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藏深谷·二十五
说时迟那时快, 洛飞羽察觉阴姬掌势之时,就以最快的速度扔出了芙蓉并蒂,但他耳边却响起一声熟悉的:
【太远了, 够不着。】
而作为被攻击的对象,无花这时明明该迅速用能保证受伤最小的招式接下这一掌,他却跟个傻子似的, 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洛飞羽暗骂一声,匆匆转了面向蹑云冲上前去,大喊道:“且慢!!”
水母阴姬的掌力如洪水波涛般无可阻挡,她内力完全到达无花面前时, 脸色沉了几分, 居然又撤回了些许力道。
饶是如此, 无花也重重飞了出去,砸碎了数张桌子。
他有些狼狈地爬将起来, 面上泛着不正常的血色,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虽强忍了一番, 嘴角依然难以掩饰蜿蜒而下的血痕。
洛飞羽心里头骤然一紧,快步上前给他塞了大药, 本想对他的光头敲个狠狠的爆栗,但看到他这伤势不轻的模样又下不去手。他掏着绷带骂道:“你他妈傻吗!!”
无花竟还笑得出来,系统出品的金创药在他口中化开,明明苦的要死,却比世上任何东西都好吃。
不过片刻, 他的血线就被拉回安全线内。
水母阴姬冷冷站在一边,哼道:“你不躲不避,是心中有愧?你以为我会手下留情?”
无花原地调息少顷,摇了摇头微笑道:“不是,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阴姬眉头皱起:“何事?”
无花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看似在回答这个问题,其实是谈起了别的事:“我自从在入谷的马背上醒来后,始终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过往几何,心中常有许多疑问,但又一个都想不明白。方才生死一瞬,倒是想透了一些疑问。”
他侧目瞧了眼洛飞羽,又很快收回目光,神态柔和而安详,充满了无害的气息。
洛飞羽知道自己方才的胡扯和那天一神水的瓶子,已获得了阴姬的信任。但信任他是一回事,阴姬对无花的仇视是另一回事。在阴姬眼中,无花就是个移情别恋的渣男,前任狗带,他这么快就找新欢,无疑是在践踏秀秀的感情。
阴姬并不知无花失忆,也不知万展秋本人就是秀秀,洛飞羽虽天天巴不得无花吃瘪,却也不想就这么看他被阴姬拍死。
“江湖传闻我也有所耳闻,但我捡他回来的时候他只剩一口气,而且完全忘记了从前的事。在宫主眼中,这个没有过去记忆的他,理应为他不记得的感情守节吗?”
洛飞羽这话问得自己心里都很没底,因为眼下这种情况其实很特殊,无花过去认识的长孙红和现在认识的万展秋是同一个人。
但如果没有这些与常理不符的因素,如果洛飞羽只是万展秋,他定会选择从一开始就一刀两断,趁早将萌芽扼杀在摇篮里,免得日后尴尬。
失去的记忆终有一日会回来,到时万展秋难道要跟一个死人抢人吗?
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又不是只有一棵白菜,何必自讨苦吃。
只是现实毕竟有所不同,他问出这样的问题,在阴姬心里的印象分一定会被狠狠刷低吧……
阴姬的态度比方才更加冷淡了,她淡漠看着洛飞羽,暗暗打消了方才对这临危不乱的谷主的欣赏。虽有些相像,但若是秀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在别人失忆的时候和他搞在一起,说好听点叫趁虚而入,说难听点就是恬不知耻。
“你和他有邻派之谊,又帮他传达了遗愿,我轻易不会动你。但你们若非要让九泉之下的人不痛快,我也不介意现在就送这和尚去陪他,免得你们在阳世污人眼珠。”
洛飞羽暗暗叹气,不由苦笑起来。果然……他把阴姬给惹毛了。
他正要编些诸如“好好照顾这和尚是秀秀的遗言”之类的话搪塞过去,肩头忽被人按住。
洛飞羽诧异扭过头,无花借他肩膀站稳,对阴姬温文客气道:“宫主气得没错,我确实是个烂透了的卑鄙之人。”
他这话说的坦诚极了,以至于洛飞羽和阴姬都不免为之一愣。
无花淡笑道:“我虽记不起从前的事,也不知那人姓甚名谁、如何长相,但……”他大胆同阴姬对视:“阿秋他……是不是很像那个人?”
