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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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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廊木制栏杆两边,醉蝶花开的茂盛,叶子翠嫩,粉白似雪的叶子,招了几只蝴蝶盘旋飞舞。

    韩景誉脚步如飞,转角也忘记了收速度,撞了来人。

    他常年习武,肌肉健硕,钟东霖胸口像是被一记猛垂砸了一下,隐隐作痛,面部稍稍变形。

    他揉了揉胸膛,忍下痛问,“贤弟啊,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又猛的反应过来。

    韩景誉什么风浪没见过,早就喜行不怒于色,虽然他竭力表现的镇定,但是脸上还是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慌张。

    钟东霖心里一咯噔,难不成她女儿和他教了什么底细?

    “芙儿不是真给哪个臭小子勾了魂,干出什么私相授受的事了吧?”他愈发坚定的认为自己猜到了真相,否则没道理想拒绝世子这门好婚事,他撸起袖子,“你快告诉我,是哪个臭小子,我去揍死他。”

    “咳咳,”韩景誉拳头抵着唇,“那个,大哥,你别激动,没,没私相授受。”

    钟东霖:“那你慌什么?”

    “我没慌,”韩景誉反驳的急切,“就是想起来一件重要的朝事,我得先回去了。”

    也没等钟东霖回答,人已经跑远了。

    戚薇琳盯着韩景誉那飞快的背影,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小叔怎么怪怪的?”

    钟东霖唇珉成直线,旋即又释然,“大概是真有什么迫切的朝事吧。”

    -

    钟语芙一手捧着腮,一只手捏着调羹,百无聊赖的搅着燕窝,清白的烟雾消弭,也不见她舀起一勺。

    绿萝和绿翘轻轻咬耳朵,“姑娘这是怎么了?从昨儿个晌午开始就不对劲。”

    绿翘:“那咱们要不要告诉夫人?昨儿个晚间也没吃几口东西,小姐最大的爱好便是吃饭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要闹出病了。”

    绿萝点点头,“也是,我一会子去说,叫夫人遣了府医来看看。”

    俩人这边话刚落下,戚薇琳人还未进来,声音先远远飘进来。

    “芙儿,快拾掇一下,闵柔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亲自来接,要你去宫中给闵柔公主作伴呢。”

    钟语芙楞了一下,上一世,也没这出啊?

    戚薇琳绕过碧玉边鸾花鸟屏风,走到钟语芙面前,见她愣住,于是出声安慰,“没事,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你爹爹和小叔,应当不会有事。”

    钟语芙和戚薇琳的担忧不同,她大概能猜出来,找自己的应该不是闵柔公主,十有八九是皇帝。

    他会去救自己吗?

    钟语芙心口涩涩的,自己昨日里都那般说了,他连个话也不留就跑了。

    他一定嫌弃自己不知羞了。

    “我知道了,这就梳妆。”

    戚薇琳见她面色不太好,以为她是吓傻了,又恼又心疼,“早跟你说了,好好选了世子,侯爷从中斡旋一下,哪有今日的事,现在知道后怕了?”

    她拉着钟语芙坐到铜镜前,拿起梳篦,亲自给她梳妆。

    钟语芙见戚薇琳给自己梳的是老气横秋的堕马鬓,斜插一只花纹最简单的笄骨簪,知她是想在容色上做点功夫,抬手抽了簪子,三千发丝倾斜下来。

    “阿娘,我自己来吧。”

    她拿过戚薇琳手里的梳篦,给自己梳了一个望云鬓,簪了花枝螺状步摇,蓝雨点翠倒垂簪,饱满的额顶带了华胜,碧绿的翡翠珠子坠在眉心,轻轻一动,珠子叩击,窸窣响动。

    月白色绣牡丹抹胸累珠叠纱萝褥,叠翠木兰情曳地描暗纹长裙。

    用羊毫笔沾了颜料,在水葱似的指甲上点上粉白的木芙蓉,花蕊中央点上一点朱红。

    这妆容,比之上一次的宫宴更美。

    明亮的珠宝和玉颜交相辉映,美艳似仙子落了凡尘。

    戚薇琳十分不赞同,“你这般华丽,若是天子”

    “阿娘,”钟语芙轻轻拍她手背,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我知自己在做什么。”

