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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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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二人清清白白,此后我也不会再嫁。fangzexs”高初云一手执剑,眼神越过重重人看向周一元后方,语气平稳至极。

    闻世芳心中一动,转头望去。

    是徐南星。

    周一元白日见鬼般得瞪着眼前这个女人,某种透骨的寒意正一丝一丝地传入体内,像极了他在赌场中输得一件衣服也不剩时的感觉。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高初云看着这么瘦弱的女人,是怎么拾起一柄剑的。

    不过,若是只因为这点挫折就放弃,那也未免太小看他川南府头号混混的名号了。

    况且,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外乡女人有钱!

    他念头一转,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吼起来:“杀人啦!”

    高初云脸色已然铁青。她从前对付过许多人,但却不包括像周一元这样没皮没脸的无赖混混。

    剑锋不自觉地往里进了一分。

    只是,杀猪般的叫声持续了还不到一息,便陡然消失。

    “滚出去。”

    高初云一怔,看向突然出现在周一元面前的青衣人,眼神陡然多了几分深意。

    闻世芳的声音平淡至极,但不知为何,周一元神色顿时停滞了,像是见到了什么令他极为惊恐的东西。

    “……我不走!”

    闻世芳一怔,眼神诡异。这周一元倒真是意志坚定。

    “那好。”

    青衣人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拎住了他的衣领,微一用力,直接丢到了外面。

    砰——

    高初云:“……?”

    “现在走么?”

    闻世芳走出去,心平气和地问道。

    一身狼狈的男人无意识地扣着身下的泥土,只觉得哪里都疼,眼神惊恐至极。

    为什么?

    那个外乡婆娘的力气已经够大了,这个女道士又是怎么回事!?都吃错药了么?

    他不过是走了几个月而已,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多了这么多怪胎!?

    “……你伤了我!该赔我药钱!”他梗着脖子喊道。

    “可以,”闻世芳点点头,丢了袋钱出去,“别再回来了,要不然……”

    青衣人有若实质的视线停留在周一元腿上,意思明明白白——他若还敢回来,这两条腿就别想要了。

    只是个女人而已。但……周一元再度体验到了他在赌场打手身上感受到的那股寒意。

    不,还要更胜一筹。他哆哆嗦嗦地点点头,怀里那袋子钱重得超乎想象,也冷得让他心惊胆战。

    “罪过罪过。”

    匆匆赶来的清风老道已然得知了些许始末,不住地念叨着。

    只是,这歉意大抵也是礼节性的,没两句话,他便瞪眼开始破口大骂:

    “周一元你这个泼皮无赖!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着你这样胡闹!你爹要是知道了你这个样子怕是要从棺材里跳出来!讹人?!你娘送你出去闯荡你就学会了这个么!你娘生了你真是遭罪!你信不信我把你手给剁了!我告诉你,你从小到大什么事我都知道,你现在要不要听我讲讲你七岁尿床的事……”

    有压抑不住的细碎笑声传来,方才还怂得跟鹌鹑似的学生们已然从震撼中回过了神,毫不客气地围观着这位顶顶有名的混子被须发皆白的老道教训的场面。

    “你猜他这回输了多少?我说起码有三十两!”

    “我看不止,得有五十两,要不然怎么肯大老远回来讨钱呢!”

    “嘿嘿,我看周大娘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什么了,长手长脚一个儿子怎么就成这德性了!”

    ……

    深山小村,寻常的五口之家便是可劲儿花,一年也不过十五两银钱。只是,这点钱在州府里却是不值一提了。

    若是寻常出没于赌场花巷,那花起来便是没个数了。

    高初云敛了剑,不再去看那抱头躲着清风老道指指戳戳的男人,朝立在一边的青衣人歉然一笑,便回身进了屋。

    周一元走了,今日的课还没怎么上。高初云和道衍带着学生们收拾了一番后,便再度开始上课。

    闻世芳在屋外静静立了一会儿。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她渐渐能体会到当年她师傅的心情。想来,江潮生当时捡到不过襁褓中的她,也该好是一番鸡飞狗跳。

    一个几乎天生天养的鲛人,自小便是在无尽海水中悠游,修炼如吃饭喝水一般自然,闲来无事便作弄些无辜凡人亦或是修士,骤然捡到一个需要一日三餐、离了陆地便活不了的凡人小孩儿,也是……怪可怜的。