水母阴姬眼神忽然震动起来。
不错……万展秋那张跟秀秀有五六分像的脸,阴姬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而抛开这张脸,虽然万展秋身量气质各方面都与秀秀不同,但她确实令人感觉与秀秀很是神似。
秀秀热烈果敢、雷厉风行;万谷主绵里藏针、温婉大气,可这种神似却无关个性和长相,阴姬也不明白他们之间的相似点究竟出自哪里。
洛飞羽倒能给这种相似下个明确的定义:那是他在现代长大养成的根深蒂固的三观、处世态度和行为模式。
夭寿了!千算万算,忘了最难掩藏的一点:他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
洛飞羽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老友见面变成一场当众掉马暴毙的惨剧,他用一种讶异中带着隐隐惊恐的目光疯狂暗示无花千万别再说出什么要命的话。
无花并没接收到他的信息,他注意到阴姬的反应,知道自己说中了。
而洛飞羽这眼神落在阴姬眼中,则变成了被当做替身的惊怒。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在自己并未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在阿秋身上寻找那个人的影子。他们共同点越多,这感情就越强烈。我知道那个人死了的时候,患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痛症,可后来,我眼里的阿秋渐渐和那个人重合,于是那个人就没有死,我的心也不疼了。”
他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充满了玩弄情感的渣男味道,却又意外让人从中读出某种深情的意味,这样矛盾又相悖的冲突感受,令人心寒之余,又有几分酸涩。
“……”阴姬的手指微微颤动着,忽然接不上话了。
她能明白这种感受,她居然开始理解无花。
因为她突然发现,她和无花都是一样的渣滓。
雄娘子离开神水宫之后,她也是在宫南燕的身上寻找着雄娘子的影子。跟雄娘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宫南燕,是她用来移情的替代品。
无花的所为,和她的所为,本质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根本没有立场和资格,来手撕这“移情别恋”的和尚。这和尚如果非死不可,她自己又如何?
万展秋和宫南燕,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她们本来可以有其他的恋人,可以不必插足旁人的感情。是他们这些自欺欺人的人,将她们强硬拖进了泥潭。她迁怒万展秋,更是万分不该。
阴姬闭上了眼睛,一边呼吸一边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江玉郎清脆的打脸声还在酒楼里回响,她听的心中烦躁,拂袖喝道:“别打了!”
江玉郎停了下来,白秀的面庞都肿成了猪肝色,他把自己打得都躺在了地上,好似已经去了半条命。
洛飞羽又一次刷高了对无花的智商情商的判断,这小光头将人心和人性揣摩得比从前更透彻了,三言两语兵不血刃,简直比终极boss还要终极boss。
在恶人谷的这些时日,他基本确定了戒色的无害,但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他捉摸不透的无花。
无花并不知道阴姬和雄娘子、宫南燕的那些纠葛,他说这话出来其实是讨了巧,尊重死者的人总会得到尊敬,无论“万展秋”还是阴姬,都不会因此而责难他。但恰恰阴姬的过去是她的软肋,这歪打正着的一席话就如会心一击,能够造成数倍的伤害力。
他的记忆到底恢复了多少?洛飞羽心底隐隐不安起来。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阴姬沉浸在自己的愧疚中,而无花礼貌的不去打断,洛飞羽则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种僵局。
就在此时,谁也没料到那苟延残喘的江玉郎竟突然发难,朝洛飞羽撞了过来。
无花眼疾手快将他拉开,但洛飞羽依然被撞了个趔趄。他揉着肩头正欲追击,迎头就是一片汹涌的臭味,在场三人立刻掩住口鼻。
洛飞羽连刷了几个清心静气和清风垂露,才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而江玉郎已经撞破他身后的窗户逃得没影了。
洛飞羽沿着血迹打算跳窗去追,一低头却见满眼红土地晃得扎眼,顿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摸着自己的包裹,哭笑不得:“这臭小鬼,定是趁帮我打理药草的时候偷了师父留给我的药瓶……”那奇臭无比的药能让人一天都吃不下饭,洛飞羽自己都还没用过,竟白白便宜了江玉郎。
楼下守着的哈哈儿和屠娇娇追了过去,洛飞羽倒也不担心江玉郎能跑得掉。
他抱歉冲阴姬赔了个礼,正要找些由头来宽慰她此刻的心情,不经意一敛披肩,他顿时脸色一变。
操!他的雪凤冰王笛!!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大概在十一点前后掉落~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