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万兽鸣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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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豫没有多想,他也不再走了,就那么往旁边的石台上一坐,捧着火烧在蒸笼的雾气中咬了一口。gaoyawx火烧外酥里嫩,面食甜香足慰独在异乡的莼鲈之思。他两口吃完一个,再吃第二个时,却惊觉不对。
这火烧的味道不对。饶是记忆再久远,那丝异味再细小,尘封进心底的事物也会如台上浮尘,风轻轻一卷便骤然荡起。顾南豫看向那铺里的掌柜,那人正揭开笼盖瞧着里面的馍,盖上蒸笼盖后又拿了铁钎子翻动着炉里的火烧。似是察觉到顾南豫的视线,才回过头来,笑问:“我这火烧做得比别家怎样?”
顾南豫握着手中的火烧,同是笑着点点头,“好极。这荷叶糖烧虽是常见,却不好做。有些时候荷叶烘得不够,味儿出不来;还有些时候荷叶烘得太过,就黏在了火烧上,撕都撕不下来,你这个刚刚好。且你家这味道也是最好的一家,我本不喜甜食,却是吃了一块还想再吃。”
那掌柜便笑弯了眼睛,“好,能听得这话,我今天就没白忙活。客官不忙的话,进小店坐坐?里面还有荷叶茶,就火烧吃最好。”
顾南豫依言起身,进了那铺面里。实际上那铺子里也没什么可坐的地方,也就一张榆木矮桌和几个杌子。掌柜拿了壶茶来,顾南豫就问:“你家这店开了有多久?我先前也来过这里,却不曾见你家铺子。”
“是去年刚开的。客官听口音像檀京人,可是从檀京那边过沚罗来做生意的?”
顾南豫应了一声,他不再檀京时便不穿官服,只着一身布衣,头上戴个瓜皮帽,“做些小生意,这些年做点营生不容易啊。你家火烧这么好吃,生意定然不错吧?”
那掌柜就又是笑了一声,边摆弄铁钎便道:“能维持着这份生计就不错啦,也谈不上好不好的。倒是客官看着是大气之相,不知是做什么营生呢?”
顾南豫望着手中那咬了一半的火烧,火烧已经冷了下去,再闻不着什么香味,“哦,我也不是自己经营,不过是替京中的贵人们办点事,贵人们家中有营生的,人忙事多不便亲自前来,有些杂事就遣我们这些人来理。”
那掌柜一听,便放下了铁钎,转过来面对着顾南豫,“原来是替贵人们办事。客官,我也是觉着光开这铺子不好生活,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总嫌碎银不够。不过我会些手艺,今日不知能否厚着脸向您讨些经验,这檀京的贵人们好伺候不?”
顾南豫喝了口茶,似是思忖了片刻,才道:“你我今日也是有缘,聊些个也无妨。就是不知你有什么过人的手艺,可能入得了檀京贵人的眼?”
“手艺是有些,我早些年也在檀京经营过,曾跟着宫里出来的师傅学过制糕点的手艺,当时也经营得风生水起,不过后来老母病重,家中又有幼女,只得舍了檀京的生意回沚罗来。”
掌柜看了眼顾南豫放在手边没再动的火烧,继续道:“沚罗这边么…糕点生意已经有了那么几家,我不好插手了。不过这一手和面的功夫还在,什么面、什么料在我手上,都能变出不同的花来。客官您可尝尝这鱼面饼,这东西要放鲜鱼肉进去,可味儿若调不好,鲜香中就会带着一丝腥气。我大可跟您讲,这方圆百里内,只有我能将这鱼面饼做得一丝腥气都没有,只留鲜香。”
话落,那掌柜就拿了铁筷子从炉里夹出个小饼来,放在顾南豫面前的油纸包上。顾南豫没有犹豫,拿起就咬了一口,果真只尝鱼肉鲜香,虽是咸口,可入口之时带给人味觉上的震撼丝毫不亚于方才的荷叶糖烧。
可他此时没有丝毫心思品味这吃食,他的心,早已被打入多年前一般的谷底。
那掌柜的目光直直凝在顾南豫的面孔上,待他吃完,才道:“客官,上后院坐坐?”
