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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鸿门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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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镜发现,自从有了炆池过后,一些过去自以为挥不去的印记,变得越来越模糊。mbaiwenzai

    她的人生,开始变得越来越简单。

    “说吧?又有什么事儿?”云镜正在院子里面散步,瞧见了岑玉京和官师衔,合着两人一起坐下。

    “你这些日子里,心情好了很多。”岑玉京挑眉打趣道。

    “还不错,生活变得简单多了。”云镜拿起一杯茶,放在口中细品,眼里盈盈笑意。

    现在炆池不在此处,他正在书房里面看书习字,云镜和岑玉京没了炆池,说话都变得深沉了很多。

    岑玉京问道:“你回朝后,除了朝堂上,就没去见你王兄一眼?”

    云镜一时间有些恍惚,眯起了眼睛,思维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一时间竟然有一些陌生。

    “没有,他想见我我就见,不想见我就过自己的日子。”云镜脸色有些沉默,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变得警觉起来:

    “是朝中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和他有关?”

    “嗯。”岑玉京有些无语的点了头,说道:“你迎了炆池,还是侧君之位,沈攸那边估计有些不太平,裕王府来了封文书,二月初二龙抬头,你王兄邀请你,前去参加家宴。”

    云镜一口把茶饮尽,手伸了出来,皱眉道:“文书给我。”

    岑玉京呈递了文书,说道:“喏。”

    打开了文书,依然是云湟的字迹,娟秀清丽,上好的笔墨功法,鲜红的帝印有些刺眼。

    云镜眯起了眼睛,在心里沉思云湟的用意,眼神里面已经有了一些愤怒,如果说过去她选择忍下,那么现在她也无需再忍了。

    她霸业已成,如今天下臣服,她若是想要反,随时都有机会,云湟如果还想用皇帝的身份来压他,让她忍着沈攸。

    她可就不依了。

    云镜沉了口气:“裕王府里面,护着炆池。”

    “你真准备去啊?家宴家宴,肯定又有沈婉和她那个弟弟沈攸,他们三个沆瀣一气,你过去虽不一定落下风,吃一肚子气是肯定的。”岑玉京提醒道。

    云镜抬了头,官师衔也上前攥着她的手,示意她冷静一下,云镜平静了自己的气息,说道:

    “我,想同王兄,说一些话。”

    “嗯?什么话一定要说,我记得你们很久都没见过了。”岑玉京有些无奈,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云镜的想法,后来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云镜,你别告诉我,你要表忠诚?”

    云镜锐利的眼神扎在岑玉京身上,宛若冰刀,岑玉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嘴,找补道:

    “我不是干涉你的决定,我只是说,我不想让你受半分委屈。”

    岑玉京嘴上虽然这么说,内里却非常不支持。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尤其是云镜也是皇嗣,从唐代武则天女皇开始便已有女帝先例,她如果不成为女帝,一定会被瓦解分权,到时候连同属下一起遭殃,她根本就没有退路。

    如果云镜这时候掉了链子,去向云湟表了忠诚,她怎么办?

    “这不是你管的事,我同他说话,是说一些别的,一些你都不一定了解的事。”察觉到了岑玉京的担忧,云镜又继续强调:

    “别的不要管。”

    “哦。”岑玉京悻悻说道。“那你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情绪稳定些哦。”

    “嗯,我会的,谢谢你。”云镜与俩人道别,拿起了文书,走到了主殿仔细观摩。

    冷冷的目光凛冽,静静地看着那封文书,她拿着那封文书对着阳光,娟秀的字迹宛如墨竹,一撇一捺都是风骨,不自觉湿润了眼眶,又云淡风轻的眨去。

    如果是在一年前,她收到这封文书,一定是气愤的,恨不得把所有的自囚化为血腥的杀戮,可是如今看着这封文书,她竟然不自觉安静了下来。

    很早之前,她是一个残暴嗜血的人,她在军事上从无败绩,感情上却一败涂地,攻心之策,王兄处处占于上风。

    她以为她学会了攻心,她可以获得胜利,她以为她统一了大梁,她可以全方位的压倒王兄。

    可是她依然很缺失。

    直到这些日子,与炆池日日颠鸾倒凤,她每天都活得浑浑噩噩,她好像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那些她想不开的事情,她开始想开了。

