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石锅鸡)<!>
这几日, 赵清池发觉书院的学子有些不对劲,冬至后刚来时,这帮学子还是挺有精神, 大约十日前,学子们开始心不在焉起来。就说那个不着调的齐文宣,今早轮到他去园子中轮值, 替厨房准备今日要用的菜蔬。
这是陆九思定下的规矩, 本院所有学子不需缴纳膳食费用, 却得以劳动换取所得。
说明白点,不干活你就没饭吃。
谁知齐文宣拔萝卜时哭丧着脸,对着萝卜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搞得赵清池以为这孩子癔症了,赶紧把他撵回斋舍。萧定一更离谱, 早间他上课时,萧定一竟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忽而脸红一笑。
赵清池被这一笑恶心得浑身汗毛倒立, “萧定一,你盯着副讲笑什么!”
萧定一一脸严肃地站起来, 疑惑道:“我没笑啊。”
赵清池拿不到证据训了几句便让他坐下了, 一炷香后,萧定一又托腮笑得很是恶心, 赵清池猛拍桌子:“萧定一,你还说你没笑, 你到底在笑什么!”
萧定一总觉得赵清池在针对自己, 他什么时候笑了?他没笑啊,他下头被掐肿了哪里笑得出来?
斋舍内其他人都在看戏, 你一言我一语笑个不停,偏偏萧定一一本正经,活像被冤枉一般。赵清池拿不到证据,气得把书一扔,甩袖走了!
课上一半把老师气跑了,治事斋的同学激动地叫唤起来。
“萧定一你厉害啊!几句话就把赵清池给气跑了!他肯定以为自己魔怔了,不得不说还是你有经验,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以用这一招呢,”齐文宣笑着摇头。
萧定一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老子什么时候笑了!是赵清池找我的茬!”
齐文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是吧?你笑得跟二傻子似的,我离你那么远都看到了,你还说你没笑?我说萧定一,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特别像猪圈里发春的老母猪!想什么呢你!”
萧定一蹙眉,他真笑那么恶心?他不过是想着小男人身上的香味,就算他真恶心也轮不到齐文宣说,想着便没好气地哼哼:“你怎么知道我像猪圈里的老母猪?怎么着,那老母猪是你心上人,跟你花前月下过?”
此话一出,全班笑成一片,齐文宣没占到一点便宜,气得脸都红了。
眼见散学时辰到了,他忙不迭跳出斋舍,第一时间飞奔向阿宋的新店。冬至后阿宋只出了一天小食摊,之后便关店装修新门面了,他们这几日只能吃公厨那堪比猪食的饭菜,今日阿宋新店开业,有新菜品推出,他们一早就迫不及待了。
宋暖新店第一天开张,就被非鹿书院的学子包圆了,期间苏安进来,见满屋都是穿白袍的学子,喃喃自语:“我还以为进了非鹿书院的食堂呢。”
和几个面熟的学子打了招呼,穿着粉色皮草的宝珠恰在此时进了屋,苏安瞥着姑娘皮草上缀着的铃铛璎珞,笑问:“你这姑娘,是闻到香味来的吧?”
宝珠却打不起精神,不似往常那般鲜活。
苏安疑惑:“怎么没精打采的?”
“别提了,”宝珠脸又圆又软,白净得刚出炉的馒头,看着面嫩,可她已二十有二,在本朝是妥妥的大龄剩女。女子一旦到了一定年纪嫁不出去,便要面对左邻右舍的非议,因宝珠体型胖,邻里提起她不无讥讽,话里话外都说她胖得嫁不出去,家里有再多钱都没人要。
奶奶听了气的厉害,当下贴了告示要替宝珠招个上门孙婿。宝珠乃本朝第一富商之女,其父只有她一个女儿,可想而知,告示贴出去后反响多大。是以宝珠这几日一直在相看各种上门求娶的男人。连着相看了七十八人,累得她脸颊都瘦了一大圈,“成亲真的好累哦,我根本不想成亲。”
再说那些个男人爱的都是她的钱,明明她都这么胖了,他们还能睁眼说瞎话,说她一点不胖!她宝珠辛辛苦苦吃了二十二年,一顿饭要吃十人的量,好不容易把自己养的肉肉的,他们竟然说她不胖!这不是否定她这二十二年来的所有努力吗?
