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跟我来
林恩在睡着的时候,并非那种过于警惕敏锐的类型。
普通简单的噪音不会吵醒他，但倘若是过于有存在感的打搅，他同样也会被从梦境中拖拽出来——虽然某些特定的考拉兽性大发暴睡期间并不适用。
他在熟睡中,突如其来地察觉到一种被窥探的感觉。
并非没有重量的视线落在身上，也不是冥冥中有什么灵光一现“我似乎被监视了”的第六感,而是更加直白明显的，似乎有谁的魔力毫不客气覆盖而上。
虽然很有存在感，但似乎并不携带恶意，像是睡着的时候被蒙上了一层重重的被子,虽然沉重地压在身上,但也只会让人更沉地坠入梦乡——这种外来的魔力极具侵略性地渗透入他的魔力中,带着浓浓的探究意味,并且丝毫不见外地继续顺着魔力流淌的方向蔓延。
从头颈，到胸腔，两肋,腰腹——
倏地，小臂处突如其来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灼热,似乎有什么不被察觉的无形之物猛然迸发，就在这刹那间,林恩无意识地骤然睁开双眼。
漆黑的瞳仁毫无落点,浓密的眼睫半睁,似乎是主人还没从沉眠中彻底苏醒,小臂处一股无形的波动在一瞬间扩散开来,似乎与什么东西在冥冥中对撞,随后毫无悬念将其冲散。
“……”
一点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林恩的脸上，随后是两滴，三滴,再紧接着，当林恩从空茫刚被拉扯回神智时，一个重物突然间一声不吭，悄无声息砸在了他身上。
有什么毛绒的触感垂落在颈肩，蹭得有些发痒，不容忽视的重量直接压在胸腹，温度像是比常人更低点的体温，有着虽不夸张但肌肉紧实的重量，纵使林恩的力量丝毫不弱，但毫无防备下被这么一压，也砸得他两眼一懵。
“……？！”
因为是颇为熟悉的气息，在先前已经从格斗场的对练中习惯了部分皮肤的接触，所以并没有极其林恩反射性的攻击，反而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惊得林恩猛然坐起。
砸在他身上的东西也跟着毫无知觉滑下，顺着床边“咕咚”一声栽了下去。
“……”
手指在脸上一抹，低头一瞧，指腹上是在黑暗中也隐隐能看出的深色，鼻尖嗅到淡淡的血腥味，旅店窄小的窗口透进晦暗的月光，光线是窄窄的一条，从窗边一直延伸到床脚，恰巧可以作为粗糙的光照，林恩便下意识跟着往床边看去。
“……托兰？”
旁边睡着的以撒和亚瑞克也被惊醒，窄窄的窗口处从内亮起光芒，小小的房间就这么兵荒马乱起来。
……
“双眼似乎受了些轻伤，流了点血，但没有外伤特征。魔力消耗过度，极度贫血。”
以撒手里攥着光属性魔核的法杖，杖头处散发出暖洋洋的白光，将本就肤色苍白，此刻更是面无血色，连嘴唇都白得像死了三天一样的托兰笼罩在内，口吻平静却疑惑。
“是很容易处理的伤势，主
要是因为贫血过度而导致的昏迷，多喝两管回血药剂就没什么问题……但是，你究竟是怎么在大家都睡觉这段时间，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托兰：……()”
托兰手里攥着交给他用来擦干眼角血迹的湿毛巾，坐在床脚，略有点乱糟糟的黑色发尾乱翘着，低低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会不会是‘诅咒’啊？”
亚瑞克环着肩在旁边一脸凝重地推测：
“我们吃饭的时候不是碰到了对‘诅咒’有了解的队伍吗？那个领头的家伙还故意吓唬师弟中了‘诅咒’，不会是他们偷偷对我们下了这种东西吧？”
以撒：“……”
以撒：“没有，不至于。”
——他好歹也是个光属性，要是能当着他的面下了诅咒，并且他自己还毫不知情，那最起码也是大魔导士这种水准了，真有这种水准还来参加什么联赛，直接冲皇室叫板要封个贵族不是来得更快？
托兰的这种情况他也不是不知道原因，早在魔兽森林的时候，他和林恩就见过，这家伙拥有一种以耗血为代价大幅度增加实力的秘技，使用后赫然就是现在这种贫血的状态，根本和什么“诅咒”没有一丝关系。
“……不是。”
