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城楼
钟虞眨了眨眼, 那点残存的眩晕感慢慢消退。入目是王帐的顶篷, 鼻尖能嗅到隐隐约约的药味。
她这才发现两条腿支着,原本被马匹颠簸摩擦得火辣辣疼痛的腿内侧肌肤似乎覆盖上了一层冰凉, 舒缓了不少。
然而同时存在着的,还有克制力道下的轻触。
钟虞蓦地坐起身, 惊愕地看向床尾方向, “——陛下?”
她下裳被撩起来,离尤正坐在她脚边, 手里还拿着一个玉色的小瓷瓶。
男人蓦地抬眼, 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你醒了?”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钟虞说着就要把腿缩回来, 离尤却一把按住她脚踝, “别动, 寡人在给你上药。”
“我自己来。”她瞥见离尤沾满晶莹药膏的手指, 莫名觉得羞耻,忙将裙子扯下去盖住腿。
让别人在这种私密的地方涂药, 总觉得别扭。
男人伸手, 修长白皙的手指揉捏她隐隐发热的耳朵, “告诉寡人, 你想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
话音刚落, 钟虞就被男人抱进怀里。
“陛下你的伤!”
“不生寡人的气了?”离尤将她抱了满怀,身形的差距正好让她完全窝进他胸膛与臂弯。
钟虞没有说话,脸贴着他结实的胸口,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响在耳畔。
离尤也随之沉默下来。
王帐内陷入这种静谧之中, 两人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似乎在摇摇欲坠。
半晌,紧抱着她的人才僵硬干涩地道:“……是寡人的错。”
钟虞一怔,接着靠在他怀里悄无声息地勾了勾唇角。
“下次陛下不要这样吓我了。”她低声控诉,伸出手一点点环住他的腰,脸在他颈窝蹭了蹭。
离尤按住蹭了蹭就要躲开的少女,低头半吻半咬地凑在她耳边,唇角翘起时故意板着脸冷哼一声:“都骑到寡人头上来了。”
“才没有。”钟虞指尖在他掌心又戳又挠。
下一刻,男人将她放倒仰躺着,狼似地一口咬她颈侧。吓得她低低惊叫出声,接着被痒意弄得连连躲闪。
很快怕痒的求饶就变了调。
两人都有伤在身并不能真的做什么,但因为离尤“中毒昏迷”在王帐中休养,便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
钟虞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嘴还会被男人紧紧捂上。他一边欣赏她无助流泪的模样,一边恶劣道:“行军帐篷可不比王宫,挡不住你的哭声。”
等随心所欲后,又给她一颗甜枣——钟虞乖乖躺在男人怀里,脸上身上都被离尤亲手擦拭干净了。
……
夜里,士兵们利落地灭火收营,准备后撤至卢城。
一出王帐,士兵打扮的钟虞免不了就和贺恭打了照面,她微微一笑喊了声“贺将军”,对方却神色尴尬,小声回道:“……夫人。”
贺恭脸上臊得慌。他还自以为看透了别人的小算盘,没想到那时却是对方反过来试探他的。
就凭不被国君允许出王帐这一点就知道这钟氏女如何受宠了,他讪讪地一揉鼻尖,转头去指挥将士去了。
弈军趁着夜色一路后退,钟虞则以照顾的名头和“昏迷不醒”的离尤一起坐在马车里。
最后天色将明时他们退至卢城。
钟虞不懂战术也不懂地形,离尤和贺恭等人谈论军务时都是在关着门的书房里,她就更无从得知细节了。
但她隐约有一种预感。
在卢城安顿后没多久,军医便放出了国君已“勉强清醒一些”的消息。离尤也故意伪装成面色苍白的模样露了一次面,鼓舞将士士气。
钟虞能感觉得到,即便离尤在“昏迷”时,将士们也并未惊慌不安士气低迷,看得出训练有素又极为忠君,可见在离尤这几年的沉积后效果显著。
正午时分,有士兵禀报了邺、晟军队已朝卢城而来,预计很快便将兵临城下的消息。
“寡人亲自登上城墙,率弈军迎战。”
扬声说完,离尤便白着脸身形摇摇晃晃,抬眼看向身侧垂着头的某个小士兵,“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扶着寡人!”
说完便握拳抵唇,有气无力地咳嗽起来。看上去一副强撑着才没倒下的模样。
钟虞撇了撇嘴,佯装战战兢兢地上前将人扶住,“陛下小心!”
话音未落,一只手臂搭在她肩上的男人咳嗽得更厉害了,全身一大半的重量都压到了她身上。
钟虞稳不住身形踉跄几下,鼻尖差点撞上男人的胸膛,整个人歪歪倒倒的模样有些滑稽。
“陛下!可需要属下帮忙?”贺恭装模作样地上前一步。
“咳……不,不必了。”离尤用手挡住勾起的唇角。
钟虞咬着牙,一路将人扶回房。
刚一进门,她就气恼地一推他腰腹,“陛下!”