    逃是没有用的。

    在真正的权利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算计衡量都没有用。

    道不如化被动为主动。

    --叫自己掌握更多的话语权。

    天子能看上自己的是什么?无非是这张脸。

    这和看见一盘漂亮精致的菜是一样的道理。

    想含入口中品尝罢了。

    皇帝不傻,越是逆着他的心意,自己的处境越差,越是没有话语权。

    吃不到也许会心痒难耐,但既不会影响到他去吃旁的菜,也不会影响到朝政。

    不过是闲暇之余,有那么一点得不到的骚动罢了。

    顺着他的毛缕,细细筹谋,才是上上策。

    --

    宫墙高大,殿宇巍峨,一望无尽的青白玉砖。

    按理,入了承天门,出了天子和宫妃,旁人皆不可用轿撵。

    但钟语芙下了马车,入了承天门内,已经有轿撵在候着了,显然是皇帝的手笔。

    闵柔公主居住在朝霞宫,殿宇奢华无比,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着熠熠光辉,地砖上铺了柔软的真丝地毯,几上随意一只插花净瓶亦是不染一丝杂质的乳白色,剔透晶莹。

    闵柔公主亲自从上首下来,扶着钟语芙的胳膊,免了她的礼,笑盈盈将她引到塌上坐下,“钟姑娘别客气,上次在筵席上,本公主一见你便觉着投缘,这宫里太过无趣,这才想着邀你一道来作伴。”

    这个礼节,可以说是十分礼遇了,比之上次热情太多。

    钟语芙笑回:“多谢公主抬爱,臣女惶恐。”

    萝塌中间放了一张小几,闵柔公主坐到另一头,立刻有女使上了热茶。

    钟语芙漫不经心拨弄茶盖,小口尝了尝,是上好的君山银针,取了最嫩的尖尖炒制,入进口中,香味悠长,还有淡淡的青草香。

    闵柔放下茶盏,笑着问,“你可愿做我的伴读,时常进宫来陪本公主?”

    钟语芙略躬身,“能入公主青眼,是臣女的福气,哪有不愿这一说。”

    闵柔又客套了几句,道自己想赏花,于是两人又移步至御花园。

    醉蝶花开的正盛,馥郁的香气,惹了一整片蝴蝶扑腾着翅膀落在轻盈的叶子。

    闵柔似是玩心起,邀了钟语芙扑碟。

    一只冰蓝色翅膀的蝴蝶落在一只醉蝶兰花蕊中央,轻薄的蝶翼轻轻龛动,在捧纱一样的浅金色阳光下,冰蓝色渐变,闪着漂亮的光泽。

    钟语芙猫着腰,捏紧了团扇,灵敏的扑过去。

    “公主,我扑到一只了。”

    她双手曲出弧度合在一起,蝴蝶轻薄的翅膀轻轻刮着她的掌心,回身,一抹明黄闪着刺眼的光。

    天子微微垂着头,手立在身后,温润如玉,笑容迷惑而干净。

    闵柔公主已经不知所踪。

    钟语芙诧异了一下,手分开,蝴蝶从掌心飞出。

    “臣女给皇上请安。”

    “免礼。”

    钟语芙膝才垂下一点点,天子微微弯腰,手虚扶了她的胳膊起身。

    钟语芙后退了一步,无声睁开胳膊,“谢皇上。”

    天子似是也不在意,声音里带了笑意,“你的蝴蝶飞走了。”

    钟语芙抬起眼睛,直视皇帝,他直裰外罩一件短褐常服,头发用一根笈骨簪平整的束着。

    如果忽视只有天子专用的明黄色,腰间盘着的九龙玉佩,温和的样子,像是哪家风流俊雅的小书生。

    做臣子的,一般不可以直视皇帝,这要是严格论起来,可以治一个藐视天子,大不敬的罪责。

    钟语芙不仅直视了皇帝,眼睛还弯成月牙,“皇上,你把臣女的蝴蝶吓走了,是不是该赔臣女一只?”

    钟语芙长了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瞳孔和眼白的比例正好,眼眶子里似是落进了剔透干净的清泉

    男女之间的关系,从来就是一种博弈。

    不是东风压到西风,就是细风压倒东风。

    上一辈子的经历叫钟语芙知道,权利这种东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什么是天子?