脸色苍白虚弱的家伙低低开口，只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就像是没什么精力，继续垂着头不发一言。
他手边散落着好几支空空的药剂管，赫然是已经喝完好几支补血药了，按理来说这种很好恢复的伤势也该缓过劲来，不可能是说句话都费劲的程度——除非是这个人什么都不想说。
“……”
以撒看了他一眼，随后表情未变地收回目光，紧接着，他看向自己的室友：“林恩，你没什么事吧？”
另一侧，手里同样抓着一张毛巾，正在擦拭脸上暗红色血点的林恩愣了一下。
“我没事。”
他倒是毫发无伤，除了被不知为何跑到他床边昏迷栽倒的托兰砸了一下吓了一跳之外，他的身体健康无比，甚至现在都可以提着剑和亚瑞克师兄约去训练室大战二十回合——只能战二十回合是因为他的剑术只能在亚瑞克手下撑住二十招，多了就会被挑掉剑了。
不过，说起来，他的床铺并非在靠近门口的那一边，托兰就算是有什么秘密想要出门，也不该昏迷倒在他这里……所以托兰究竟为什么会倒在他这？
难不成盗贼的习性让托兰不习惯走门，其实是想走窗吗？
“那就好。”
金发的法师点了点头，随后停住杖头处的治愈白光，语气平稳问道：
“还有哪里不适吗？”
“……没有。”
“好的。”
以撒并没有追问别人秘密的意思，他这一点和林恩很像，这大概也是两人能够成为关系不错室友的最重要一点原因。
他自然地颔首：
“明天还要早上出发，最好别在夜里耗费太多精力，继续休息吧。”
()“……”
没人再提出异议。
……
光线重新消失，归为黯淡的黑色，亚瑞克很快就再次睡着，以撒也安静地躺在那里，呼吸平稳，但林恩却好像莫名其妙在深夜中惊醒一次就精神了起来，干巴巴地躺了半天，也没什么再次浮起的睡意。
“……”
——睡不着。
林恩默默翻了个身，白日里会随意扎起来的头发就这么披散着，洒在纯色的被褥上，他把柔软的被子抱在怀里，安静地侧身躺着。
他的心里有好几个困扰的问题。
——托兰究竟为什么会在深夜出现强行提升实力的后遗症，并且还严重到昏迷在他的床边？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北陆队伍的领头人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巫妖究竟有没有在他身上种下诅咒？
这些问题，随便哪一个，都足够他心烦意乱，林恩甚至觉得其实忙碌起来应该也不错，只要一门心思去卷，就没有精力去思考这种困扰……如果这些问题都能够得到答案就好了。
这么想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随后又卷着被子翻身回了另一侧。
然而，他刚刚从床的另一边滚回中间，从左侧睡转到右侧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毫无征兆投了下来。
无声无息出现在他床边的黑影就让他猛地瞳孔一缩，林恩条件反射地张开口，还没等辨认出逆着月光却有些熟悉的人影是谁，甚至连一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出来，一只冰凉毫无体温的掌心就猛然探出，牢牢一把捂住了他的下半张脸。
“……”
捂他嘴的家伙似乎手法并不生疏，手指死死扣住他的脸颊两侧，不留一丝空隙，能够让人连一丁点儿声音也无法发出。
林恩下意识就攥住了这家伙的手腕，眼眸一利，还没等用力从自己脸上掰下来，就听见了凑近的很低很低的气音。
“……是我。”
幽幽的暗绿色瞳仁在黑暗中仿佛亮着两点诡异的荧光，捂住他半张脸的家伙俯身，凑在他耳边，像是担心吵醒房间里的其他人，说话间的微弱气流打在他脸上，很小声的对他说道：
“……林恩，我有事想告诉你。”
“……”
虽然不清楚半夜烧血烧到昏迷的家伙为什么后半夜又不睡觉，甚至还把他也叫了出来，但出于对自己朋友的信任，林恩也还是轻手轻脚地跟着托兰悄声离开了房间。
……
盗贼的感知比起法师要强得多，而托兰的感知即便在盗贼中也属于格外的天赋异禀，所以，在这个存在了数支参赛队伍和其指导老师的小镇，托兰也能很迅速找到一个没有被任何魔力波动所笼罩的角落，不被任何人发现地进行谈话。
“林恩，我探知了你的身体状况。”
