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冬山如睡4
银霜逐渐泛白,初旭拨云见日,树挂悄悄没落与树梢。gaoyawx
春景堂床边帷幔被拂起,又快速回落。
陆绮凝在床帐内像个砧板上的鱼似的,来回倒面,脑海里南珵昨晚说的话,犹如庙里的和尚念经,跟刻在脑海中似的,不让人安静半刻。
昨晚南珵跟她好声好气讲话,没多久,她便贴着他睡着了,今早天蒙蒙亮,她醒来身侧的人已经离开,余温尚存应当是刚离开不久。
“阮帧死了。”
为何那背后之人给了人活着的希望,到最后还是救不了,那阮帧瞧着就不像愿意死。
陆绮凝思绪飘然良久,才浓着鼻音喊笑竹进来。
她下床后,霎时感觉呼吸顺畅多许,头件事便是去沐浴,昨儿她心中抵触得很,偏南珵搂着她的手愈发紧。
净室里,早早南珵便吩咐摆了盆银霜炭,暖烘烘的,“那女子后来怎就?”陆绮凝由着笑竹给她褪衣裙,她忍不住问道。
“姑娘,奴婢未找出那女子身中何毒,不过人却是真死了,太子殿下和奴婢回来后,守在那里的羽青侍卫派人回来禀,死者身上已经很明显了。”笑竹将人小心翼翼地搀着进浴桶。
浴桶水温正好,笑竹时不时伸手探探水温,会给再加点热水进去。
“那陈姑娘知道吗?”陆绮凝问得并不是陈姑娘知晓不知晓阮帧已经没了,这话即便她不在,南珵也会派人去请陈姑娘过来的。
她想知道陈姑娘知晓不知晓阮帧回光返照之事,这事不似飞蛾扑火,明知山有虎偏行;而似日暮时分,天角乍现的白光,随后又遁入墨染,令人措手不及。
“人死后,太子殿下就派人去请了,奴婢依着实话说的。”笑竹轻轻给她擦拭身子。
陆绮凝整个身子放松,倚着桶壁,作为阮帧唯一的家人,确实该实话实说,百姓往往对真相是需时间慢慢去接受的。
“那陈姑娘言,阮姑娘跟她同吃同睡,就是在鸳鸯湖岸边买了几块油纸包的糕点,她没吃,阮姑娘吃着好吃,多吃了几块,但那糕点奴婢瞧过,没问题。”笑竹接着道,“问题极有可能是出现好几种食物混着。”
昨晚她和南珵睡前,邹老夫人来找过二人,依邹老夫子和其夫人品行,断不会在学生饭菜做手脚,鹿湘书院那么多年的招牌,连厨子都是用了几十年的。
太子别院小厨房,寥寥炊烟所出无几,膳房支摘窗用撑子支着,晨光雀跃在砧板那些烙好的柿子饼上,金黄色香,南珵正穿着襜褕1,指节分明的手利落地将摊好的柿子饼用刀对半切成八分,剩下的由墨白盛到圆盘中。
“你待会亲去给在鹿湘书院的暗卫,把他们今早留下的膳食拎回来。”南珵看着羽墨将柿子饼轻松摆盘,就吩咐人去做事儿,剩下的他来做就好。
今儿早除了他亲做的柿子饼外,其余的也只有清淡一点的肉粥,这姑娘喝药,加上身子不爽利,他离开春景堂之际,手背轻蹭过陆书予额面,还是烧着。
南珵昨晚同笑竹一道回来,特意问过,这姑娘挑食得很,唯有柿子饼百吃不腻。
陆绮凝被笑竹伺候着从净室出来,脸颊绯红倦容难遮,她鼻塞口干洗完澡愈发重了,刚坐在贵妃榻上,打算喝杯茶,南珵便拎着食盒进来。
笑竹过去接过食盒,将里头的两小碗粥和一盘柿子饼直接摆在陆绮凝面前的贵妃榻上,随后拎着食盒退出春景堂。
一个绿玉小碗里盛着一些肉粥,散着热气,摆放在陆绮凝跟前的小桌上,她脸上谈不上好看,只她嗓子不舒服,轻咳了两声。
隔往常或许她还挑挑拣拣,一口不喝,眼下病意当头,再挑拣还是嫌命活得太长。
南珵在她对面坐着,先给人倒了杯茶放在跟前儿,他瞧陆书予脸色着实不好,“这几日柳夫子都在湖心书院,为夫会在家陪着阿予的。”
他这几日给那两位大人放了假,也让那在背后搞鬼的人真的以为他和陆书予查不出个所以然,放松警惕才好。
陆绮凝浓着鼻音,“看来这病生得倒及时。”消息已经传开了,那女子死在绒林,但却没像背后搞鬼之人预想的那样,鹿湘书院牵头将与湖心书院敌对的消息扼杀襁褓,如今何人不知当今太子妃的女医官,也断不出所以然,只当人命数已尽,茶后闲谈罢了。
这时,若不查愧对身居高位,若查便是将她身边的笑竹置于险地。
她这一病,生得着实巧的很。
传出去,她和南珵可真是伉俪情深,横竖都占理儿。
屋里的银霜炭是南珵晨起时吩咐人进来换了新的,窗柩严丝密合,觉不上外头一丁点冷气进来,陆绮凝喝着粥,额前微寒初冒。
“生病这玩笑不许再开。”南珵眉头拧着,头遭说了自以为严重的话,他一想到昨晚这姑娘在自个儿怀中左右翻身,重重呼吸的样,就止不住揪心。
他当时躺在陆书予身边就在想,这病何不生他身上,偏来折磨陆书予这小姑娘。
这话听在陆绮凝耳边,不痛不痒的,她当然听得出好赖话,轻“嗯。”一声,她是不想南珵不让她出一身汗不沐浴,难受至极。
不过好像确实比昨儿要好点,就是食之乏味,喝肉粥跟喝温水似的,没一点味道,柿子饼也是,她接着道,“阮帧吃过的糕点,还有鹿湘书院的早膳如何了?”