    什么是帝宠?

    天子就是这大楚权势最甚的人,便是他身边随手御用的太监张莲英,也能在这后宫横着走,一品大员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喊上一声,“张公公”。

    男子能凭着帝宠在朝中大有作为,女子为什么就不能?

    谁规定男女之间的关系,一定是男女之情的?

    诚然,天子现在是这么想的,对她也有几分兴致。

    说叫一个从小学习帝王之术,权谋纵横的天子为自己发狂失控,那未免想的太过天真,也太自作多情。

    很多人对权势都有一个误解,以为泼天的权势,最大的好处是要什么有什么,有极强的满足感。

    其实不然,能让人愉悦的,不止是得到本身,人获得满足感因社会地位不同,获得的方式也不同。

    普通人是给自己谋求利益获得满足感,到了皇帝这个层级,社会顶层,他获得满足感的方式更高级。

    --满足别人。

    --赐别人以荣耀,地位等方式。

    这是一件双方都愉悦的事情。

    譬如此刻。

    天子还是头一次看见女眷这般大胆的看他,且这人,还这么赏心悦目。

    比起唯唯诺诺,战战兢兢,规矩刻版,这鲜活的样子叫人心情大好。

    满足她这小女子的要求,太让人愉悦。

    恰一只蝴蝶飞过钟语芙鬓边,他一抬手,蝴蝶落进掌心,薄薄的蝶翼刮的他掌心酥痒。

    虚虚打开一点,是一只通身雪白的蝶。

    “哝,朕赔给你了。”

    “皇上您真厉害,”钟语芙眼里都是少女的天真烂漫:“臣女多谢皇上。”

    自有伶俐的太监抱了双星透明玻璃瓶子,皇帝这才松开手,将蝶放进去。

    天子高兴,一口气抓了二十几只。

    各种颜色的蝴蝶在透明的双星玻璃瓶子里飞舞,漂亮的不得了。

    钟语芙捧着瓶子,笑的欢喜。

    天子又问,“平日里在闺阁中都喜做些什么?”

    钟语芙回:“说来惭愧,臣女是个坐不住的,不太喜欢针织女红之类的,更喜欢出了门子听戏赏花,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便是下棋了。”

    天子:“陪孤下一盘?”

    钟语芙:“皇上可别嫌弃臣妾愚笨哦。”

    天子弯着的唇角就没有下去过,“那得看你是笨成什么样。”

    酸几枝塌中间摆了棋桌,玉棋笥中,冷暖玉棋子触手生温,奉茶的宫女上了茶。

    钟语芙坐到一头,用鲛绡点了点朱唇,“皇上,能不能换成饮子?”

    这点子小要求,天子自然满足,问了钟语芙的口味,又叫女使上了一些点心。

    他也不急着开始,看钟语芙小口喝着梅子奖,吃着半透明的透花糍。

    看的他忽然也有了食欲。

    端起了饮子,浅浅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钟语芙吃了两个透花糍,净了手,这才重新执起棋子,“皇上,您准备让臣女几个棋子?”

    这理所当然的小模样,天子觉得钟语芙童趣的可爱,竟找不到言语反驳。

    食指刮了挂眉尾,又把问题抛回去,“你想孤让你几子?”

    钟语芙眼珠子灵动的转了一下,“那就五子吧,行吗?”

    天子无奈,笑的愈发纵容,“行吧。”

    钟语芙愈发得寸进尺,“皇上,您是天下之主,跟臣女下棋,不许个彩头吗?”

    天下男子,没有人不喜欢被女子仰望。

    天子不但不恼,笑的愈发开怀,手肘懒洋洋撑在扶手,“说说,看上孤什么了?”

    钟语芙一副很没信心的样子,“臣女的棋艺不好,虽然皇上让了臣女五子,臣女大概也是赢不了的。”

    “鬼心眼子倒挺多的,”天子低头扫了一眼腰间,摘下腰间九龙麒麟玉佩,放在几上,“你若能赢,这玉佩赏你。”

    “见这玉佩如见朕,你可以随时出入皇宫。”

    钟语芙眼里都是喜色,“那臣女就多谢皇上了。”

    然而,一局下来,钟语芙刚好输了五子。

    她看着玉佩一副肉疼的样子,重重叹息,“皇上不愧是这大楚之主,智谋过人,怕是让上十子,臣女也赢不了。”

    天子随手摘了玉佩,提着一端红绳,放进钟语芙掌心,“你若喜欢,朕让你一百八十一颗又如何?”

