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很好很好的姑娘<!>
苏兆灵因为对傅敬疆的话太过惊讶, 一双漆黑黑的大眼睛瞪得溜圆,让人看着莫名欢喜。
因着天气热,姑娘脸蛋儿白里透着红, 几丝头发调皮地粘在了脸颊畔,傅敬疆倏地生出一股想帮她撩开那几缕发丝的冲动, 奈何, 眼角瞥了一眼大腿根处的双胞胎, 遗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至于双胞胎,兆蕊还好, 因为性子腼腆, 心里再欢喜, 笑容也是浅浅的,就像队里草丛中开得黄豆大小的小野花儿;而向来感情外放, 就连一潭沉闷的死水也能给它搅巴活的兆康,笑脸已经灿烂到了极致, 张开的嘴巴接近耳朵。
他看着被傅敬疆放到盆里的大草鱼, 嘴里啧啧赞叹:“傅大哥,这鱼真大哦!和昨天大哥让人家拿回来的兔子一样,肥螚螚的!去年队里分鱼, 我们家也才分到了小半条,连半斤都不够, 大哥说了,本来塘里鱼就少, 还老有人去偷鱼,一群破坏生产的坏分子,哼!”
兆康说到后面,话里便带了几分按捺不住的小愤慨, 那模样就像是到嘴的肥肉,被别人给叼走了,恨不能冲上去跟人再干一架。
苏兆灵心里的“我去”,又忍不住爆发了!
她穿过来了这么长时间,虽然不能说踏遍了队里的每个犄角旮旯,但该走过的地方,自然也都踏过了,也是见过队里的那个鱼塘的,虽然规模不大,但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产出竟然如此凄凉,一户连一条鱼都分不到。
傅敬疆笑吟吟地在兆康的脑袋上轻轻弹了个爆壳栗子,又瞅了瞅他已经不怎么明显的嘴角,打趣道:“听说,你昨天和人打架了?”
兆康的小嘴巴又噘了起来,那模样能拴头牛儿在上头了:“都是肉身凡胎,哪个怕哪个哟,不让他们晓得点儿厉害,不知道我们坡南队的男人胳膊腿儿有多粗!”
再次满脸无语的苏兆灵:瞧这小嘴儿能的,不知道这话又是跟队里哪一个“好汉”学的……
兆康彪呼呼地唱完高调,猛的想起了一件事,也狐疑地看向傅敬疆,“傅大哥,你咋个连我们跟人打架都晓得了?”
苏兆灵这下肯定了:“你肯定是来的路上,又遇到了人,人家跟你说的吧?”
苏兆灵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脸比五月的石榴花还要鲜艳,傅敬疆笑笑,也不故意跟他们卖关子了,直言道:“我在你们村口槐树下,遇到周爱国同志了,跟我聊了一些话,兆康的事也的确是他告诉我的,不过——”
傅敬疆顿了一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道:“你这个‘比、学、赶、帮’运动积极分子的事迹,则是我爸今早去大队开会回来后说的,说是因为你的进步事迹,我们大队也给下面各生产队下了政治任务,从下个月开始,每个生产队每个月要写4篇广播稿,送到大队部,争取也上县广播!”
兆康兆蕊闻言又乐了,再次不遗余力地给苏兆灵吹彩虹屁:“嘻嘻嘻,我们二姐就是厉害!”
*
苏兆灵却因为傅敬疆的话愣了一愣。
她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篇广播稿,竟然还真的引发了一股“比、学、赶、帮”潮,但同时也从侧面证明了一件事情,这年头的“政治风”,果然刮得猛烈得很。
像前天在去大队参加批~斗会的路上,何玉秀就顺嘴跟她说了一件事情——
“之前我就听我小姨说,他们刘湾生产队都已经开始评政治工分了,评记工分时,每人要背一条领袖语录,背不出来就扣2分,好多人不识字背不出或是背错,都挨倒扣工分了,还说那些背错的,要不是从贫下中农嘴里说出来,不定还挨斗争呢!你要是在他们队,政治工分肯定稳拿!”
彼时的苏兆灵,除了一脸的瀑布汗,心里想的却是,她倒庆幸自己“穿”在了坡南队。
杨福全这个队长虽然也搞“一言堂”,但总体上而言,还是个挺正派又称职的队长,起码比隔壁上朝队那个阴阳怪气爱搞小动作的队长好。
苏兆灵抽回思绪,对着傅敬疆拿来的大草鱼,看了又看。
这么大一条,得有好几斤重吧,不知道又要花费多少,而且,这段时间结算下来,傅敬疆往他们家送东西的次数和数量也太多了,这年头,汤水里漂浮的油星都是极有限的,他这样,让她鸭梨山大。
主要是,苏家的的确确,好像没什么好东西给人家回礼啊!
