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尤旋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实在是没什么睡意, 又想着这会儿外面的雪不知厚了没有, 索性穿了衣服下来。
外面守夜的绿袖看见尤旋, 上前行礼:“夫人怎么出来了?”
尤旋笑笑:“睡不着,出来走走。”她说着自己去了院子。
外面的雪花还在飘着,洋洋洒洒的,地上早覆了厚厚的一层, 尤旋小心翼翼踩上去, 在洁白的地面上落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绿袖见了,想到公爷的嘱咐,进去拿了件貂裘出来, 给尤旋披上:“夫人穿太薄了, 外面冷。”
尤旋将裘衣在领口处打了结,又把兜帽戴上,冲她笑笑:“好了,我不冷, 你去吧。”
绿袖轻轻应着, 退下去。
尤旋喜欢雪,她一个人就可以玩上许久。
先是拿了树枝在地面上写字作画,之后觉得冷了,又在雪地里起舞, 心情很好的样子,一点都不觉得困倦。
茗儿起夜的时候,隐约瞧见这边的身影, 凑近了一看,果真是尤旋。
她吓了一跳,跑着过来:“夫人怎么不睡呢?”
尤旋看见茗儿,笑着拉住她的手:“茗儿,这帝京的雪比寄州的要大很多,我在这儿近六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茗儿听得有点迷糊:“六年?”
尤旋笑意一僵,顿了顿:“是啊,可不就是一连六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茗儿是知道尤旋喜欢雪的,当初和离后回到寄州的第一场冬雪,她就高兴坏了,跟没见过似的。以前的主子怕冷,是不爱雪的,不过嫁给秦延生,遭受冷落,再和离,到如今整个人都变了样儿。
可能,还是以前的打击太大吧。
“夫人当心自己的身子,别在外面逗留太久。”茗儿关切地提醒着,这几年每年的雪天夫人都得染上一场风寒,头疼发热,甚至要咳上十天半个月才好,尽管这样也阻挡不了她对雪的喜爱。
知道茗儿关心自己,尤旋笑着安慰她:“我没事的,你看我今天穿的多厚。”然后扯着自己的貂裘给她看。
茗儿叹了口气,再厚也阻挡不了雪夜的寒气。
晚上本就冷,下雪的晚上,就更不用说了。
这时,尤旋摸了摸肚子,问茗儿:“你饿不饿?”
茗儿一愣,笑了:“夫人饿的话奴婢去弄点吃的。”
尤旋赶紧点头,这会儿确实好饿。
茗儿离开之后,尤旋继续在院子里用树枝作画。不过雪花飘得太大,她刚画好没多久,就又铺上一层,她不厌其烦地继续画。
茗儿端着吃食进院子时瞧见了,笑道:“夫人,咱们进屋吃点东西吧。”
尤旋扔掉手里的树枝,跟茗儿一起进屋。屋子里暖融融的,绿袖过来脱了她身上的貂裘,挂在旁边的衣架上。
茗儿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蒸糕,燕饺,还有蟹黄包,摆在尤旋面前的时候,她笑着道:“奴婢本以为夫人这种已经是极爱雪的了,没想到方才路过书房门口的时候,瞧见几个更甚的。”
“书房门口?”尤旋不经意随口问上一句,用筷子夹了块蒸糕,甜软松糯,她赞美地点点头。
“是啊,不像是公府的人,好几个在书房门口杵着,跟没见过雪似的,蹲下来抓着雪球儿玩,嘴上还说‘这玩意儿怎么这么冰,冻死老子了!’”茗儿学着其中一个人的话,笑吟吟的。
“奴婢还是第一次听人把雪称作这玩意儿呢。”
尤旋用筷子夹着一块燕饺,微滞了一下:“那是一些什么人?”
茗儿摇摇头:“奴婢不知道,全都佩着剑,像是侍卫。书房的灯火亮着,应该是他们的主子找公爷谈事情吧,那些人就在外面杵着玩雪,很稀奇的样子。跟咱们大霖的侍卫,一点都不一样。”
尤旋想到了方才萧飒过来禀报时,说过的话。
南边的事,人已经来了。
南边的事是什么事,来的人,又是什么人?