    他身子微微前倾,视线里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和志在必得,灼灼扫在钟语芙的脸上,像是要即可将她吞进腹中。

    钟语芙移开目光,下了塌,屈膝行了一礼,“皇上,时候不早了,臣女该回家了。”

    没等到天子的回应,她又道了一句,“臣女告退。”

    话音落下,那抹明黄没入眼底视线。

    天子两指捏起她下巴抬起来,迫使她仰望他,“后日十五是个好日子,宜册封贵妃。”

    钟语芙一点也不惧,反而轻轻笑起来,“皇上,不如,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

    天子:“?”

    -

    长宁侯府,书房。

    韩景誉坐在鎏金圈椅上,摩挲转动手中的扳指,看着立在案几前的韩以骁,神色晦暗不明。

    珉了珉唇瓣,开口问道:“骁儿,为父有意为你求取尚书府大姑娘,你意下如何?”

    脑子里闪过那一抹娇艳的笑颜。

    虽然已经猜到,但是亲耳听韩景誉问出声,韩以骁心还是砰砰跳了起来。

    有点欢喜。

    唇角翘起一丝弧度,“但凭父亲做主。”

    韩景誉:“芙儿这孩子,是为父从小看着长大的,有些娇贵,他父亲当年于我有恩,我私心里是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看的,若是你娶了她,一辈子不纳妾,用心待他,你可能做到?”

    韩以骁迫切回:“儿子能做到,必用心待她。”

    韩景誉起身,慢条斯理理了理衣袖,“跟为父进宫,求圣上赐婚。”

    -

    御书房门前御阶上,张莲英臂弯打了浮尘出来,恭敬朝韩景誉弯了弯腰,“侯爷,您稍等,里头正有贵客。”

    韩以骁问:“可是钟家大姑娘在里头?”

    张莲英笑的讨好,“钟姑娘怕是个有造化的,奴才好久都没见万岁爷笑的这般开怀。”

    韩景誉眉头轻轻皱起来,淡淡回:“皇上想开通航海贸易不是一两年了,如今六阁拟出了章程,皇上自然是开心的。”

    张莲英楞了一瞬才恢复笑颜,“侯爷说的是。”

    御书房里头的隔音好,听不分明。御阶上值班的守卫目不斜视,偶尔办差的宫人更是猫着腰,连走路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微风拂过西府海棠的哗啦声愈发清晰。

    韩景誉劲腰挺的笔直,像个雕塑一般,目光落在御书房房门上。

    忽然--

    嘭一声。

    里面阁中传来一声瓷器落地的声音,伴随一声女子惊呼。

    韩景誉眼皮猛的掀起来,没有任何犹豫,推了门闯进去。

    他如一阵风一般,三两步夸了进去,掀了帘子,却是见钟语芙和皇帝俩人安然坐在棋盘两侧。

    各自衣着完整,都转了头朝他看过来。

    钟语芙手边的棋盘一角有水渍,地上有碎瓷盏。

    韩景誉微微低头,微微弓腰,抬手行了半个臣子礼,“皇上,臣失仪。”

    皇帝下了塌,回了半礼,“亚父不必多礼,是朕和钟姑娘说事情忘了时辰。”

    “不知亚父所来是为何事?”

    韩景誉收回视线,眼皮垂下来,微微弓腰,双手合在一起作揖,“臣所来,是求圣上为犬子和钟家大姑娘赐婚。”

    “啪”一声,钟语芙手里的冷暖玉棋子落了地,在金色地砖蹦了两下。

    天子看了一眼钟语芙,又看了一眼垂着头的韩景誉,唇瓣翘起一丝弧度,“亚父,这圣旨请了,可就收不回来了,亚父不后悔吗?”

