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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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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楼朝的世界里,父母是一个很遥远的词,对于这对夫妻,他都用“一对男女”来形容,要不是因为骂得太狠会连累到他自己,他宁愿用更恶毒的词语。fanghuaxs

    在他是孩童时期,他曾因为拥有这样的父母而感觉骄傲,他们精明能干又很爱护他——懵懂的孩童管那时时刻刻的管控叫爱护。

    他们给了那么多的“爱护”,楼朝也竭尽全力去满足他们的期待,他喜欢阅读也喜爱解题,拨开一层一层谜题,找到最终的答案,好像一场有趣的推理小游戏。

    从中学开始,他开始参加各种知识竞赛,竞赛的题难度没有上限,就为了拓展参赛学生的极限,没有满分答卷,但他拿了一又一个的特等奖,评委、对手、校方领导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那两位。

    他拿着奖状回家从来得不到一句夸奖,各种尖酸刻薄的话像刀子一样往他身上扎。

    餐桌上的花瓶一周能换三轮,楼朝看着被摔坏在地板上的鲜切花,总觉得那很像自己,此刻看着鲜活明艳,但很快就会腐败溃烂,在这间富丽堂皇的房子里发烂发臭。

    于是楼朝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满分只是试卷的上限,并非他们期待的上限。

    后来楼朝开始尝试解一道新题——如果一直无法满足他们的期待,他们会做出什么?

    将他像那些鲜花一样丢到地上吗?

    高中开始,楼朝考试时能拿到的满分就越来越少,以前他是遥遥领先的第一名,后来成了摇摇欲坠的第一名。高三上期某次会考,他第一次以一分的差距居于第二名,是他人生中第一次。

    车到校门口接他,上车时他没看见司机,那对男女分别坐在驾驶座和副驾,车内气压极低,他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他想这一天可终于来了。

    他看过好多次鲜花被丢在地板上,再被阿姨拾进垃圾桶里,一点一点枯萎腐烂。

    一个人腐烂的过程是怎样的呢?

    走进家门那一刻,就是歇斯底里的怒吼,目光所及之处,一切能拿得动的东西都被摔碎在地板上,楼朝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毫发无损,他觉得好遗憾。

    刚开始的时候楼朝很喜欢这个恶作剧,一点一点撕毁他们精致亲切的伪装,让他感受到了快意。可另外一个他也被一点一点撕碎。

    他的世界里,只有家和学校两点一线,没有朋友,没有爱好,只有一对他自以为很爱自己的父母,还有他深爱的书籍和习题,可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看不了书也做不了题了。

    一旦遇见短时间内无法解开的题,他就会开始恶心干呕,胃里翻江倒海甚至让他无法专心去完成一场考试。

    高三下期的关键时刻,各种会考他的成绩名次越来越差,第二名、第三名……第一百七四名。

    老师觉得无法理解,他参加竞赛的成绩足够他保送一所不错的大学,高考于他而言更多的是锦上添花,为什么临了会紧张成这样?

    楼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恶作剧撕毁了这对夫妻粉饰的假象,也将他自己撕碎了。书和习题是他世界里的唯一,也是他的热爱,但是他们把它变成了他最厌恶的东西,无法控制的生理性厌恶。

    楼朝被领回了家,锁在书房内反省。

    门外那对夫妻在商量,女人在建议,实在不行就不再参加高考了,就去保送的那所学校,本科差了点,可以通过硕博来弥补。

    男人不同意,他认为很多时候,本科院校比硕博更重要。

    “可你看他那个死样子还能参加高考吗?再考下去,丢的是我们的脸!”

    “废物一个!十几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们不关心他的身体或者是心理,只觉得这个考试机器卡壳了,真丢脸。

    楼朝安静地躺着,静静的听着,他好像能从身下的木地板里闻到腐朽的味道。

    ……

    凉风将他拉回现实,此时此刻,楼朝站在门口,他觉得他这间屋也臭了。

    不过他那时觉得腐烂的是自己,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发烂发臭的一直是这两个人。

    室友见他出现,赶紧一秒蹬上些冲到门口。

    “你回来了,慢慢聊,我先去上班了。”

    室友也是个社恐属性,话未说完,人已经逃到了下一层。

    楼朝面色平静地在门口换了鞋,随手将房门关上。

    男人走到他的房间门口,单手插兜,一手用仅用指尖推开了他的房门,像一个高傲的国王审视一个贱民的狗窝一样,居高临下地打量。

    “这就是你住的地方?top1医学院毕业生就这待遇吗?”

    女人轻声挪动他的黑色高跟鞋,在屋中央的地板上缓慢地转了个圈,开口时语气里的厌弃满得快要溢出来:“就这种地方也能住人吗?”

    男人推门、开灯都仅用一根手指,女人走过每块地板都嫌弃地砸一下嘴,好似仅用细跟那一块面积接触了地板她都嫌脏。

    “我们精心养育你那么多年?就为了让你住在这种地方,丢人现眼!”

    “楼朝!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你!”

    辱骂和打砸是他们最擅长的事,短短几分钟,他那件小小的房间就被造得像个垃圾场,女人穿着鞋站在他雪白的床单上,歇斯底里地发疯。

    他们企图再次将楼朝几年的辛苦踩在脚下,彻底粉碎。

    楼朝垂眸看着那张单人床,他曾经躺在那里,仰头望着那扇小小的窗。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这些年很不值得,可当患者家属握着他的手止不住地呜咽,红着眼睛说感谢时,他又觉得日子还能过。

    此时此刻,他想起程嘉意那颗完美如艺术品的后脑勺,笃定他人生的意义不需要被别人来赋予。

    楼朝转身走进了小厨房,男人跟着出来,停在了他房间门口。

    “这种恶心的地方光是站着,我都觉得要窒息了,这几年你是怎么住过来的?”

