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雷霆烈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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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茂从就对顾长俞道:“哦,是有些事,不过小侯爷你也不用着急。yywenxuan原是沚罗税米拖欠了好些,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年发了大水,田都遭了灾,只是税米拖欠已久,部堂大人于朝廷那边不好交代,便找了一批生丝折银来抵。
这生丝,我们都不知从何而来,到底是一笔大财,不敢擅自抵用,就暗中查了查。这一查啊,就查见这批生丝走的原是民船,我们顺着查下去,发现此船自川陵来,背后的人是一行商,查几人,在沚罗有一杂食铺。
查几人么,当然要多留意一些。我就和卫大人细细查过此人的底细,发现此人在查几是官籍,我们当即抓了人来审问,才知这批生丝,是那查几人赠与部堂大人的。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不就……”
“父亲,到底发生什么了?”顾长俞转而去问顾南豫。
顾南豫本不吭声,顾长俞问了,便拉了他到远处去,这才问他:“长俞,你先和父亲说说,你是怎么到此处来的?”
远处那群人就看着他们父子俩叙话,顾长俞就将昨日之事如实说来。顾南豫听后,方知此番是入了险境,说:“你一会儿寻个空档,赶紧回檀京去。檀京现在只怕是出事了,你我是遭了算计。”
“父亲,他们将我骗来,断不肯轻易放我走。”顾长俞直视顾南豫双目,“此番再回去也无用了,他们的人只怕早已将消息报给陛下,然后扣押顺王。檀京已是一团污糟,现在我只能留下,我断不能看着他们将这通查之罪栽在父亲头上。”
顾南豫面上虽不显,可心里早已压了千斤的担子,在这片乱局之中,只觉大厦将倾,“安家这回,不一定要我死,却是打定主意要夺了我这漕运总督的位子,为父不察,入了圈套,也连累了顾家。可这通查的罪名……”
顾南豫的眸中终于流出忿恨,火光绰绰,将他眼角的纹路映得极深。这位顾家的支柱,此刻却失了力挽狂澜之力,眼前的顾长俞是长得比他高了,可在他眼中,哪就能有顶天立地之态。
顾长俞看着他这般,又听着他的话,实在不忍,方移开视线,又望了一眼远处人群,“父亲,这罪名,我顾家就是死,也不能背上。祖父与我在川陵,拼的是命,洒的是血,查几人若听说,我顾家一面抗查、一面通查,要将大聿看扁了去。我既到这儿,就不能让安家此等奸佞得逞。”
“我怎会不知?”顾南豫深吸一口气,心中的苦痛似是到了极致,“那个查几人是我在杂食铺结识,他做的火烧里掺着鬼头青,我为了查他,就装作檀京行商与他亲近,谁想此人正是他们派来。至于那批生丝,是沚罗知州拿来,与我说是从宪州借来折银抵米的,我不曾多查,就签了凭由。”
顾长俞正要说话,却闻远处人群中有一人高呼:“吾乃檀京巡按秦彦,顾部堂有通查之嫌,未达天听之时,不得私会其亲,顾部堂,请速速回来!”
说罢,抚台的人举着火把上前,将二人团团围住,秦彦带着众人走到中间,沉声道:“顾部堂通查,是证实之罪。顾侯强闯州狱,其心不轨,来人,将他们二人分开看管,朝廷没有来人前,不得让这二人会面!”
“我看谁敢动!”
顾长俞喝了一声,那些人见他气势凌厉,又顾及二人身份,故而生出些犹豫,不敢进一步上前。顾长俞直视着秦彦,道:“通查之罪子虚乌有,只要肯查,总有破绽,我来前一听与税米有关,就已知会户部的人。想来届时朝廷来人,周阁老就会点人过来,孰是孰非,等着就是。”
此话一出,李茂从就又和卫樵对望一眼,唯有秦彦哈哈大笑。此人是秦家子嗣,安稹的妻子名唤秦弗,秦家本不发达,算是世代清流,嫁女给安稹后,这才一代又一代兴旺起来。这秦彦本是监察御史,今年恰巧被派了成檀京道巡按,背靠安家,走到哪都带着十足的底气。
“户部?顾小侯爷,你都急着深夜劫狱了,还有心思说服户部信你?”秦彦笑道,那一双眼犀利如毒蛇,“你要真有那个沉着劲,就来都不会来!把他俩分开!”
看见主子如此硬气,底下人也来了胆子,顾长俞抄起地上的长枪,将顾南豫揽在身后,喝道:“我父乃一品大员,你们敢动他,朝廷若追究,你们主子可脱罪,你们一分都别想!”
