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惊蛰·注孤生
她做事不喜欢半途而废，沉吟了一下，本着关爱小朋友的心理，决定去一中接一下他。
一中是a市最好的中学，也是黎棠的母校，离a大很近，她走了十分钟，就看到校门口那道熟悉的石碑，上面刻着一中的校训——自强不息，追求卓越。
她顾不着及回忆自己的高中时光，找到一个同学问：“请问周——”
话语突然卡壳，黎棠绞尽脑汁，都说不出那个到嘴边的名字。
“周令屿？”男同学条件反射般地帮她补上后半截。
“……对，你认识他吗？”
“嗐，周令屿谁不认识，”同学指了指西侧，“他一般不上晚自习，在操场打球呢。”
黎棠看了看昏暗的操场，问：“他长什么样子？”
“啊？”同学一脸奇怪，“没见过你来找他？”
黎棠抿了抿唇，回：“不可以吗？”
“也成儿，”同学摸了摸鼻子，悻悻地嘀咕：“反正什么事儿发生在他身上都不稀奇。”
“你直接去，里头最打眼的一个就是。”
黎棠点点头，有礼貌道谢，往那边走去。
天色渐晚，校园内橘黄的路灯早早亮起，她慢吞吞地走着，拉出一道斜长的阴影，身姿纤细窈窕。
和中学生截然不同的温柔韵致。
同学看着，突然来了兴趣，追上来：“小姐姐，你找周哥什么事儿”
“看着不像来讨情债的啊。”
黎棠反问：“周令屿欠得情债很多吗？”
“也不是，”同学挠了挠头，憋出一句，“鲁迅你知道吧？”
“他有本书就是为周哥写的。”
“什么书？”
“《狂人日记》。”
“……”
“这人啊一旦狂了点，就容易得罪人，”他感叹了道：“狂得像周哥那样，得罪的人估计得绕地球一圈。”
“……”这就是所谓的又拽又欠吗？
黎棠忧心忡忡地看着前方朦胧的轮廓，忽然感觉自己的任务，和这条小路一样，前途未卜。
——
她走到操场时，正刚下晚自习。
盛夏的夜晚暑气消退，灯光打下一片片斑驳的树影，少年人交错的脚步声，伴着篮球拍击地面的声音，奏成一曲七零八落的歌。
跑道上有女同学在散步聊天，不时发出一阵娇笑，故作不经意地瞟着栏杆处的一群男生。
黎棠环顾四周，被一道银色晃了眼。
男生站在路灯下，银灰色的头发夺目张扬，然而更显眼的，是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懒散劲儿。
黎棠和他隔了好远，面容看不清，只觉得他身姿欣长，肩颈平直，长腿窄腰，清瘦但没有少年人的弱不禁风，反倒蕴含着韧劲与力道。
他站也没个站样，吊儿郎当地靠着栏杆，却凭着着优越的身材比例，毫不讲理地和旁人拉开一大截差距，明明都穿着校服，却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几乎是一瞬间，黎棠就确认了那人的身份。
毕竟顶着一头银发，怎么看怎么打眼。
她犹豫了一下，走了上去，却被一个女生抢先一步。
女生扎着高马尾，腼腆又大胆地说了什么，男生们爆发出一阵阴阳怪气的怪笑，女生脸蛋涨得通红，看向少年的眼神中有掩饰不住地热切。
被告白的正主屈肘搁在杆子上，长腿踩在足球上，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勾在腰间，在一群起哄声中，淡定得和局外人似的，连头懒得抬一下。
“抱歉啊，没有恋爱的打算。”
声线散漫又冷淡，字里行间透着大大的敷衍二字。
女生咬了咬唇，似乎不是很死心，半玩笑半试探地说：“那你什么时候有打算，我排个队呗。”
少年啧了一声，露出一双锋芒毕露的凤眼，低哑的嗓音中透着倦怠的冷意：“别等了。”
“那估计得等到我半截身子入土，你不会想给我送终吧？”
旁边的男生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周哥，那你得先把丧葬费给人家啊，不能让人家白干活。”
“周令屿！”女生眼眶一红，气恼的跺了跺脚，撂下一句话：“活该你一辈子孤独终老！”
果然是他。
还真是名副其实，名不虚传。
黎棠意料之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戳破了。
她擦了擦手心的汗，进行了一番心理建设，硬着头皮走上去。