南珵的处事细腻,细微之处绝不会错过,这点陆绮凝深信不疑。
“等着罢,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差不多该回来了。”南珵喝了口粥,“还有陈姑娘的一个荷包。”
鹿湘书院昨儿去绒林的学生不在少数,几乎不可能存在鸳鸯湖岸边的糕点只卖给阮帧一说,书院的膳食也不存问题,问题出在陈敛云身上的荷包上的几率更大些。
今儿陈敛云到湖心亭不久,羽墨派人回来禀了一次,陈姑娘交代那荷包是阮帧亲手做的,二人一人一个,视为结拜之礼。
那荷包现就在前厅,就等膳食一到,笑竹便可一探究竟。
陆绮凝又咳了两声,不是呛着,就是止不住的想咳,她喝了大半碗粥,实在喝不下,身子朝后倚着引枕坐,“那糕点铺子,会不会早就将这二人盯上,更是了解鹿湘书院的膳食。”
明明前脚她和南珵才注意着文家之事,后程便有死人之谜,那糕点铺子的老板十有八九只是个做活的,或者即便查也是个世世代代就生活在江南的老实人,要想顺藤摸瓜,说不准这天真有可登之时。
“阿予所想不错,没能查出什么,或许这背后是更大的阴谋,就是不知是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查清阮帧的死和文家那桩鲜为人知的事。”
当时卫朝急着找偷盗文家财物的盗贼,一定跟文家消失有关联,如今卫朝已死,死无对峙,也只能他和陆书予一点点去摸索。
陆绮凝头朝那盆炭火那边点了点,“那盆炭火旺盛,再添炭火很快也会再旺盛起来。”旧的炭火便会被掩埋,就像文家的事似的。
江南无知情人,江南外总有罢,姚钦女官是北冥皇帝送来江南协助她的,她可飞鸽传信一封告知,令这人在城外查查。
再过七八日便是腊月初十,这一日百姓间烧香拜佛少不了,江南外的一座寺庙就是你来我往之地,倒是可以去瞧瞧。
南珵用完膳,瞧着对面纤瘦,眼皮垂着的姑娘,温声道:“腊月初十,江南外不远处的昭兰寺,有庙会。”他说完起身,去对面将陆书予抱起来,这是他头一次抱这姑娘,力道用得轻多了。
“陆书予,你多吃些,不然为夫这一身力气白练了。”南珵贫嘴道。
陆绮凝身子乏的很,着实不想动,屋内烘得也热,南珵将她抱起时,她正合着眼皮,不困就是不想睁眼,这男子一说,她虽没睁眼,言语还是没调侃:“那你少吃些。”
再说,她吃的根本不少,这与她何干,这人真不可理喻。
南珵步子迈的大,没几步就将这姑娘放在床上,他也一骨碌就进了床帐,反正派去鹿湘书院的人少说半个时辰,这会儿他便陪着小姑娘好好躺着。
“男子哪有少吃的,就连羸弱书生都不会少吃一粒米。”
他这语调托的长,倒像故意让陆书予知晓他不是书生。
陆绮凝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她没管南珵是否还留在床上,自顾自地将身子扭到里侧,前所未有的顺着人话接,“你不是书生,是武夫。”
“那武夫也是阿予的郎君。”南珵侧着身子半倚着,两手玩着陆书予散开的乌发,她这头发连着沐浴一同洗的,隐约还能嗅得清香。
陆绮凝倏地鸦羽睁开,将头转过来,一双眸子周遭灼热,眸色清盈,“这么说,天下的武夫都是我的郎君。”
原本她和南珵之前还有点距离,这下她好奇心直冒,身子也往南珵身边挪了挪,接着道:“阿予可真想不到郎君这么大方。”
她可太了解南珵话中之意,饶是她睡不着,南珵在她床帐内,不如就拿来贫两句,这样也好打发闲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