    二月初二,龙抬头,这是个好时节,纵然是在楚都,城外的人也跟着一起共庆,祈求着雨水丰茂,天下太平。

    家宴并未做得非常繁盛,只是在御花园里面挑了处空地,架了高台,摆上几杯酒盏,如同一般人家家宴那样,配上了一桌子好菜。

    沈婉坐在云湟左边,云镜坐在云湟右边,对面是云乾还有沈攸,身后跟着一群太监和宫女,提着灯侯在远处。

    云镜坐在云湟身边非常不自在,但也没有离座,只喝了两杯酒,便沉默不言。

    云镜瞟了一眼对面的沈攸,余光不自觉瞥向了他的胳膊,沈攸似乎心情有些烦躁,看云镜的眼神都有些杀意。

    云镜不做理睬。

    云湟率先打破了平静,夹了菜放到了碗里,说道:“你倒真把那个开枝散叶的男奴留在了府中,我怎么不见得你这般情深义重?”

    炆池是云镜的逆鳞,但云镜也不想多做争纷,淡淡说:“他长得比较好看,生下的孩子好看,我看着也比较欢喜。”

    “孩子呢?”云湟冷冷的。

    “还没怀。”

    “下贱之人,怀的孩子倒也没必要留着。”云湟看向沈攸,悠悠说道:

    “你现在都娶了侧夫,嫁是不能嫁给沈攸了,要不你把那男奴玩完了来,一杯毒酒赐死了,我再给你和沈攸赐婚。”

    云镜沉了口气,换成平日里,她早就发火了,但今日却格外稳定:“为什么一定要嫁给沈攸?”

    “你们很配,我和婉儿感情很好,若你俩成了,我们可以亲上加亲。”云湟淡淡说,丝毫不顾及云镜的脸色。

    沈攸倒是忽然间一笑,又云淡风轻的把笑给憋住。

    “我有炆池了。”云镜深呼吸,反驳道。

    “那只是个奴隶,身份地位哪儿配得上你,他如此下贱卑微,你也不要自我作贱身份,你是楚国的裕王,何等天家尊贵,莫要说他奴隶的身份早就人尽皆知,就算他是岑氏庶子,那也不配。”

    云镜来到家宴的那一刻,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受委屈,她想了许多种可能,王兄会如何刺激她,让她发火,所以她自认为自己可以情绪稳定地聚完这场“鸿门宴”。

    但现在她发现,云湟远比她自己,更了解她。

    “王兄……是天底下最懂得中伤我的人。”云镜喝了一口酒,没有多的话。

    “因为我们血脉相连,所以你似乎格外了解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中伤我,让我逃无可逃。你说他下贱,就是在打我的脸,王兄明知道我一定真心喜欢他,可你为什么要来打我的脸呢?”

    云湟沉默不言,似乎看到云镜发火有些隐隐的得意,眼神收敛了片刻。

    “炆池的身份,我早就做的很干净了,裕王府里曾发生的一些不光彩的事迹,我也清理得一丝不剩,唯一的知情者李御史大人是个清闲之人,他没这么无聊。只不过他监/禁我完成后要向你事无巨细汇报刺史府发生的事情,所以你也是知情者。那些流言蜚语,除了王兄故意放出去,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

    “王兄……我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我都没有拦着,我什么都知道。”

    云镜看了一眼沈攸和沈婉,还有面前年纪并不大的云乾,她并不想把自己和云湟的恩怨摆在这些人的面前,屏住了气息:

    “你不必中伤他了,我不会再受伤了,这顿饭好好吃完吧,多喜庆的日子。”

    云湟轻笑了一下,故作亲昵地为她布菜到碗里面,笑着说:

    “出去一年,你倒是长进不少。”

    云镜皮笑肉不笑,立马又恢复到和和美美的样子,夹起了碗里的菜,笑着:

    “终归有一年了,一年的话,人都可以脱胎换骨,我为什么不能变呢?”

