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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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之邈失忆了。fangzexs
暂时性失忆症,可能几个小时后就会恢复,也可能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
比起病房里其他人的震愕与混乱,霍之邈却异常平静。
他没有管面前或争执、或崩溃、或议论纷纷、或忧心忡忡的那些“陌生人”,而是平静地翻看主治医生递来的医疗方案。
梁舒最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晃着主治医生的领口,崩溃地问是不是弄错了。
要知道在霍之邈昏迷期间,弘创投资的项目还有赵觅他们撑着,但是他在霍家主导的项目和持有一些产业,都被霍家其余人以各种理由代持在手,并慢慢占为己有。
只是他们代持的很多,能占为己有的却是少数。
因为底下的人大多数只服霍之邈的安排,霍家没几个人能有霍之邈那样的魄力与能力,所以上下之间摩擦不断,项目推进得也不够顺利。
即便如此,也给他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巨额收益,以致于有人被财迷住了眼,去某国请了大师作法,要霍之邈再也醒不来。
梁舒自然知道自己儿子好不容易攒来的家底被慢慢蚕食,再也坐不住了,命令霍云博必须留在燕京照顾儿子,哪里也不许去。
她也不去什么派对啊宴会的,跟老公在医院附近买了一套大平层住着,经常过来看儿子,天天去玉禅寺求神拜佛。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儿子醒来的这天,却被告知儿子失忆了,而且他看上去谁也不记得,什么也记不清的模样,梁舒感觉天都要塌了。
此时的屋外,是一个春寒料峭,阴雨绵绵的下午。
再阴沉的天气,也比不上病房里的气氛阴沉。
距离那场绑架案,已经过去一年多,它产生的浓重阴影,却没有因时光流逝而消失。
因为失忆,霍之邈的话并不多,多数是在观察和聆听他们在陈述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信任的人很少,除了主治医生和感觉熟悉的霍老夫人,其他人要么不见,要么就得保持一定的距离。
梁舒和霍云博看着对自己仿佛陌生人一样的亲生儿子,心里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但也依然每天中午过来跟他一起吃午饭,问问他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霍老夫人不仅严令禁止所有人在霍之邈面前,提任何跟“徐涟涟”有关的信息,还让吴管家贴身照顾小孙子,顺道盯着每一个到他跟前的人有没有说错话。
霍老夫人对此还心有余悸,认为既然人都已经忘了,那就别再提醒他想起来了。
这一切都是命,说明他们就不应该在一起。
醒来之后的霍之邈积极配合治疗,病情非常稳定,除了偶尔在如何稳住自己的资产和拿回项目主负责权上,因思虑过度导致的间歇性头疼外,一切都好。
vvvip病房里每天都在开会,所有事情都在稳步推进中。
霍之邈失忆的事情瞒不住,索性也没有瞒,直接在前来开会的那些高管、投资人们的面前都放上一个桌面铭牌,上面写着对应的公司、职位、姓名等信息。
高管和投资人们对失忆的霍总感到忧心忡忡,但是见他开会和处理事项时跟平日里没多大区别,又放心了不少。
只是每场会议都像是在悬崖边上高谈阔论一样,很难说的上安心。
那些或代持、或占为己有的霍家人虽然都被保镖拦在病房外不让进,但他们打听到这样的情况后,都非常放心,认为霍之邈这回很难翻身。
只是他们刚高兴没多久,在一次集团股东会议上,霍之邈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那次会议是股东们来得最全的一次会议,都想看看当年威震四方的霍九爷,现在是不是狮睡山林了。
厚重的大会议室铜门一开,议论纷纷的股东们顿时鸦雀无声,目光都看向来人。
霍之邈一身纯黑笔挺的高级手工西装,冷厉的眉峰,锐利淡漠的眼,脸部轮廓硬朗俊逸,一如既往的凛冽沉静。
他的头上和手腕处都还缠着绷带,因为外层用黑色绷带缠绕着,加上周身生人勿进的冷冽气场,让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病人。
他更像是一个黑一帮老大难得套上西装收敛戾气,做个样子来跟大家谈地盘划分,实际上所有的一切都得听从他的安排,否则后果自负。
霍之邈步态从容地朝长桌的主位走去,风轻云淡地扫了众人一眼。
所有人都被他的神态震慑住了,在他那冷峻目光地扫视下,纷纷别开目光,不敢与之对视。
霍之邈在会议进行的过程中,除了林枫需要在一旁偶尔提醒一下谁是谁,谁是做什么,负责什么项目外,和平常开会状态基本一样。
一场长达三小时的集团会议结束,座位上的所有人都目送霍总挺拔的背影离开。
他们都在私下议论,霍总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如果是假的,他们猜不出他的意图,因为他要收拾起人来,根本不需要这种借口。但这要是真的,那他未免太可怕了些。
别人不敢当面说,赵觅倒没有这方面的顾虑,直接问他:“我说,你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啊?”