这般想着,苏兆灵不由对傅敬疆婉拒道:“想吃我的奖励粮简单得很,但是这条鱼,我们真的不能收,而且,我大哥昨天也让人送了条兔子回来呢,我们这段时间不缺肉吃!”
说罢,她简要地把昨天高芸菊来家里时说的关于苏兆安的事情,跟傅敬疆复述了一遍,双胞胎一边听她说,一边也跟着捣蒜一样频频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自豪感和兴奋样。
傅敬疆听罢,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由衷地夸苏兆安道:“兆安不错,这么快就得到患者的肯定了!”
跟着,又解释道:“这鱼是人家送的,不是我买的。上次,我帮公社农机厂修过一次发动机故障,昨天他们厂子另
外一台机子又出了故障,大河,也就是我以前的战友,说他们虽然找到了故障点,但就是修不来,所以我又去帮他们看了一回,顺便还给他们上了一堂课,这鱼就是他们农机厂送的,送了好几条,我家里也还有呢!”
听他这般说,苏兆灵也想起了上次他们去赶场买猪仔时,的确听他说过去农机厂帮忙修理机器的事,她忍不住瞄了瞄傅敬疆那双宽厚的大手,真心实意地道:“没想到,你这双手还挺巧的!”
苏兆灵说的是真心话,对她这种严重偏科的文科生来说,动手能力强的技术型人才总是最令她佩服的。
话说,平日里绕是再沉稳内敛的男人,性格里也免不了带着几分小傲娇,傅敬疆被夸了,这夸赞还是来自喜欢的姑娘,这让他心里比喝了蜜糖水还甜,他忍不住唇角一扬,轻笑出声,声音如暮鼓晨钟般訇然然的,说话时便带着几分骄傲和自豪,身板也不由地挺得更直。
“保通护线,我们通信兵天下第一,巡逻开枪修线路,我们样样全,样样精!别看部队吃的是公家饭,但也精穷,平时不小心烧坏一个电烙铁,也要写检查,打报告,我刚当兵的时候,除了背各种号和密码,还要学机械制图,为了学得更好,往往都是把整本整本的书都背下来,晚上还要黑着灯练习报机维修,一个零件多大,拿在手里就知道尺寸,在黑暗中就能修好。”
苏兆灵闻言,忍不住又给他点了一个大大的赞,技术流傅同志,果然牛逼得很呢,而且,看着现在这个有些傲娇的傅同志,还挺可爱的呢……
*
傅敬疆说要吃苏兆灵的“奖励粮”,自然是开玩笑的,这个时候,各家各户灶房里的炊烟早就飘散了,男人们早吃完午饭,又跑到槐树下乘凉打哈哈去了,傅敬疆自然也是在家里吃过了再过来的。
不过,苏兆灵表示,午饭吃不上,不是还有晚饭呢嘛,人家送过来这么大一条鱼呢!
于是,她对傅敬疆道:“等晚上你过来吃饭吧,顺便也尝尝我大哥送回来的兔肉,还有,老是听你提起阿桥,我还没有见过呢,要不,你今天晚上把他也带上?”
对于傅敬疆如此频繁往返坡南队,会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说闲话,苏兆灵倒是不担心。
在本地,只要一男一女确定下关系以后,这种男方来往女方家“走门户”的情况,大家最多只会打趣两句,倒是不会套上什么“乱搞男女关系”、“乱串门子”的不良名声,更何况,傅敬疆还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
这年头,“当兵最光荣”的观念可谓根深蒂固,军人在社会上地位极高,在“坚决维护人民解放军的崇高微信,千百倍地巩固和发展军民、军政之间的战斗团结”的时代浪潮下,就凭着傅敬疆的这一身份,就没人会无缘无故地乱嚼舌根。
至于像周桂枝这种故意找茬的,苏兆灵一句“破坏军民团结”,就能堵得她无话可说。
而傅敬疆听到她不但让他晚上过来吃晚饭,连傅敬桥都想到了,心里更舒展熨帖了,脸上的笑容像豆腐一样稀烂:“好!”
这两天,因为中午时事情一件连着一件,苏兆灵一直没能抽出空来去刘湾车衣服,原本今天中午打算过去的,傅敬疆过来了,自然,也就去不成了。
于是,她干脆就把原本要尝试着做的“无粮曲”连续发酵饲料提前摆上了日程,好动分子兆康童鞋被她委以重任,派他去队里借称。
“就借那个小秤,借完了就快点回来!”
