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绿肥红瘦的, 是什么?”楚钧道。
他依然站在自己身后,带着湿意的温暖气息擦过耳旁,房间里很静,童冉的心里巨浪滔天。
“陛下在说什么?何谓绿肥红瘦?”童冉装糊涂。
“你昨晚上吟的诗。”楚钧道,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音韵、意境、平仄, 样样都是极好。这些诗无人听过,应是你作的,可你平日里连奏章都是大白话,如何有这等文采?”
“我……”童冉无从反驳,他的文言文功底还比不上英语, 别说作诗, 简单的文章都写不来。
“《西游记》半文半白, 看似不难, 可其行文凝练老辣,驰骋想象, 喻人生百态于游戏之中,这样丰富的人生体验,不是你能拥有的。”楚钧又道。
童冉默然,当然不是他能拥有的, 《西游记》自唐代起, 历经数百年的积淀而成, 其中蕴含的何止千万人的想象与智慧,不仅是他,纵观历史也无人能及。
童冉立于桌前, 呼吸变得压抑而磕磕绊绊,楚钧现在说这些,是要做什么?
《西游记》风行已久,早已连载完毕,它不过民间茶余饭后的娱乐,对皇权政治毫无损害,所以楚钧应该不是冲着书本身来的。
也不一定,《西游记》以孙悟空为主角,他桀骜不驯、追求自由,这样的人物不是上位者想看到的。所以楚钧确实不喜这本书?
不不不,他问的是自己,他在怀疑自己不是书的作者。
那他是否是想找到背后写书之人?
文字狱历代都有,大成虽然在此事上较为宽松,但皇权就是如此,他忽然在意了,你连反抗的余地也无。
背后写书之人,吴承恩么?
这世上,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
他不能说出这个名字,否则也许会把某个同名同姓的人牵入无妄之灾。
不对,他刚才最先问的是,绿肥红瘦,他关注的也许不是书,也不是写书之人,而是……
童冉的右手紧紧握拳,指甲嵌入肉中,带来尖锐的痛感,纷乱的思绪中,他想到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楚钧在怀疑他的身份,他的真实身份。
低沉的声音又在脑后响起,楚钧道:“你不必害怕,无论因为什么,朕都没有治你罪的意思。”
“陛下……就这样相信臣?”童冉嗓音干涩,不是因为渴,而是他的嗓子仿佛自发闭合了,发声格外艰难。
“你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是危害大成的。”楚钧道。
言下之意,但凡他危害大成,大约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童冉闭了闭眼,努力使自己平静:“陛下相信轮回转世之说吗?”
“不信。”楚钧道,“但你可以说说看。”
“臣,曾因一些事情失了记忆,但同时……又想起了许多其他的事,那些事情发生的地方与此地不同,但它们就像印刻在我的脑子里,仿佛……是前世的经历。”童冉半真半假道,他努力说得玄妙而模糊。
“这样说,陛下相信吗?”童冉问。
自古君王多疑,他这样跟楚钧说,冒了极大风险。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
“信。”楚钧道,他几乎是压着童冉的尾音说道。
童冉:“陛下相信臣,又何故要咄咄逼人?”
楚钧发出的信号令他心安,放松之余,忍不住小小挑战了一下这位九五之尊。
一声轻笑荡出,楚钧道:“朕不逼你,你又怎会说实话?”
这是承认故意逼迫了?
不对,这是蓄谋已久啊!童冉猛得转身,却忘了楚钧就在他身后,一时间两人面对面,鼻息交错,格外靠近。
童冉侧头,往右平移一步,钻出了楚钧的包围圈,低着头道:“陛下早就怀疑臣了。”
“朕只是有些好奇,你写的那西方之语朕让人拿去给外来的商贾和使节看了,没有人认得。”楚钧道。他说的是上一次童冉来时,写下的那段英文。
当时童冉解释得头头是道,对那文字很熟悉的样子,他姑且信了童冉是从外来书籍中得到制作火炮的灵感。后来他让鸿胪寺寺卿和范恒分别把那段文字拿给外国使节和商贾看,那些人竟然都不认识。
童冉原是江流一个普通医女的孩子,他哪里有可能接触到所有使节和外商都不认识的文字?
再加上他平时种种言行,楚钧早就想问他了。
提到这事情,童冉讪笑:“陛下问过啦。”
他还以为两年过去,自己早就过了这劫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现在西方大约还用着拉丁语,现代英语还未诞生,当然不会有人认识。早知道,他这慌应该扯得更大一些,比如说是神仙托梦,这样别人不认得也就正常了。
不不不,这样只有他认得的话就更不正常了。
瞬息间,童冉心中闪过数个念头。
楚钧最后道:“给朕一个准话,那是什么?”