原本尤旋不曾将这话放在心上,但如今联想这茗儿的描述,书房门口的人怎么那么像……
她筷子一抖,燕饺掉落在桌面上。她也顾不得许多,起身便往书房的方向跑。
茗儿猝不及防,等人都离开了她才反应过来去追:“夫人你去哪儿,貂裘还没披呢!”她说着,自己把貂裘取下来,追了出去。
尤旋跑得快,压根儿没听见茗儿说了什么,只是心上无比忐忑又激动。
南边的人,是指的南岛吗?究竟是什么人来了,居然值得穆庭蔚亲自接待?至少身份不简单。
若真是大越的人,父皇不会过来,那会是皇兄,还是哪位皇叔?
她一路奔向书房,却并没有看到茗儿说的那群人,书房的门口,除了站岗的大霖侍卫,一个人也没有。
人呢?
她压下心上的狂跳与忐忑,四下逡巡。
门外的萧飒看见她有些意外,急忙上前行礼:“夫人怎么来了?”
尤旋看见他,面露急切:“人呢,来见公爷的是什么人?”
萧飒抿着唇,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说。
“问你话呢!”尤旋神色严肃几分。
萧飒
想着,夫人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索性便应了:“是,大越的太子铭轲。大越齐王叛乱,他们的太子来找公爷相助的。”
齐王叛乱?这么大的事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尤旋震惊之余,又格外激动。所以,真的是皇兄来了!
她不用再等穆庭蔚承诺的三年后,现在是不是就可以见到皇兄了?
“人呢,那个铭轲太子呢?”尤旋问着萧飒,目光落下书房里。
萧飒拱手:“铭轲太子,已经走了。”
“走了?”尤旋心一沉。
萧飒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着急,但还是回道:“刚走,应该是出城去了。”
刚走,那就一定能追上。
她看向萧飒:“你去让人备马,现在!”说完这话,不等萧飒反驳,人已经飞奔着往大门口而去。
萧飒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吩咐人去准备一匹快马送到公府门外。
做完这一切,他思索了一会儿,决定进去把此事禀报给公爷。夫人今天晚上,太反常了。
书房里,铭轲太子离开后,这会儿穆庭蔚正举着灯火站在墙上挂着的地图前面,若有所思片刻后,他执笔把大越那块地方圈了起来。
外面传来叩门声,穆庭蔚淡淡应了声“进”。
萧飒进来后,对着穆庭蔚长身玉立的背影拱手:“公爷,夫人让属下准备了快马,去追铭轲太子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很着急的样子。”
穆庭蔚身形一滞,举着灯火转过身来,威严深沉的脸上逐渐染了一层霜色,默了须臾,他声音微凛:“她,可有说什么?”
明显感受到公爷的怒气,萧飒哆嗦一下,颔首:“没有。”
——
尤旋跑到国公府门外的时候,马已经在了,她翻身上马,一路向着南城门的方向追出去。
这会儿城门早关了,守城的将士将她拦下。
尤旋急中生智,对着守城将士道:“方才是不是有人从这里出去了?”
守城将士不说话,但心上惊讶。镇国公让他们放行了一批人,这妇人怎么知道?
尤旋看一眼他们的脸色,知道皇兄确实从这个城门离开,心上安了几分,又颇有气势地道:“镇国公还有几句话要本夫人交代他,把城门打开!”
原来是镇国公夫人,众人纷纷下跪行礼。
这些人墨迹,尤旋有些烦躁:“还不快看城门,若人走远了,唯你们是问!”
她声音凌厉,颇有气势,守城将士被吓到了,赶紧大开城门。
尤旋一夹马腹,追了出去。
等人走了将士们才觉得不对,即便镇国公有话要交代那些人,也不会让镇国公夫人亲自出马啊!