    云湟淡淡笑笑,笑意不达眼底,看着阴森又恐怖,充满着阴谋算计。

    吃完了饭,沈攸和沈婉带着云乾先行离开了,只剩下了云镜和云湟两个人,云湟穿着一身明黄色衣衫,绣着精致龙纹,环扣玉佩坠在腰间,一副温柔谦谦君子模样。

    外面是君子貌,内里确实小人心。

    他转身欲走,云镜却忽然叫住他,柔声说,“王兄,我们出去走走吧,许久没见了。”

    云湟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充满着算计的眼神打量着云镜,点了点头,说道:“好。”

    他这眼神太过明显,云镜也能轻易识别,但云镜并未发怒,说道:

    “去御花园吧,我很少在那里逛着,自从去过漳州学习军事后,我来宫中的日子越来越少,有些陌生了。”

    “好。”淡淡的一个字。

    月色悄然洒落在地上,御花园的景致格外别致,假山和松柏错落有致,还有月季花绕了一圈,在寒风中泛出阵阵幽香,她一身黑衣,他一身明黄色衣衫。

    俩人并肩走。

    “你知道,晚宴上,我为什么不生气吗?”云镜淡淡说。

    “为什么。”

    “我遇到了一个人,我其实很对不起他,但是有的事情,我不敢跟任何人讲,我怕我说了,他就会离开我。”云镜望着月亮,有些难过:

    “我和他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打过他,利用过他,差点抛弃他,但他一直都对我很好很温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我自己,没有自我,卑微,渴求温情。”

    “看到拉住我的衣角祈求我不要继续伤害他的时候,看到他跪在雨里祈求我不要抛下他的时候,我想,我应该是爱他的,我们曾经发生了那么多美好的事情,我不可能视而不见,可是为什么,我这样一个自诩体面的人,要这样去伤害他,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她从一个在情感上卑微的人,站到了一段不健康的关系的另一端,反转了过来,成为了不健康关系的上位。

    她换了视角,去重新审视一段“华衣加身,施以荣辱”的感情。

    这段感情里,负罪与深爱共存,救赎与伤害并存。

    “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甚至我知晓,往后余生我都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对他的每一分好,都是真心实意的,那时候,我才知道,人是很复杂的,做许多事情本身或许就没有逻辑,你不一定非要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想,刨根问底得出个结论来。”

    “人,总会忍不住对最亲近的人施暴。”云镜笑了笑,淡淡说:

    “但是那不意味着,不爱那个最亲近的人。”

    对待一些不能放下的事情,不妨褪去所有浮华或破旧的外衣,认真地想想,这段关系,你还要吗?你还在乎吗?

    云湟沉默了,眼底里泛出了泪光,却强行忍住,余光看向了云镜。

    云镜还是那般好看,他们从少时便一起长大,这个妹妹又漂亮又乖巧,虽然和她不亲近,确是和她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小时候他们关系还是不错的。

    只是后来关系变得淡薄了。

    但是云镜她还是那么温顺,那么乖巧,对他逆来顺受。

    “王兄似乎见不得我高兴,总是喜欢在我高兴的时候泼一盆冷水,美其名曰爱我。”

    “过去我总是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就算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王兄不会忘记我们年少时一起走过的路,是爱我的。”

    “其实王兄变得如何,要怎么做,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知道,王兄,如果下次你还要设这样的宴会,就算是鸿门宴,我依然还是会来。”

    云湟淡淡地低头笑了笑,忽然笑得坦然,在夜色下格外清朗:

    “有的事情过去太久了,年少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忽然不亲近,其实想想还是有很多憾事的,但也不重要了。现在你威胁了我,功高盖主,我们之间更不可能两全。”

    “但云镜,我不怨恨。”云湟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了月亮,说道:

    “今天月亮不错。”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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