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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肾上腺素的释放会滋长食欲的疯狂。mchuangshige
临近中午时间，空腹出门撒野的纪钟歆坐在后排座上，饥肠辘辘的肚子开始唱着毫无规律的歌。
好在许峙在来的路上提前做了安排，否则她的人都丢到国外去了。
依旧是藏在社区里的美食，等餐的客人需要在门外排队。
走进方寸大小的店面，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墙面上成串腊味，店里没有所谓的装潢，复古陈旧的三张小桌，就连菜单都是手写在小白板上。
“你好，预定的两份经典可以上了。”
许峙俯身冲着后厨间喊道，他的语气礼貌，忙碌的老板一抬头便也能瞧见纪钟歆眼中他脸上恰到好处的微笑。
“你好像是常客？”纪钟歆单手托腮好奇的问道。
许峙开好一瓶花生露贴心地插好吸管递给她，转而边擦餐具边回应说，“一位朋友推荐的，他说这里还算正宗，沈杄说你没有特别忌口的东西，正好路过，顺路带你来尝尝。”
纪钟歆咬住吸管接过筷子，酸涩的胃得到了舒缓，心也跟着一暖。
她似乎明白了一向挑剔的沈杄为什么放心把自己托付给许峙照顾，起码和他混纪钟歆不会挨饿。
大概也是受了许峙的影响，纪钟歆在日后几年变得很好养活。
哪怕有大把男生抢着请她去品味山珍海味，纪钟歆皆不为所动，或者是因为是适当的年纪，有人陪她体验过真正的生活。
“来喽，当心，别烫着。”
服务员小哥端来热气腾腾的煲仔饭，上点缀着绿油油的几根蔬菜和卧好的糖心蛋。
“这份是软一点，放哪边？”
“给她。”许峙抬手示意。
小哥开玩笑地说道，“硬饭就得男人吃，小姑娘，你男朋友有点细心呦。”
纪钟歆闻言，眼睛瞪得像铜铃，她来不及解释两人的关系，小哥又回到后厨继续忙碌了。
油烟机的运作声，映衬着烟火气中的嘈杂与喧闹，也显得在如此环境下一言不发闷头干饭的男女格不相入。
全程无对话的纪钟歆和许峙快速解决掉了一餐。
广味裹腹，海风徐徐吹来，午后的阳光烘得阴凉处的温度无比舒服。
纪钟歆随着许峙的脚步慢行，放眼望去五彩斑斓的欧式风情建筑，渔人码头的对岸，浪漫的不只是景物。
“要拍照吗？”看到不远处打卡的小情侣，许峙转身问纪钟歆。
下缓的坡道，他双手插兜倒着走，纪钟歆生怕他失去平衡，耍帅不成。
她刚准备开口，许峙突然驻足，反弹的言语与碰撞的身体瞬间触电。
纪钟歆的视线里仅剩下许峙修长的脖颈，被遮挡的俊颜，原来这个男生妖艳的不单单是脸，他上下滑动的喉结同样性感。
“你！”纪钟歆偏头仰视着许峙探究的目光，气势削了一半。
她慌乱地垂眸，推开面前坚硬如山的胸膛，绕过他时才低声说道，“拍照吧。”
紫外线在气氛营造下炙烤着脸庞火辣辣。
纪钟歆背对许峙拿出自己的手机做出自拍的模样，当下无论是许峙的镜头还是他的眼眸，都令她没有勇气直视。
逆光下拍照会意外收获港风滤镜，纪钟歆不着痕迹地摁住音量键，快速而又随意地得到了一张满意的画像。
恰时附近喂海鸥的小姐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纪钟歆连忙收起了手机。
许峙以拍摄的姿势站了半天，相册里自然多了几十张纪钟歆的背影。
成群飞翔的海鸥盘旋在若近若远的半空，寻找着目标，倏尔捕捉到她昂头的侧脸，向她而来，画面在此刻定格。
纪钟歆丝毫没有意识到海鸥袭来会造成的意外，许峙健步冲来，将她拉到身后，忽然空出的位置遭到了鸟屎玷污。
“走吧。”他牵着纪钟歆的手腕往前走，感觉到她的恋恋不舍才耐着性子地说服道，“现在还不是渔人码头最美的时候，冬天我们再来吧。”