这日便是圣寿节。
太皇太后今年七十五,老人家不喜拘束,寿辰宴不愿按死规矩办,故礼部的人只得变通着些,有些仪制能简则简、能省则省。筵席之地在清和台,这地方离当时赵熙政赐宴的园子不远,先帝时便作家宴之用,也办寿宴,有时也作赐宴之地。
清和台本已三年未启用,这些日子工部忙着修葺一番,竟是翻新得比先帝时还好。正中是一湖,东边建了宫殿和楼阁,对面边有一空台。工部干脆将那空台修成戏台了,两旁加建了暖阁,又调整了一番湖边景致,昼夜忙活,终于是赶在圣寿前完工。
周煜灵今日一早便梳妆完毕,动身前去寿安宫。太皇太后自是乐得见她,招手唤她过来,周煜灵却是先在帐幔前站定,跪地行礼,“儿臣恭祝母后寿康,愿母后福寿绵长,春秋无疆。”
说罢,她才换得笑生双靥之态,挪着莲步上前,耳边金珠摇动,腕间玉镯作响。到了太皇太后跟前,才说了句实心的话:“您老今日寿辰,祝老神仙您游星戏斗弄日月,醉卧云端笑人间。闲来便柑橘就酒,永乐无忧。”
在旁的小宫婢们光是听着这话有意思,可细想之又想不明白她为何要这般说。太皇太后却是听着高兴,拉过周煜灵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笑道:“还是你会说话,哀家便借了你吉言。来,陪哀家喝一杯!不然一会儿皇帝过来看到又要叨叨了。”
那炕桌上果然就摆着酒盅,其实周煜灵进殿时便闻见了酒香,就赞了声这酒香。太皇太后就替她斟了一盅,“你放心喝,这酒闻着香,入口却不怎得烈。哀家现在也老了,喝不得太烈的酒了。”
周煜灵接过酒盅,将那酒一饮而尽,咂摸着品了品,不用太皇太后问,就兀自又来了一盅。太皇太后就笑骂:“果然是刁嘴的丫头!”
“嘴刁也是在您宫里给惯的。”周煜灵品着她的酒,目光中含着笑意,时辰尚早,她也不急着和太皇太后到清和台去,就道:“今日是您寿宴,要来好些孩子。儿臣听说裕王还要将小郡主抱来,您不是早就想见见小丫头了吗?”
“诶呦,这可好。”太皇太后放下酒盅,说:“哀家又不记事了,你可和哀家说说,今日还要来哪些孩子?哀家记得上次见了顾南豫家的孩子,那孩子今日来吗?”
周煜灵便道:“顾南豫去岐东了,但顾小侯爷还在京中,他必会来的。另外么…有儿臣家的几个孩子,周镇察是来不了了。剩下便是您常念叨的,裕王、顺王、昭平、昭靖……哦,没有昭靖,昭靖应是不来的。”
太皇太后便不笑了,“这周家三小子不来,哀家知道。只是昭靖怎就不来了?莫非是又病了?”
周煜灵不答,只是将目光垂了垂,微微叹了口气,握住太皇太后的手,看着她柔声道:“您是不是想昭靖了?”
“当然想啊,那孩子上次过来都没住几日就走了。哀家是出不去,不然还真想随她出去看看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太皇太后说罢,又对周煜灵道:“你快告诉哀家,她为何来不了?她是顺王的亲妹妹,怎的顺王都来,她却不来?”
周煜灵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太皇太后便气得抽回双手,“连你也不肯对哀家说句实话!你不说,哀家便去问皇帝。好好的孩子为何无缘无故就不来了?你说,惊时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难不成是惊时嫌我这老人家烦了,不想见我?”
“哎那怎么是!惊时她上次过来,有多亲近您您又不是不知,怎会不愿见您?若是可以,只怕她恨不得每日都呆在您宫里呢!”
太皇太后就转开视线,又倒了盅酒喝,“罢了,你每日也同哀家一般窝在深宫之中,哪就能事事知道得那么清楚。哀家不问你了,一会儿皇帝来了哀家问皇帝去。”
周煜灵就笑了一下,又替太皇太后斟酒。
巳正的鼓声刚响过,清和台便陆陆续续有人到场。圣寿是要事,前来赴宴之人有宗亲有近臣,人不算多,却皆是要员。清和台是处在园林中的,除了一主殿,其余地方也是崇阁巍峨,复道萦纡。此时离宴开还早,早来众人或三三两两游于园中、或在楼阁中落座捧清茶对饮,尚未聚集。
林惊时来时乘着一辆青篷马车,那马车很小,与街边那些专做车马营生的马车一般无二,舆前没挂着什么代表身份的灯笼,更没插什么旗。她是独自前来,身边无人跟随,到地下车,付给车把式银钱。
她独自走在石子路上,问了园内宫人,得知太皇太后等一干人还未到,便准备寻个楼阁等着,不料行至一半,却有人从她身后追上唤她。林惊时回身,见是一侍女打扮的姑娘,那穿着看着不是一般宫婢,应是宫里哪位贵人的随侍。
果然,就听那侍女道:“拜见长公主。长公主殿下,宴还未开,太后娘娘请您到暖阁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