霍之邈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是这段时间跟他相处多了,他又天天拿照片或者能证明二人熟识的物件来陈述: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
霍之邈虽然想不起跟赵觅以前有关的事情,但对他确实有熟悉的感觉,于是难得有点耐心地回答:“我是失忆,不是失智。”
霍之邈说完,还是没忍住对赵觅翻了一个白眼。
霍之邈出院后,回了长熙公馆。
李姨暂时被安排去了别的地方工作,由吴管家亲自入住,并安排了另外两位阿姨来照顾霍公子的饮食起居。
跟徐涟涟有关的东西,都被锁进二楼的那个衣帽间里,公馆又回到最开始的古典冷寂。
至于那些没时间处理的,吴管家都已经准备好了合适的说辞:比如客厅的钢琴是装饰物,留声机上的碟片是霍云博给他刻录的,录音室是他一时兴起打造的……
结果,霍之邈什么也没问过。
除了以前的事情没想起来,身上的外伤已经基本痊愈,要说有哪些不一样,就是他身上的气质变得更冷了。
加上现在很多人并不想他恢复,又在暗地里试图搅弄风云,所以现在他每回出现,身边都有很多保镖。
那严阵以待的架势,让霍之邈每次出现在集团内部时,都令人不寒而栗。
到了阳春三月,燕京的桃樱缤纷,美不胜收。
从集团总裁办公室的270°广景落地窗俯瞰下去,能看到公园里一簇簇如粉红云朵一般的桃樱花瓣,在一片油绿的嫩芽枝叶中尤其明显。
林枫拿着一叠文件夹敲门进来,叫了声站在窗边看风景看得出神的霍总。
霍之邈回过头,随即回到办公桌前坐下,边看文件夹上的合同和项目资料,边听林枫总结汇报。
当林枫要起身离开时,霍之邈让他等一下。
林枫重新坐回原位,听霍总说:“听说你跟了我很长时间,我一直都很信任你。甚至我住院期间,很多人重金挖你,你也始终坚守在岗位上。”
林枫挺直腰板,在这种时候并没有谦虚,很感动地点了点头,“当然。是您一直赏识我……”
霍之邈抬手打断林枫要开始叙述伯乐与千里马的往事,“我是想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相信你是一个值得我信任的人。所以……”
林枫眼含热泪地点头,头脑一热地抢先接话:“所以您是要给我涨薪吗?”
“……”霍之邈被他噎了一下。
林枫马上:“霍总对不起,我,我有点激动。您请继续。”
霍之邈略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将刚才被打断的话补充完。
林枫听了,先是一愣,往事一幕幕闪过脑海,两行热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赵觅很急。
急得都要坐不住的他,又打了一个远洋电话。
对面磨磨蹭蹭地接了起来,甚至已经学会了直接回答:“我这边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等处理完了以后——”
“你那朋友的巡演都结束,你还有什么事要处理的啊?”赵觅完全看穿电话那头的人的心思,骂道:“你不如一辈子待在奥第利,别回来算了。”
那边嚅嗫道:“……过几天吧,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过几天是几天?你今天必须得给我一个准确的回答。”
“下周吧……”
“徐涟涟。”赵觅沉着语气,“你是不是等着我给你买机票?”
“呃不用不用。我看下时间吧。”话筒那边响起了翻书页的声音,“哎——还是国内好,这边信号太差了……”
赵觅扶额,最后对方又以信号差的理由挂了电话。
他既对她恨铁不成钢,又对其行为表示理解——爱人失忆了不说,霍家还是那样的态度。即便她回来出现在霍之邈面前,似乎也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受到更多心理上的打击。
但看着比以前更像是只会工作的冰冷机器人的好友,赵觅还是怀念当初有七情六欲的霍之邈。
想了又想,赵觅决定去找林枫想办法。
林枫深思了一阵,表示确实有办法可以让她马上回来,且理由充分到即便是霍老夫人出面,也不能拒绝她出现在霍总身边。
还没出事之前,霍之邈将不少股份和产权划到了徐涟涟名下,总价值加起来超过十亿元。
这笔资产对霍之邈的总资产来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与之相关的股份和产权,对于现在霍之邈的状况来说,她的站队非常关键。
林枫跟徐涟涟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正坐在宽阔的湖边长椅上晒太阳。
波光粼粼的湖面看的时间长了,视野会变得朦胧起来,有些地方甚至起了斑点似的阴影。
她问:“能不能把那些股份产权什么的,都划回到他的名下?”
