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万兽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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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人一听就气得连瓜子都不磕了,忙问:“然后呢?太子说什么?”
顾长俞也想知道。mwangzaishuwu
那说书人却偏要卖个关子,笑意盈盈问他们:“诸位觉着,太子该怎么做?”
“把他们都杀了!”
台下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就又被逗乐,笑过之后,才将视线转回说书人那里,只见那说书人摇了摇头,“未曾未曾,太子他啊,把沧山总督叫来,说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百姓受冻的问题,不然久了只怕要激起民变,届时不好收场。
那沧山总督自然答应啊,可这炭要上哪找去呢?林太子摆摆手,说:‘你们不用管啦,这事本宫来,本宫出银子到旁边的冗东买不就成了嘛!’
沧中离冗东是近的,一半陆路,一半水陆,不出四日就能到。那沧山总督和淳县知县乐得眉毛都要飞上天去,觉着这太子应是想沽名钓誉一番的。林太子也不磨蹭,当天就骑快马往冗东去,再回来时正好用了五日,带回来有几十车的炭来。
那些人就出去迎接,怎想林太子没来,却见一身着官服的人上前来,见着沧山总督就开口要账:‘部堂大人,这五十车上好的柳木炭一共是六万斤,每斤按两钱算,共是一万两千金。大人,您看您是用现银结,还是开银票来?’
‘这不是太子殿下买的?怎么问本官要账!’
‘这不是太子殿下代您买的?您看看这契书和账目,上面可都有您的宝印呢!’
这位总督大人现在才知中了太子的奸计,想息事宁人啊,就得拿出这钱来。这钱可不是小数目,他们倒卖炭可卖不了这么多钱。这下好了,总督大人怕了,他不敢找太子对质,就去逼下头的人凑钱,可那契书上写的就他一人的名字,下头的人是一片支支吾吾,好话说尽,就是一个铜板都不肯掏出来。
这总督是个新任的,自己无甚积累,卖炭的钱挥霍出去不少,哪能拿出这一万两千金呢!殊不知,冗东那边能一下拿出这么多炭来给他救急,还是看了太子的面子,东拼西凑出这五十车炭来。那边卖完太子人情,这边可不就找他催账!
总督大人没办法呀,正好卖给高地的炭还有几船尚停在港口不曾过去。总督大人就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过去,说这炭他要先要回去,过后再退钱。高地爽快,答应了,他拿着这炭顶了冗东十五车,还剩八千四百金,那就继续问下面的人要呗!
又过几日,高地那边也觉出不对,派人来催。高地、冗东两边得罪,又与低下人不睦,再加之又有风声走漏出去,这张因着卖炭结成的网算是彻底崩溃。也就是这时,林太子出手,带着巡抚衙门的人将此案有关人等全部制住,连夜亲审,甚至连刑具都没怎么用,那些人便互相指认了个透彻,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
满堂阒然,顾长俞连瓜子都忘了磕。
那说书人讲到结尾,自己颇有忘情之态,双目炯炯,又出至性之言:“那日,沧山凡涉此案大小官员,斩首十五人、流放削官下狱者过百。四尺雪掩冻死骨,太子覆雪整沧中,这是一段佳话啊!”
低下便有人道:“你这老翁是在说故事!既是佳话,我等怎没听说?”
说书人面上恢复平静,又端起一副讲完一个故事后循例的笑脸,“都是往事,盛传一时,现只载于话本。我刚讲的这一段,便叫‘太子闹沧中’。”
又闻一人拍手叫好:“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我昨日才在别个茶楼里听书,听的是另一出戏。玉面东主上可领朝政、下可率三军,文韬武略,智谋超群。舞得一手好剑,白龙穿云;弄得一手好墨,笔扫千军。此等人物,方是风华绝代。”
“你小子初来檀京,话本子倒是没少听!哪就有那么神?”他身边那同伴道,“先帝时的事到底是什么样,现在可没人议论了,话本子上都是说故事呢!”
