热乎的七夕节。】
【少贫嘴。】
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逐一下降。
“叮”的一声,门开了。忙碌了一上午的疲惫打工人如潮水般涌出。
长风衣敞着怀,行动之间衣摆飘飘,很是洒脱随性。
纪雪城步履匆匆,很快来到了商业区附近的一家餐厅。
“有预约,姓纪,两位。”她言简意赅地自报家门。
服务员核实过,对她露出微笑:“纪小姐,您好。”
随即将她引进包间。
对方还没到。
纪雪城率先落座,几乎与此同时,桌子上的手机震了震。
【不好意思,临时有事耽误了几分钟,我马上到。】
不是姚歆。
是她的相亲对象。
更准确地说,是她的相亲对象,兼前男友。
奇异而离谱的组合。
包间里开了一点暖气,纪雪城本来就快步走了几百米距离,身上早起了一层薄汗。此时被四面八方扑过来的热潮一烘,更是浑身燥热。
她脱下风衣外套,把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随手把披散着的长发扎了个低丸子头。
备注有“晏泊”二字的屏幕长时间无操作,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直至凉意攀附上来,纪雪城终于有时间沉下心仔细思考这场会面的始末。
分手三年再相见,一切还得归功于她的父亲纪文康。
“下周二找个时间段空出来,去见个人。”
上周末临睡前的一通电话如投水之石,彻底搅乱了纪雪城的心绪。
纪文康在旧金山开国际会,这两天过的美国时间,打起电话完全没在乎时差。
“是和你年纪相当的小伙子,模样很出挑,家庭条件也和咱们家般配,还是你的校友,知根知底的,挺不错。”
大概是充电充得久,纪雪城觉得手里的手机灼灼发烫,像握了块炙烤的炭。
“您怎么……忽然想起来这个。”
纪文康那头传来几句嘈杂的说话声,男女都有,中英文夹杂,不知身处在什么场合。
“雪城啊,”他叫她的名,莫名显得生疏,“你知不知道,‘仟弘股份’?”
纪雪城一怔。“当然知道。”
“他们做电子设备起家的,这几年发展得很快,规模和体量都相当可观。”
“我几天前碰见他们老总,说他家儿子也还单身,和咱们正好门当户对。”
听起来,只是一场未知的相亲。
但纪雪城觉得他还有下文。
果然。
“你知道的,我们嘉泰不仅面临生产线大换血,而且早有计划摸索智能制造产业链。但是想要从无到有,阻力太大,竞争对手也不会坐视我们伸手动蛋糕。”
“所以——仟弘,是我们最好的合作对象。”
谈话至此,全无商量的意思,句句皆是通知口吻。纪雪城已经明白,这件事在她这里,应无转圜余地。
最后一丝困意被驱散。
“您想让我和他结婚吗?”她抱着被子坐在床头,于满室黑暗中问。
纪文康语气含笑:“这个嘛,也要看你。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早不时兴包办婚姻了。但也说不定你们一见面就觉得合适,那样的话,早早定下来也无妨。”
“雪城啊,你进嘉泰时间也不短了,总不想看见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却白白浪费了,对吗?”
最后一根稻草倒了。
好个一语双关。
夜晚的浓墨色化作实形,汹涌地把她整个人吞噬。
纪雪城听见自己说了个“好”。
纪文康不知道的是,他想推出去的女儿和想招揽进来的女婿,在好几年前的异国他乡——
谈过那么一段。
纪雪城坐在实木软包的靠背椅里,盯着桌上玻璃瓶里的尤加利陷入沉思。
晏家,或者说晏泊,难道不知道今天要见的人是她?
分手时,她删光了晏泊的所有联系方式,早上加好友时用的也是工作微信。对方发来的消息礼貌而生疏,说故作冷淡也可,说真心不知情也可。
纪雪城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与此同时。
店门口的停车位上,一辆大g刚刚停稳。驾驶座的门开了又合,跳下来一个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
其人标准的帅哥长相,眉眼周正俊朗,气场亲切。从门口到店里的几步里,已经引得好几个路人回头。
香车帅哥的吸引力,无逊于香车美人。
服务员内心小小地惊叹,转眼就听他问了一位姓纪的小姐,大踏步朝那间包间去了。
原来是情人约会啊,她想。
门被敲了三下。
里面声音掩盖在餐厅播放的热闹的康康舞曲下,有些含糊不清。
“请进。”
进门之前,晏泊无故觉得这声线耳熟。
但他只当是错觉,想也不想地推门而入。
下一瞬,他的脚步像是被胶水粘住,怎么也迈不开。
他见到了只应在梦里的人。
背景音乐的舞曲正进行到激昂前段,气氛正到高潮。
他像个乱入曲谱的休止符,在一股脑往前冲的狂乱音符里,迅速被抛诸其后。
纪雪城。
怎么会是你。
“坐吧。”
相比于他的震惊和无措,纪雪城显然游刃有余得多,语调自然地招呼他坐下。
待到晏泊梦游似的坐定,她又问:“你不知道来的人是我?”