走近了些，黎棠看清少年的面容，终于明白刚才那个校花级别的女生，为什么会对他如此殷勤。
他很好看。
面部流畅，折叠度高，下颌线收的利落，唇角平且薄，微垂着眼时，透一股阴郁的狠劲儿。
五官是独一份的精致漂亮，却因为清极正极的骨相，丝毫不显女气，搭配着他周身冷痞的气质，杂糅出一种独特的疏冷张扬，原本有些花哨的银发反倒成了他的陪衬。
很少会有人对这样一张脸产生反感，即使你知道他轻佻又顽劣。
人都说美人祸国，现实中虽然没有这么夸张。
但长成这样，也差不离了。
“哦吼，又来一个，”旁边地男生戳了戳周令屿，“这个挺漂亮的啊。”
黎棠没理会男生的起哄，喊了声：“周令屿，你哥哥让我来接你回家。”
这什么新型的搭讪套路？
男生们的笑声停下，面面相觑。
少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蝴蝶刀，低头不语。
锋利的刀尖在修长的指尖穿梭，划过冰冷的弧光。
黎棠看得心惊肉跳，硬着头皮解释：“我是黎棠，我给你打过电话——。”
话音未落，周令屿手腕一转，蝴蝶刀被老练地收起，终于抬起眼睛。
猝不及防间，黎棠撞上那双锐利的眼睛。
他的眼睛也漂亮，是典型的丹凤眼，线条优美流畅，眼尾微微上扬，透着慵懒。
但仔细看，瞳仁漆黑明亮，像是深夜丛林中的伺机而动的顶级猎食者，仿佛对一切都洞若观火。
小姑娘被盯得掌心发汗，慌乱别过眼。
过了半晌，男生低哑的嗓音扬起，“想起来了。”
黎棠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就见周令屿上下扫了她一眼，笑得暧昧不明。
“黎…棠，”他慢慢靠近，在唇齿间辗着她的名字，像是咬一颗汁水丰沛的浆果，深邃的眼眸锁住她。
男生滚烫的气息攀上少女纤细的脖颈，黎棠心跳加速，似有电流无声的划过她一寸寸肌肤，泛起轻微的酥麻，小姑娘忍不住想要后退。
周令屿仿佛猜到她的动作，长腿一跨，先一步贴上来，附在她耳畔呢喃私语。
“下次搭讪，记得换个开头。”他笑着松开她，恶劣地吐出两个字：
“太土。”
“……”
旁边传来男生们隐隐的闷笑。
绕是黎棠脾气好，此时也有些恼了。
她是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明明是什么都知道的，却揣着明白装糊涂，用暧昧的调情模糊边界。
温软的少女抿了抿唇，冷脸道：“话我已经带到了，回不回去随你。”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小姑娘声音软，跟糯米团子似的，就算说狠话也和打情骂俏一样，没什么威慑力。
刘镇盯着黎棠离去的窈窕背影，语气微酸：“这么好看都入不了眼，周哥你眼光得多高啊。”
周令屿没说话，其他人打趣：“哟，大刘开窍了，看到好看小姑娘就走不动道。”
“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有句古话什么来着，”刘镇脸皮厚，坦然地承认，摇头晃脑地背酸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就你，还君子？癞□□还差不多？”
“去去去，”刘镇不高兴了，刚刚小姑娘走过来的时候，除了周哥哪一个不是看得眼睛都直了，大家都半斤八两有什么可笑的，“我要是长周哥那样，还用得着求淑女吗？”
那必得是淑女逑他。
正说着，有个人指着远处说：“哎，那个女生还没走，坐长椅上呢！”
操场边的长椅上，小姑娘端端庄庄地坐着，腰背挺直，白嫩的膝盖规规矩矩地并在一起，双手稳稳地搭在膝盖上，明明是古板的坐姿，硬是被她衬出一份优雅。
“还挺执着，”有人感叹道，“周哥要不去弥补一下？”
“太乖了，”少年手肘搭在栏杆上，垂着眼，想起刚刚小姑娘被欺负微红的杏眼，语气散淡，“没意思。”
带上红领巾，都能被人领进小学里去。
白白嫩嫩的软包子模样，欺负一下能哭好久，他招惹不起。
他说完，捞过地上的篮球，直起腰杆：“不聊了，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