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叙述者
打破那令人窒息的寂静的，依然是留理佳本人。
她拿着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然后交给了面前的女警。
“不过，你可以打这个电话。”这是当初葬礼上身穿警服的老爷爷告诉她的号码，叫她有事就打给这个号码。这还是她第一次使用这个号码。明明之前办理退园手续的时候也应该走这个程序的，但她却完全不记得有用过。
一名警员拿着那张纸条到了外面，应该是去拨打这个电话了，里面听不太清外面的声音，但那倒抽一大口冷气的声音还是被清晰地捕捉到了。
大约五分钟后，那名警员带着一个同样身穿警服的中年男人回来了，看其他人全都站起来毕恭毕敬的模样，应该是警局的领导。
“小姑娘，你的情况我们了解了，你就详细讲一下你救下人质时的事就好。”这人倒是语气很温和，没有半分架子，在留理佳乖乖点头之后就坐到了笔录员的位置上，拿起笔来亲自为她记录。
留理佳的叙述没有很长，个性用“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总之就是想要救那个女孩子”这种很靠不住的理由糊弄过去了，与其说糊弄，不如说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深究她说的话的真假，只管听只管记录。
整件事本来也就不长，留理佳说完自己知道的部分就被允许离开警局了。
当然，还是有人不会轻易放留理佳离开的，比如还在蠢蠢欲动的记者，比如已经把锲而不舍的记者们驱赶离了留理佳身处位置的八百万家，比如一看到留理佳出现就为她准备好了帽子与口罩，在她穿戴好就拉住了她的手的八百万小妹妹。
大概是八百万的家人已经跟她说了什么吧，四岁的小姑娘条理清晰地给留理佳分析了一通“你现在一个人离开很容易再被记者缠上，不如先去我家那边坐一会儿，避一避这些记者，而且也能让我们八百万家正式地感谢你”。弄得在某些方面思考依然是普通小孩的留理佳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傻傻地答应了她。
更重要的是山鲁佐德也没有反对意见，擅于把握他人心情、性格、主张的她说对方的这份心意是真的，拒绝的话不太好，而且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的话，她也一定会保护留理佳。
综上所述，留理佳最终还是坐进了八百万家的豪车里。
山鲁佐德灵体化后依然还是可以使用自己的能力，只不过不能作用于实体罢了。她坐在飞毯上，将速度调整为与留理佳所乘的车同速后，手中展开了一卷空白的卷轴。
仏岛留理佳，身为职业英雄的双亲约在一年半前，尸体在离家两公里的马路边于下午五点被人发现，尸体均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由于发现者是普通民众且在公众场合，当时的媒体舆论完全无法压制，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职业英雄，并且是在当时的日本榜单排行no3的英雄组合以如此凄惨的方式死去，引起了社会极大的不安。
不过留理佳的父母从留理佳出生以来就竭力保护着她不被媒体曝光，不论是外貌还是名字甚至性别都没有透露给媒体，这是对当时一瞬间就变得孑然一身的留理佳最后的一点保护。他们的朋友也了解这对夫妇对女儿的保护，即使no1英雄欧尔麦特与no2英雄安德瓦都出席了他们的葬礼，媒体也没得到一点机会。
但在这对夫妇离世了之后，留理佳的归属就成了一个问题。
这对夫妇本身就出身于孤儿院，而孤儿院已经因为五年前院长的去世而关闭了，而他们的朋友虽然也表现出意愿收养留理佳，但是当时的留理佳却表现得无比抗拒。
最终的结果就是留理佳现在的这个情况，政府会定期给留理佳抚恤金，仏岛夫妇留下的遗产若是省吃俭用一些，也够留理佳用一生了。按理来说这么点年纪的孩子本该是不可能得到这样的许可的，但是——
其他人不清楚，但是山鲁佐德明白，那一定是，当时陪伴在留理佳身边的英灵动的手脚。
会是谁呢？
山鲁佐德无声地将记录下了文字的卷轴收了回去，这个被她记录着事像的卷轴即使被最终完成，也无法被她所使用吧。因为这对英灵座来说，是无关紧要，无法化为自己宝具[一千零一夜]所使用的，只是有些悲伤却又稀松平常的小东西。