黑发绿眼的队友并非会铺垫对话的类型，并且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大半夜烧血去探知队友有哪里不对，兀自开门见山，颇为焦躁地揪着衣角，
声音很低地说道：()
你、你好像，拥有暗属性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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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
林恩沉吟了一下。
“可是我在天赋检测时，并没有测出这种元素亲和。”
“那不是能够检测出的魔力。”
托兰连忙开口：
“我在第一次释放感知技能时也没在你的的魔力中探测到这种元素，但是经过加强对你的魔力进行深度感知后，这种魔力就在一瞬间出现了——”
——还尖锐得不像是林恩的魔力，毫不留情地碾碎了他的探知，直接将他的魔力给赶了出来。
林恩：“……可是我不知道。”
林恩也感到了一阵茫然。
托兰不是会说谎的类型，而且他的能力确实值得信任，既然他这么肯定地说了，甚至刚才莫名其妙昏迷在他床边也有了解释，那多半就代表托兰的说法不算假。
但是托兰不对他说谎，却不代表托兰不会误判什么事。
林恩沉默几秒。
“确定是暗属性的魔力吗……”
——那有可能并不是他的元素亲和，而是今天晚饭时隔壁桌领头人所说的“诅咒”啊……那个死在他手里的巫妖不就是暗属性的吗。
“是的……但是只有一瞬。”
托兰看起来局促了起来，停顿了一下，随后声音放得更低，音色也莫名其妙低沉了不少：
“而且，我还在你手臂上发现了一个暗属性的印记。”
——这可能就是那个北陆队长所说的“标记诅咒”了。
托兰的气息阴沉下来。
——果然有着诅咒。
如果只是普通的标记诅咒，似乎完全可以求助于教廷，但文图斯的十几次净化术也没对其产生任何干扰，这似乎就代表着这个印记不同寻常。
林恩在身体里出现暗属性魔力的那一瞬间，就是他以燃烧血液为代价数倍增幅感知能力后，察觉到林恩小臂处隐隐一个诡异印记的瞬间，但这股魔力却并非从印记处流露而出，而是自林恩的混杂魔力深处，只有达成特定条件，才能短暂显露那么一瞬间。
而且，魔力波动不会骗人，那不是诅咒的魔力，就算林恩对此一无所知，并且无法控制，也无法掩盖这个事实——那是林恩的魔力。
一想到这里，托兰就忍不住感到难言的焦躁。
林恩的身上带着标记诅咒，如果想要求助教廷解除诅咒，就势必要接受教廷的探查，可探查到标记诅咒的一瞬间，林恩也会被探查到暗属性的魔力……被教廷发现暗属性魔力会是什么后果，这简直难以想象。
“……”
然而林恩的表情仍旧看起来并没有全信——林恩似乎并不怀疑他在说谎，但是却好像在怀疑这种魔力是否属于自己。
“……就是这样。”
于是，托兰毫不犹豫一把攥住了林恩的手臂，瞳仁中猛地亮起两点幽绿色的萤火，一股探究的魔力直接笼罩了过去。
与此同时，林恩突然有种诡异的感觉，像是心脏里突如其来流淌出一股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被泵到四肢百骸。
“……”
林恩的表情空茫起来。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的眼前似乎发花了一刹。
空气中能够被法师捕捉到的颜色各异的亲和属性魔力，除了他所检测出的那几种之外，似乎像多出了重影一样，隐隐闪烁了一刹那若有若无的黑色虚影。
——
遥远的不知何处的无人区。
披着宽大黑袍的人影停下了脚步。
“……”
人影从领口再次拎起穿了一排骨片的兽皮绳，慢条斯理从中挑出了一枚看似毫无特殊的骨片。
这张骨片原本应当随着上一任徒弟的死亡而消弭掉原有的符号，但此刻，它却隐隐勾勒出一个极其淡薄，像是褪色，又像是墨水不充足的符文。
“改造比预想中快。”
人影喃喃道。
“看来，我也要加快速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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