    闻世芳回想起来,她小时候的识字启蒙不是一堆才子佳人、妖仙野狐的话本,就是鲛人的各色史料。无他,江潮生就好这些。后来,大概是江潮生烦了,便上岸掳了一个名声颇为不错的教书先生。

    先生虽然学富五车,但书院之中教的那些江潮生却看不上。江潮生肆意惯了,看不惯古板的先生,没多久就把他送了回去。

    最后还是她亲自上阵。

    相比而言,她的小师侄识文断字,辟谷已成,进退有度,可是太好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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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观内,扎根多年的大妖已然平息了怒气,开始给闷闷不乐的小女孩通风报信兼表演节目。

    一溜一溜的小风慢悠悠地吹着,恰到好处地卷起了几根松针,又恰到好处地吹出了起伏不定的波浪效果。

    一根接着一根,几节之后猛地增多,形成了尖锐的扇形,直到一直组成了一条两人长的……未知生物。

    倪霁看得叹为观止。

    不说宋青弄出的这到底是什么,也不说她精细入微的控制力,就说这逗小孩的方法,宋青真是轻车熟路。

    原本垂头丧气的小女孩不知不觉已经抬了头,着迷地看着眼前这一条缓缓起舞的落叶长龙。

    这便是,树仙啊!

    周知礼眼睛亮晶晶的,不禁伸手探向了那长龙的尾巴。

    闻世芳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你爹已经走了,想回奶奶家么?还是继续呆在这里?”

    脸上逐渐有了些笑意的小女孩想了想,跳下凳子,“叨扰道长们多时,我想回家。”

    暖阳融融,檐上结了一夜的冰凌正滴滴答答,街边积雪未消,路人大多穿上了厚厚的冬装,一身轻薄衣衫的两人牵着周知礼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闻世芳不知道这幻境中到了什么时候,只是看着街上各色喜庆的东西渐渐多了起来,商铺也陆陆续续挂上了崭新的大红灯笼。

    大抵是年关将近。

    过不了多久,大概宋青都要穿新衣服了。

    瞥见松枝笼罩下的几摞簇新红绸,闻世芳哑然失笑。

    修界毕竟不同于川北凡俗,只有以年计数的各色大会和不定时的庆典,像年节这种东西很少有修者在意。倪霁生于修士扎堆的云栖,也确实是头一回过年,这会儿正兴致勃勃地看着摊子上的各类小物件。

    爆竹、干果、对联、腊肉、元宝……倪霁几乎每个都要拿起来看看。毕竟生长于富贵之家,恐怕这些乡野凡俗之物,她也没怎么见过。

    这幻境精巧,这些东西有模有样,全然不似虚物。

    只是,东西却太杂,川北之物自是寻常,但远到海外仙山的出产也有,就大有问题。这不知道是道衍还是宋青记忆,苍梧木雕的灶王爷双颊带红,一手执笏,膝下子孙环绕。

    倪霁也看见了这块明显不对劲的版画,顿时笑得不可自抑。

    周知礼:“……?”

    虽然不知道在笑什么,但她早已学会了不去多问为什么,只拿着黑亮的眼睛一个个扫过各色小玩意儿。

    摊主本来以为来了个大主顾,结果看她拿一个放一个,又拿一个放一个,脸色就不太好看,此刻双眼简直要冒火了。

    闻世芳无奈地咳了一声,倪霁陡然反应过来,自然地拿起一个虎头虎脑的胖娃娃,弯腰问道:“小知礼,这个怎么样?喜不喜欢?”

    小姑娘眨了眨眼。

    自是喜欢的。只是,喜欢的东西太多了,怎么能什么都要呢?