但她决意要记录下这件事，记录下仏岛留理佳的一生。她会为世人传颂[即将被抹消掉的英雄传说]，但偶尔她也会想要自私一下，去为自己那[平凡渺小的普通人成长谭]。
仅此而已。这是此时身在此处的山鲁佐德，微不足道的任性罢了。
到了八百万家之后，留理佳首先被安排去了洗澡——毕竟她是在锻炼过程中救的八百万，八百万家的仆人在接到这位客人要到来的消息时就已经着手准备起了所需的东西。
脑子里还在感慨八百万家的超级豪华大别墅时，留理佳就已经稀里糊涂地趴在比她爸妈的双人床还要大的浴缸里了。当时还有八百万家的仆人问她需不需要留在这里帮她洗澡，只被自己老妈像洗猪一样洗过的留理佳惊恐地拒绝了。
不过在浴室里只剩下留理佳一人的时候，山鲁佐德还是现身了。她也没说话，怕引起留在外面仆人的注意，她沉默地在
手上挤了些沐浴露，轻轻地将其揉搓出泡沫后抹在了留理佳的身上。
知道山鲁佐德温和性格的留理佳没抗拒，她乖乖地趴在浴缸边缘，任由山鲁佐德洗着她跟白斩鸡一样的小身板。
在为留理佳涂抹后背的时候，山鲁佐德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首先映在她眼睛内的，是布满了无数大大小小伤痕的后背。火伤、刀伤、冻伤——由各种原因形成的伤痕，一层叠一层地烙印在了单薄的脊背上。
但在她眨眼过后，那些伤痕就消失了，面前的是小姑娘细腻白皙的后背，没有受过半丝伤，没有挨过半分痛楚，普通至极。
但她宁可这孩子能够就这样普通地活下去。
不要再受伤了，无论是肉体，还是心灵。
留理佳看着眼前仆人们拿出的那套缀满了蕾丝的粉色洋装裙，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仆人们还以为她不喜欢，立刻准备联系给她换其他的衣服。
“不不不，这个就行，这个就行。”留理佳现在想穿回自己的衣服是不可能了，因为早在她洗澡的时候她的衣服就被专人送去洗了，起码要一个多小时才能烘干到最适合的程度拿回来。
等留理佳被仆人们套上公主裙，打理好发型送出去见八百万的时候，已经过去整整半个小时了。看着眼前身穿另一套洋装裙的八百万，留理佳毫不吝啬地夸奖了她很可爱。
这一次，虽然脸还是有点红，但是八百万落落大方地接受了留理佳的夸奖。
“对了，还没向您正式介绍我自己。”八百万向留理佳鞠了个躬。“我是八百万百，真的很谢谢您救了我！”
“不不不不，用不着对我用敬语啦！！”留理佳慌里慌张地摆手，尽管面对大人的时候她会表现出一种自己都不是很明白的沉静来，但面对同龄人时她基本是做不到这种状态的。“我是仏岛留理佳，八百万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那、那我可以叫你留理姐吗？”对八百万这个称呼觉得有些距离感的小姑娘勇敢地主动出击。“因为我有听到你五岁，比我要大一岁……”
“诶？？”虽然有俩比自己小一岁的竹马，但还从来没被叫过“姐”的留理佳显然地愣了一下，她的反应立刻让八百万的表情黯淡了下去。
“对不起，一路过来都是我在自说自话，给你造成困扰了吧……”她低下了头，显得十分沮丧。
以前常被老妈教育不可以让女孩子露出难过表情的留理佳，立刻下意识地握住了八百万抓着裙子的手。
“没关系！就请那样叫吧，百亲！”
“百……百亲？”这下轮到八百万露出了愣怔的神情了。
“啊……嗯，因为我对关系好的朋友都是这样称呼的，如果不喜欢的话——”“不！！请务必叫我百亲！！”
两个小姑娘面对着面，拉着手，终于忍不住一起笑了。
“那我现在带留理姐去礼堂吧，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都想要正式地感谢你救了我。”
八百万的父母并不是电视剧里那种奇形怪状的有钱人，他们都是极有教养的人，以非常平易近人又温和的方式感谢了留理佳。尽管他们想要给予留理佳相应的报酬，不过对这方面没什么概念又从小接受父母那套英雄行事风格的留理佳，非常干脆地拒绝了物质报酬。
虽说留理佳的身份是保密的，但八百万家毕竟还是有手段，通过自己的渠道查到了一些资料，知晓了留理佳的身世，确认她绝不是那些绑匪的同伙以此来接近八百万家的。
而八百万的母亲在注意到自己的女儿对留理佳表现得很喜欢的时候，便换了种方式——她请留理佳做八百万的朋友，常来八百万家做客。
