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无涯(三)
池惑的心思转得极快
渡鬼笛、无涯海、萧过、心魔这几个因素撞在一起,或许并非巧合这么简单,此时白逐溪的阻挠很可能让他们因祸得福。
当然,这只是池惑在情急之下生出的猜测,到底是不是如此还未可知。
在鬼笛旋律的催动下,被重新引发心魔的萧过痛不欲生,他的清醒和理智在鬼笛声中消耗殆尽,提着将明剑不顾一切朝白逐溪斩去。
先前的治疗和努力都付之东流。
很快他就要控制不住体内横冲直撞的真流任凭本能开始杀人渔村的百姓、无辜的修士们、小师弟还有一直帮助他治疗的秦大公子
但在彻底失去控制之前,他要将这个破坏了一切的罪魁祸首给弄死
萧过手中的将明剑看似毫无章法,但蛮狠凛冽,招招毙命。
看摧枯拉朽的剑意朝自己的方向斩来,正吹奏鬼笛的白逐溪登时瞪大了眼睛,原本绝不可能被寻常修士斩断的鬼笛之气,也在顷刻间被击得粉碎
在上古魔器的催动之下,主角攻萧过爆发出惊人的战力,这绝非清醒时他的修为可以达到的摧毁能力,此刻他表现出的战斗力,甚至可以和全力以赴的时无筝持平。
不愧是主角攻,隐藏的血脉天赋被上古魔器激活了。
在狂暴的混乱之中,池惑仍未停止冷静思考,萧过的失控和事态的发展,渐渐朝着他预料的方向滑去
这一边,杀意如滔天洪水滚滚而来,白逐溪不可置信怒斥道“今日你若是敢取了我性命,上古魔器内封印的怨灵也会让你永生永世不得安”
白逐溪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惊觉喉头再也无法出声,鬼笛依旧好端端地被他握在手里,可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操控自己的手。
手指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失去知觉,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就连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蒙了层猩红的雾,可惜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手,他很想抬手去揉一揉眼睛,看看到底是被什么糊住了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过往记忆如走马观花般,从他渐渐模糊的意识里闪过。
被迫和脖子分家的头颅滚落在地,发出“骨碌碌”的沉闷声音,透过迷蒙血雾,白逐溪自下而上看向没有头颅的自己。
被砍了头的身体就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仍旧拿着渡鬼笛站立原处,血水源源不断从脖子被切断的部位涌出,溅了一墙一地。
白逐溪努力想动一动嘴唇,他要在咽气之前诅咒祁忘、诅咒萧过、诅咒所有的人。
但很可惜,他注定无法发出声音。
走马灯戛然而止,滚到屋子角落的头颅也没了动静,白逐溪凉彻底了,只有血液喷溅的声音尚未停歇。
停止的鬼笛声让鬼主喘了口气,他虽然不可能在上古魔器的威胁下全身而退,但他的修为足够抵挡住大部分伤害,也足够让他维持住理智。
池惑轻声在他耳边哼唱的好梦调,也很大程度安抚了他的情绪。
但萧过就没这么幸运了,原本他就不擅长控制自己的血脉,又在心魔的控制下数度发狂,现在好不容易被秦南珂压制住了大半,但心魔的种子尚未拔除,一直有蠢蠢欲动的隐患,现经渡鬼笛的旋律催动,加之上古怨灵进入他的识海、以他的心魔作为容器,当下的萧过已经彻底失控,就算时无筝来了也无济于事。
萧过生生将白逐溪的头砍了下来,血溅了他一脸一身,但他似乎还嫌不够,开始提剑朝周围的修士砍去。
此时萧过双目赤红暴突,在斑驳血渍下失去了焦距,他歪了歪脑袋,最先看向的是距离最近的秦南珂。
萧过朝秦南珂地扯了扯唇角,神态崩坏可怖,就在将明剑挥向秦南珂的瞬间,鬼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琵琶挡住了萧过的剑意。
