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杜鹃怎么样了？京城专家过来了吗？”
耳边电话挂断的嘟嘟声远离，岑迎春睁开眼，扭头问男人。
顾朝夕面前的屏风已经撤掉，监听设备也已经收起，他站起身，一把稳稳将她抱下手术台，安放在轮椅中坐好，还细心地给她搭了条毯子。
“那边手术还没有结束，你不要太担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顾朝夕并没有说什么花里胡哨的话来安慰她，岑迎春反而觉得稳妥，疲惫地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那我任务算完成了吗，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
顾朝夕询问地看了默不作声的文浩然一眼，稳稳地将轮椅往外边推。
文浩然沉默不前，正跟系统询问任务进度。
系统的回答很不尽人意：
【很抱歉宿主，文灵正在哭泣，没有人安慰她，她并不开心。】
文浩然好看的眉毛皱起，先前因为岑迎春后半段自白而引发的浅浅感动荡然无存，悉数化作愤怒。
他大步追上去，咬着后槽牙低声质问：
“你都对着孩子胡言乱语些什么！让你哄她开心，你就跟她说要再给她找个后爸？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你是一个母亲！”
顾朝夕皱眉提醒：
“文同志，她才刚做完手术……”
文浩然打断他，眼神犀利：
“不就是缝两针，这也算是动手术？你们难道不知道轻伤不下火线？”
顾朝夕看着他不近人情的表现，不想跟他争论：
“回病房再说吧，这里人来人往的，影响不好。或者，你再给你女儿去个电话安慰一下？”
文浩然似乎将他的建议听进去了，冲轮椅上装死的岑迎春怒哼一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再次拂袖而去。
重而急的脚步声走远，岑迎春这才睁开眼，眼底无波无澜。
顾朝夕将她这副拒绝与之交流的表现看在眼里，试探着开口：
“文同志也是心急，并没别的意思。他们工作很辛苦也很危险，据我了解，光是前几年，文同志主持的实验就失败火爆炸过十几次。
最严重的一次，文同志右半边身子都被炸得血肉模糊，至今身上还留着深深的疤痕，右手都差点没保住。可他为了保住实验数据，冒险在恶劣的现场带伤指挥并亲自参与抢救文件等工作，直至昏迷。
可能在他看来，在身上缝几针真的不算什么大事，他都习惯了，并不是故意针对你。”
顾朝夕声音很好听，带着一股特有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不知道是不是专门培训过说话技巧。
岑迎春默默听着，不置可否。
文浩然确实伟大，不怕苦不怕难，甘于寂寞倾心奉献，她尊重他，如同尊重眼前这位从不喊苦喊累的军人。
可这跟她不愿意搭理文浩然是两码事。
“放我下来吧，我腿没事，能自己走。”
顾朝夕好脾气地劝她：
“你需要休息，医生说你身体并不太好。”
岑迎春摇摇头，挣扎着要下地，没残废坐什么轮椅呀。
“我真的没事了，谢谢你。我想去看看小郭。”
那孩子将小护士看得太重，真怕他也跟着干傻事。
顾朝夕深看她一眼，似乎判断出她的坚持，也不争辩，抱着轮椅拐弯下楼梯。
“我送你下去，我走得快。”
又是这种不容人反应的行事速度，却只叫人觉得热心，而非霸道得令人生厌。
岑迎春视野里景物快速变换，几乎出现残影。
她急忙闭上眼，忍下隐隐泛起的恶心。
看来打从今儿个起，除了晕车晕船，她还要再多添个晕轮椅的毛病。
不对，这不关轮椅的事，是晕男人？
眩晕的感觉并不强烈，加上顾朝夕走得快，没过几秒的样子就将她放到实地上，叫岑迎春怀疑起刚才是否是麻醉的后遗症。
“春妹你咋又过来了，没事吧？”
意外的，肖剑玲还在，见她下来，一脸关切地走过来问。
岑迎春脑子晕乎乎的，转不太动，只浅笑着打招呼：
“我没事玲姐，辛苦你在这边守着了。”
肖剑玲热情地过来推轮椅，冲顾朝夕笑着颔首：
“嗐，我不放心你，在这替你看一眼，咱姐俩还客气啥。这位同志辛苦了，我妹子手术还顺利吧？”
顾朝夕礼貌地也点点头回答：
“岑同志的手术没问题，但要注意休养，伤养好前不宜再做剧烈动作。”
肖剑玲很自然地跟他攀谈：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这才刚做完手术，不需要输液吗？还是，你们急着要走？能不能问下你是哪个单位的，找我妹子干啥去？我这妹子身边也没个亲人，只好我多操点心，希望您能理解。”