她连“霍之邈”这个名字,都说不出口。
林枫:“可以。但得你本人出面,不能远程也不能律师代签。”
她:“那……能不能——”
林枫猜到她后面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不能。也得霍总本人在场,亲自签署相关合同。”
她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了。”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的画面纷杂无序,心境是和阳光明媚的天气截然相反的阴沉低落。
是霍之邈醒了将近一个月后,赵觅才跟她说了这件事。
之所以拖这么长时间,是因为赵觅一开始,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这件事比较好。
刚知道的时候,她正在德意志,应邵玉之邀,成为邵玉小型巡演现场里的助演钢琴手。
她什么都没想,脑子空白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像做了一场异常绚烂漫长的梦,突然就醒了一样。
不想面对期盼已久的事情,变成了这样的结局。
因此赵觅问她什么时候回国时,她逃避地说要帮朋友巡演,短时间回不去。
后来巡演结束,她还是不想回去。
一想到回去后要应对的是什么,她就像得了重感冒一样无力且难受,所以总是以信号不好的理由挂掉赵觅的电话。
只是,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奥第利,再不愿,也该回去了。
去见心上人的那天,是一个春雨淅沥的夜晚。
潮湿的空气里,有草木交杂的清爽气息,还混合着淡淡的桃樱花香。
参加完交际场的霍之邈,在一行黑衣保镖的围守下,从五星级酒店大楼走出来。
赵觅看了眼不远处傻站着的人,让已经走到豪华商务车前的霍之邈等一下。
他将徐涟涟拉到霍之邈面前,霍之邈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冷冰冰的目光,犹如这场夜雨一般,迎面扑来一身的凉意。
原来爱人的脸庞也会变得陌生。
她捏紧握着伞柄的手,喉咙像是卡了鱼刺一样难受,左脚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赵觅推了下她的肩膀,低声催促:“愣着干吗,说话啊。”
她轻咳一声,硬着头皮说:“好久不见。听说你之前受伤住院了,现在好些了吗?”
这是一年多以来,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霍之邈依旧面无表情,语气也没多少感情:“嗯。有事?”
她的右脚也后退了半步,距离他又远了一点,“没有,只是问问。”
赵觅忍无可忍地闭上眼睛。
霍之邈头也不回地坐上车,扬长远去。
赵觅对她露出“你真是无可救药”的表情,“小徐同学,请问你刚刚是在干什么?”
她却松了一口气,皱着眉跟赵觅说:“你没看到他刚才什么表情吗?很吓人好吗……”
“你……哎!”
赵觅也不好对她说什么。毕竟他刚知道好友失忆时,很激动地握着对方的手臂问霍之邈还记不记得他。
霍之邈当时非常冷漠嫌弃地拨开他的手,冷淡地说“这位先生,请你自重”,气得他差点在病房动手。
他到现在都不太能接受这样的霍之邈,何况是从来被霍之邈爱着宠着的徐涟涟,想必她更难接受那样的漠然。
赵觅同情并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下回再找机会吧。”
徐涟涟垮着肩膀,盯着湿漉漉的地面,并不是很期待这个下次。
正在这时,林枫却意外地出现了。
林枫拎着一个精致的包装礼袋,“呀,涟涟小姐好巧啊,我正想去找你呢。”
林枫走到徐涟涟面前,先将蹭到她伞下的赵觅拉到自己伞下。
赵觅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多说什么。
林枫将手上的礼袋递过去,“这是一件专门为你设计的晚礼服。”
“唔?”她满脸不解地接过来。
林枫解释:“是早前霍总找设计师设计的,本来是打算在你毕业那天送你的。哪知后来……”
林枫没有往下说,但大家都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静了几秒,林枫又继续说:“这件晚礼服后来辗转到了我手里,我想,还是物归原主比较好。”
欲语还休的春夜里,心事因霏霏细雨而变得柔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