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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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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瑶醒来时,天已大亮,她许久没有这么踏踏实实的睡过一觉,可谓精神振奋,欣喜之余更确信问题是出在空来身上了。

    空来若不是会妖法,那就是她求而不得的心上人。

    想想倒是合情合理的。

    空来两岁就出家,是个天生的和尚,还俗相当于要他性命,想跟空来厮守终生,除了空来谁都不嫁,宁愿孤独终老,这可不单单是丢脸那么简单……如此脑袋缺根筋的事,难怪她守口如瓶。

    闻瑶叹了口气,心说自己失忆前对空来必定是死心塌地的,什么都忘了还这般惦记。

    可这和尚纯粹一个绣花枕头,到底哪里值得她死心塌地?

    闻瑶盘腿坐在床上,托着脸冥思苦想,连空来推门而入都没有察觉。

    “现已晨末,殿下为何还不离去?”

    “这个时辰啦?怪不得我又渴又饿,帮我倒杯茶。”见空来站在那分毫未动,闻瑶便故作有气无力,懒懒的倚着床架说:“快点快点,不然渴死了,你还要找地方埋我,怪辛苦的。”

    不知空来是没有七情六欲,还是善于隐藏情绪,这样他也不怒,只取了一个杯盏,斟满茶水,送到闻瑶跟前。

    正所谓茶满欺人,酒满敬人,空来在无声的表达愤懑。

    闻瑶渴的厉害,不甚在意,借着他的手,低头抿了一口,方才接过,舒舒服服的饮尽,紧接着又笑眯眯的评价道:“茶不错,杯也不错,没看出来你还挺会享受。”

    空来垂眸敛睫,声如泉水般澄澈,“殿下究竟怎样才肯走?”

    “我不喜欢仰着头和人说话。”

    “……”空来坐到椅子上,与闻瑶平视,“殿下是失忆,并非失魂,我的确无能为力,何苦在此纠缠?”

    “我知道,我来找你不是想找回记忆,是我睡不着。”

    “卯时寺里撞钟,响彻云霄,殿下眼皮都不动,可见睡得极好。”

    “对啊,你算说到褃节儿上了!为什么在这里就睡着了呢?”

    闻瑶自问自答道:“打从失去记忆后,我每天夜里都会梦到一个男子的身影,就像中邪了似的,只要梦到他,即刻就会醒来,再难入睡。我的贴身侍婢说,我有个求而不得的心上人,想来梦中的男子,就是我的心上人。”

    空来双目微张,颇有一些艰难的问:“殿下莫不是以为,这人,是我?”

    闻瑶煞有其事的点头:“要论求而不得,放眼整个奉天,除了你也没别人啦,我在皇宫里睡不着,在公主府里睡不着,怎么到你这就能睡着?你要不是我的心上人,就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这两年间我从未见过殿下。”

    “哎呀,你这么解释我根本不能信,我什么都不记得,随你怎么说。”

    “殿下可以去问婢女,问侍从,问正初住持。”

    “问谁都没用,不往远了说,我今日来此,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没有欺骗殿下。”

    “少来这套,你几个时辰之前刚骗了纠察。”

    空来哑口无言。

    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但闻瑶能感觉到他想为自己辩解,又无从辩解的懊恼和无奈,这一点不似作伪。

    可话说回来,他想借此机会摆脱困扰也不是没有可能。

    闻瑶非常有自知之明,“你不想承认,我能理解,你一个做和尚的,要恪守清规戒律,断绝七情六欲,别说我是公主,就是嫦娥下凡跟你谈婚论嫁也没戏。”

    “我没什么可承认的……”

    “好了好了,我又没有想纠缠你,现在你是不是我的心上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你这里能睡个安稳觉。”

    空来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一颤,“殿下的意思是?”

    闻瑶好声好气的和他商量,“我以后每天晚上都来你这睡,直到我不再做噩梦,行吗?”

    空来愤然起身,盯着闻瑶道:“荒唐!荒谬!不可理喻!”

    闻瑶知道自己的提议是很荒唐,很荒谬,很不可理喻,就算被空来指着鼻子骂也没底气反驳,只得插科打诨、胡说八道,“欸,你终于发火了,这样才对嘛,不能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父皇为什么长寿,他一点点委屈都不受的。”

    “你……你不怕我去告诉陛下?”

    “尽管去,只要你踏出钦天寺的门,我就把你打晕了绑回公主府,我发誓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败坏你的名誉。”

    闻瑶说这话时一副“你看你看,我多贴心”的模样,真是叫空来束手无策,怔怔半响,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闻瑶不禁笑道:“你说我失忆之前,是不是就这样缠着你,所以你才烦我?”

    空来气的连殿下也不叫了,“你失忆之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隆昌三十八年二月。”

    隆昌三十八年二月……

    闻瑶记得那会燕梁刚刚开战,她请命去幽州押运粮草,临行前来过一趟钦天寺,以求燕国战胜,将士平安。

    她当时有见过空来吗?

    啊!是见过!