顾朝夕一本正经回答：
“医生说，她今天已经输过消炎药，明天再接着输液就行。我是陪同文浩然同志过来的，请岑同志去京城看望他们的女儿。”
肖剑玲哦一声，眼神隐晦地上下打量他。
原本以为文浩然来是要跟岑迎春复婚的，没想到闹得并不愉快；而上上下下陪着岑迎春做手术的，却是这个没头没脑的男人。
他可是抢了文浩然的活计！不知道还以为他才是岑迎春爱人呢。
哦对了，差点忘记文浩然跟岑迎春已经离婚了。
肖剑玲心里转着念头，面上丝毫不显，十分有分寸地跟人攀谈起来，有意无意提起自家丈夫的功绩，借着诉说与岑迎春结缘的由头。
她不傻，当然明白能陪在文浩然身边的不会是一般人。
虽然看不出对方的深浅，但极有可能是文浩然的保镖，没见外头还停着架直升机么，这规格可不低。
肖剑玲说话并不烦人，顾朝夕出于搜集情报的目的，也乐意跟她交谈，俩人有来有往的倒也聊了起来。
岑迎春乐得有人帮忙应付上级，不过听不了两句就觉得没意思，有股子打官腔的味儿。
眼瞅着轮椅速度越来越慢，只剩下几米的急诊手术室迟迟不到，她心急地两条腿一使劲站起来：
“你们聊着，我先过去看看小郭。”
“哎你等等，毯子！”
肖剑玲抓住滑落的毯子，着急地喊她。
“给我吧。”
顾朝夕使个巧劲拿过毯子，大踏步追了上去，将毯子披到岑迎春肩头。
岑迎春脚下不停，垂着两条胳膊不敢动弹，扭头说句谢谢我不冷。
周围来来往往的患者和家属奇怪地看过来，岑迎春脚下更快，嫌丢人。
大八月天的，谁在外头披个毯子啊，看着就像精神病。
顾朝夕想了想，将厚实的毛毯对折两下往胳膊上一搭，随手解开白衬衣的扣子，脱下来给她搭上：
“穿着吧，你衣裳上有血。”
衬衣很薄，却不是那种正时兴的的确良料子，不透，洗得干干净净的，还带着点淡淡的肥皂气味，并不难闻。
岑迎春眨眨眼，还没想清楚要不要拒绝，这男人又动作飞快地将衬衣扣子扣上。
没将她胳膊入进袖子里，像是套了个麻袋。
顾朝夕一直将扣子扣到她脖颈，看见她古怪的表情，笑笑说：
“就当是打了圈绷带，省得你胳膊乱动，再抻着伤口。”
岑迎春暗暗撇嘴，是怕我再扇文浩然巴掌吧？
被物理封印的岑迎春，脾气似乎也被封印起来，还生出些玩心似的，走路时故意甩两下袖子，跟唱大戏的甩水袖似的。
顾朝夕又出其不意地将两只空荡荡的长袖子打个结固定住，终结了她短暂的快乐。
岑迎春不满地白他一眼，绕开他小跑着去到小郭身边：
“咋样了，专家来了没？”
小郭如同机器生锈一般慢慢抬起头看她，眼神里空洞得可怕。
“还没来。都这么久了，我娟儿真的会没事吗？”
岑迎春心里一紧，本能地想要抬手哄他，却被束缚住。
她眉头一皱又赶忙松开，挤出笑容说：
“别乱想，这个节骨眼儿上，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再等等，一定会没事的啊。”
然后她也扎根在他旁边，陪他一起等。
顾朝夕看一眼白蘑菇一样蹲着的岑迎春，默默去找了个小马扎，拿来给她坐。
岑迎春说声谢谢，也没白费功夫让给小郭来坐，自己坐上去接着等。
顾朝夕看她这副乖巧不惹事的模样，放心地要去找文浩然，保护他此行的任务目标。
才一转身，就对上肖剑玲复杂的眼神。
还没来得及询问，那边文浩然大步如飞地冲过来，一把拉起岑迎春就走。
岑迎春猝不及防，差点被他拉个趔趄，不得已开口：
“松开我，你疯了！”
文浩然满脑子都是系统任务倒计时的滴滴声，冷着脸头也不回地说：
“文灵以为是她把你气病了，自责得听不进我的话。你赶紧去跟她解释清楚，时间来不及了，必须马上出发！”
岑迎春被他拖着走，要不是顾朝夕及时在旁边搭把手，她真的要当众表演一个滚地葫芦了。
她气急怒骂：
“她哭就叫她哭，又哭不坏！我不去，我要在这等小护士，她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文浩然不为所动，语气里是极致的冷静，听起来十分冷漠：
“你等在这里能做什么？你是医生还是护士？你连家属都不是，签字都用不着你。专家都已经给你请来了，会全力救治病人，你留在这里毫无意义。马上去将女儿哄好，这是命令！”
系统着急地嘀嘀个不停：
【你别这么凶，温柔一点呀！真想追妻火葬场啊？很虐的！】
文浩然也不理它，回头看一眼没帮倒忙的顾朝夕，下令：
“将她抱上直升机，立即起飞。”
“文浩然你个王八蛋！”
岑迎春气得破口大骂，声音很快淹没在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