当即便派人将此事禀报给了镇国公。
尤旋才不管后面那些人现在怎么想,她只想尽快追到皇兄,这样就不用再等三年了。
前面铭轲太子等人也是策马跑得飞快,想要尽快离开此地。
铭轲没有想到,镇国公兜兜转转半天,居然没让他们大越称臣就给了他强弩和炮火。这可谓是意外之喜了,这会儿跑得比兔子还快,恨不能快些取了强弩离开大霖,下了海,他穆庭蔚想后悔也晚了。
好在尤旋的马更快些,再加上名可等人的马跑了太久,体力弱些,在出城后没多久,便追了上去:“等一下!”
前面的人跟没听到似的,不要命地往前跑。
尤旋眉头一皱,加快速度拦在他们前面,停下来。
铭轲急急拉住缰绳,马儿抬起前蹄嘶叫两声,险些与前面的马撞上。
夜色下,因为下了雪的缘故,倒是能看到不少光亮。他看向前面突然横过来的妇人,面色不悦:“你是何人,拦我们做什么?”
尤旋怔怔看着他,眼眶湿热,一时间忘了说话。
多年没见,皇兄比之以前瘦了很多,俊朗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刚毅,再不是当初胡天胡地,吊儿郎当的模样了。
他的性子随了父皇,有些市井气,虽是太子,但撒泼耍混什么都干。唯有对她这个妹妹,却是如珠似玉地宠着的,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在大越的这几年,她做梦都想看见他。
“阿兄……”她低喃了一声,眼泪滚落下来。
铭轲有点愣住,回头看向身后的众人:“她叫谁呢?”
其他人纷纷表示不认识。
“夫人只怕认错人了,我等还有要事,烦请让个路。”看她哭了,铭轲语气也好了很多,但仍有不耐与急切。
他怕迟了穆庭蔚给他的强弩和炮火就拿不到了,大越战事吃紧,片刻耽误不得。
尤旋翻身下马,跑到他跟前,扯住了他的衣角,仰脸看着他:“我,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很多啊……”铭轲想了想,皱眉拒绝,“我有急事。”
“那你把我带上,我路上跟你说。”尤旋有点急切。
他怎么能带个女人呢,他又不认识。何况,这也不方便呐。
“我,我已经娶妻了。”
听见这话,尤旋酝酿出来的情绪瞬间没了。她还嫁人了呢!
“阿兄,”尤旋顿了顿,低声道,“我,我是清平呀,我不知道为什
么到了这里,我当初在南宫别苑摔了一跤,然后……”
铭轲扭头看到身后端坐在马背上,浑身戾气的穆庭蔚,他眉色微敛,又望向身边的女子,打量一会儿:“穆庭蔚耍什么诡计呢?你是他的人?清平不长你这样儿,她比你好看。这位夫人,我真有很要紧的事,不能在这儿跟你耗,抱歉。”
他说着,扯掉尤旋攥着的衣角,策马飞奔而去。
尤旋心上一慌,追了出去,对着他的背影大喊:“尹铭轲,你给我站住!”
结果因为跑得太快,她不小心滑了一跤,趴在了雪地里,浑身都是疼的,很是狼狈。
尤旋眼泪掉了下来,望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身影,又恼又伤心。
“尹铭轲你这个笨蛋,能不能有点耐心听我说话!”