哼!不能忍!
她又瞥了眼宋凉,偷偷红了脸。
她心中的理想夫婿便是宋凉这样,不需大富大贵,但要做许多好吃的给她吃。
宝珠强打着精神,“店家,今日开业有什么好吃的?”
宋暖笑着将一个墨色石锅端上来,打开炉子加热,不多时那石锅便有热气冒了出来。
鸡汤咕噜噜冒着热气,汤面上很快飘着一层白沫,撇去后鸡汤清澈见底,带着淡淡的药香味,只闻着便叫人瞬间沦陷。
宝珠原本都要累瘫了,一闻到这鲜香扑鼻的鸡汤,瞬间打起精神来。往常家中的大厨会用砂锅炖鸡,却从未看过类似的石锅,打眼一看,锅里飘着枸杞、巴掌参、牛肝菌、芋头、萝卜,鸡肉已经炖得脱骨,咬一口鲜嫩而有弹性,混合着巴掌参特有的药香,莫名有种温暖绵长的感觉。
宝珠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她头一次吃石锅鸡,竟不知鸡肉能做出这样的滋味来!还有这手掌参,吃起来有种芋头的密实口感,带着菌菇的鲜和鸡汤的香,各种材料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给了宝珠前所未有的味蕾享受。
开业的主打菜
石锅鸡大受欢迎,还不到傍晚,便已经卖了近五十锅,实在是不错的销量。然则宋暖为了做这石锅鸡也准备了许久。这石锅鸡是她前世旅行的途中跟店家学的,做石锅鸡步骤不算难。只需以手掌参泡水半日,鸡肉切块,一起放入锅中炖煮,再将枸杞、红枣、香菜、小葱等食材放入锅中,最后加芋头、萝卜进去便可。
看着不难,可难就难在这墨色的石锅上。这石锅食材用的是皂石,十分难得,需从吐蕃的山上以人工背下来,再凿成相应的形状。这对工匠的技艺要求极高,一不小心把石锅凿穿便得不偿失了,是以,石锅鸡所用的石锅并非有钱可以买到的,宋暖穿来后便差人去寻,好不容易才从几个吐蕃商人手中,间接求购到了石头,又画了图样,请工匠凿好。
劳心劳力,花了数月功夫才有了这一锅鸡。
功夫倒也没白费,这种墨色云母石保温好,含有许多微量元素,用云母石炖出来的石锅鸡,就是跟其他锅做出来的不一样。
宋暖笑着给了她两个小碗,一个用来喝汤,一个用来放蘸料。
“这鸡汤我炖了两个时辰,喝一点暖暖身子。”
宝珠尝了一口,鲜香扑鼻的鸡汤让人食指大动,从舌尖暖到胃里。
她筷子越动越快,“再给我来两锅!”
宋暖默然片刻,小声提醒道:“这一锅是六人份的。”
宝珠可怜兮兮地眨巴眼睛,“人家心情不好,就不能多吃一些吗?待会还要相看男人呢,我都这么可怜了……”
宋暖自打扮男装后就听不得妹子撒娇,当下都依她,“我这不是怕你吃多了胃不好吗?你等着,我这就给你端来。”
不远处的萧定一默默眯着眼,只觉得自己头顶有点绿。那胖丫头是谁啊,怎么一直缠着小男人?小男人也是的,竟然不服务其他人,只围着那胖丫头转,这眉来眼去的,当他萧定一死了是吧!小男人还有没有点当人男人的自觉!不会真想给他搞个小妾回来吧?
明路见自家少爷气得七窍生烟,顿时奇怪道:“少爷,您在气什么?宋凉少爷不过是招待个客人而已。”
“招待客人?你没发现那胖丫头心机很深吗?”
明路视线落在宝珠珠圆玉润的脸上,实在地摇摇头,“没呀,胖丫头一直在用膳,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何来心机深沉一说?”
萧定一嗤笑一声,眯着眼摇头道:“明路啊明路,你当女人的时间还是太短了点啊,道行太浅!这方面你可没有你家少爷懂!你看那胖丫头,每每在宋凉端饭菜来时,都会满面欢喜盯着宋凉,眼里的爱意藏都藏不住。为的就是要慢慢融化宋凉的心!以美食为诱饵,以菜蔬为桥梁,将自己吃饭时嘴巴鼓鼓的可爱模样展露给男人看,不可谓不心思深沉!”