既然鬼主的醉鸦楼身份已经暴露,他也不打算藏着掖着,正尽最大的努力去阻止暴走的萧过。
萧过的事虽然与他无关,但萧过好歹是祁忘的师兄,这就与他有关了。
鬼主抽出象征身份的饮骨刀,将汹涌而来的剑意一切为二,周遭建筑物在萧过的剑气之下被震得粉碎,剩余修士们也张开灵障庇护无辜的渔民百姓。
暴走状态的萧过战力暴增,并非寻常修士可以抵御,在场者只有鬼主能对其稍微压制,但鬼主先前在鬼笛的入侵下元气有损,长久缠斗下来并非轻松。
在鬼主将萧过拖得有些精疲力尽的时候,池惑布了个障眼法,他迅速与战斗中的鬼主交换视线,而后朝萧过高声道“师兄,师尊马上就要过来了,别闹了。”
他知道,「师尊」这个词是萧过心中执念的根源,也是可以稍微控制萧过状态的开关。
果然,原本狂躁的萧过稍稍僵硬了一瞬,鬼主掐准这短暂的空隙,直接将骨针整根刺入萧过的眉心,直钉入其识海,彻底掐断了对方的直觉,封死了他的五感和行动力。
可即使如此,在心魔和怨灵控制下的萧过仍旧如同僵尸般张牙舞爪,半盏茶功夫后才彻底安静下去,轰然倒地陷入昏迷。
至此,所有人才暂且松了口气。
秦南珂立刻给昏迷的萧过强行灌了几服药,池惑则将鬼主拉到一边,仔仔细细查看他的伤势和内息。
我知道你是鬼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现在千万别逞强,渡鬼笛带来的伤害不容小觑。8”池惑知道年少时自己多少有点逞能,所以把话说在前头,他可不希望小崽子因此受到伤害。
鬼主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难得没有出声反驳,眼底甚至还浮了几分笑意。
池惑很快就意识到,对于自己刚才的担心,鬼主很是受用,甚至恨不能池惑再多唠叨几句。
被池惑哄开心的小崽子终于老老实实,坐在一边调理灵息去了。
池惑心里暗笑,“自己”真好哄啊。
可经过这样一场毫无准备的恶战,又得知了其中一人是醉鸦
楼鬼修,另一人有鬼族血脉、且被心魔侵蚀不受控,随时都有暴走的可能,这群同行的南海修士的心早不稳了。
尽管见多识广的栖霞散人没多说什么,事情发生后他也没有去质问池惑和秦南珂,反而对这群跟了自己许久的修士进行了一番劝说,人心惶惶的修士们考量良久,最后只有三位修士决定退出队伍。
池惑主动与栖霞散人道歉“没想到最后给你们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实在是抱歉。”
栖霞散人目光在他和鬼主之间游移,随后讳莫如深笑了“祁小道友不必担心,我与渡山仙君是一样的,不会计较这些世俗的标准,刚才你那位朋友不顾自己有伤在身,尽全力去压制暴走的萧道友,保护了我们所有人,他在我眼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坏人。”
“而且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应该是白鹿城那位小公子,白家看守上古魔器渡鬼笛不利,白家人也应该担责任才是,他们的错误无需你们来承担。”
栖霞散人不愧是秦涩的好友,就连观点都非常相似。
与栖霞散人确定好接下来的安排后,池惑与秦南珂询问萧过的情况。
只见秦南珂点了盏灯,守在昏迷不醒的萧过,他见池惑过来,忙让了个位置“你师兄的情况并不乐观,除非”
说着,秦南珂自己摇了摇头。
池惑并没有催促,耐心等待秦南珂继续说下去。
“现在的情况,我们面临两个选择,要么直接剖开萧道友的魂丹,阻断心魔和怨灵的养料,要么选择保守治疗,等待奇迹出现”秦南珂顿了顿,担忧地看了眼池惑,才继续道
“如果天亮之前不剖萧道友魂丹的话,任何医者都回天乏术,萧道友会彻底被心魔控制,可能永远也无法恢复。”
“可如果选择剖开魂丹,同样面临着修为不保的风险,一旦出现最糟糕的情况,萧道友可能永远也无法修行了,对修士而言,无法修行比直接死亡更残忍,不是吗”
说着,秦南珂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沉重之色。
池惑若有所思喃喃道“看来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秦南珂“若是有好选择的话,我也不必如此为难了。”