果然,如果没有好的时机,借尸还魂这种事,没有人会当回事,更没人会相信。
在她身后,穆庭蔚已经下了马,朝这边走来,却在离她几步之远的地方停下来,俯视着她,神色冰冷。
她浑然不知,仍抬头盯着尹铭轲离开的方向看。
萧飒在一旁战战兢兢。他跟在公爷跟前这么多年,第一次瞧见他动这样大的怒。
一句话都不说,便能将人震慑个半死。
他刚刚真是糊涂了,怎么能给夫人备马,让她去追别的男人呢。
还有方才夫人扯着铭轲太子衣角时的亲密……
他方才分明瞧见,公爷眸中遮掩不住的杀意。
差一点,公爷就亲自动手了。幸好铭轲太子跑得快。
纷飞的大雪在尤旋身上覆了一层,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似的,她衣衫单薄,浑身都快僵硬了。
穆庭蔚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不开口,也不去搀扶她。
直到尤旋自己回了神,冷静下来,感觉到冷了,自己强撑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方才身上被石子硌到,有点疼,手肘和膝盖似乎受伤了,她试着动几下,居然起不来。
这是,手臂不知被谁很不温柔地攥住了,下一刻她借力直起身子,跪坐在雪地里。
抬眸对上穆庭蔚寒意深深的一双眼。
尤旋心上一颤,花容失色。
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公……”她刚一开口,下巴被他捏住了。
他半蹲在她跟前,垂眸望着她,周身寒气逼人。
“我竟不知,你还会骑马。谁教的,尹铭轲吗?”他声音清冷,语调淡的听不出半点息怒,一张脸却凛冽得吓人。
尤旋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穆庭蔚,有点吓到了,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不说话,穆庭蔚就当她是心虚默认了,双目猩红,寒意更盛。
“所以,你嫁我之前烧毁的画像,是尹铭轲的?”
他是多迁就她,才会相信她的谎言,信她那个大越人是女扮男装的鬼话。若不是心虚,她当初烧毁画像做什么?
原来,她心里真的有别人。
穆庭蔚心上钝痛,他第一次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从不把猜忌用在她身上,恨不得把这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却换来这样的背叛。
这个女人,先前还在床上与他温存缱绻,唤他夫君,如今不过片刻的功夫,却在他心口上捅刀子。
“你急急忙忙追出来做什么?让他带你去大越?甚至连,”穆庭蔚捏着她下巴的力道加重,“连元宵都不要了?”
经他一提醒,尤旋才知道自己冲动了。
元宵是她的儿子,她怎么会不要呢?
可是方才突然就知道皇兄来了,她哪有时间想那么多……
她甚至没有想到,这么匆匆忙忙的想跟皇兄相认,皇兄却连听她说话的耐心都没有。
看着她眸中的泪,穆庭蔚心更疼了,肃穆的脸上带着几分嗤笑:“镇国公夫人满足不了你,想去大越做太子妃吗?”
“你胡说什么呢?”她气恼他的话,一个耳光挥了过来。
寂静的夜色下,两人都愣了。
远处的萧飒大气都不敢出。
看着他脸上的手印,尤旋指尖麻木,隐隐还有些颤抖:“我,我不是故意的……”
穆庭蔚却没理她,兀自站了起来,杀气腾腾的目光扫过萧飒,语气威严:“拦下尹铭轲等人。”
他睨一眼地上的尤旋,无情说出一个字:“杀!”
尤旋大惊,睁大了眼睛望向他:“不能杀!”
穆庭蔚却没看她一眼,翻身上马,回了皇城。
萧飒领了命要走,被尤旋大声唤住:“不准去!”
她强撑着站起来,迎上萧飒微冷的目光。
“公爷之命不可违背,夫人也不行。”萧飒面对尤旋的语气,因为穆庭蔚刚刚的态度,这会儿也变了。
“他是大越太子,你一时冲动杀了他,对大霖有什么好处?”
“属下奉命行事。”
尤旋语气软了下来:“方才的事是个误会,我去跟公爷说清楚。你,你先别杀,我会让公爷放过他的,行吗?”
萧飒沉默。
他没拒绝,尤旋松了口气,急忙上马去追穆庭蔚。
回到镇国公府,尤旋直接去了书房,
站在门口,却见里面一片漆黑。
她看向门口的守卫:“公爷呢?”
侍卫回答:“公爷回画眉堂了。”
尤旋定了定神,又跑回画眉堂。
茗儿在外面站着,很焦急的样子,看见尤旋,迎了过来:“夫人跑哪儿去了,奴婢急死了!”
尤旋看了眼卧房:“公爷在吗?”