    静默了一瞬。

    韩景誉依旧没看钟语芙,回:“臣不悔。”

    “既是亚父亲的心愿,朕又怎能不隧了亚父的心愿。”

    天子撩了直裰前襟,坐到御案,卷开明黄圣旨,沾墨,行云流水写好了圣旨。

    工笔沉入笔洗,墨宝磕出一声重响。

    “多谢皇上。”

    韩景誉抬起双手接圣旨,天子却又将圣旨往回缩了缩,笑的玩味,“但愿亚父真的不悔。”

    -

    出了宫门,韩景誉吩咐韩以骁,“把芙儿送回去,为父还有事。”

    他说完,握了缰绳欲上马,手被却一只手按住。

    “你刚刚为什么闯进来?”

    钟语芙盯着韩景誉的侧颜问。

    韩景誉立刻缩了手,目光平视落在马背上,“本候是臣,皇上若是有危险,为人臣子的,自然要去查看。”

    “是担心皇上吗?”钟语芙问,“不是担心我吗?”

    韩景誉转过目光,平静的注视钟语芙,“芙儿,时辰不早了,随骁儿回去吧,等你以后嫁到长宁侯府,有的是时间和我这做公公的叙旧。”

    钟语芙盯着他,心里涌起一片酸楚,“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替我做主?”

    “你凭什么替我求赐婚?”

    韩景誉打断她:“你醉了!”

    “快回去。”

    韩以骁头猛的抬起来,看向面对面站着,争执的俩人,脑子轰的一下。

    “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不可能像别的闺秀那样,全心全意去顺从自己的丈夫。”

    “我不可能去守什么三从四德,我刁钻任性,任性妄为,我和别的闺秀一点都不一样。”

    “这些都是你惯的。”

    “你把我惯成这个样子,除了你,根本没人会受的了我。”

    钟语芙拽了他手里的缰绳,利落翻身上马,回身,最后看了韩景誉一眼,她感到无比的委屈,她鼓起莫大的勇气,放下脸面,告诉他,她想嫁他。

    他选择默不回应就罢了,还要用圣旨来斩断。

    “你既不娶我,我的婚事也不要你管了。”

    “你我不必再见。”

    钟语芙狠狠抽了马腹,打马而去。

    直到钟语芙的马消失在视线当中,韩景誉的手还虚虚抬在半空中,全然忘了收回来。

    他脑子都是钟语芙最后一回眸,眼睛猩红,快哭出来,又倔强的瞪着他。

    待冷静下来,韩景誉吩咐韩宝,“找人跟着,别叫姑娘出了事。”

    韩宝得了吩咐,立刻着手去安排。

    韩景誉又走到守门的两个守门的侍卫面前,“报上你们的名讳。”

    两个侍卫报上名讳。

    韩景誉锐利的眼神带着威压扫向二人,“今日之事,本候但凡听见一个字,就是你们的死期。”

    两个侍卫立刻跪下来发死誓。

    做完这些,韩景誉最后看向韩以骁,他正注视着他。

    两人对视一会,韩以骁先收了视线,转了身离开。

    --

    猎猎风声在耳边作响,韩景誉脑子嗡嗡的,画面一幕幕在脑子里过。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是真的想嫁他呢?

    仿佛就在昨天,她还是个小萝卜头,头上扎着四个羊角辫,挂在他手臂上,嘴里咂着怡糖,糊了一嘴的糖。

    戚薇琳要给她缠足,她那么小的人,那样害怕,哭哭啼啼扑进他怀里,将他的心都要哭化了。

    他确信,跟她之间并没有任何的逾矩,她一口一个景誉叔叔的叫。

    怎么会想要嫁给他呢?

    他比她大那么多。

    放着年纪轻轻的儿子不要,要嫁给他这个长辈?

    日头从天边落到地下,月亮升到树梢。

    莲花漏计时器指向子时,韩宝轻轻出声,“侯爷,已经子时了。”

    “您已经坐了三个时辰了。”

    韩景誉回神,虚散的视线紧紧凝视,目光落在手中的邸抄上。

    这才发现,他手里的邸抄,拿的是反的。

    唇瓣珉成直线,他终是问出声,“她去哪了?”

    韩宝回:“钟大姑娘去了相国寺。”

    韩景誉起身,手背到身后,看着天边挂着的弯月,“这事,本候是不是做错了?”