许峙的柔声细语在纪钟歆听来像是哄骗小孩的牵强说辞，她任由他箍住手腕，走了一段路才嘀咕道，“哪有人大冬天来海边。”
纪钟歆话毕，想到了什么似的，与许峙不约而同地四目相对。
品世间百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一旦心如死灰，天气寒凉也无所谓。
许峙松开贴住她皮肤的掌心，顺带拿走了纪钟歆的头绳，抬手帮她束起胡乱飞舞的头发。
他突如其来的举措让纪钟歆紧张地绷住躯体，她的耳畔传来清晰的风鸣和许峙低沉的嗓音。
“知道为什么我当初建议染姐等到暖和了再一个人来海边吗？”
纪钟歆木讷地摇头，许峙粗糙的指腹轻刮着她的额头。
“因为冬天是大海短暂的治愈期。”他的语调如微微而来的南风携伴春晖。
大海包容了太多的不甘和落寞，悲痛和难过，大雪融合进暗涌的浪里，降低着爆发点，人站在远离水域的洁白岸边欣赏美景，情绪得到沉默的宣泄，收获了静谧方觉生比死更胜一筹。
纪钟歆晓得，许峙这样的男生，有多少人爱他的风采，又有多少人爱他的姿态。
可偏偏他使得她忍不住倾慕的根本却是悲哀的成熟和潇洒的价值观。
纪钟歆转身再次想要逃避，碎发在眼前摇晃，淡蓝色的天空倒影在清澈的海平面，海鸥在天地间自由地翱翔。
她浑圆的眸间装得下的碧海蓝天是盛夏一年一度的徜徉地，又何尝容不下少女悸动的情愫和欲求拥抱那颗难捱的心呢？
然而许峙告诉她，“往前走，才能到新的目的地。”
地下车场里流通的空气阴凉又充盈着咸湿，纪钟歆揽紧外套走在许峙的前面。
她凭借平庸的方向感好不容易找到了许峙的车，他却又拾起她下摆的小臂，若无其事地从口袋里掏出某张卡片，“哔”的一声刷开了标有“员工通道，闲人免进”的大门。
纪钟歆茫然地被许峙带到了海洋公园，经过消毒，再任他不由分说地为她换上水靴。
“要干嘛？”她蹙眉不情愿地问道。
许峙匆匆换好鞋，卖关子似的笑道，“玩呗。”
他们来的时间赶上了海兽们的午休时间，海腥味扑鼻而来，角落有只小海豹原本在和饲养员斗智斗勇，听到声音顾不上美味的多春鱼，肚皮贴地，冲滑到许峙脚边开始撒娇卖萌。
纪钟歆下意识地后退拽地许峙一个趔趄。
斑斑点点圆圆滚滚的小身体在地上扭动，吓得纪钟歆跺脚转圈，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和海洋动物接触，尽管它俏皮呆萌，可是纪钟歆一时接受不了它的热情。
而且她活了这么久才知道海豹居然有毛啊。
许峙高扬着嘴角，左右手交替地护住纪钟歆，宠溺地看着她和地面上不到一岁的小家伙大眼瞪小眼。
“你可算是来了，快管管这个小糊涂蛋吧，它都快把我欺负死了。”齐龙拿着银色的小桶，慢慢悠悠地走来告状。
许峙轻抬下颌与好友打招呼，他的双手背后圈住纪钟歆，女孩子和暖的呼吸撒在他的脊柱与周围的凉爽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不由自主地垂颈，佯装生气地质问，“糊涂，你龙爸说的是真的吗？”
叫糊涂的小海豹一脸可怜巴巴地直立起身子，然后趁许峙不备敏捷地贴上他的唇。
得逞的小家伙拍着肚皮咧嘴似笑，它淘气包的模样倒是让纪钟歆放松了警惕。
她踮起脚，头完全超过许峙的肩膀，以齐龙角度会完全误以为两人处于依靠在一起的亲昵动作，他八卦地问道，“谁呀？”
许峙没有介意糊涂的偷袭，偏头意味深长地一笑，“小朋友，带她过来散散心。”
齐龙了然地冲他挤眉弄眼，纪钟歆不再执着于去争辩自己和许峙的关系。
她现在忙着和糊涂玩着试探的游戏，它退她进，它前她躲。
欲拒还迎间，小家伙歪着头睁着水汪汪的小眼睛向纪钟歆展示自己可爱的鼻子，等到她完全卸下防备凑近再以同样的方式袭击她的樱红小口。
不偏不倚，糊涂两次实施攻击的皮肤是同一部位。
开心的小家伙，一出溜地跑进水里，鳍脚造势，翻滚转圈，胖墩墩的却像个优雅的芭蕾舞者，反而在纪钟歆看来满是挑衅。
