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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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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时,夜色正浓。mwannengwu

    太子歪在高台矮榻上,不悦道:“蒋青,你这疯狗怎么还没死?穿成这副模样要给谁戴丧?”

    蒋青嘿笑道:“启禀殿下,有人看见白巾军混进宴会厅,属下特来查看。”

    他穿过厅堂径直绕到高台后面打开暗门,从里面捉出狼狈的郑氏扔到郑阁老尸首旁。

    蒋青当着众人面取下郑氏口中白布条,缠到她头上道:“看来消息不假,果真有白巾军混进来,欲图不轨。”

    郑氏看见郑阁老尸体骇得面无血色,身子一软跪伏在地砖上,结结巴巴指着高台道:“那……那里头。”蒋青轻笑一声走到阶前,双手在底部拨弄几下机关,最下面九级台阶从下至上轰然洞开。

    巨大的沙盘从高台下滑出,撞翻数十张餐桌。

    “云城?”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抻长了脖子起身观看。

    云城虽地处边陲,却是十分富庶的边贸重镇,城内城外遍布世家资产,可谓寸土寸金。

    这沙盘做的逼真,许多人一眼认出自家商铺字号,虽然摸不到头脑但纷纷感到自危。

    蒋青提起郑氏颈子上的绳索,如训狗般斥道:“讲。”

    郑氏因儿子性命捏在白巾军手中,只得按月怜交代的咬牙道:“七年前,我陪王夫人去云城采买羯奴,不巧遇上羯人屠城。”

    讲到此处,她眼珠滴溜溜在众人身上转过一圈,便死活不肯再讲。

    睿王在一旁听出几分门道,走过来推开蒋青,单手揪住郑氏襟子将她高举到半空,暴喝道:“贼妇有话不吐,上刑!”

    立刻便有宫人小跑着围将上来。

    郑氏心急脱口而出道:“阁老救我!”

    却见崔卢两位阁老稳稳坐在席上吹茶对饮,并不看她。

    郑氏见走投无路,只得哭着喊道:“我若说了,你可要言而有信,保我儿囫囵下山!”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众人环顾四周,却不知她在对谁讲话。

    然而崔狸的余光却敏锐注意到,凤老太太身边坐着个女眷,极轻微的点了点头。

    他转身看去,凤老太太身旁只坐着一个姜三醒,正乖顺的在弯腰低头帮人点茶,不禁皱起眉头。

    这边不等睿王开口保证什么,郑氏已瘫软了身子,在哭哭啼啼交代:“当年我们命大,在羯人进城前就出去了,货也一个没丢。谁知那批卖出去的一个羯女,竟勾搭到主子床上去了,还跟主子乱嚼舌根说曾在云城伺候过文宗皇帝。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了。”

    此话一出,李氏皇子再坐不住,团团围将上来。

    李狡蹿到她面前问道:“你说的那羯女,现在人在何处?”

    郑氏眼神闪烁道:“听说那羯女不检点,和府中好多人有过苟且,大抵是被主母打杀了。”

    “呵呵。”凤老太太冷笑出声,高声对埋头点茶的姜三醒道:“至哥儿家的,郑氏这话说的囫囵,你去帮她周全周全。”

    姜三醒头皮发麻,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凤老太太今晚好似全知全能般推着她往前走。可老太太到底知道多少,心里又揣着什么目的,姜三醒却实在无法看透。

    “姜氏,姜氏?”太后在高台上唤她几次,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道:“你走到近前来。”

    厅堂里所有目光都看向姜三醒,几个皇子跃跃欲试朝女宾区走来。

    崔狸心里倏的腾起一团火气,李狩朝他悄悄使个眼色,抢先一步翻过桌椅跳到姜三醒面前,护着她走到众人之间。

    姜三醒身量娇小,站在一群男子之间颇有种小花鹿被虎狼环伺的威压感,看得崔狸额前青筋直跳。

    睿王走到姜三醒面前。

    他还未开口,崔狸已箭步跨到姜三醒面前将人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大哥。”崔狸道:“姜氏是我醒魂司的人。”