池惑“我修书一封,将当下情况告知师尊,想必他会尽快赶到定夺。”
秦南珂又在昏睡的萧过身上扎针“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顿了顿,秦南珂又试探性问道“祁道友,你其实早就知道池道友的醉鸦楼鬼修身份了,是吗”
“是这样。”事已至此,所有事情众人看在眼里,池惑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
秦南珂“你师尊大概不会允许事态这般发展下去恐怕你和池道友会”
他欲言又止,担忧地看向池惑。
既然池郁是醉鸦楼鬼修,那么作为名门正派的随筝仙君,必然不会同意自家徒儿与其关系过密。
现在池郁的身份暴露了,要么祁忘主动和池郁分
开,分得干干净净,并接受东极门的惩罚;要么他选择和师门划清界限,彻彻底底脱离随筝仙君弟子的身份,和池郁离开仙门是非之地。
除此之外,作为东极门内峰弟子的池惑,恐怕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池惑点头“我明白的,等解决了师兄的事,我和池道友再想办法吧。”
可天不遂人意,萧过的情况急剧恶化,即使已经被骨针刺入识海,但他却转醒了过来,并瞳孔扩大抽搐不止,喉间发出嘶哑可怖的声音“杀杀了我杀了你们”
和秦南珂预计的时间有偏差,仅仅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急剧恶化的萧过已经撑不住了。
阅历丰富的栖霞散人摇头“如果不尽快决定的话,萧道友不仅会被心魔彻底吞噬,原本被封印在上古魔器里的怨灵也会得以释放,为祸人间,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众人越发坐立难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一件事,不能再等下去了
“秦公子,麻烦你为我师兄剖开魂丹吧,尽快。”最后出声做决定的人,是池惑。
在场也只有池惑可以拿主意,毕竟他是萧过的同门师弟。
秦南珂的手抖了一下“可是”
“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池惑笃定道。
他相信,萧过作为主角攻,定可以绝处逢生,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机缘和气运。
秦南珂沉默一瞬,点头“我会尽力的。”
之后,所有人退出了房间,为萧过剖魂丹的重任落在了秦南珂肩上。
鬼主稍稍稳定了气息,他看池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有些担忧问他“这么大的决定,不等随筝仙君来决断,真的没问题吗”
池惑摇头“等师尊来,或许就晚了。”
“祁忘,给我个准话,”鬼主用闲聊的语气问道,“现在我的醉鸦楼鬼修身份已经暴露,你师尊那边是瞒不住了,之后,你打算拿我怎么办”
池惑定定地看着他“你认为呢,我会拿你怎么办”
还未等鬼主回答,房里登时传来秦南珂的惊呼,池惑掀开门帘正欲进入,突然,铺天盖地的海水呼啸声从东南方传来,紧接着是雷电在头顶炸开的剧烈轰鸣。
狂风裹挟着大海的咸腥味扑面而来,恶战后摇摇欲坠的房顶直接被飓风掀翻。
无数银灰色的物体从天而降,重重砸在不知所措的众人身上,电闪雷鸣之际,有渔民惊呼
“是鱼鱼天上下鱼了”
“鱼从天降天现异象”
“看来要发生大事了”
无数海底的生物像雨点一般从天幕落下,咣咣当当的声响比下冰雹更激烈,风更强了,渔民们必须抱着大树桩子才能暂且稳住脚步。
绵延不绝的闪电照亮天海相接之处,顶着狂风,池惑朝大海的方向看去。
只见原本平静的海平面升了数丈高度,掀起的海浪在天与海之间形成无数个柱状旋涡,紧接着海水似两道厚壁腾空而起,形成一道连接天幕的水墙。
水墙升腾而起,磅礴却无声,山峦里的雾障随之弥漫而来,遮天蔽月,让身临其中的人如坠万丈深渊。
栖霞散人抬起手指向大海的方向,指尖颤抖不止,声音也因情绪起伏颤抖不清
“无涯海的入口,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