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娇梨
洁白的帷幕垂下,空气的微尘在阳光下形成一道空气柱。
林娇惊醒,一个激灵坐起来,又迅速躺下。
周遭的装横自己十分熟悉。
她没在医院,还在家里。
手臂上的红痕淡了许多,四肢也没有明显痛感,如果说唯一有点不舒服的地方,就是鼻头有点泛酸。
林娇翻了个身,天花板上印刻的藤蔓疯狂生长。
她轻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闭上眼睛。
自己的身体还真是不争气。
她的身体忽轻忽重,一会踩在云端软绵绵的,一会落入深海窒息感袭来。
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谁!
林娇惊醒,强撑着手臂侧身。
江黎倒水的动作僵了一下。
“醒了?”
“嗯。”
林娇还没有病糊涂,想起昨天晚上的惊变,料到是江黎送自己回家。
“感觉怎么样?”
江黎见她醒了,递上药片。
不提还好,一提只有难受的感觉,鼻子酸,头疼。
水温刚好。
林娇不爱吃苦的,水果口味的药片这附近又没有。
但江黎递给她的是水果味的。
她睫毛颤动,压下情绪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
江黎答:“供电系统功率太大,把火线烧断了。”
火灾?
林娇眼皮一跳,“有人受伤了吗?”
“都是小伤。”
江黎告诉她有烟雾报警器和灭火器在,没酿成火灾,就是吊灯砸下来了,飞溅的碎玻璃伤到几个人,没什么大事。
江黎说这话的时候,不断留意着林娇的脸色,确定对方没有因为这个勾起什么不好的记忆才斟酌着说完。
林娇松了一口气,暗叹开机之前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女孩轻蹙眉头,一副认真的样子,越来越难以联想她高中的模样。虽说都是俏皮可爱,但那时候她什么事都不上心。
空气缄默,林娇多喝了几口水,乖巧极了。
“谢谢你。”
江黎垂眸,“没事。”
“和你哥一起来的,看看是什么项目。”
这样欲盖弥彰的解释,他想说什么,顺手救的吗?
林娇轻咳,没有接下去。
“你也要投资《玫瑰恋人》?”
林娇换了个话题,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总叫江黎有点心虚的不敢对视。
“没有,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他喉结微动。
“哦。”
林娇双手捧着马克杯,指甲细细的扣着上面的星座图案。
江黎的父母向来对这个行业有偏见,他们家的产业也不涉及这些。
那还真巧啊……
巧到我以为你是专门来见我的。
林娇低着头,手指不自觉的收紧。
“也不是。”
江黎拨动林娇的碎发,她的刘海打在脸上,被睫毛拦住挂在水雾上方,她的面部像精心雕刻的塑像。
“最近接触的演员有点多,毕竟行情变了,我在物色产品的代言人。”
林娇的双颊痒痒的延伸到心里。
她突然羡慕平时八卦的同事,这时候应该能和江黎侃侃而谈。
“能帮我留意一下嘛?”
