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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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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后难免泥泞,昼影在山里跑了一圈,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

    闻瑶回到府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刷马。

    “殿下,这种粗活还是让奴……”

    “用不着!你们都给我闪开!”

    闻瑶握着硬刷,强忍火气,一点一点蹭掉昼影身上干涸的泥浆,连带着尾毛和鬃毛,都梳理的十分整齐漂亮,最后还把蹄子给抠干净了。

    可以说把昼影伺候的服服帖帖。

    昼影高兴了,一个劲的拿脑袋蹭她。

    闻瑶却很不高兴。

    她怎么也想不通,肃卫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敢掉头就走!当上了平南侯,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一个平南侯而已!又不是统军大元帅!至于?!

    实在不至于。

    那肯定是因为她骑射水平大不如前,肃卫瞧不起她了。

    闻瑶不服,正所谓勤能补拙,她下定决心,今后要加倍练武,争取把今日丢掉的颜面给捡回来。

    于是,从巳时到戌时,整整七个时辰,闻瑶除了吃喝拉撒,半步都没离开过武场,前阵子在宫里养伤刚恢复柔嫩的手心又被磨出水泡。

    流光看着心疼,劝她歇一会。

    闻瑶懒得理睬流光,自行挑破水泡,涂上疮药,又缠了一层厚实的布带,然后当没有这回事似的继续挥舞重刀。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说好听一点叫百折不挠、坚持不懈,难听一点那就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殿下,亥时了,今儿夜里还要出去吗?”

    “嗯。”

    “那奴婢去备水给殿下沐浴!殿下早些过去,别叫人家等太久了!”

    对于闻瑶寻花问柳这件事上,流光等一众奴婢非同一般的赞成,倒也不是对未来的驸马有什么意见,她们单纯觉得,闻瑶痴迷武学已经到了清心寡欲的地步,很有八公主当年那副架势。

    要说八公主也算个人物,分明是皇后嫡女,背后还有韩家做靠山,可以一辈子安享荣华富贵,偏偏她生□□财,就掉钱眼里出不来了,老皇帝让她成婚,她非说耽误工夫赚钱,到现在还是孑然一身。

    闻瑶若能有点别的嗜好,管它吃喝嫖赌还是养外室,在流光看来都是避免闻瑶孤独终老的一剂良药。

    闻瑶深知流光是一心为自己着想。

    不过……

    “你弄这一池子花瓣是要做什么?”

    “殿下不喜欢?”

    “你觉得我会……”闻瑶被浓郁的花香味呛得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捂着鼻子往后退了两步才道:“你觉得我会喜欢吗?别自作主张搞这些有的没的。”

    流光极少被闻瑶训斥,即便闻瑶这会没有发怒,也够让流光感到沮丧了,她耷拉着脑袋对闻瑶道:“那奴婢这就命人换水。”

    闻瑶已经困得要睁不开眼,也懒得再折腾,摆摆手道:“今日就先凑合凑合,往后不准再出这些馊主意。”

    流光乖巧应下,并收了自己满肚子的馊主意。

    她原本还想撺掇闻瑶给那外室送点什么奇珍异宝。

    虽说闻瑶身份尊贵,不必去讨好外室,但要不多多的打赏,人家怎么会尽心尽力的伺候呢,要不尽心尽力的伺候,怎么能把闻瑶的心从武学之道拽回滚滚红尘呢。

    流光自觉考虑的很周全。

    ……

    闻瑶许久未曾这般不要命的练武,是真的又累又困,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到空来的寮房,见空来躺在屏风后的铺盖上,已然睡下了,便一头栽倒在柔软的被褥里。

    临睡前,闻瑶祈求那怪梦今夜不要再来。

    可事与愿违,不过子时三刻,她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心口还是阵阵的疼,倒没有前些日子那么恼火。

    闻瑶都要习惯了。

    “法师,法师……”她厚着脸皮轻声唤空来,想求空来再给她念一段经文,然而空来却始终不应声。

    睡得这么沉?

    哎,这和尚其实也挺不容易,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身份地位再高有什么用啊,夜里还要被她欺负,连床榻都叫她抢了。

    闻瑶心中有愧,不敢再吵空来,安安静静的躺回去,打算等空来睡醒。

    寂静的寮房内,只有空来稍显粗重的喘息声。

    闻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她掀开被子,蹑手蹑脚的起身,走到空来跟前凑近了瞧他,只见空来穿着单衣,衣襟微敞,颈下肌肤白皙如玉,而面色酡红、睫毛轻颤,竟是一副喝醉酒的模样。

    圣僧还喝酒呢?