茗儿点头,又怕怕的,小声道:“公爷似乎心情不好,方才要了酒,结果没喝两口全摔在地上了,也不让人清理。奴婢,第一次见公爷这样……夫人,要不您今晚上去翡竹轩,跟小世子挤一挤?”
公爷这么吓人,茗儿觉得夫人最好别进去,谁知道会不会误伤呢?
尤旋笑着拍拍她手,宽慰:“没事,今晚不是你当值,你去睡吧,不用担心。”
“夫人手怎么这么冰,您去哪儿了呀?”
尤旋没回她,深吸一口气,进了卧房,把门关上。
外间这会儿很是凌乱,地上摔碎了几个酒壶,整间卧室都弥漫着酒味儿。
扫视一圈,穆庭蔚没在,内室的房门紧闭着,里面黑漆漆,似乎一盏灯都没点。
她脚步轻轻走过去,试探地推了推,顺利推开了,并未反锁。
尤旋心上一松,进去后把门关上了。
平日睡觉时,尤旋也习惯在远处留一盏灯,依稀有些光亮。第一次待在这么黑的屋子里,尤旋有一瞬间不知道穆庭蔚会在那儿,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前走,结果撞在了屏风上。
她闷哼一声,捂住了额头。
穆庭蔚听见声音,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却在要下床的前一刻,忍住了,坚决不去扶她。
“公爷?”尤旋隐约听到动静,试探着柔柔唤了一声。
穆庭蔚声音淡淡,又有些低沉和不悦:“你还知道回来?”
方才回来的时候,穆庭蔚很烦躁,很忐忑。他不确定,尤旋是选择回来找他,还是选择继续去追尹铭轲,跟他生死与共。
他甚至还没想好,如果她真的不回来了,自己还要不要去追。
就在他内心百般煎熬的时候,听到了外面她跟茗儿说话的声音。
那一刻,他居然觉得松了口气,怒气都消散不少。
尤旋寻着他的说话声摸过去,快接近床榻的时候,却不小心绊到的床沿摆放鞋子的踏板。
她身子一个前倾,扑在了床上,身下是硬邦邦的肉垫。
她砸在了穆庭蔚身上。
尤旋惊呼一声,抬起头来隔着夜色望向他,也不从他身上起来。
穆庭蔚皱眉:“起来。”
尤旋趴着不动,声音娇娇的,软软的,像撒娇:“夫君……”顺便两只脚丫子一蹬,把鞋子甩在地上。
这女人真是摸透了他的脾气。
穆庭蔚强忍着想搂住她的冲动,黑着脸不留情面地把她从身上推下去。
她顺势滚去了床里侧。
被他丢过来,尤旋索性也不再贴上去,乖乖在里面坐着。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音。
穆庭蔚心上一紧,呼吸滞了几息,语带讥诮:“以色侍人吗,别以为你这样今晚的事就过去了。”
“什么?”尤旋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之后又道,“我就是觉得衣服湿透了,脱下来比较舒服。”
她说着,越过他把湿衣服顺着幔帐的缝隙丢出去,然后回到里面,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倚在身后的墙壁上,再没了动静。
穆庭蔚:“……”
两人床上只放了一床被子,这会儿被尤旋霸占着,一个被角都没留给他。
穆庭蔚渐渐觉得有些冷,隔着浓浓的夜色,他往那边瞥了一眼:“被子拿过来。”
尤旋裹紧了被子,不说话。
穆庭蔚脸色阴沉。
这女人有没有一点认错的态度?
他伸手摸过去,抓住了被子的一角,用力扯过来。
她似乎是没料到,顺势前扑过来,趴在了他脸上。
她寸丝未着,娇躯柔软。穆庭蔚的唇,恰好贴在她的心口。
穆庭蔚身子顿时有些僵,喉头滚动了两下,他偏了偏头,语气低哑几分:“还不起来?”
