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春风楼
何穗清扫完镇宁街，回南镇抚司放扫帚。沐浴换衣之后出来，天已经黑了。
放衙鸣晚鼓，更夫打了戌时一更。
理应到了散衙的时候，她出了门，却看见春夏匆匆忙带着几个穿着便服的衙差不知去哪。
何穗沉思片刻，拎着裙摆偷偷摸摸在后头跟上。
反正此时回煜王府也无事，不如先溜出去玩一圈回来。
到时赵煜恐怕早已歇下，省得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绕过大半个橘洲西街，春夏等人在一处灯火通明的楼坊前停住。
何穗觉得眼前的地段甚至眼熟，抬头一看坊间中央高悬的牌匾，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春风楼”三个大字。
说来也是巧了，她前两日同赵煜入宫，还和老赵头提起过她在坊间春风楼有一老相好。
现下，难道真要她进去找一个？
来都来了，不如进去瞧瞧。
春风楼里头分为两派，男子往左，女子往右，分别会有人招待。
可是何穗明明看见春夏带着几个人去了左边的坊派。
难道他们好男风？
何穗连忙想要跟上去，却被一位公子拦在了楼下。
“这位姑娘，我们春风楼是要花钱才能上楼的。”
“知道了。”何穗眼见着春夏消失在了楼上的拐角处，不见了人影。“真是的，姐姐还能缺你这点钱？”
招客的公子看何穗在袖口处掏了掏，掏出来几个铜板，一块腰牌。
是煜王爷的腰牌？！
眼看她还要再找，几个人连忙拦住她。
“王妃这边请，王爷已等候您多时。”
什么？哪个王爷等候她多时了？
何穗被人带上了楼，左拐右拐地进了一个厢房。
小厮带着她推门进去，屋里站满了各色涂着胭脂水粉的男人。
堂上正襟危坐的，不是赵煜还能有谁！
“王妃来得正好。”他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茶道：“春风楼的男人全在这了，不如王妃来指认指认哪位是您的老相好。”
“本王也好向他讨教讨教，今后如何讨王妃欢心。”
赵煜将茶杯叩在案台上，眸色漆黑如墨，桃花眼尾却冷到了极点。
何穗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总不至于大晚上的真拿她动刀。
当日情形，他也不是不知。
如若不是她急中生智，胡诌了一句。难道真要由着皇上赐婚，他二人锁一辈子吗？
赵煜从前说她嘴里没一句真话，她倒也不否认。确实有时胡说说多了，自己都不记得说了什么。既然他知道自己常乱说哈，又为何当真？难道是要她和他打配合吗？
何穗在男人堆里转了又转，像是当真在好好找人。
这些个男人，厚施粉黛，浓妆艳抹，品味甚差。
这要她如何认？
何穗偷偷朝赵煜的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对方会给她何种提示。
谁知道赵煜的眼神像是想要吃人似的，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的方向。
难道，是眼前这个？
算了，不管他三七二十一。
何穗拉过男人的手腕，将他生拽出来按跪在赵煜面前。指认道：“就是他！”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男人吓得将头磕的“嘣嘣”作响，鼻涕眼泪一起流。“小人今日第一次见王妃，往前从未有过瓜葛，望王爷明察。”
“本王问你话了？”
话音刚落，男人身侧飞过来一个茶盏，应声而碎。
何穗原本替赵煜扣押着男人，怕他不从。谁知道煜王这爱乱摔杯子的毛病又犯了。
茶盏的碎片飞溅到脚下的时候，她吓了一跳，赶紧往赵煜身旁钻。
这男人虽然喜怒无常，但应该不至于自己对自己动手吧。
“唔唔。”跪在地上的春风楼公子紧抿着嘴，除了将脑袋深埋在地面，身子因为恐惧而颤抖得不像话外，什么都不敢做。
赵煜看了眼身侧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个苹果啃的女人，真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她竟然还有胃口。
“王妃可有话要说？”
何穗啃着苹果无辜地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有什么话能说啊，她不是尾随着春夏大人来的，又无故被带到楼上替他做事吗。
不知赵煜此话有何深意。
何穗一时不解。
赵煜悄无声息地捏紧了放在案桌下的拳头，冷眸看向跪在地上的男子：“私通人妇，毁人婚姻，你可知罪？”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人不曾，小人不曾。”男子抬头看了一眼何穗，心下一横，看着赵煜道：“王爷说小人和王妃有染，私通人妇，可有证据？小人今日明明是第一次见王妃。更何况此前，也没人知道煜王成亲，哪怕小人当真和眼前的这位夫人有什么，小人在当时又何从得知眼前这位是您的王妃。”
“若是事先知道，哪怕给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
“是吗？”赵煜冷冷地将手掌拍在桌案上。
随手接过春夏递过来的册子。
“大晞十六年，有一男子姓陈，名思齐，为人敦敏，勤政清廉。曾调任淮安地方父母官三年。却在三年期满，回朝复职的第二天来春风楼打人闹事，因此丢了官职。”
“陈大人为何来春风楼闹事，打的人是谁？”赵煜沉声道：“你心里应该清楚。不用本王再给你提醒一遍吧？”
男人似乎还不服气想词儿狡辩。
赵煜在他开口前继续毫不留情面地念：“大晞十五年冬，有一女子因其丈夫认定她在外偷人，被狂殴致死……大晞十五年春，有人千金买笑，不顾家中重病双亲……”
男子自知逃不过去，垂死挣扎道：“是她们自愿的，那些夫人图我美色倾慕于我，自己做错事情遭受惩罚，与我何关。”
案桌前男人的眼眸深不见底，他的眼神扫过来的时候，似是有无数把利刃一同扎了过来。
“一次两次或许是偶然，或许是这些夫人瞎了眼，但是这册子上的十七宗罪，你能保证都不是你主动在先吗？”
“攀慕权贵，人想往高处走，是你们的自由。然，毫无底线，妄想人妇，坏人家室，来我大晞，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赵煜将册子飞到他的脸上。
“啪”的一声，暗红的册子落地，男子自知逃不过，认命地耷拉着脑袋，不敢再发一言。
何穗苹果也咬不下去了，她歪头看着赵煜。
就见男人的视线漠然地停留在那一排排惶恐不安的春风楼公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