    “这就是你逃离之后追求的梦想?像臭老鼠一样在阴沟里发臭?”

    啪!

    一声巨响,吵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楼朝把刚拎出来的菜刀砍在了椅背上,力度之大,刀刃狠狠地嵌入木头里。

    女人被他陡然的发疯吓得一个趔趄,脚下一歪,重心不稳,狼狈地摔倒在地上,男人去搀扶,腿不小心碰到破旧的椅子,菜刀滚落在地,利刃跟地板接触,发出尖锐的蜂鸣。

    “啊啊啊啊!”

    女人蜷缩着身子颤抖,捂着耳朵发出凄厉的尖叫,精致的妆容花了,五官扭曲而狰狞,男人握着她的肩膀,望向楼朝的眼神里也带了一丝……畏惧。

    楼朝是全场唯一一个站着的男人,拥有身高的绝对优势,其实但凡他俩多看看他,就会发现楼朝的身高早就超过了他们,他是个成熟且高大的男人。

    他往前走了一步,用脚轻轻把菜刀往前提了一点。

    女人又爆发出剧烈的尖叫声,男人赶紧搀扶起他,逃命似的退了几步,狼狈不堪。

    楼朝倒是轻声笑了一下,他微着皱眉,表情却很平静:“9岁时,我摇尾乞怜。19岁,我把碎掉的人生重新拼凑上路。29岁了,你们凭什么觉得还可以将我随便拿捏?”

    “滚,立刻出我的世界。”

    他一字一顿,不卑不亢。

    说话的语调平静得如同在跟病患讲注意事项,那对男女却用看着一个恶魔的眼神看向他,跌跌撞撞地推开门滚了。

    而楼朝却没有任何一丝力气来收拾这一地狼藉,他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掀掉床上被踩脏的被子,蜷缩着身子在床上睡去了。

    这一架好像掏空了他身体里的所有力气,累到连爬起来再给自己找一床被子的力气都没有,只得抓起枕头遮住自己的头,像一只虚弱的虾米把自己掩埋进沙坑里。

    夜好冷,他累了。

    ……

    易锦阳发了很多消息都没等到回复,这几天,楼朝再忙,他们之间的早安晚安都不会少,可今晚他始终没有收到楼朝的回复,他知道医生这个职业的特殊性,可能下一秒突然就被拽进手术室……

    他安慰自己,这很正常,可等不到那句晚安就是无法睡着!

    他蹭地从床上爬起来,顺着床栏翻到地板上。

    正在游戏的老大被他的体操吓得一哆嗦,“干干干……干哈?”

    易锦阳急得转圈:“我睡不着,他没跟我说晚安。”

    老大:“可能是突然有个紧急手术?”

    老二:“对啊,他回消息一直都很慢的啦。”

    还有个恋爱脑老三持不同意见:“反正明天也要放假,我们都要过去的嘛,你提前过去找他呗,他要真是加班啦,你就去等他下班呗。要真是有其他什么事,你也正好赶上了。”

    易锦阳就在等这句话了,弯腰换鞋,拿起车钥匙就走。

    “你说得没错!明儿有事也可以不来哦!”

    他一溜烟儿跑下楼,再一次因为楼朝在夜幕里狂奔。

    第一个目的地是楼朝家里,易锦阳夜袭绕城高速,完美地开出了亲妈的车速,用最快时间抵达楼朝所在的小区。

    他从后门绕进来,熟门熟路地杀到单元楼下。

    “呼呼。”

    他爬上楼,站在楼朝房门口时,内心其实还有一点点的小紧张,毕竟是第一次“上门”。

    他抬手打算敲门,却意外地将门推开了。

    根本没锁!

    他找到门口的开关按下,同时小声喊了一句楼朝。

    “楼……?”

    声音未落,一地狼藉引入眼帘,那明晃晃的菜刀就在他脚边。

    “楼朝!”

    易锦阳眼睛四处打量,往前冲了两步,推开最近的房门,客厅的灯光倾泻进去,轻柔地描出床上蜷缩着的身形……

    “楼朝!”

    连着喊了好几声,床上的人都没有反应,易锦阳迫不及待冲了进去,平生第一次发现自己腿也不是很好使,在床边磕绊了一下,扑倒在床上,手臂刚好环住了那纤瘦的身形。

    他将楼朝的上半身抱在自己怀里,这会儿脑子里那些急救知识全没了,他只能像影视剧里那些傻叉一样疯狂摇晃他的肩膀……

    “醒醒啊,我……这!卧槽……他x的!”他哆哆嗦嗦拿出手机,犹豫着是先打120还是110。

    楼朝缓慢的睁开眼,虚弱无力的指尖拂过脸颊,他被晃得头晕眼花,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哭了?”

    “什,什么?”

    易锦阳三个数字已经按完,还未拨通,手指停了下来,呆愣地跟怀里的人对视。

    “你,怎么啦?有人抢劫吗?”

    楼朝说:“算是吧,反正我赢了。”

    他眯着眼睛,在易锦阳怀里寻了个温暖柔软的位置,将脸埋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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