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岁岁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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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曲折蜿蜒，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烂漫，虬枝盘曲的几株老树遮挡着不远处的房舍，茂盛的枝叶间零星露出几点翠绿，那是用矮竹搭建起来的篱笆，而位于它身后的院落，便是白芷的家。msanguwu
三人缓步行走在乡间，经过方才的事情，虽然已经和白芷解释清楚二人的关系，但要让她立马面对裴渡，心中多少还会有些尴尬。
故而扶缇索性快走几步，和白芷肩并着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白芷，你们这里平日便这般冷清吗？”
小姑娘一蹦一跳地在前面领着路，闻言立马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村子往日是很热闹的，今天是因为‘破祟’才没出门的。”
扶缇疑惑出声：“‘破祟’？”
裴渡默默跟在两人身后，听到这话，他温声开口，先一步解释：“传说很久之前，天地失序，有位神明曾以身献祭，平息了那场灾祸。后来为了纪念祇，有些地方便特地选定一个日子，将它当做神明除祟的时间，在那一天城中百姓都会安居家中，以免自己冲撞祇。”
扶缇转头回望，脸上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裴渡抬眸对上她的，神情坦然，“无意间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
白芷此刻也停下了脚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裴渡，说不出的崇拜：“哇，大哥哥你好厉害，这么古老的习俗你都听说过啊。”
不等青年开口，白芷又偏头看向扶缇，将此事娓娓道来：“‘破祟’确实是源于此，不过我们这的不是为了纪念祇，而是纪念当地的水神。”
白芷的话很快便将扶缇的注意力勾了过去，“水神？”
她不禁想到客栈老板说的那个故事。
“嗯嗯，”白芷并未听出她话里的异样，继续说着，“每逢江祭之后的第九天，便是‘破祟’日，在这一天宛江百姓都会闭门不出，这是我们这里的习俗。”
又是江祭……不过细细数来，现在已近六月中旬，时间倒也恰好对得上。
不过，此刻令她心生疑虑的显然并非这个——
“闭门不出？”扶缇望向白芷，眼底露出几分不解，“那你现在这般……？”
白芷摸了摸发髻，到底还是年龄小，被扶缇这么一问，小脸瞬间浮起被抓包的局促：“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若不是乔月姐……”
“白芷！”一声轻喝打断了小姑娘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二人闻声望去，翠绿盎然的栅栏处，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男人正伫立在那里，面色不虞地瞪着白芷。
“……爹爹。”
白芷弱弱地喊了一句，连忙抬脚朝他奔去。
“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吗？”白术将打量的视线从扶缇二人身上收回，垂头看向白芷。
“办好了，东西交给村长伯伯了。”白芷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见白术脸色稍霁，这才又试探性地伸出手，晃了晃他的衣袖，“阿爹，我回来路上可害怕了，幸好遇到这位姐姐……”
白芷一面说着一面回头朝扶缇眨了眨眼睛。
扶缇会心一笑，向前几步，礼貌拱手一礼：“冒昧打扰，我和兄长途径此处，只是想寻一落脚之地，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岂料白术对此却是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头也不抬地看着白芷，暗含警告：“还不快点回家？你阿娘都要等急了。”
白芷瘪了瘪嘴，面露委屈：“爹爹……”
扶缇见状，连忙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此事确实与白芷无关，是我们唐突在先，若是不方便……”
不等她说完，白术便出声打断，语气生硬：“不必多言，我们这里不欢迎外人，还请二位速速离开。”
男人脸上的戒备之色实在太明显，饶是扶缇脑海里有再多漂亮的措辞，此刻也不由得噤了声。
就在此时，一直站在身后的裴渡忽然微微一笑：“既是正值贵地‘破祟’日，眼下若是放任我们二人在路上游荡，难保不会冲撞到水神，到那时岂不是更得不偿失？”
他的语调缓慢匀称，称得上客气有礼，可落在白术耳中，却别有一番用意。
白术这才抬起眼端量起眼前的青年，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无形中勾勒出一丝耐人寻味的气氛。
对峙半晌，他终是松了口：“……进来吧。”
“好耶！我就知道爹爹不会这么狠心的。”不明所以的白芷还以为是自家爹爹于心不忍，当即兴冲冲地跑回扶缇身旁，拉着她的胳膊往里走，“姐姐快跟我来，我阿娘做的饭可好吃了……”
白术又看了裴渡几眼，倒也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屋。