趴在他身上的女人微微颤抖着,耳畔传来抽泣声。
她在哭。
穆庭蔚猛地坐起身,她顺势往下滑,趴在了他腿上,低低抽噎着。
她趴的位置有点尴尬,穆庭蔚想拉她起来,犹豫了一下,又忍住了,只垂眸看着她:“哭什么?心里想着别的男人,还敢在我跟前哭?”
想到她今晚上做的事,穆庭蔚怒气又上来了。
尤旋缓缓抬头,望着眼前依稀可见的轮廓,可怜兮兮地道:“夫君,我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穆庭蔚嘴角抽搐。不知道她怎么这么放肆,不跟他认错就算了,还敢让他抱抱。
他心里别扭,却还是伸手把她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又拿被子把她冰凉的身子裹住,将人抱住。
她身上很凉,没有一点温度,冻僵了似的,怎么都捂不热。
穆庭蔚渐渐心疼了,将人搂的更紧了些,为她取暖。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良久
之后,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隐忍着,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忘了他,今晚的事,我当没有发生过,你还是镇国公夫人。他日君临天下,你是皇后。”
尤旋有些愣住。
他对她,可以容忍至此吗?
那如果,她是清平呢?可不可以也容忍她一点点?
见她不语,穆庭蔚微恼,捧住了她的脸,像命令,更像逼迫:“忘了他,听见没有?”
尤旋贪恋着他的温暖,贪恋着最后一丝温情。闭了闭眼,良久后她扯下他的手,从床上走下去,摸索着找到干爽的衣服穿上。
穆庭蔚看着她,冷冷地问:“你去哪儿?”声音中是难以压制的急切,他紧紧盯着她的身影,害怕下一刻人就不见了。
尤旋抬头:“哪也不去,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公爷说。”说完低头系着腰间的衣带。
穿好了,她缓缓走过去,却不敢再去床上,不敢亲近他,只在床边站着。
沉默了许久,她开口:“你让萧飒去杀铭轲,被我拦下了。”
穆庭蔚没开口,周身多了凌厉之气。
尤旋佯装未觉,深吸一口气:“总想找个机会跟你说清楚,却又害怕你会杀我,不敢说。甚至,我还没想好从哪里说起好。”
“我娇生惯养着长大,性子骄纵了些,明知道喝了酒会疯疯癫癫,也总忍不住想喝,可以说是嗜酒如命。其实仔细想想,我与公爷之间的缘分,似乎都是酒带来的。”
“当初在南宫别苑,我酒醉胡为,强拉你做面首,险些洞房花烛,结果自己送了命。后来莫名其妙来到大霖,成为尤旋,我想喝点酒试试能不能回到大越去,结果误闯你的房间,一夜荒唐,生下元宵。”
“公爷说我嫁你只为了元宵,却也不尽然。我还想依靠公爷回大越,见我父母的。我无数次跟公爷提及大越,不是向往那里的风土人情,山光水色,而是因为,我就是那里的人。”
“我会用毒,没有任何人教过的,我自己就是大越人。琴棋书画,跳舞,这些不是与秦延生和离之后勤学苦练才会的,而是我母后教的,从六岁学到十六岁,花了整整十年。”
“公爷先前看到的画像,的确是铭轲的。我在寄州的时候,每每想起亲人就会画一张他们的画像,父皇的,母后的,皇兄的,全都放在那个匣子里。后来要嫁给公爷,我怕公爷知道我的身份,这才想暗中烧毁,不料被公爷看到了我阿兄的画像。”
“今晚的事,是我一时着急,没想那么多才追出去的。铭轲不是情郎,不是奸夫,更不是我的心上人,他是我哥哥。夫……公爷可不可以放过他?”
穆庭蔚沉着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沈嫣的事给了你思路,编这么大的谎言来骗我?”
尤旋垂眸:“我说的是真的还是谎言,公爷自有判断。公爷想必还记得,当初我与秦延生和离,你送我回寄州之时,我问过你大越的事。那时候,我才刚成为尤旋不久,归家之心迫切,所以才不顾一切打听大越。可惜当时公爷骗我,骗了我好多年,我以为真的回不去了……”
说起这个,她又有些委屈。
穆庭蔚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尹铭轲是她兄长,他一颗心落地的同时,反而又有了新的郁闷,一点不比方才好上多少。
“所以,你跟徐正卿还有一段?”
