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岑迎春当然相信顾朝夕的操守,藏不住话的人压根做不了终南海顶级守卫。
只是顾朝夕这操作本身就有些反常,岑迎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他是不是在钓鱼执法?
身边随时跟着一个官字头的探子,哪怕岑迎春身正不怕影子斜,心里也难免膈应。
小小反膈应他一把,岑老太太表示,巴适得很!
小县城不大,溜达去医院也不过七八分钟的路程。
这年头娱乐项目匮乏,有点风吹草动就能激起全民吃瓜热情。这不,早上国营饭店门口的闹剧不到一个钟头,已经流传至街头巷尾,说得那叫一个热闹。
岑迎春一路走来,已经听说不下十几个版本,一个比一个夸张,绯闻的男女主人公已经被妖魔化成脑子瓦特的痴情种,就差以情入道白日飞升开宗立派流传千古了!
岑迎春扶了扶墨镜,压了压帽檐,又提了提口罩,顺道捋了捋鬓发,捋了个空。
哦,差点忘记她出门前做了个简单的伪装,把一头乌黑长发三盘两扭的,全给装进鸭舌帽里头去了。
没错,她这回给自己弄了个飒到极点的中性装扮,西装皮鞋鸭舌帽大墨镜,全是上回进京逛烟沙时置办的好货,足足花了她几百大洋!
岑老太太明白自己,眼下一板一眼的保守日子她能捱得住,但到底过惯了后面几十年的自由自在日子,偶尔还是得给自己放放风喘口气。
比如她上辈子几十年如一日修炼不辍的广场舞舞功,就不是那么甘心就此废弃掉。
重生了又怎样,接着奏乐接着舞啊!四十岁离异中年妇女扭腰摆胯乱蹦跶不成体统?那化妆成二十岁大姑娘小伙子蹦迪总能称得上时髦吧?
二世为人的岑迎春很懂得心疼自己,把能想到的全都提前置办下了。就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用场,还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场合。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同志,你等等,你这啥情况?”
岑迎春正感慨着,冷不丁被人挡住前路。
她扶扶有些压耳朵的大墨镜,看清来人手臂上醒目的红袖章,心里打个转儿,哭笑不得地解释:
“咳咳,阿姨雷猴,偶素南方银,来这边粗猜的,咳咳咳,不小心感冒了哇,逮个口罩防传眼的啦。喔眼睛还有些些不苏服,怕光,戴帽纸眼镜防光的啦。
阿姨你不要靠太近,万一喔口水有病毒,会飞沫传眼的啦,站那边说话就阔以,喔耳朵没系,听得见你说发。”
红袖章大妈听着她这一口塑料普通话,突然来了劲头:
“你是那个电影剧组的演员吧?看你这情况,像是水土不服,没找大夫瞧瞧?”
岑迎春忙竖起手指嘘一声:
“阿姨悄声,喔不想引人注意。咱们当地的老乡实在太夜情,拿我们当自家亲银,见面就要拉我回家吃饭喝酒,我酒量拼不过的啦,好没面纸的。”
大妈呵呵笑两声,左右瞧两眼,小小声说:
“瞅你这小身板,那确实拼不过。要不晌午跟我回家,我炖只老母鸡给你补一补,我那口子泡的蛇酒可是好东西,送你一瓶!”
岑迎春摆出惊惶模样,小心拽着衣袖往外抽,嘴上怕怕地说: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哇,我先上医院问问医僧,医僧同意我才能喝,生病要忌口的。”
“对对,得遵医嘱。那你赶紧上医院看看去,找夏主任,他水平高。哎,那边那个谁,站住,随地吐痰罚款五块!敢逃跑加罚十块!”
红袖章大妈追着人跑走,身姿矫健,堪与郭嘉二级运动员相媲美。
岑迎春擦把冷汗,趁机溜走。
我大华国的最强侦查兵力在哪?见缝插针无处不在的大爷大妈是也!
岑迎春一溜烟跑进医院,先去厕所简单换装,帽子口罩一收,头发一放扎个高马尾,口红一涂,墨镜一戴,谁也不爱!
“请问你是?”
病房里杜鹃气色好看许多,正翻看今早送来的市报,胳膊上还打着水,听见门开,惊讶地问向来人。
岑迎春熟门熟路地往她隔壁病床一坐,摘下墨镜朝她挤挤眼:
“是我,别说你也认不出来啊。”
“干妈?”
杜鹃是真的惊着了,不敢相信地使劲眨眼:
“您这是闹哪一出?”
岑迎春咸鱼摊平,面貌安详:
“别提了,全是泪。”
护士长端着托盘进来,熟练地挂药瓶插输液管,笑眯眯开口:
“杜鹃,你干妈现在可出名了,不伪装一下还真不太好出门。你信不信我现在出去喊一嗓子说岑迎春在这,看热闹的能把这层楼给堵上?”
“护士长嘴下留情,让我躲会儿清净吧。”
岑迎春生无可恋,伸手给她扎血管。
护士长行云流水处理完,给她把手臂放回去,又观察了一会儿,才收拾托盘准备走人。
“诶,我能打听点内幕吗,王飞鸿跟他妹,是真的?”
岑迎春掀开眼皮看看八卦的护士长,哼唧一声:
“是的吧,他俩都准备领证结婚了,还请我到时候去给新娘子化妆,这总不能有假吧?”