    二人身量相似,都是魁梧矫健的类型,此时当面对上有如两座巍峨的高山,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睿王极少见崔狸露出狠戾的眼神,难得退让半步道:“你来问。”

    李氏皇子闻言轰然散开,却不肯走远,仍将郑氏和姜三醒围在当间。

    郑氏收了眼泪。

    她刚才在睿王手上哭哭啼啼,见了三醒反讥笑道:“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也要靠着男人才能办事。”

    崔狸问旁边人要了件外衫套在身上,边系扣子边对姜三醒道:“问。”

    姜三醒点头,对郑氏道:“贾夫人,得罪。七日前,靖国公小少爷满月酒上,因您丢失翡翠镯子打杀了府里好些个羯奴。请问其中是否有您说的那位羯女?”

    郑氏习惯性摸了摸手腕,腕子上空无一物,那只藏着佛脸的翡翠镯子不知哪里去了。

    她改成用手扶头发道:“过去这许多年了,我怎的会记得那贱婢的长相?”

    “合理。”姜三醒点头道:“这几日醒魂司闹尸灾,我从里头寻了五个相互关联的尸块,推测出一个故事,请您帮忙看看是否说得通?”

    姜三醒取了餐桌上米饭,手指蘸着酒水,不多时便抟成五个小块排成一列。米饭团块造型逼真,几乎可以等比例还原昨天凌晨在面档摊子上展示的五个尸块。

    她道:“一开始,我以为这五人的案子是同一个凶手所为,是凶手为了报复凤家军进行的随机杀人。后来发现此案另有蹊跷,嫌疑人只是在用自己的刀具帮忙分尸,混淆凶手真正的杀人动机。”

    姜三醒拿起脚腕道:“第一个死亡的是这只脚腕的主人。他曾经做过凤家军的军商,一年前遇害后被冻在冰库,最近被人重新分尸丢弃到巷子里。”

    “等等,”睿王道:“就凭一块脚腕,你怎么能知道这么多信息?为何就能断定死者是凤家军的军商?”

    姜三醒解释道:“这只脚腕上连着凤家军旧式军鞋的鞋背布料,上面的绑带更换成了同色的丝绸材质,且脚腕的皮肤光滑。说明此人生活富裕讲究品质,但社会地位不高。他日常需要与凤家军打交道,但又不是具体行军打仗的军人,那么是军商的可能性很大。”

    睿王点头,示意她继续。

    姜三醒放下脚腕,拿起耳朵继续道:“他和这只耳朵的主人很有可能相识。耳朵的主人是一位三十出头的羯人女子,两人皮肤的肌理都遭受过长时间的风沙侵袭,根据纹理形状判断沙子的形状很特别,极有可能是云城郊外的方形碎沙。这只耳朵后面有一个烙印,这种给奴隶打标方式属于云城最大的羯奴贩子,是王家的生意。我私下打听过,一年前王家确实有个奴隶行的掌柜失踪了。”

    姜三醒点了点桌上的手指:“杀害这位掌柜的是这根手指的主人,他的真正身份是靖国公庶六子,现役凤家军中尉,也是臣女亡姐的丈夫。臣女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臣女曾经是这件事的目击证人。臣女一年前曾去京兆府敲登闻鼓告姐夫杀人,却因找不到遇害者尸首和线索不了了之,时间大抵对得上。”

    崔狸听得心惊肉跳。

    他自以为姜三醒的生活事无巨细,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情报网中,却连这般重要的事情都不知晓。

    崔狸心中惶然,他放在凤府的人出了问题,不知今晚的行动是否已经受到影响。

    姜三醒拿起旁边较为完整的小臂道:“臣女外公是柳氏面人的传人,臣女从小跟着学了些皮毛。说起来诸位大人也许不信,臣女所学手艺虽不成器,至少可以根据人的局部特征推测全身体态甚至容貌口音。”