林娇愣了一下,然后闪躲。
“我,不太熟……”
江黎带着爽朗的语调,“怎么也比我熟,我也不着急。”
“留个联系方式。”
杯中的水见了底,林娇记得如果是江黎从来不喝根的,他是个连自己口水都嫌弃的人。
没有办法再假装遮掩。
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江黎注意到女孩的窘迫,开口圆回来。
“加的是生活号,再加个工作号呗。”
江黎随手把记药物说明书的笔纸拿过,递给林娇。
心跳不自觉在对视中加速,简直呼之欲出的声音。
不是林娇亲笔写的,亲口告诉的,江黎会觉得遗憾。
……
林娇半空白的写下联系方式,又简单聊了几句,不过第二天她就会想起来,接下来的对话都是模糊的。
“我有点累了。”
林娇和他一问一答,终于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
江黎扶着女孩躺下休息。
房间里只有梳妆台前有一个小矮凳,江黎退出去,留给林娇空间。
客厅的沙发一尘不染,除了正对着卧室的有轻微凹槽以外,其他的与崭新无二。
她家中很少有人拜访,自己在家待的时间也不多。
矮脚桌附近支着台灯,暗黄色灯光还亮着,一副静待主人的模样。本不欲翻看林娇的文件,可它散乱着,江黎下意识去整理。
【李余,年龄十八岁,擅长吉他编曲,外号小鲤鱼,人设活泼有朝气】
【冉铭洋,十七岁,擅长中国风舞蹈,人设永不言败的大男孩】
【苏周,十七岁,擅长主持,外号粥粥,人设真诚】
江黎被吸引了注意,他混迹娱乐圈,对上面同行的名字几乎是条件反射,看到的一瞬间不淡定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林娇叫人调查的时候没有任何要求,但落到江黎手中的都是当红小生。
每一份文件上都附上大头照,各人的优缺点,详细些的还写了感情史。江黎从头翻到尾,心中越来越不踏实。
卧室中的女孩还在安睡,江黎蹙起眉头。
而林娇的梦境也不是那样安稳。
…
时间被拉到林娇刚上兴趣班的那年,她突然在学校的表演舞台上晕倒。
林娇的妈妈带着林娇赶到医院。
冰冷的长椅,哀嚎的走廊,都让林娇有种逃避的冲动。
“孩子心理素质体检被判定为不合格,测试初步断定,林娇患有轻微焦虑症,这种病不适合登台表演,非必要的话,家长也不要刺激孩子。”
谁在说话?
林娇昏昏沉沉的,脑海里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楚。
“那有治愈的机会吗?”
小林娇蜷缩着,头发把她大半张脸盖住,只有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球,不明所以的盯着妈妈和医生恳求、争吵再到心灰意冷。
“爸爸妈妈不愿意逼你。”
那天父母蹲下来安慰林娇。
“但是,下周就是张阿姨的生日了,曲子都练完了,就当是自己家,再弹一次吧。”
不喜欢的事情,硬着头皮上一次,没关系的吧。
其他人都能为父母争光,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要有焦虑症这种矫情的病?
林娇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时间又被拉到了高中。
女孩的脖颈像是错位般疼痛,碎玻璃刺破肌肤在白皙肌理上留下红痕。
温热的不知是血液还是泪水,聚集在锁骨旁。
滴答滴答的水声清晰可闻。
演播厅的方向正对着校门,她看见了直通到天边的两排星星点点。
耳边是嘈杂的人群,似乎在惊叹这场意外。
那次的表演因为弹奏时天花板内起火,吊灯砸落,迸射出的玻璃扎进手腕,而被迫终止。她也断送了艺术生涯。
林娇父母曾经想过找最好的医生再次手术,不过被林娇制止了,理由是怕疼。
实际上林娇对于不喜欢也不讨厌的爱好,失去了也可以平静的接受。
反而被寄予厚望才会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尘封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林娇分不清是现实还是仅仅是自己的臆想。
高中的意外,她好像是主角,又好像是旁观者。
她记得自己家里的钢琴房,她记得学钢琴的那天和决定搬走钢琴的那天,其他时候只能感受到自己的背影。
后来的琴架上没有一张曲谱。连吊唁过往的机会也无。
所幸,林娇不是停滞不前的人,意外发生,接住就是了。
猛然惊醒,林娇声音嘶哑的厉害。
她拿起已经冷掉的半杯水,抿了一口。
冥冥中总有更好的安排,她从事了写作,劳累的时候还是会望着那道疤痕出神。
…
客厅进入卧室需要打开两扇门。
江黎留下字条,是药的用量和一些叮嘱。
睡前的记忆回笼,大概是她中途醒了好几次,告诉江黎可以离开。
天近擦黑,林娇精神恢复了些许。
本以为病去如抽丝,没想到在休息和猛药下,感冒痊愈的很快。
林娇活动了肩膀,踩着拖鞋继续在矮脚桌旁翻看文件。
被动过?
林娇垂眸,她的东西向来乱而不脏,一坐下来就知道从哪里开始的顺序,这样被收拾过反而不知道从哪开始。
她靠着背倚,深呼吸一口。
小越在屏幕里的通话记录还是未读的灰色,林娇心下了然。
问题出自内部,是时候把话摊开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