反正也已经坦白一半了,童冉干脆老实道:“是臣梦里梦见的记忆,那叫英语,是很久以后的语言,所以当世无人认识。”
“难怪。”楚钧道,难怪他写出来的时候,
正气会有所增长。
“其他的呢?”楚钧又道。
“都是梦到的,《西游记》、那些诗,还有我做的那些东西,都是梦到的。”童冉自暴自弃道,他走到一旁桌椅那里坐下,“陛下可要把我当成妖怪烧死?”
“烧死你对朕有何好处,没有二两肉,吃都吃不饱。”楚钧道,难得拨云见日,露出一个可称得上灿烂的笑容。他走到童冉旁边的凳子坐下,“不如你跟朕再说说,你梦里的那个世界。”
童冉撇嘴:“有点困难,陛下怕是听不懂。”
楚钧:“……”
真不知道他刚才那样子究竟是真的害怕,还是装出来的。
“那就说说,绿肥红瘦的,是什么。”楚钧道。
童冉汗颜,可真是执着啊。
童冉清了清嗓子,念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是一位名叫李清照的女性词人的作品,”
“好词,那另一首呢?”楚钧又问。
童冉老老实实念了一遍,最后道:“作词人名叫柳永。”
楚钧挑眉,没有评价,后又问:“殿上念的那首四言?”
“哦,曹操的《短歌行》。”童冉也又背了一遍。
“气势宏大,野心勃勃,他是什么人?”楚钧道。
“呃……以陛下的角度,大约是……乱臣贼子?”童冉道,“或者也可说,是乱世枭雄。”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此人胸怀广大。”楚钧道。
童冉不置可否,曹操其人,争议有点大,他不了解,便也不多评价了。
“那牧童遥指杏花村,你指着朕的殿宇作何?”楚钧又道。
“这陛下也知道?”童冉捂脸,他那会儿醉醺醺的,其实自己都记不真切了。楚钧不说,他只当是做梦。
“那几个内侍朕都让苏近处理了,不会传出去。”楚钧道。
“陛下,把他们都……”童冉一脸惊愕,他不过酒醉后胡言乱语,不用这般严厉吧。
楚钧读懂了他未说完的意思,剜他一眼道:“你把朕想成什么人了?不过敲打一下而已。”
“哦。”童冉松了口气。
“不过殿上那些臣子你得自己应付。”楚钧又道。
童冉的脸又苦了。他还头疼着呢。
楚钧提醒道:“他们不如朕了解你,随口搪塞就是,朕不会拆穿。”
这话有些别扭,但童冉仔细一想,也确实,他跟楚钧相处时间不长,但这人似乎已经对他非常了解,连他的秘密也给逼问了出来,可谓洞察力惊人。
楚钧又问了他一些其他事情,童冉也老老实实作了答。
如此一折腾,已经亥时三刻,差不多该是睡觉的时候了。
童冉扫了眼房里的一床一榻,他的床上小老虎呼呼睡得正香,他迅速思考了一下,决定不把床让给楚钧了,就让他委屈一下睡榻吧。
入睡前,苏近又带人进来伺候楚钧梳洗,顺便还拨了人来伺候童冉。
童冉不太习惯,不过有人伺候确实方便许多,也舒舒服服洗了把脸,又拿起梳子给睡着的小老虎梳毛。
小老虎的毛毛很浓密,比猫要厚,童冉梳着梳着,忍不住撸上两把。
楚钧也已经梳洗完毕,他穿着明黄色的寝衣,披了外袍,低声跟苏近吩咐着什么。说完后,苏近悄声退出,楚钧却往童冉这里来了。
“你在做什么?”楚钧道。
童冉不知怎么,脖子一缩,有种做坏事被人抓包的心虚感。
童冉放下小老虎的爪子,讪笑道:“我家老虎睡一下午了,我给它换个姿势。”
楚钧扫了眼床上被童冉弄得四仰八叉的老虎,有心想给他来一爪子,这小子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陛下要不要摸摸?”童冉道,“小老虎的肚子软软的,很好摸。”
楚钧诡异地看着他。
“我家崽崽很干净,陛下放心。”童冉以为他怕脏,补充道。
楚钧看着那四仰八叉露肚皮的虎崽子,心里复杂地很。他伸手摸了摸,原来自己变成老虎的时候是这触感。软软的,毛茸茸的,还热乎乎的,有呼吸起伏,神奇得很。
“我家崽崽很可爱吧?”童冉道,像是在献宝。
楚钧胡乱点头。
童冉又把小老虎的姿势摆好,毛毛理顺,消除证据。然后把它塞进被子里,只露出一颗虎脑袋。
啾。
盖好被子后,童冉亲了亲小老虎毛茸茸的额头。
童冉回头,楚钧还在他身后,月光透进来打在楚钧半边身子上,童冉诧异道:“陛下,您耳朵怎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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