在这方面没什么概念的留理佳在强调了“我和百亲已经是朋友了”之后，干脆地答应了。
这样也算是变相地将这个孩子护在了八百万家的羽翼下。
在安排仆人们为两个孩子上早餐之后，八百万的父母就贴心地为两个刚成为了朋友的小姑娘腾出了空间，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留理姐，你一直有锻炼吗？”虽然家里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过得到了父母许可破例的八百万，在父母离开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向自己的朋友搭起了话。不过父母叮嘱过她不要去问留理佳有关她的家的事情，并且强调这非常重要，她就摁捺着自己的好奇换了别的问题。
“嗯，有啊。”留理佳吞下牛奶。“阿尔——有人跟我说过，一定要牢记每日的锻炼。”
“每日的锻炼……听起来好辛苦啊。”虽然自己也是有每天在学习，但体力上的锻炼还是让八百万感到有些苦手。
“坚持下来还是有好处的，比如我这次就救到了百亲。”虽说用的是个性。
“啊！说起这次的事，留理姐是用个性救的我吧？到底是怎么样的个性呢？”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留理佳顿了顿，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当时就感觉忽然啪沙啪沙地用出来了。”
要说实话的话，留理佳也确实还没完全弄清楚自己的个性。当时究竟为什么会呼唤出连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的“玛尔达”这个名字来呢？只是大脑下意识地
知道，如果是“玛尔达”的话，肯定能轻轻松松一拳打昏那个高大结实的男人。
八百万当时处于慌乱当中没看清，但留理佳是知道的，她所呼唤出来的玛尔达，全身宛如笼罩在阴影里，让人完全看不清她的面貌。但明明从前也试着呼唤过的卫宫，他就没有这样的情况。
但他们却有一点是相同的，必须要由她来发出明确的指令，才会行动起来——换句话说，他们只是有着那英灵面貌与能力的空壳，而中枢是她。
“这样啊，但是感觉好厉害啊，留理姐以后一定会变得更厉害的！”八百万从自己的手臂上抽出了刚生成的纸巾，递给了留理佳。“我的个性是‘创造’，我也还掌握得不是很好，现在只能创造出这样简单的小东西来。”
“谢谢百亲，我感觉百亲这个个性才是很厉害！”留理佳擦了擦自己嘴边的碎屑，然后就见八百万两眼亮晶晶地递了一叠纸巾给自己。她沉默了一下，把纸巾郑重地叠了起来抱在怀里。
留理佳谢绝了八百万家的豪车将自己直接送回家的提议，在半路上她就要求下车，一路走回自己的家。衣服已经换回被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香味的运动服了，不过八百万家提供的小洋装也被他们装进了袋子送给了留理佳，里面还装着小八百万亲手创造的一大叠纸巾。
山鲁佐德保持着灵体状态与留理佳说着话，听着小姑娘开心地描述着与新朋友的有趣谈话，她也被孩子的这份简单的快乐所感染，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容。
而在走过一个僻静的地方时，山鲁佐德忽然在拐角处现身，衣服依然是普通的日常装，在留理佳疑惑地看向她时，她只是沉静地微笑着，牵住了留理佳的手。
而她的另一只手则隐蔽地展开了一卷卷轴。
正在一个小巷子里观察着留理佳以及突然与她同行的女人的几个男人，忽然感到脖颈处传来了窒息感。
惊恐地回头一看，装饰华丽的蛇身人面怪物正用着她那长长的蛇尾勒着他们的脖颈，那有着艳丽美女面貌的亚穆莉卡女王轻轻一笑，尾巴一使劲，他们就全部昏厥了过去。
那是之前被抓住的绑匪的同伙，这下就不用担心了。
山鲁佐德呼出一口气，将卷轴合上，更用力地握住了留理佳的手。
“留理佳，回去的路上买个草莓小蛋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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