下一秒,离尤手托住她腿弯猛地将她抱起来,猝不及防腾了空,失重感吓得她惊叫一声,一把揽住他脖颈。
离尤凑近了,愉悦地低笑起来。
“陛下,你又捉弄我。”她胡乱捂住他要吻下来的唇,手
指却被他威胁似地咬住。
他一挑眉笑得得意又轻佻,抱着她大步回到内室。
一吻毕,他忽然严肃了脸色,“马上要交战了,以防万一,寡人会命人将你送离卢城。”
“不要!”钟虞撑起身,睁大眼同样严肃地看着他,“我要待在陛下身边。”
“胡闹!”
“这一仗会很危险吗?”她试探地问。
离尤避而不答,“不论危险与否,你都必须走。”
钟虞了然。在他心里,还没有相信她在意她到能与这种重要军机相提并论的地步,所以他不放心将接下来的计划完全告诉自己。
“陛下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不要自己一个人走。”
离尤拧眉,眼看着少女又要红了眼眶,他抬手一把捂住她眼睛,冷声道:“哭也没用!你难道想违抗寡人的命令?”
钟虞抿唇,央求,“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种担心了,陛下就让我陪在身边好不好?我保证就像一条尾巴一样乖乖跟着,绝不添乱。”
男人没有说话。
她忽然放轻了嗓音,赌气似地道:“反正……反正陛下真遇到了什么不测,我也不会独活了。”
离尤蓦地一把将她狠狠揽在怀里,缓缓开口:“你要和寡人同生共死?”
钟虞静静“嗯”了一声。
半晌,她听见男人沉沉道:“那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钟虞站在城墙上,风迎面吹来,冷得像是要透进骨髓。
男人高大的身影立在她右前方,四周站满手握兵器的士兵,一看就是重重保护严防死守的架势。
她站在邺、晟两国的立场思索后,大概明白了离尤的用意。
这等同于是打心理战。接连两次的战败让原本保守预备打拉锯战的邺晟两军放下戒备打算乘胜追击,而卢城外没有准备迎战的弈军则说明这是要以守为攻。
离尤由昏迷转醒,邺晟必定会着急,想要尽快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城墙上重兵保护也正说明了离尤的“虚弱”。
忽然间,极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阵闷雷似的低响。很快,土地仿若震动,门响分离成马蹄落地声、脚步声与兵甲摩擦声。
邺、晟大军转眼便逼近。
卢城外地势特殊,城门数百米外耸立两座不高不矮的山峰,像两个守门将士。此时邺晟军队略一迟疑,便从宽阔大道上继续前行。
领头将领放下心来,对同僚嘲讽地笑了笑,“你看,我说过这两座山走势低缓且树木稀疏,根本难以布下埋伏。离尤打的恐怕就只是卢城易守难攻的主意。”
钟虞看着大军逼近,本能地绷紧了身体。
她第一次亲身经历、肉眼亲眼所见这样的场面。
“离尤!”敌军将领勒了马,扬声阴阳怪气地高喊,“你紧闭城门又派重兵把守,莫不是被我们给打怕了吧!”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将士都哄笑起来。
“若你真害怕得屁滚尿流,本将军也不是不能放你一条生路。”那人冷笑几声,“当初你以我邺国庭阳王冒犯宫妃为由用了私刑将其扣下,可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分明是庭阳王有意求娶在先。”
“一个女子,使两国交好毁于一旦,现在还能令一国之君无视军规,在交战之际将人藏身于军营享乐,所谓祸水也不过如此!”
离尤原本如同看扑腾的蝼蚁一般睥睨城下,闻言却一瞬间冷了脸色,眼底怒火暗涌。
弈军之中,有邺军的探子?!
“你倒是信誓旦旦。”他眯了眯眼,“寡人都不知弈军之中藏有女子,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凭空捏造。”
那人仰头哈哈大笑几声,“离尤,本将军懒得再与你费口舌。只要你们交出那个祸水任我邺国处置,今日便可放你们一马,不再攻城!弈国再割三座城池为赔礼,邺、晟与弈便可重修于好!”
离尤攥紧手中佛珠,几息之后轻微开裂声响起,几颗佛珠之上顿时密布裂痕。
“陛下!”贺恭生怕他一时忍不住坏了大计,忙出声提醒。邺军怎么可能放弃这“唾手可得”的胜利,这么说这么做,无非想以此羞辱弈国罢了。
“痴人说梦。”离尤眉目狠戾,一字字从唇齿间溢出。
“离尤,你可想清楚,我邺、晟大军若攻下卢城,此后必定势如破竹,到那时,你可就不是损失个女人和三座城池那么简单了!”那邺军将领说着又话锋一转,冷笑,“钟氏女?本将军倒想见识见识是个怎样蛇蝎心肠的祸水,能眼睁睁看着城破,看我邺晟烧杀抢掠,杀光你弈国子民!”