她气恼地扬长而去，留下许峙和齐龙二人莫名其妙地观赏着糊涂的卖力表演。
纪钟歆独自在公园里闲逛，旅游旺季，络绎不绝的客流分散向不同的场地，除了近处尖叫声起伏的游玩区，她对其他区域并无兴趣。
想起小时候，钟家老宅附近便是动物园，同龄人沉迷于此，每每沈杄提议带纪钟歆去转转，她都不为所动。
纪钟歆的童年从不以隔着铁网挑逗束缚的生物为乐趣，她宁愿看孙悟空出于完成任务而护唐僧取经，起码美猴王最后能换来解放自由的天性。
动物、自然、人类，这三者矛盾地和谐相处，所以到底何处该是归处。
头顶的太阳晒得皮肤火辣，纪钟歆激动的情绪在悲默间逐渐平复，说到底她本来的兴致即是恹恹。
许峙找来时，她阴差阳错地躲进了一号馆避暑。
这里如同属于在另一个世界，整面的水母墙，蔚蓝的海底隧道，纪钟歆专心地望着一切属于海里儿女，它们在电光的照射下构成了浪漫又唯美的背景。
暗色的玻璃镜面，增添了许峙的身影，纪钟歆深吸一口气，低声嗫嚅道，“我以为像你这样浪寄于海的人，会讨厌这种地方。”
她的话带着道德主义的挟持，许峙不以为意。
“我家里是经营酒店的，跟园方有合作，打交道而已，谈不上喜欢还是讨厌。”
“那你为什么要学救援与打捞专业？”纪钟歆扭头不解地看着许峙，“我听小叔说，你们要救的不仅是人，凡是海域周围的生物也需要你们维护。”
许峙点头，“沈杄说得对，但我的专业选择权不在自己手里，有人替我做的决定。”
“你不喜欢，对吗？”
“对也不对。”许峙弯腰伸出指尖与游来的小雨互动，“你上了大学也会发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学习一个专业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特长加持自然会事半功倍，但大学里又不以成绩论英雄，要比真正的优秀，做一件事脱颖而出并且无可取代。”
纪钟歆似懂非懂地听着许峙的经验分享，她好奇地又问道，“那你想学的专业是什么？”
“管理学，假如我当初真的考上了管理系，也许会很热爱这门学科，前提是它无关于事业和利益，否则一定会变质。”
“但救援与打捞专业不同，它的回报是将心比心。”
“什么意思？”
许峙仰起头笑看纪钟歆反问道，“不想知道我和糊涂的故事吗？”
“想。”纪钟歆瘪嘴嘟囔，“明知道我的心思，还不有话直说。”
倒打一耙这一招，她倒是学得很快。
纪钟歆并肩和许峙漫步在海底隧道下，成群结队的鱼儿不间断地从他们上方游过。
“年初时我和几个渔民朋友在海边发现了一只搁浅的豹崽，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因为它受伤被抛弃了，那时候连毛都没褪的小家伙只能在有关部门的安排下先送到海洋馆收养治疗，有朝一日再放它回归大海。”
作为糊涂的救命恩人，许峙拥有了很多权力，譬如起名和随时探视，因此他才可以持员工卡进入内部。
但糊涂的日常生活的主要负责人仍是园方，许峙做不到亲力亲为，说白了他空空顶了一个“好人”的名头。
好在糊涂是个懂得感恩的小家伙。
“等长大了再回家，你不觉得很讽刺吗？”纪钟歆苦笑。
许峙沉默不语，换句话说生而为人他又何尝不像是被圈养的困兽。
世界在轻率地运行着，命运的齿轮如何转动，终究是要看你如何选择。
可这选择权又在何处？
是神，是鬼，亦或者是同类中的强者？
七彩的灯光下，成千上万条不同品种的鱼儿在虚假的海底世界里享受切实的快活。
来往的人越来越多，许峙和纪钟歆被推到了巨型玻璃的面前，他们目睹着大鱼吃小鱼，小鱼驭大学的场景。
哪怕一步之远，她和他也只能冷眼旁观。
万物求生如同悬赏恩赐，所以残忍的不是命运，是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