“通查之罪定之则斩,让你们抓个人都不敢吗?”秦彦高声道。
顾长俞举起长枪,枪头直指众人,大喝:“来啊!不怕死的都过来!几个月没有闻着血气,本侯正难受!”
天已经蒙蒙亮,李茂从就赶紧上前劝道:“这是做甚!中丞大人,天都亮了,我们先到衙里去吧,顾部堂就还歇在厢房里,顾小侯爷一夜未睡,也先去歇一觉。两位大人夜半而起,先随我到堂中歇歇再议,啊?”
“我和父亲就在这儿等,朝廷中人不像我,倒换了八匹马连夜跑来,但最晚不过明日。陛下若派了东厂或锦衣卫,今日下午就该到了。我们就且等着,看看这通查之罪,是何人栽赃陷害!”顾长俞道。
“诶呦我的侯爷啊!”李茂从急得在原地直跺脚,“这栽赃与否,人证物证就放在那里啊!侯爷这话说的,倒像是我的不是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回去,等朝廷来人,侯爷既请了户部的人来,那还急什么啊,先进去歇歇吧!这天都亮了,一会儿百姓出来看到州狱外围着人,那可是不好啊。”
顾长俞看着李茂从,正要说什么,却感到顾南豫在他身后轻扯了下他的衣袖,顾长俞当即截住话头,压下火气,道:“好,先到衙里去。”
抚台的侍卫将顾长俞与顾南豫围住,秦彦、卫樵等人走在前头,满院的人熄了火把,往州狱外走去。冬日天亮得晚,州衙前那条街本就是热闹的地方,不待天亮人们就早起做事。他们一直在院内,殊不知人们看见州狱门大敞着,又不断有人进出,纷纷围在门口听声,等着看热闹。
他们出门时,那街上早已围了一圈百姓,其间还有人推着运货的太平车在人群中站着,倒也不急着干活。早上寒冷,人们个个都裹着细葛布棉褂袄,头上戴着夹棉的风帽,太平车上的破棉被下护着新挖的萝卜。
李茂从夜半爬起,来不及整理衣裳,头上一统江山,连个四方平定巾都没配就出来了,外面又裹着个厚重的披袄。他从不习武,现在却连火把都熄了,硬是被冻得直打哆嗦,鼻间两行清涕淌出,颇显狼狈。
百姓们认得李茂从,见他一出来,就有了议论之声。李茂从本来被冻得头脑发昏,一出了门不知怎的突然停下,望着四周百姓,两眼中落下泪来,那眼泪不断,顺着他面颊滴落,抽噎之中满目悲切,百姓不明所以,李茂从双腿一软,竟是直直跪在百姓面前,哭道:“我李茂从,对不起你们!”
不仅是围观的百姓,就连李茂从身后跟着的官员吏目都是愣在那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只见李茂从胡乱抹擦着涕泪,跪坐在地上仰天哭诉:“沚罗没米啊!我也知道你们拿不出米啊!都是我这个父母官无用!好不容易弄上批生丝折银,又是查几人的!顾部堂、顾小侯爷,你们就别逼我了!
我每日为了这点税米,是食不下咽、寝不安席,舔着老脸修书各处,祖宗八辈的面子耗尽借回米来,顾部堂您又不认,非说是陈粮。好,顾部堂您能耐,以生丝折银应付朝廷,可那生丝是查几人拿来行贿的脏物,我李茂从就算不当这官,也断不能用啊!
我是无能之人,一年又一年催着诸位,可今年真就遭了灾了,大家一个个都有命、都要活,我就是把良心抛出去喂给狗吃,也是一句催粮的话也说不出口。茂从无能!茂从无能!不如今日就辞官归去,散尽家财,寻个地种田罢了!”
李茂从边说边哭,说到最后用情至深,竟将头埋在地上邦邦地磕起头来,一段声泪俱下、凄凄惨惨,哀嚎响彻了整条街。往来之人越积越多,李茂从本就极有声望,百姓们一见这场面,哪还能忍住不动,视线往对面一扫,就看见被抚台人围着的顾南豫,当即骂出声来。
“一年接一年地遭灾,怎的往日不催,非捡今年严重了催?他分明是怕自己丢了乌纱帽,要生生逼死我们!”
“李大人替我们扛了一年又一年,棉袄上都打着补子,如今顾家这位总督大人是仗着儿子立了军功,前来作威作福、欺负我们沚罗人了!”
“他来沚罗呆了几天都不走,原来是和查几人勾结上了!一项通查之罪连累整个沚罗,朝廷若来人,岂不是要挨家挨户搜我们!此等无妄之灾,我们可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