晏泊果然摇头。
纪雪城无奈而惊异:“你家里没和你说?”
晏泊僵硬得手脚不知往何处放。“我爸妈只说,是嘉泰纪家的女儿。我不知道……你的‘纪’,原来是嘉泰的纪。”
“当初怎么不告诉我?”
纪雪城抬眸看他。
手腕处的玫瑰金女士腕表精致而低调,钢制蝴蝶扣系得妥帖,是年轻都市白领青睐的牌子。
纪雪城戴着它隐没在嘉泰的职员里,没人猜到她是董事长的女儿。
灯光下,她的笑意不达眼底:“没必要吧。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秒针滴滴答答走动,时间贴着肌肤缓缓流逝。
菜陆续上了。/p>
“没经你允许,直接点了。别介意。”她说。
对话进行到这里,有些不知往何处去的寂寞。晏泊看着淡定开吃的纪雪城,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真的沉不住气。
尤其面对纪雪城。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他温吞开口,拣了个最不出错的话题。
“还行吧。回到家里公司上班,快两年了。”她一边思索等下该如何措辞,一边分出心神来答,“你呢?”
金属餐具握在手心,质感和冷硬的机器有些相似。晏泊挠挠头,笑容一如从前:“我啊,当英语老师呢。”
意料之外的回答。
纪雪城有些惊奇,“你在当老师?”
“对啊。不用那么惊讶吧?”他自嘲一笑,“我看起来很不适合吗?”
“可你读的工科。”纪雪城稍微停了下刀叉,“不觉得浪费?我记得你当时挺坚定的。”
后半句本来是她无心之语,落在晏泊耳朵里,却有一丝微妙。
——前任见面,最怕讲起从前。
晏泊眼里的光闪了闪,而后归于平静。
“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嘛。”他笑笑,含糊地带过去。
两人说话间,背景音乐已经换过,是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
店主应该是个讲究人,用在店里的音响效果很好,清晰而柔和,乐章如流水淌过。
盛大的管弦乐里,晏泊忽然想起以前还在英国读书的时候。
他自小音痴,对古典乐的了解还比不上在学校音乐厅摆了几个月的谱架。第一次知道肖二这首曲子,还是多亏他学了十年小提琴的初恋女友。
他那时一度狂热地收集黑胶,再统统原封不动地转手送给她。她起初还象征性地收一两张,后来便再也不肯。
晏泊也无所谓,想着将来反正都要计入她的名下,依旧照收不误,权当爱好养着。
谁知后来两人分手。
回国前,那些黑胶被他遗留在伦敦的寓所,委托朋友另觅良主。
也不知近况如何。
而现在。
他初恋女友,他的相亲对象,他这辈子唯一的前任,正安然坐在他对面,低头吃一盘意面。
晏泊忍不住疑心自己其实在做梦。
纪雪城察觉到他的视线,忽然抬头和他对上视线。
猝不及防,晏泊目光的焦点被捉住,根本来不及回避,反倒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分毫。
“你好像没怎么变。”
此话发自真心。
即便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三年之久,但在纪雪城看来,晏泊几乎没有太大变化。除了五官轮廓愈加分明锋利带来的成熟气息,他的一切似乎都还如当年。
尤其是眼神。
看向她的时候,很容易叫她想起校园里那个莽撞表白的少年。那种满怀青涩的热烈往往只在年轻时独有,多一分便逾矩,少一分则寡淡。
晏泊把握得很好。至少,很合纪雪城的心意。
她清楚记得,那天微雨。
康桥的雨幕织就了绵密的屏障,轻而易举地将一切悸动包裹其中。
那是她罕见心软的时候。
感觉到纪雪城过于长久的注视,晏泊不自在地说:“你怎么一直盯着我。”
目光轻触,如磁铁相吸。
“晏泊。”
她叫他全名,却答非所问。
“你要不要考虑,和我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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