    她抬眼扫视宴厅角落的宫人道:“昨天下午,臣女仓促还原了这五名受害者的大致形貌,发现这根小臂的主人,很有可能是臣女那位姐夫和耳朵主人的私生子。此人出于某种原因杀了他父亲,又残忍的将靖国公府的主厨放血杀死,这间接导致了主厨管理的公府冰库无人维护。那冰库里屯着许多尸块,这几日被连绵的暴雨冲塌围墙。这些无头尸块顺着雨水流入大街小巷,被京兆府送进了醒魂司。”

    李狡听着有些懵:“不是,尸块是怎么回事?你说的这些又和那羯女有何关系?”

    姜三醒微微一笑:“好的,现在回到正题。那日贾夫人在靖国公府参加小少爷满月酒时,声称丢失价值连城的翡翠镯子。臣女当时恰好也参加了宴席,王夫人果断处理当场打死四个羯女。可据我所知,死掉的羯女不止这四位。”

    姜三醒面上浮起红晕,有些不好意思道:“事后女眷们八卦,因为王家做羯人买卖的生意,府里养了好些羯人伺候。各院儿主母借着这件事趁机打杀了许多貌美的羯女,其中有一位是国公爷屋里曾经生育过的老人,当时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周围都是陌生男子,她不便再往下说,且那件事密都大概人人知晓。

    李狡见她吞吞吐吐的神情,有些懂了。

    他看向太后,靖国公是太后兄长,这事儿当时闹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太后自然也是知晓的。

    太后冷笑开口道:“你说了半天费却好些口舌,最后竟兜兜转转绕到我王家头上了。去年中秋家宴,靖国公和庶六少爷为了一个羯女大打出手,父子相争的丑事密都人尽皆知。姜氏,你在暗示什么,不妨直说。”

    姜三醒道:“羯人与咱们大宪世代征战,若无非常理由,羯女不可能安安稳稳接二连三为家主生育,尤其是像靖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大族。如果臣女没猜错的话,这位羯女就是耳朵的主人,同时也是各位关心的那位在云城见过先帝的羯女。他的儿子,也就是手臂的主人,先杀父救出母亲,又找相熟的嫌犯帮忙将母亲耳朵割掉,装作人殉的祭品模样混在给曹贵妃殉葬的队伍里送出密都,上了岁山。”

    “他们母子二人……”她道:“应该都还活着,且现下都在岁山。”

    李狡抬脚就走,叫上众人要往墓葬那边抓人,被蒋青拦住。

    “属下上半夜就去找过了,贵妃墓葬那边没有这个人。”蒋青摸着下巴似笑非笑看向高台道:“听守卫说,是被太子的人接走了。”

    众人看向太子,李戾不疾不徐举起杯盏摇摇晃晃站起。

    他回头对太后咧嘴笑道:“玉卿,孤送你一件寿辰贺礼。”

    太子将玉卿两字咬得极轻,但周围几位太妃和娘娘都听见了,那是太后闺中小字。

    太子饮掉最后一杯,击掌两下。

    一个太监腰带上别着五只铁钩,跳进厅堂中央钓蟹的水池内,叮咣作响忙活半晌浮到水面道:“好了。”

    铁钩后面连着根粗重的铁索。

    那太监跳出水池,将铁索架上滑轮升到梁上。

    几十个宫人合力拉住铁索,竟从水池中拽出一个巨大的水晶鱼缸。

    鱼缸囤满水,水面用木头盖板遮住封死,里面密密麻麻装了百来号人,只留一根脆弱纤细的麦秆伸出缸外供人呼吸。

    百来号人里有一半羯奴,另一半是七姓世家和寒族官员。

    缸里的人不知被困了多久,如蟹笼里的螃蟹争食钓饵般争先恐后去抢那麦秆。

    太后再沉得住气,此时也无法无动于衷,张大嘴巴缓缓站起。

    一个酷似武安帝的尸首趴在缸壁上,空洞的眼睛正直勾勾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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