尤旋楞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最先问的是这个。
穆庭蔚又问:“他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份?”
尤旋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应。
穆庭蔚嗤笑:“必然是知道的,否则宁昌侯府你落水,他那么积极的去救你?”他只顾着吃秦延生的醋,没想到还有一个!
他怎么会让徐正卿给元宵做先生?
早知道这事,他找谁也不找他!
外面天光渐渐有些亮了,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心情有点复杂。
她……怎么能是大越那个酒鬼公主呢?
穆庭蔚这辈子,真没把几个女人记在心上。
尤旋是一个,他疼她入骨,惜她如命,恨不得把一颗心捧给她。
清平也是一个,他恨她入骨。这个女人代表着他生平第一次败仗,代表着他的九死一生,也代表着,他身为男人的耻辱过去。
如今两人成了一个人,他有点难以接受。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
穆庭蔚脸色有些僵硬。
沈鸣黎那个大嘴巴子,他夫人还真跟南岛扯上关系了!乌鸦嘴!
穆庭蔚从床上起来,想出去透透气。
尤旋急忙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望过来时,她怯怯地松开了:“公爷,我哥哥的事……”
穆庭蔚绷着一张脸,没有看她:“你不是拦下萧飒了吗,那就,不杀了。”
看他又要出去,尤旋盯着他的背影:“那,我呢?”她声音很小,低着头,有点忐忑。
尤旋还记得他上次说过的话。
如果侮辱过他的人活过来怎么办?
他说,再死一次。
大霖男尊女卑,流落大越成为男宠已经是很侮辱人的事情了。何况,还是穆庭蔚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物,对他来说这侮辱,就更严
重了。
听见她小心翼翼的询问,穆庭蔚停下来,转身看着她。
清平公主,当初在大越的时候,多么娇纵任性,不可一世。如今来到大霖,倒是收敛了性子,会低头了。
她如果不说,穆庭蔚还真从没把她跟那位骄傲的公主联系在一起过。
在南宫别苑的那一段过去,他最不希望知道的人就是尤旋。
他觉得这是件很丢他面子的事情,尤旋若是知道了,有损他在她心目当中的地位和形象。
可是现在,她站在他跟前,口口声声跟他说:当初强迫你做男宠的人,是我!
原来他在她跟前,就从来没有过什么面子!
都是假的!
这冲击太大了,穆庭蔚现在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都有。
尤旋不知道他这会儿想的是这个,见他不吭声,她一咬牙,豁出去了,又问一句:“公爷怎么处置我?”
怎么处置?打不得,骂不得,凶不得,赶走她他又舍不得,他还能怎么处置?
穆庭蔚,耳朵热热的,清了清嗓子:“你,你一晚上没睡,先去睡觉。”
尤旋眼前一亮,抬头:“所以公爷是原谅我了吗?我以前其实很洁身自好,不养男宠的,当初的事就是个误会,我喝醉了才会对你……”
“不准提!”穆庭蔚沉着脸打断她,“以后那件事,一个字都不准提!男宠面首这样的字,也不准提!”
他别别扭扭的:“谁说我原谅你了?你睡醒了再算账,现在去睡觉!”
尤旋站着不动,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穆庭蔚,说生气不像生气,说他高兴吧,他似乎又没有很高兴,有点像……狗。
她赤着脚丫子,在地上站了许久。虽然有地龙,但还是有些凉的,把右脚搭在左脚上,搓了搓。
穆庭蔚瞥了一眼,手臂从后边环住她,托起她的臀,将人扛在肩上大步走到榻前,又稳稳放上去。
推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他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下来,轻声哄着:“听话,你先睡一觉,一晚上不睡身体会吃不消的。今天不用去请安,多睡一会儿。”
尤旋躺在那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见他没冲自己发火,胆子渐渐大了:“公爷也没睡,要不要也睡上一觉?”说完还很贴心地往里面挪了挪,给他留出位置。
穆庭蔚莫名老脸一红:“……咳咳,我突然想起有公务要处理,你,你先睡。”他站起来,落荒而逃。
听到关门声,尤旋缩在被子里,静静地想,这人怎么一下子变得好别扭,好像刚刚还……脸红了?他在羞什么?