    闻瑶从衣领里扯出一块用红绳系着的梧桐玉,这是淑贵妃特地拿给空来,请他持印诵咒开过光的平安符,还是他亲手交给自己的。

    空来怎会看不出闻瑶对当日之事印象不深,“殿下两年前对我视若无物,难道短短两年就情根深种了吗?”

    闻瑶道:“这可说不准,两年前我才十六,只想和刀长相厮守,两年后的事谁又知道呢?就好比我此刻看你也没什么可取之处,或许再过两年,我看你就浑身是宝了呢?”

    闻瑶有本事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任凭空来长着一百张嘴,也拗不过她的理,叹了口气,又沉默了。

    闻瑶赢得胜利,反过来安慰空来,“即便我看你浑身是宝,也不能强迫你还俗做我的驸马,你别犯愁,只管好好做你的圣僧,我顶多就是来你这里睡几觉,不会打扰你修行的。”

    “……”

    “左右你拿我没办法,不如认命,心里还能舒坦点。”闻瑶说到这,忽然一拍额头,惊叫了一声道:“天啊,疾风还拴在湖边呢,我得赶紧去找它,不然它该不高兴了。”

    空来有意说些什么,被闻瑶叽里咕噜一长串硬生生堵回去,“空来法师放心,我悄悄的走,悄悄的来,绝对不会被人发现。我们今晚子时三刻见,我给你带上好的茶叶,你照旧睡你的,我睡地上就行,哦,对了,别想着堵门,也别想着换个地方住,我虽然没有通天遁地的本领,但想在这么一个寺庙里找到你太容易。”

    “走啦!法师留步!”

    “……”

    闻瑶的夜行衣在□□下过于显眼,她东躲西藏,颇有些狼狈的离开了钦天寺,一路狂奔至山下,见到在那里啃树皮的疾风,心疼的不得了,赶紧过去说:“是不是饿坏了?”

    疾风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

    其实它更年轻的时候,跟从肃建行军打仗,一整天不吃不喝也是有的,可随着年岁渐长,又在闻瑶身边娇养惯了,就变得同老皇帝一样受不得委屈,且中年发福,越来越肥美。

    闻瑶虽然不嫌弃它,但也再不能带着它四处奔波了,一来它受不了,二来闻瑶舍不得。

    不知不觉又惦记起赫连池那匹西域神驹。

    闻瑶翻身上马,握紧缰绳道:“疾风,北耶使节府。”

    疾风稳若泰山的立于原地。

    “好,闹脾气是吧。”当战马不听主人的命令,通常要吊起来抽十几鞭子,疾风到底是马中将军,闻瑶给它留情面,只拍了几下它的屁股。

    这对疾风已经是很严厉的教训了。

    它像一颗攻城略池的火炮,嗖的一下窜出去,很快就到了北耶使节府。

    闻瑶将疾风交给门吏,“好好喂着。”

    门吏难得和闻瑶这等尊贵的人物说上话,赶忙献殷勤,“公主放心,小人一定把它伺候的妥妥帖帖。”

    闻瑶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们府里有没有一匹雪白雪白的西域马?”

    “是有这么一匹西域神驹,不过平日都是公子的近身侍卫在伺候着,等闲见不着。”

    见不着没事,只怕压根没有。

    闻瑶熟门熟路的走进府里,刚要到闻玏的院子,就迎面撞上了赫连池,赫连池一看到她,立刻皱起眉:“你这是什么打扮?”

    闻瑶学那门吏,笑得谄媚又殷勤:“我骑马来的,这么穿不是方便嘛,你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就回去换。”

    “……不必。”

    “哥哥呢?我瞧你从他院里出来的。”

    “他玩累了,刚睡着。”

    “那还是不要吵醒他的好,我等会,等会……你不介意我在你府上四处转转吧?”

    赫连池勾起唇角,冷冷的吐出两个字,“介意。”

    吝啬鬼!吝啬鬼!吝啬鬼!

    闻瑶在心里翻来覆去的骂赫连池,面上还是笑眼弯弯的,“阿池哥哥要是介意,我就不逛了,我坐在这里等。”

    赫连池愣了愣:“你叫我什么?”

    闻瑶笑得愈发甜:“阿池哥哥呀。”

    赫连池似乎很难忍受她这样称呼自己,颇为嫌弃的撇过脸,沉声道:“虚情假意,你要是想看昼影就直说。”

    兵法有云,以退为进,以迂为直。

    闻瑶道:“阿池哥哥说的哪里话,也太见外了,你不辞辛苦的照顾闻玏,我心中别提有多感激,对你恭敬是应该的。”

    “你不想要昼影了?”

    “想!”岂止是想,闻瑶是太想了,想到可以放下身段来讨好赫连池,“阿池哥哥,算我求你了,你就把昼影送给我吧。”

    “你昨日在我府门前可硬气的很。”

    小心眼!小心眼!小心眼!

    什么以退为进,什么以迂为直,闻瑶只知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都这么说奴颜婢膝的求你了!你别不识好歹!”

    赫连池按下她指着自己的手,淡淡道:“送给你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你不能转赠他人。”

    闻瑶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道:“转赠他人?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么慷慨大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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