这便有人不同意了,反驳道:“故事也没夸张到哪去。顺王先前确实是叱咤风云的少年人物,最盛之时在朝堂上,除先帝外,只要他说一,就无人说二。这檀京九州、天下四隅本都归于他的,谁想……”
“好好,是说故事。可最近的这个话本上不是说故事吧?‘玉面太子明珠落难,关定侯爷金屋藏娇’……”一开始那人见这人越说越不对头,忙将他打断,高声开了个话头。
话没说完,那人就从袖中掏出个话本子来,引得众人上前哄抢。堂里乱了许久,茶楼掌柜还以为那人是别的茶楼派来抢生意砸招牌的,忙带了几个伙计上前,一面好言劝说众人莫要再闹,一面又将那人半拉半请地拥到柜台前,哄他结了账,再将人送出茶楼。
剩下的人这才不再起哄,只是大笑着谈论方才的事,又纷纷送了几朵绢花到那台上。那说书人说得一般,甚至都算不上是声情并茂,比起顾长俞在川陵的茶楼里听书差了好些。他面前的桌上同样落了一座瓜子壳山,壶中也空了,顾长俞随手从那筐子里抓了一把绢花,出门结账前放在那说书人的台上。
别人都是一朵两朵地给,就他是抓了一大把连数都未数,说书人惊异地望了他一眼,也不知是在感叹此人出手阔绰,还是在想自己的书何时说得这么好了。
顾长俞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几乎将这一带的街坊转了个遍,也不进两边的铺子里去,只是枯走。直到天色彻底暗下,他不得已,这才慢慢悠悠回了侯府。
这侯府本是他的,谁想现在他回自己的府邸,竟觉得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顾长俞拖着两条腿进去,路过林舟渡的院子,见里面尚且亮着,就知这院他今天是非进不可了。
林舟渡一向睡得早,今天却没睡,顾长俞推门进去,见他正倚在床头看书,腿上还盖着被子,应该是打算要睡的状态。他的一头墨发垂在床沿,让顾长俞想起了那日在翟雀宫见他的场景。今日就着烛火,他的头发上泛着光泽,柔顺如丝,再无往日枯态。
林舟渡闻声,就放下书,向门口看去,见顾长俞立在门口,也不进来,整个人就那么杵在那里,面上似还带了一丝局促。
他在紧张什么?
林舟渡虽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却十分确信他心中藏事,且不是一般小事。他上午去给顾南豫送行,直到这么晚才回来,想来是那心中的事憋着,迟迟不愿回府。林舟渡少见他这样,心中竟是难得地起了几分兴趣,有了逗弄他的念想。
他合上书,向顾长俞招手,“你过来。”
他的一半面孔迎着光,另一半面孔就湮没在阴影里,这般瞧着,顾长俞就又想起茶楼里那句“玉面东主”来。若是只凭空想,他不知得长成什么样子才能完美地诠释这个称呼,可有了床榻上那人在就全然不一样了。
顾长俞看着那人,忽就想再走近一些,离近了看,再近一些,能捧着、捏着那张瓷白的面孔才是最好。他人已走了过去,坐在床沿,到底不敢真如他心底想的那般,甚至都不敢看他,只能干瘪地问了一句:“你今日怎的没早睡?”
“等你。”林舟渡道,“这不是才等到?”
顾长俞低垂着眼眸,“你睡就是了,等我做什么。”
“今日生辰,等个人来陪我说两句话。”
顾长俞本惊异今日竟是他生辰,可转念一想,又不愿顺着他的话说。他不知是为何,他想掌控这场对话的主动权,就像他心底那个想捏着他的脸细细把玩的念头一样。只是他又清晰地觉得自己做不到,尤其是想起茶楼里的事,他愈发觉着自己的内心有如困兽,冲不破牢笼,只能挣扎到力竭,这时外面就给他丢进来块肉,他的凶恶便烟消云散,叼着那肉大口吃起来。
这情况已经很是昭彰了,那个丢肉的人就是林舟渡。这个手段远在他之上的人,曾经也是叱咤风云、说一不二,可他前些日子刚为了他顾长俞让步,还是在那么关键的事上让步。顾长俞便会想,他为何如此?是自己在他心里真就重要到那个地步,能让他说动自己让步;还是让步这件事本身在他深思熟虑过后,发现是利大于弊?
这就是他的苦恼、憋屈之处,他不想吃那口肉,又不得不吃,内心还有吃饱之后的舒畅欢喜。
他就抬起眼眸,看向林舟渡:“那这正好,你想说什么,便与我说。”
林舟渡就笑了一下,道:“侯爷今日心情可还好?”
顾长俞就稍稍停了一下,对他的话略加思忖,才说:“今日尚未过去,不可一概而论。不过我看殿下心情似乎不错?”
“尚可。”林舟渡答,“毕竟是及冠之年,说起来与其它日子还是有些不同。我方才还在想,四年前的这个日子,父皇还说,等我及冠就要让我成家,我当时不敢接话,寻了个由头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