裴渡唇角始终噙着笑，好似根本没察觉到他提防的神色。
……
走进小院，映入眼帘的是摆放在院中的药草架，整整齐齐的，各种草药分门别类，有当归、茯苓、葛根、黄连……还有好多即便是常年采药的扶缇也一时难以辨别出的奇珍异草，不过仅凭这点，便可以清楚地看出院主人十有八九是个行医问诊的大夫。
注意到扶缇略有惊叹的目光，白芷不禁面露几分自豪之色：“阿爹是村里有名的大夫，宛江十里八乡的，但凡没钱去镇上回春堂的，都会来找他看病。”
说完，白芷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她朝扶缇招了招手。
扶缇顺势弯下腰，附耳过去，便听得她小声道：“姐姐，其实爹爹只是看起来凶了点，他人很好的。村里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伯，爹爹问诊从来都不会收他们钱。”
提起自己的爹爹，小姑娘眼睛都亮了不少，宛如黑水银的瞳子满是对父亲的崇拜与骄傲。
扶缇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顺着附和道：“好，姐姐知道了，白芷的爹爹是个了不起的大夫。”
两人正说着，只见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扶着腰从灯火通明的主屋踱步走出。
“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不是让你在屋里等着就行吗？”
不等妇人出声，一旁的白术匆忙迎了上去，一反方才的冷漠，神色俱是温柔。
云菀嗔怪地瞅了他一眼：“我哪有这么娇弱，倒是你，让你去找找小芷，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目光在触及到院中之人时明显一怔，“这两位是……？”
“阿娘，这是我在回来路上遇到的漂亮姐姐，他们今晚想在咱家借住一宿。”听到自己的名字，白芷很快跑过去，熟稔地挽住她的胳膊，撒着娇道。
说这话时，白芷还悄咪咪地瞥了一眼自家阿爹的脸色，心里暗自盘算着，只要阿娘答应，爹爹自然也不敢再摆脸色了。
妇人明显比白术态度温和许多，闻言便将目光投到了扶缇二人身上，温柔一笑：“原来如此，只是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扶缇眉眼一弯，连带着声音都温软起来：“我叫扶缇，这是兄长……”话音忽然一顿，考虑到二人是假托的兄妹关系，她迟疑了半秒，随后面不改色地接上了后半句，“兄长扶渡。”
话语刚落，她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瞬间投来一道凉凉的视线。
扶缇强迫自己忽略那道视线，故作镇定地继续道：“我们兄妹是受家中所托，前来宛江寻找故亲，路遇此地，天色已晚这才借宝地暂住一晚。”
“既是这般，那你们便安心住下……”
“菀娘。”白术皱了皱眉，欲出声阻止。，
让他们进屋只是权宜之策，他原本打算过了子时就让二人离开，否则明日被人看到，只怕又要无端生许多波澜。
孰料云菀像是早已猜到他的内心所想，她拍了拍他的手，语气透着柔和：“我知晓你的担心，可这荒郊野岭的，他们还能去哪？况且，”她牵过他的手摸着小腹，“就当为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积福不好吗？”
见白术面容有所松动，她柔柔一笑，转而面向扶缇：“想来你们一路走来应该也未进食，恰好我今日多做了些饭，若是不嫌弃，不如就一起吧？”
……
油灯微弱地闪了几下又被重新点燃，暖光铺满整个房间，方桌上摆着几道家常小菜，虽不似客栈精致，但胜在新鲜。
“来了来了，这道‘岁岁长青’可是我阿娘最拿手的。”白芷端着一个用竹条编成的篦子，兴冲冲地跑进门来。
“跑慢点，别摔着。”身后的妇人被白术贴心扶着缓步走近，大约是不适应在外人面前这般亲昵，一进来，云菀便推搡着云术让他松手。
扶缇知趣地撇开目光，看向桌上那道‘岁岁长青’，青色的糯米团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竹篦中，大部分都是圆滚滚的形状，也偶尔有几个被捏成了各种小动物，姿态惟妙惟肖，令人赞不绝口。
“‘岁岁长青’是小芷自己起的，这孩子，闲着无事就喜欢翻她阿爹的那些医书，时间久了，倒也认识了几个字。”注意到扶缇流连的目光，云菀笑着解释道，“扶姑娘不妨尝尝，这青团倒也不稀罕，宛江几乎每家都会做。”
“才不是呢。”白芷反驳完，紧接着便拿起一双干净的竹筷，特意夹了一个小兔子形状的放进扶缇面前的碗里，“姐姐你吃这个，阿娘做的青团和他们的可不一样，不仅好吃而且还好看！”
扶缇笑着应了一声，夹起碗里的青团放至嘴边，咬了一口。
甜而不腻，入口即化，确实美味。
“怎么样？”小姑娘满是期待的看着她。
“很好吃，夫人厨艺实在精妙。”扶缇忍不住赞叹道。
云菀羞赧一笑，连忙又招呼扶缇尝尝别的，许久没见自己妻子这般开心的云术，难得也跟着露出几分笑容，一时间，室内其乐融融。
碗里不知不觉堆起一座小山，扶缇连连摆手称自己实在吃不下了，这才遏制住云菀的热情。
终于得以喘息，她歪头瞅了眼一旁的裴渡。
也不知是不是施了什么法术，这人安静起来的时候，存在感总是很低。
昏暗的灯光下，青年清俊的眉眼都沾染了几分暖意，整个人笼罩都被微光镀了一层柔光，说不出的温柔。
不知怎的，她忽然心念一动，伸手夹起一个青团放进他碗里。
青年动作一顿，侧过脸来。
少女迎上他的目光，不躲不闪，笑意盈盈：“哥哥，你也尝尝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笑发财了，一声哥哥命都给你（举玫瑰）阿缇：哥哥~裴渡：面色如常实则心跳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