明路:????是是是,当女人还是你懂。
“那少爷您打算怎么办?”
萧定一伸出细长的手指,眯着眼状似凶狠地握紧拳头,“你家少爷当女人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等着,我定要让那胖丫头知道,我的男人不是她想抢就能抢的!”
明路呆了一瞬,你的男人?你的谁?谁的男人?
宝珠今日下午还需相看几个男人,因家中从商,家中娘亲死得早,父亲也没有像样的姨娘,宝珠打小就爱往外跑,便干脆把相看的地方定在阿宋的食店了。
一个着锦袍短袄的男人迎着光走进来,见小食店里坐满了人,男子不易察觉地蹙起眉头:“这里人太多,又是这样的小食店,实在不符合郑某的身份,不如请花小姐移步樊楼。”
宝珠眨眨眼,心说阿宋家的小食店很好呀。阳光温暖,人都和善,再加上满汴京都吃不到这样美味的饭菜,她不知道这位郑少爷有何不满的,就好似在这里进食坏了他的身份一般。没记错这位郑少爷家道中落,母亲熬瞎了眼做针线活供他上京读书,不曾想他竟如此奢靡好排场。
“我就喜欢阿宋小食店,你若不愿意在这吃大可以先离开。”
郑少爷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莫名有些恼意。他瞥了眼宝珠圆润的打脸,大心底瞧不上。这女人胖的跟猪似的,要不是有几个臭钱他多看一眼都嫌恶心,好在看起来傻傻的很好骗。如今他只需要虚与委蛇,忍一时不快,等他娶了花宝珠,花家富可敌国的家产便都是他的了,届时他大可以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郑少爷撩起衣袍坐下,温和地解释:“并非郑某讲究,只是初次见面,郑某怕怠慢了花小姐,便希望倾尽所能,带花小姐去安静一些的酒楼。”
宝珠听他说得诚恳,以为自己错怪了他。郑源容貌英俊,为人亦是绅士十足,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温文尔雅,旁人见到她眼中总有几分嫌弃,郑源却不,从头到尾他温和的眼神中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好似她长到了他心坎里。
宝珠自小除了吃就没别的爱好,遇到郑源这样的男人一时有些局促,默默低了头。
郑源问起店中菜品,点了个鸡汤馄饨,又问宝珠:“你吃点什么?”
宝珠咳了咳,羞涩地点了一碗蛋汤,“我一碗汤足矣。”
郑源明显讶异,扫过她圆滚滚的肚子和肉乎乎的脸颊,不敢相信道:“你就点一碗汤?”
宝珠一本正经地点头,羞涩一笑:“我平日一碗汤便够了,其实我饭量很小,吃的根本不多!只是喝凉水都胖。”
店里其他食客莫名抖了抖,谁吃的不多?您也太谦虚了!您可是一顿吃了十五个肉夹馍、十碗鸡汤馄饨、一百根串串香的女人!
郑源明显一怔,似乎是信了,真情实意道:“有些人体质易胖,不过不要紧,我不嫌弃你胖。不过我家境普通,跟你们花家不能比,想必你们花家也看不上我们郑家的聘礼,若是你我二人成亲,我家没有聘礼可送,你能接受吗?”
宝珠正欲说话,端菜来的宋暖先听笑了:“若是你家中姊妹出嫁时,男方家分文不给,就把你姊妹娶了回家,你觉得可行吗?”
“那自然不行……”郑源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不由羞恼难耐。
“你自家嫁妹妹不许人家不给聘礼,自己娶老婆却一分钱不想出,世上哪有这样的便宜事?”
郑源到底是读书人,面皮薄,平日读书人间说话都留几分脸面,哪见过宋暖这种把人脸撕下来往地上摔的?他算看出来了,花宝珠是个耳根软的傻子,哄骗这样的姑娘很是容易,却不曾想,这食店的老板竟然会说出这番话。
“花家富裕,根本不在乎这点钱,再说感情的事谈钱十分俗气,聘礼本就是旧俗,根本不该存在,我相信花姑娘绝不忍心刁难我们家,让我娘为难,我说的没错吧,花姑娘?”
