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编号:1
自古烟花佳丽地,扬州只合少年游。
在沧州的时候,郑照便听陆云从提起过扬州的名妓。她们乘画舫夜泊瘦西湖,若有投缘者便可上船,一夜湖光山色,翌日送客上岸,然后飘然而去,这种做派已经成了某种旖旎的传说。
都说三月下扬州,郑照倒觉得九月至扬州也挺不错的,青山隐隐水迢迢,还正好赶上评花榜。
所谓的评花榜就是模仿科场,三甲分等来排列妓子名次,最引人注目的当然还是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你瞧,他寒窗苦读十载高居庙堂之上叫状元,她名落贱籍操持皮肉生意也叫状元。
科场夺魁难,这花中夺魁也难。今年花场选在了盈盈一水阁,评选章程与往年没甚区别,只分品、韵、才、色四场。一曰品,典型胜;二曰韵,丰仪胜;三曰才,调度胜;四曰色,颖秀胜。
郑照到扬州时前两场已经比完,后两场还没开始。他着平湖去置办宅邸,自己带着唐阳去拜访孙幽兰。
孙幽兰,扬州名妓,人称花榜冠冕。原名孙若微,以善画兰,号为幽兰。她虽然相貌普通,但吐辞流盼,巧伺人意,自十五岁起便成为花榜魁首。而今三十七年过去了,五十二岁的孙幽兰依旧是花榜魁首。出则高车驷马,入则呼奴唤婢,虽为名妓,犹如贵妇。慕名前来的人很多,但见到孙幽兰的人少。
郑照在笺上画了兰花,与贴子一同交由婢子递了进去。没过多久,那婢子便出来请人。
有个文人打扮的男子见此愤然起身道:“我们卯时到此处来求见孙幽兰,孙幽兰说有客在,我们便在门外等,现在已经等了将近四个时辰,怎么他一来就能进去了?如果不想见,直接回绝便是,我等又不是无赖闲汉。”
婢子不慌不乱,颇有应对的说道:“昨日徐三娘携怪兰图前来,幽兰娘子与她一起参详,确实是在会客,婢子也再三请几位相公回去了。至于这位郑乱萤,郑公子,则是娘子请他进去一同探讨怪兰的。如果相公也能画,便画一幅兰花交由小婢,小婢也会呈给幽兰娘子。”
那男子听见郑乱萤脸色就变了三变,而后更是拂袖而去,“不过是徐常恪的弃妾,摆什么名士排场。看上郑乱萤年少风流便直说,还找什么借口,人老珠黄一把年纪,不好好的继续当女表子,还装起清高来了。”
郑照得了允许便进了门,根本不知门外发生的纠纷。他见到了想见的孙幽兰,便觉得高兴。说了两句关于怪兰的话,便在一边玩弄笔墨画起孙幽兰来了。
几个婢子都围在郑照身边看他画自家娘子,郑照原本不擅长画活物,更别提人物了,自沧州画过一回自己后,便有了些心得。此时兴致意动,用水墨画起幽兰娘子,笔致更是潇洒自在,颇见风骨。画中的幽兰娘子手捧画卷,正在看一幅怪兰,她高情逸韵,濯濯如春柳早莺,容貌不如年轻女子美丽,但气质远非年轻女子能比。
待到暮色渐起,玉箫在玩月桥响起,这幅幽兰娘子图才画好,郑照提笔落款用印,苍烟落照间主人作于幽兰娘子寓所。
孙幽兰和徐三娘见他画完,便一同过来看。画中人,发如云,犹然委地。
孙幽兰笑道:“只恨年老色衰才见到乱萤公子,早知我能有这幅画,该晚生三十年。”
徐三娘看了又看,赏了又赏,爱得不能再爱,感叹着说道:“观画者都在看幽兰娘子看兰,不知画中的幽兰娘子是否知道她看画的样子也是一幅画。”
孙幽兰说道:“我不知画中的幽兰娘子知不知道,但画外的幽兰娘子却知道,故而画里的幽兰娘子应当是知道的。”
徐三娘摇了摇头,反驳道:“画外的幽兰娘子可以知道,但画中的幽兰娘子知不知道,应该取决于乱萤公子画这幅画的时候,他知不知道画外的画外的幽兰娘子知道。”
孙幽兰说道:“既然画外的幽兰娘子知道,那必然流露出来的神态便是知道,所以无论乱萤公子知道与否,画里的幽兰娘子应当知道。”
两人辩来辩去,越辩越激烈,却没人想着问郑照。
郑照听了一会儿,便笑着摇头离开了,刚一出门,就看见平湖一脸喜色的跑过来。
“少爷,三姑娘诞下一个皇子!”