知道是要给小猪仔做饲料,兆康精神抖擞地应了一声,飞奔出去冲锋陷阵了,傅敬疆拿起苏兆灵特意在本子上写出来的制作方法,轻念出声。
“‘无粮曲’连续发酵饲料调制法。一,优点:从制曲、接种到连续发酵均不用粮食,而只需用各种糠、秧、蔓、青草、树叶、稻草即可,猪吃后长肉快;二,配料方法:糠五斤,麸皮五斤,红薯粉二两,椿树籽粉二两,加清水适量……”
傅敬疆把这一制作方法从头到尾地仔细看过一遍后,看着苏兆灵目光灼灼,这姑娘,不但美丽、善良、有文化,而且,还时不时地让人惊叹不已,就像一块熠熠生辉的美玉!
他问苏兆灵:“这也是你之前记下来的?”
苏兆灵大言不惭地点点头,拿他之前说过的话,调皮地道:“嗯,你都能整本整本书的背下来,我也要迎头赶上,肩并肩共同进步,对吧?”
姑娘笑容灿烂,眼神狡黠,嘴角微翘,就像惊蛰后,早春的庄稼地里蓬勃发酵的薄雾,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让人心软成酥团子的娇嗔和酣甜,傅敬疆盯着她那火焰般跳动的唇,心里忽然唿嗵唿嗵的一阵乱跳……
他鬼使神差的萌生出了一个想法,不晓得他要是朝着姑娘的小嘴儿一口咬下去,会不会像八月的鲜桃一样清甜爽口……
傅敬疆正史无前例地对人家姑娘想入非非呢,兆康噔噔噔的脚步声清晰传来,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他兴奋的小声音:“二姐,我回来了!”
傅敬疆:“咳!”
苏兆灵有
些纳闷地瞟了傅敬疆一眼,好端端的,傅同志又咳什么呢?
*
制作“无粮曲”连续发酵饲料的第一步,和苏兆灵之前制作5406肥料一般,第一步也是发酵。
有傅同志在,苏兆灵自是无需动手。
傅敬疆按照苏兆灵在本子上所写的方法,秤出五斤糠、五斤麸皮、二两红薯粉、二两椿树籽粉(苏兆灵之前向老杨叔要的),将这些配料加入合适的清水后,充分搅拌,搓匀,制成一个个厚度约15寸的料块,待料块不滴水后,一一装入苏兆灵事先准备好的木盒中,叠成一叠放在灶房角落里保温培养……(来自资料)
以上步骤,只是第一步,需等2~3天料块晾干后,方能继续下一步骤。
兆康拿称给队里还回去了,兆蕊刚刚在傅敬疆做饲料的时候,就忍不住有些小瞌睡,被苏兆灵打发去屋里躺着了,苏兆灵殷勤地给傅敬疆搬来一盆水洗手,傅敬疆把手伸进水盆里,唰唰唰几下,偏头看向同样和他蹲在一起的苏兆灵,深深地看着她。
“小灵子,你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这个法子,是不是也打算做成以后,在队里推广?”
绕是苏兆灵脸皮子在厚,也被他这份直白白的彩虹屁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一阵发热,不由嗔了他一眼:“不行啊?”
却不想,下一秒,傅敬疆的手猛地从水盆里蹿了出来,趁势抓住她的手,湿淋淋,水滑滑的,动情地看她,旧事重提道:“小灵子,等明年你18岁了,我就打结婚报告好不好?”
苏兆灵:……
傅敬疆眼神坚定地直视苏兆灵,等着她的回应,手上虽然湿漉漉的,一颗心却是滚烫得紧,奈何,他的“求婚”,再次被一阵提提踏踏的脚步声给打断了,是出去还称的兆康回来了……
……
傅敬疆出门时,手里拎着苏兆灵坚持给他拿的一小篮咸鸭蛋:“三叔公家养了好几只鸭子,我跟他换了些鸭蛋做的,今天才刚开封,蛋心沙红冒油,你拿回去尝尝。”
傅敬疆想了想,最终没有拒绝,还是那句话,礼尚往来嘛!
当然,遗憾也是有的,就是没能等到苏兆灵的点头答应。
不过,把姑娘的脸红当成了默认的傅敬疆同志,又一次走出苏家大门时,心情还是十分雀跃的,脚步也异常的欢快有力,甚至忍不住搓了搓刚刚握过苏兆灵的手指,心情舒畅地回味了一番不久之前那种柔荑在握的美妙滋味儿……
而下午时分,当夕阳逐渐沉入远处连绵的大山后,在田里干活的人三三两两往家里走,再次被“照顾”安排在仓库帮忙的苏兆灵,和人将最后一筐晒干的玉米收进仓库,也正要回家时,离坡南队不远的田埂上,苏兆安也正往家里赶……
和以前那副大多时候总是有气无力的模样不同,这会儿的苏兆安,昂扬着头颅,脚步从容自信又有力,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唱着欢快的歌儿,正是他教过兆康的那首——
“赤脚医生两件宝,左银针来右药草;千家万户留脚印,药箱伴着泥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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