那她这一关到底是过了还是没过呢?
下意识抬手摸摸脖子,热乎乎的,没断。
嗯,应该是过了。
困倦袭来,她打了个哈欠,闭目睡觉。
——
外面雪已经停了,天光大亮,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穆庭蔚出来后吩咐外面的人:“去寿眉堂说一声,今日夫人身体不适,不去请安了。另外再去翡竹轩告知小世子,他也不用过来请安,以免打扰夫人清净。”
下人们垂首应诺。
穆庭蔚又看了眼院子里的雪:“夫人喜欢雪,不用清扫了。她晚些若是醒了,记得给她穿厚些。”
下人们再次应诺。
萧飒听着公爷话语中对夫人的关切,又想到昨晚的事,犹豫着道:“公爷,昨晚上夫人不让属下杀铭轲太子,属下只让人把他拦下了,您看……”
“人在何处?”穆庭蔚问。
萧飒回答:“在齐城,公爷要带回来处置吗?”
穆庭蔚默了一会儿,道:“放他走吧。”
萧飒应诺。
穆庭蔚没再说什么,抬步去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却什么公文都看不进去,脑子里想着尤旋的话。
他想到了她以前哄元宵入睡时唱过的曲儿:
大海之南,一座宫苑
琼楼玉宇,流水潺潺
宫苑之南,清辉小殿
殿中女郎,眉眼弯弯
……
明月山川,大海之南
一户人家,幸福美满
原来,歌里说的是她自己。
她是清平,她早就露出过许多马脚,是他自己没往这上面想过。
穆庭蔚最后把手里的公文放下,从书房里出来,策马去了丞相府。
因为大雪,故而天亮的早些,不过时辰尚早,沈鸣黎这会儿还没醒呢。
他睡得迷迷糊糊间被人推了两下,沈鸣黎还以为是此刻,直接坐了起来,睁眼看见是穆庭蔚在他床头站着,他松了口气,重新躺回去,语气不悦:“大早上你来干什么?难道还有什么你镇国公解决不了的大事?”
穆庭蔚没回他,语气淡淡:“起来,陪我喝酒。”
沈鸣黎眼睛都懒得睁:“怎么了,心情不好?”
“也不算不好,又惊喜又郁闷的,我也不知道心情怎么样,想喝酒。”
听着他乱七八糟的话,沈鸣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打着哈欠:“自己喝去吧,我再睡会儿。”不是朝里的事,他才懒得管。
穆庭蔚沉着脸:“不起?”
沈
鸣黎:“大早上喝酒伤胃,回去抱着你夫人睡觉去,外面下雪了,很冷的。再说了,今天休沐,能不能让我多睡会儿?”
“那我去敲沈嫣的门,喊她过来叫你。”他说完就往外面走。
沈鸣黎急了,坐起来:“穆庭蔚!”
穆庭蔚停下来,回头。
沈鸣黎气急败坏:“脸面是个好东西!”
“奈何我没有。”
沈鸣黎:“……”
穆庭蔚:“起来陪我喝酒。”
沈鸣黎揉揉脑壳:“我觉得,你我如先前那般割袍断义挺好的,以后不必往来了,镇国公以为呢?”
“喝完酒就割。”
沈鸣黎:“……”你大爷!
作者有话要说: 清平:“你羞什么,郁闷什么,还找人喝酒。嫁过我很丢人吗?你嫁我还是我嫁你,区别很大吗?”
穆·钢铁直男·国公:“不,不丢人,谁嫁谁都一样!”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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