郑照愣一下,随即想到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系统所说的话。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会嫁与当今皇帝,生下一子,即此世界的气运之子。是他吗?是这个皇子吗?郑照突然感到些宿命,无论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做成了什么,都是上天安排的既定宿命。
有些可笑不是吗?
接下来的几天,郑照先去看了雷峰夕照,隔日又看了三潭印月,之后也去了花港观鱼,喝了虎跑梦泉,一日一个景致慢慢玩赏,临到第五日,便是评花榜的日子。他很努力的在巳时起床,用过饭食便赶去盈盈一水阁。
盈盈一水阁本是水榭,在上面搭了个戏台子,也不算格格不入。现在这戏台前摆了许多张桌子,郑照走进门,这些桌子几乎已经坐满了。只有正中间最前面的十多张桌子还空着,桌子上却都贴了红纸黑字,都是府县衙门,学道科道,望族豪门定下的。
郑照沉吟了片刻,便决定先用银子解决。伙计眼馋他手里的
银子,可又实在没桌子,苦着脸问郑照能否坐短凳。
短凳当然不行,坐着很不舒服。
郑照看着那几张空桌子,叹了口气,准备去那边跟扬州仕宦打交到了。才走了没两步,就听有人唤他,一回头却是徐三娘在二楼凭栏看他。
徐三娘笑道:“乱萤公子若是不嫌我们身上的脂粉味,便上来同我们坐吧。”
徐三娘是一个鸨母,她是带了五个女儿来评花榜的,楼上的都是扬州城出名的妓馆,一家家用屏风隔断开来。
郑照道:“多谢三娘了。”
到了申时三刻,门口轿子车马拥挤,许多穿了便衣的官员带着家人陆续进来。没出半个时辰,前面那几张空桌就坐满了人,他们互相作揖,寒暄不断,高谈阔论,旁若无人。
这时,突然一声鸣锣,台上从后面出来一个娉婷小娘子,她身穿粉衣,头插着大簌花朵,一张小脸细眼睛,有些狐媚子模样。
“奴家欢娘,见过各位老爷。”她说完尾音向上,仿佛带了钩子。
她一亮相,大家便知道这是参选的妓子了,都眯着眼睛,挑剔的打量着她。眉太粗,腰太硬,牙齿不整齐。有阔少听到她自报家门,看了她两眼,终于想起了她是谁,颇为得意的说道:“这妓子是我当初梳笼的。”
欢娘闻言笑道:“姜相公,奴家也记得你。”
他们这打情骂俏的着实引起了水花,妓女躬身坐在到了椅子上,拿过琵琶抱在怀里,笑着说道:“奴家只会小曲。”
她说完咿咿呀呀唱了起来,唱得是名妓和名士的故事。名妓颇具侠气,仗义失才救了一个屡试不第的落魄书生,书生只是感恩,却不愿意娶她过门,甚至连一房小妾都不让她当。
“她们怎么敢?”徐三娘闻言站起身,这戏演得差不多了,“孙幽兰和徐常恪的事情也敢编排,是不想在扬州混下去了?”
郑照看得莫名其妙,只问道:“怎么是孙幽兰的事情?”
徐三娘冷哼一声,说道:“有人看不顺眼他呗。”她说完低头对龟奴吩咐了几句,命她们查清楚到底从哪里开始出现了问题,谁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妓子们陆陆续续的走了,二楼左近无人,郑照便问道:“孙幽兰和徐常恪的事情是什么?”
徐三娘说道:“三十多年前,孙幽兰门外车流如织,她有侠气,与名士交游,不计钱钞,而伧夫俗贾,则一概拒之。人们都爱她,可她偏偏只想嫁给徐常恪,试探了徐常恪几次,他皆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尽管挫折不断,孙幽兰却没有放弃,而是每年都会乘舟去太湖,陪孙幽兰徐常恪。去年徐常恪六十大寿,孙幽兰还亲自献舞。”
话未说完,龟奴便回来了,他说道:“查清了,是马应马相公。”
“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徐三娘皱起眉头,仔细回忆了下,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一个求而不见拂袖去了的人,看来由爱转恨了。
底下的台子摆着花篮,谁赢得了最多的花篮,谁就是状元榜首。
本该在花榜一骑绝尘的孙幽兰,此时已经被欢娘追上了。这么多的花篮,不知道是因为她确实才气斐然,还是因为她调侃了孙幽兰?毕竟年年榜首,人们早就看烦了的。
徐三娘看着女儿们名字前的花篮皱起了眉头,这花篮挺多的,但和欢娘一比将近少了一半。
郑照看向愁眉苦脸的徐三娘,问道:“买花篮需要什么条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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