护士长眼睛一亮,满是掌握第一手八卦的喜悦,觉得不太好,又马后炮地摆出气愤脸:
“王飞鸿咋能这样呢?你还是他以前的对象呢,叫你去给他媳妇化妆,他咋想的,多扎心啊!”
“别介,可不敢这么说。”
岑迎春见话头不对,赶紧在线辟谣。
“我可没跟他谈过,那小子就拿我当挡箭牌来着。早上的事儿你也听说了吧?他专门找白晓苹道歉来着,结果边上人太多,王飞鸿怕人家姑娘下不来台,就拉我下水扛雷。谁叫边上他就我一个熟人儿呢。”
杜鹃自己个儿在边上琢磨一会儿,也不知道琢磨明白没有,听干妈这么说,想也不想地开口作证:
“王飞鸿那孩子不错,王局教育得好,向来拿我家小郭当亲哥哥一样尊敬,自然不会把我干妈当外人。那孩子就是有点小孩脾气,做事冲动不考虑后果,可能一两句话说得不太合适,但心思真不坏,你们别乱传。”
护士长过去给她调整了下输液管的流速,弯腰将她额前有些乱的刘海理了理,叹口气,一脸惋惜:
“你少操点心吧,赶紧把你自己个儿的身子养好。这回的事情一出,你也没法继续在咱医院干下去,你别怪咱们。
夏主任和林副院长私下里给你联系新的工作单位了,夏主任还想把小郭一起弄过去,林副院长做主把你住院的费用全给免了,领导们也掏腰包参与了捐款。大家伙儿其实心里都向着你们的,可是情况特殊,你多体谅。”
杜鹃眼里转起泪花儿,不见之前的死气。
她使劲点头,声音哽咽:
“我明白的,我都明白,谢谢领导,谢谢大家,让你们费心了。”
护士长笑着摇摇头:
“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养病,早点出院,大家都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嗯!”
三天后,郭向阳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他先去医院看望杜鹃还有以前的同事朋友,又来招待所找岑迎春,却扑了空。
前台李姐告诉他,岑迎春仨人去了王飞鸿家。
小郭诚恳道谢,转道过去。
他自小在王家出入惯了的,跟自己个儿家也差不离,完全不需要提前打招呼。
王飞鸿给开的门。
“回来了?”
“回来了。”
“妈我哥回来了!”
王飞鸿打过招呼,扭头扬声冲里头喊。
肖剑玲小跑着过来,脸上笑着眼中带泪,一双眼上下打量他,嘴里直说瘦了瘦了。
郭向阳主动拉起她的手,亲亲热热喊声婶儿:
“我想吃您做的红烧肉了。”
“我马上给你做!等着啊。飞飞给你哥倒水洗水果,没点眼力价!”
肖剑玲抬腿就往厨房去,嘴里大声支使儿子。
王飞鸿嘟嘟囔囔:
“我哥一回来,我就不香了是吧?到底谁才是你亲儿子。”
“亲儿子管啥用,有我阳阳孝顺?”
肖剑玲隔墙吐槽,半点没给亲儿子留面子。
郭向阳脸上露出放松的微笑,浑身疲惫散去大半,冲客厅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的顾朝夕跟小宝点点头。
“向阳哥你回来啦?”
王雪泥顶着半张妆面跑出来,欣喜地朝小郭打招呼,后头跟着一脸欣慰的岑迎春。
郭向阳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妹妹,掩饰下心疼,微笑点头,声音温柔:
“嗯,回来了,放心吧。婶儿非说我瘦了,我看你才是真的瘦了,晌午必须加一条清蒸鱼,给你补补。干妈我回来了。”
岑迎春笑着跟他寒暄两句,拉准新娘子回屋继续化妆,待会儿还得去民政局领证呢。
王飞鸿从他爸那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生怕郭向阳不留神说漏嘴,挑破妹妹的难堪事,忙一把揽过他哥的肩膀,把水杯怼到他嘴边:
“来,孝顺儿子,喝水,我妈以后可就全指着你了。”
他这话意有所指,郭向阳一下听出不对劲来,找个机会拉他出去单独问话。
王飞鸿点着支烟狠抽一口,没瞒着他:
“过来路上你也听说了吧,现在外头都在传我和妮妮的事。我爸肯定是要调走的,但是有我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他将来的仕途其实也就到头了。
哥我心里不好受,我爸还不到五十,可为了妮妮,没办法。妮妮也从学校辞职了,以后估计干不成老师,我得养她。”
他长长吐出口烟气,声音低沉几不可闻:
“这地方我们肯定都呆不住了,但是我想着,最好还是别跟我爸妈在一块了,分开来大家都好做人。
别怪弟弟撂挑子,以后我爸妈就交给你和嫂子了,反正在我爸妈心里头,你比我这个亲儿子还亲。算弟弟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上下辈子再还。”
郭向阳是真没想到能听见这样一番话。这还是那个平日里没个正行,一门心思只想着看美人谈恋爱的王飞鸿?
“你想太多了,我叔婶儿他们不是那样人……”
“打住。”
王飞鸿深吸两口,把烟屁股碾灭,神情严肃,小声跟他咬耳朵:
“你不懂。别看我们家现在还挺和睦,可谁知道将来咋样。以后妮妮可不是我妹了,母女变婆媳,万一真闹出点矛盾来,我帮谁?想想就要命,还是分开吧,远香近臭。”
郭向阳细琢磨了下,冲他比出大拇指。
兄弟,还是你高,不愧是侦查系高材生。
你说你有这份聪明,用在破案上多好?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