宝珠头埋得更低了。
宋暖笑着给宝珠盛了一碗鸡汤,“要彩礼就是不善良了吗?就是刁难你们家?既然你觉得要聘礼是旧俗,那么上门女婿继承家产也定然是旧俗了,不如您先签订契约,承诺以后不要花家分毫家产,省得银钱侮辱了您,如何?”
宋暖一字一句都在嘲讽,郑源本就是奔着花家家产来的,他花了不少功夫去了解花宝珠的喜好,可谓对花宝珠志在必得。宋暖叫他签订契约不继承家产?那他干嘛要娶花宝珠这种胖的跟猪一样的女人?
郑源冷皱眉头,言语间带着轻视:“区区小食店商贩,往来都是市井之徒,就凭你也敢来教导我?我们郑家远祖为郑桓公,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你这种小食店……”
宋暖还未说话,一听到有人拼爹,非鹿书院的学子们先坐不住了。
齐文宣先举手:“我爹是辅国大将军。”
“我爹是知枢密院事!”
“我爹是左丞相!”
“我爹是太师!”
“我爹是晋王!”
……
齐文宣挑眉瞥向目瞪口呆的郑源,要笑不笑:“所以,你爹是谁来着?”
郑源:“……”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读书人圈子不大,又极其讲究名声,闹了这样的笑话,一心想往上爬的郑源在汴京怕是待不下去了。可他怎能想到,这样平平无奇的小食店,食客竟都是世家贵胄?他满面难堪,再也待不下去,便撩起衣袍,头也不回地走了。
人走后,食店内迅速恢复平静,就好似方才的闹剧不曾发生一般。花宝珠心花怒放,方才阿宋一直维护她,可见对她心有好感,她其实不想成亲,更不想生孩子,若是嫁给宋凉做妾,不求正室地位,不求同房不求子嗣,平日乖巧听话,绝不往正室面前凑,只求宋凉日日做好吃的给她,占宋家一副碗筷。
唔唔唔,她只想要这种蹭饭的亲事。
萧定一要见情敌,特地打扮一番。他一袭新衫,馒头朱钗,还特地涂了红唇,自诩气势过人,才将一脸懵的花宝珠叫到前院。余光扫见宋凉走来,他猛地以帕掩面,哭着扑进宋凉怀里,努力屈膝将头靠在宋凉肩膀上,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唧唧:“嘤嘤嘤嘤~~官人,她欺负我……”
花宝珠:????就挺秃然的。
她一向是个坚强的女人,从未有如此脆弱的时候。虽跟了个摆小食摊的男人,却从不抱怨哀愁,如此内心强大乐观的女人,竟然哭得像个孩子。
宋暖一时体会到了当男人的心情,不由拍拍萧定一宽阔的肩膀和挺拔的背。
“娘子,莫哭,宝珠怎么你了?”
萧定一嘤嘤嘤嘤嚎了两嗓子,擦着眼上莫须有的泪,故作坚强道:“我没事的,官人,你不用担心我,想来宝珠姑娘也不是故意的,你千万不要说她,这样我会内疚的。”
宝珠:????什么鬼???她是谁?她在哪?
宋暖疑惑:“宝珠,你欺负妙妙了吗?”
宝珠被吓得出了心理阴影,一向专心干饭的姑娘何曾想到女人之间的斗争竟白热化到如此境地!眼看着蹭饭都不香了,石锅鸡、肉夹馍、馄饨、串串香都不香了,她赶紧摆手,“没没没,我可没欺负她,不关我的事!”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宋暖头一次发现当男人也挺难的,比如这事她就有点想不通,“宝珠她其实没什么心眼……”
“对对对,她没心眼,有心眼的是我……”萧定一说着又嘤嘤嘤起来。
宋暖连忙求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错了还不行吗?”
开业头一日,宋暖的小食店被挤破了门槛,食客们对她这种“有什么吃什么”的模式,倒也没有特别抵触,食
物卖完,不及黄昏,她便关了支摘窗和房门,点清今日收到的银钱,记了账才洗漱休息。
次日一早,天光初现,宋暖便起身忙活了。眼见着时候还早,想回家收拾些忘记拿的东西,不曾想刚进门就被管家叫住,“夫人给小姐做了件新衣裳,叫小姐进去试试。”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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