    不能啊。

    闻瑶半趴在地上,像小狗似的试探着嗅了嗅空来的手,并无酒气,只有一股浓郁的檀香,中间仿佛还夹杂着苦涩的草药味。

    闻瑶睁圆了眼睛,终于意识到空来是生病了,连忙推搡他的肩膀,“法师法师,空来,快醒醒,一会脑子要烧坏啦。”

    “嗯……”

    “你总算醒了,我扶你到床上去。”

    空来神志不清,任由闻瑶摆布,闻瑶嘴上说是扶,实则连抗带背的把他丢到了床榻上,辛苦之余不忘嘟嘟囔囔,“法师,不是我说你,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才打地铺睡一晚就病成这样,换做我决计不会如此的,你往后还是不要逞强,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说到这里,闻瑶突然感觉自己有点没良心。

    空来病的这么重,却不找个人照顾,想必是怕她夜里来的时候被发现,她还抱怨,真不应该。

    “殿下……”

    “法师叫我吗?你要让我做什么?”

    空来紧皱眉头,昏昏沉沉,像是烧的说胡话了。

    闻瑶长这么大就没怎么生过病,更没照顾过生病的人,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看空来嘴唇干涩,想着应该是口渴了,便给他倒了一杯凉透的茶水,一半喂进去、一半流出来的勉强让他喝光了。

    可空来不见好转,反而开始发抖,似乎很冷。

    闻瑶用尚有余温的被子将他团团裹住,觉得这样硬撑下去不是办法,得把正初住持找过来才行,正初虽然是个和尚,但听闻医术不错,大抵能先救救急。

    只是她要怎么去找正初?把巡夜的纠察引过来吗?

    那她和空来离名垂千史还远吗?

    “名声比不上性命,管不了那么多了!”闻瑶毅然起身,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念念有词道:“不行不行,法师的名声毁了,八成要以死明志,没把他救活,反倒搭上我。”

    正当闻瑶摇摆不定时,空来口中又冒出呓语,“我没有,师父……”

    师父?

    前圣僧圆寂的时候,空来至多也就六岁,将近二十年过去,病痛之时竟还想着那个师父,倒真是个念旧重情的人。

    闻瑶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空来究竟要怎么死,还是让他自己决定的吧!

    壶里剩了不足半杯冷茶,闻瑶尽数倒出,用指尖沾了些许,溅到空来脸上,空来出于本能的偏头躲避,眉头皱得愈发深。

    而闻瑶见空来有反应,高兴的不得了,干脆将那半杯茶都迎面泼了过去。

    空来猛然睁开湿淋淋的双目,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闻瑶,“你……”

    闻瑶把杯子藏到身后,颇为关切的问道:“法师,怎么样?清醒点没?你都要病死了知道吗,要不要我去找正初住持给你看看?”

    “……别。”空来收回视线,镇定的抹去茶水,“一点小风寒,无碍,休息一晚没事了。”

    “你说真的?那我可不管了,你要是真有什么好歹,可不能埋怨我。”闻瑶说完,仔仔细细的给他盖好被子,又重新问了一次,“真没事?你冷的直发抖啊,要不然,我给你熬点药喝?你有草药吗?”

    “嗯,在书案下面。”空来眼眸半阖,又轻声问道:“殿下会熬药吗?”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那有劳殿下了。”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燕国讲究人家总在起居之处备着一尊小小的水炉,取水藏水,以火养水,待晨起时放入或盐花、或洋糖、或香露烹煮,制成百沸水,晨起时饮上一杯,能舒胸嗝清火气,百益而无一弊。

    空来的寮房内也有这么一尊水炉,旁边还放着一盒银骨炭,刚好可以用来熬药。

    闻瑶捡了两块炭放进炉座里,随手抄起桌子上的油灯,连油带火浇在了炭上,那火苗霎时噌噌的烧起来,差点燎着她的头发,她赶忙用铜壶将火压住,随即故作潇洒的拍了拍手心里根本不存在的灰,心想就这点小事还能难倒本公主,空来可真小瞧人。

    “殿下……”

    “怎么了?你还觉得冷吗?”

    “不是。”空来轻咳一声,嗓音嘶哑道:“火可能……灭了。”

    闻瑶将信将疑的拎起铜壶,只见火苗微弱,奄奄一息,下面的银骨炭半点不见红,她方才倒进去的灯油都淌进了炉座底下的灰盆里,“啧。”

    闻瑶虽贵为公主,但并非靡衣玉食、穷奢极恀,她十四岁那年便奉命率军平乱,在蚊虫野兽毒蛇遍地都是的深山老林里守了足足一月,把正值壮年的赤甲军熬垮了一批又一批,她却耗到了最后,愣是将那五千土匪尽数剿灭。

    不过生火这种琐事,她确实没做过,哪怕深山老林,有肃卫在旁,她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闻瑶很识趣的不为难自己,转过头问空来:“现在该怎么做?”

    空来无声的笑笑,忽然觉得有了点力气,他披上外袍站起身,走到闻瑶跟前道:“还是我来吧。”

    闻瑶见他精神比方才强了不知多少,放心的挪开,“那最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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