“……陛下。”忽然,钟虞轻轻开口,嗓音中带着细细的颤抖。
在离尤眼中,她应该是对他接下来会做的事一无所知的。
而无知,会担忧,会畏惧。
为免被敌军察觉,离尤没有回头。他咬牙切齿地低声道:“给寡人闭嘴。”
“陛下,我不愿自己落入敌手,使我与陛下受辱。”她垂着眼忽然笑了,笑过之后平静地继续说,“但也不愿使自己落入这种不义的境地,更不愿使陛下为难。”
“寡人叫你闭嘴!”
钟虞抬起眼看向贺恭。对方显然是
不愿离尤现在因冲动做出什么事来的,如她所想,他们必有后手。
贺恭避开她目光,面色迟疑。
钟虞重新看向离尤的背影,寒风中他衣摆猎猎。
“从前还在假扮兄长时,我便仰慕陛下了,从未想过还有愿望成真的一日。那时我之于陛下,不过是阶下一粒尘土,能有今日,已经是三生有幸。”她垂眸看见男人手紧握成拳,指节青白,“陛下垂幸,我无以为报。”
说完,她便抬手取下发冠,用衣袖擦去脸上的尘土。这动作太显眼,城下士兵全都注意到了,顿时有人高呼:“将军快看!”
离尤察觉不对,猛地回身的那一刻听见了甲胄落地声。
斜后方原本士兵打扮的少女此时乌发被风吹起,没了甲胄遮挡,纤细腰肢不盈一握。
钟虞看准时机,一把朝贺恭的方向冲去——对方一脸惊愕,但果然伸出的手并未紧紧抓住她。
她一下子便挣脱了跑到城墙边,一张脸毫无遮掩地落入众人眼中。
“我便是钟氏女!”
“给寡人回来!”离尤又惊又怒,手上毫不留情地用了十分力气击开拼命拦住自己的兵将。
“陛下!陛下切莫冲动!”贺恭焦急地冲了上去,不管不顾地一把将人拉住。
“滚开!”离尤头也不回地怒斥,双目猩红地看着城墙边的少女,“寡人命令你,回来!立刻!”
话音未落,贺恭便被掀翻到一边。
“就凭邺国公子缓,也配娶我?”钟虞对着城墙下冷冷嗤笑一声,朗声道,“唯有一统天下者,方能使我心甘情愿献身!”
说完,她回头看向朝自己纵身而来的离尤,红着眼眶无声喊出两个字:陛下。
陛下……
离尤目眦尽裂,眼睁睁看着少女一身素衣、长发飞舞,纤细身影在无垠苍穹下于城墙上跌落。
作者有话要说: 本世界完结倒计时啦,或许就是下章:d
迟来的祝福!祝大家圣诞快乐哈哈哈,特此附上圣诞特别小剧场
“圣诞快乐。”一阵悦耳的风铃响声后,寒风被门阻隔在外。
陆陆续续的脚步声从她身后响起,男人们在长桌两侧纷纷落座。
她抬起眼。目光滑过长桌上各色精致的餐点,还有中央火光摇曳的烛台。
从烛台的缝隙间,她看见了男人执着刀叉的双手,再往上是被白衬衣和马甲包裹着的窄腰以及宽阔的肩膀。
最顶端的纽扣妥帖扣好,衣领没挡住他随着进食上下滚动的喉结。
再往上,下颌线条清晰且锋利。
“圣诞快乐,我的小舞蹈家。”对方眼瞳颜色浅淡,眼里带着令人战栗的温柔。
“谁允许你看别人?”暴躁不耐的男声响起,她侧目看过去,果然是眉眼都桀骜不羁的男人,“阿虞,随我上观星楼,阅尽今夜灯火。”
“呵。”有人轻笑一声,嗓音如同醇厚的酒液汩汩流过,面色苍白如同石膏像,抬起眼时眼瞳血红。
男人启唇,舌尖舔过于唇间探出的锋利牙齿。
她再一转头,看见了一张英俊的脸被油彩涂画成麋鹿模样的男人,对方眼底隐约带着难堪,咬了咬牙,耳尖通红的看向她。
“美丽的女士,”有人站起身,右手收在腰腹微微一欠身,抬眼时风流倜傥,“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在今夜试坐我的飞机?”
钟虞还没回过神,腿上便被一双戴着白色绸质手套的修长双手慢条斯理铺上餐布,“请允许我,服侍您。”
男人俯身,金色发丝垂落在额角,末了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克制而迷恋地落下一吻。
这一刻,所有人都望着她,目光或狂热、隐忍、偏执、克制,灼热的爱意和烛台灯光一起悄无声息将她包裹。
忽然间,她眼前一暗。
——是有人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是谁?”她下意识轻声问。
片刻后,身后的人移开手,钟虞睁眼看向面前的长桌,桌两侧却已经空无一人。
身后有人带着凉意的呼吸逼近,他俯身,她就完全被他的气息与影子包围。
他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是我。”他嗓音明明淡漠,却仿佛有浓烈复杂的情绪暗涌。
他说着,慢慢轻笑一声。
“是我,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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