    她默默摇了摇头。

    “就这个好了。”

    眨眼间,倪霁已经掏了铜板,将彩绘胖娃娃塞到了小知礼怀里,随后便牵着还在木楞的小姑娘往前走去,半点后悔时间都不给她。

    闻世芳哑然失笑。

    高个儿牵着矮个儿,矮个儿又抱着个胖娃娃,她陡然生出了一种岁月安宁、天长地久的错觉。

    只可惜,这只是一个秘境。

    前方,人语喧嚣,锣鼓隐隐,周知礼突然停住了脚步。

    交错着的亮晶晶的糖画中,彩衣的小人正辗转腾挪,身形有棱有角,却带着令人艳羡的轻盈,背后细线纵横交错。

    是个演皮影戏的。

    先前大概也有,只是她们从来没有仔细看过。

    周知礼难得如此,左右二人也没什么事,便陪着一起看了下去。

    此刻,正逢一个清瘦的胡须小人下场,一个彩衣小人轻巧地上了场,咿咿呀呀地唱到:“我虽娇娇女儿郎,胸中亦有大志向!八岁读四书,十岁学五经,礼乐射御虽不通,剑术却是童子功,我欲上京访名师,爹爹却道太任性,多亏我智出连环计,骗得爹爹松了口,许我上那书院去,他只当我去寻夫婿,岂不知只需扮作男儿身,便可坐明堂,阅书卷,论古今之得失,商治国之方略!”

    闻世芳:“……?”

    虽然也没听过太多戏本,但要是参考江潮生的收藏,那不久之后这位就会在书院遇到她的如意郎君了。

    她偏头看了眼倪霁,见她正是兴味盎然的时候,陡然生出一股危机感。

    她自是希望倪霁能一生顺遂的,但天意难测,近来倪家人的运道似乎都不怎么好。

    传闻上古时代修者若要成仙,则必须历经三灾九劫,情劫也是其中之一。虽然现在已然没了仙人,也没了情劫,但情缘这种东西向来易生是非。

    情之一字,最是动人,也最能伤人。

    倪蕴若不是因为黄修远,只怕此时还活着,倪黄两家的关系也不会这么僵。

    闻世芳一顿,忽地意识到,若是没有这两人,那世间也不会有倪霁这个人。

    那彩衣小人唱完了,手臂便一番挥动,下场又上场,已然脱了彩衣,成了一个骑马带冠的小人。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如今我脱樊笼,得自由,若能搏个千秋功业,岂不快哉!”

    骑马小人发了一番高论后,便马鞭一打,又下了场。上来一个一身缟素,头缠白巾的小人,哭哭啼啼道:“我本江上渔家女,双亲和睦心肠好,怎奈天公没心肠,使我爹娘没福报!前日大雨江水急,为求平安已靠岸,怎料有人落了水,爹爹自认水性好,却被水鬼缠了身,娘亲情急下水去,谁知亦是枉送命!一朝变天,无所依靠,但求一死,可那害人的公子哥却脱了身,予我黄金百两,随我施用。高堂不在,我要之何用!乡中书院已破败,本欲请塾师、修书院,却得双亲入梦来,让我入那长安城,有一良婿在书院,只需扮作男儿身,便可觅得意中人!”

    白小人唱完了,便拖着步子下了场,换上了一个摇扇子的蓝衣小人,拖长了调子唱到:

    “京都繁华地,紫气冲云霄,羽林纵横十二道,金吾夜守大明宫。洞天书院书声琅,白鹿校场兵甲利。小生姓张单名瑞,家父官拜镇国公,兄弟姐妹皆习武,刀枪剑戟无不通,独我文弱不堪用!自小痴迷诗与书,十二已是秀才身,奈何生在将军门,满腹锦绣比不了那一身蛮力!”

    张生恨恨地一甩扇子,“为求清净入书院,只盼无甚蛮横人,诗酒交游岂不乐哉!”

    又有一画外音唱到:“雨丝风片,落红成泥,正是一生好事从今起,锦绣前程莫堪问。”

    至此,第一场终了。

    “诸位客官,多谢多谢。”屏风后的老人走了出来,抱拳道。

    “老人家,可是这张生最后尽享齐人之福?”一人高声喊道。

    老人家笑眯眯地摆摆手,“不可说不可说。”

    “今日这戏已散场,各位若是想听,等会儿还有赵氏托孤,且容老头子歇一歇。”

    “不听不听!来个喜气的!”

    当即便有人大喊道。

    “好好好。”小老头一口答应,满脸笑意。讲什么他自是无所谓的,只要有人听就行。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小知礼,我们走吗?”倪霁问道。

    周知礼点了点头,正要迈开步子,却陡然停住了,眼神停在了某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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