    韩宝:“侯爷,在您犹豫的时候,就说明,您并不完全排斥这桩事。”

    屋子里又陷入一片死寂。

    韩宝又道,“侯爷,属下知您的顾虑,不想韩家再步后尘,为了防止那位多心,您和世家之间的来往一直捏着分寸,不婚不育,长风军的威望止于您的手。”

    “你将所有人都想到了,却独独忘了您自己,侯爷,您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七,一个小小女子而已,还怕保不住吗?”

    “娶了又如何?”

    漆黑的夜空,忽的炸裂一颗信号弹。

    韩景誉面色突变,那是烟雾弹,是长宁侯府暗卫专用的预警信号。

    而那信号弹的方向,正是相国寺。

    “姑娘身边有几个暗卫?”

    韩忠面上亦是忧色,“只有俩人。”

    “你召集人手,本候先去。”

    韩景誉如一阵风出了院子,翻身上马,抽了马腹急急奔驰。

    若是钟语芙遇上危险,他忽然陷入一种恐慌,心脏狠狠抽了一下,不敢再想,狠狠抽了马腹,用最快的速度朝相国寺奔去。

    --

    三个时辰以前。

    钟语芙打了马狂奔,一路跑马到相国寺,要了一间禅房住下。

    闷闷躺在塌上,绿萝开了门,却是方凝如进了来。

    “你怎么来了?”钟语芙起身问。

    方凝如到她旁边坐下,“我去府上给你送绣品,正巧遇见绿萝回府上给你收拾行囊,钟夫人告知我,你心情不好,使了小性子跑相国寺来,我便想来陪陪你。”

    钟语芙眉间恹恹的,“你别听我阿娘小题大做。”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方凝如关切的问,一边点茶给钟语芙喝。

    “没什么,”钟语芙没什么表情的转动着茶杯,“就是跟一个男人表明心迹,被拒绝了。”

    方凝如手一抖,茶水洒了一桌子,“你,你私相授受?”

    钟语芙,“我这样是不是很不知羞?”

    方凝如很认真的想了想,“你这,这是有点太惊世骇俗,”顿了顿,她猛的灌了一口茶,从最初的惊愕里回过神,眼里冒出光,“为什么我觉得很刺激?”

    她起身,坐到钟语芙旁边,“快快,你快点告诉我,我想着知道你看上谁了?”

    钟语芙又没了骨头一样的躺回去,拿了一个引囊盖到脸上,“我都快丢死个人了,你还笑话我。”

    “我真不是笑话你,也不觉得丢人,”方凝如心上跟猫爪子挠是的,“我都快憋死了,谁的眼睛这么瞎,连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都拒绝,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钟语芙:“你都说他瞎了,不知道也罢。”

    见钟语芙是真的不想说,方凝如只好压下好奇心,不再追问,俩人又闲聊了一会,钟语芙见天色渐黑,想起吩咐绿萝道:“你去找主持,给方姑娘要个禅房,晚上下山不安全。”

    方凝如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也没反对。

    俩人一道用了晚膳,到了睡觉的时辰,钟语芙忽然不想一个人睡,懒懒的拽着方凝如不松手,留了她下来一起睡。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方凝如撑着眼皮和钟语芙搭话。

    忽然,外面隐约传来一些兵器打斗的声音,还伴随有惨叫。

    在这黑夜中尤其明显。

    一瞬间,方凝如面色惨白,“怎么办?我们是躲起来,还是去看看?”

    钟语芙心里咯噔一下,警觉的坐起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快,我知道这后面有一条小路,我们快走。”

    说话间,绿萝和绿翘也被这声音惊醒,四人穿好衣服,悄悄从后窗跳出去,摸着黑从后面山路跑出去。

    只是夜路并不好走,这后山离竹林还有一段距离,没有地方遮挡,一个蒙面黑衣人飞到四人前面拦了去路。

    紧接着,后面也有几个黑衣大汉拿了火把照过来。

    钟语芙伸开膀子将三人挡道身后,厉声问,“你们是何人?”

    最前头一个的蒙面人笑出声,“杀人越货的,自然是打劫的山匪。”

    钟语芙:“既然是山匪,那求的就是财,我也不妨告诉你,我是尚书府的嫡女钟语芙,你们放了我们,我许你十万两银票,你们这辈子都不用再做土匪了,怎么样?”

    “你就是钟语芙?”男子笑,和旁边的男子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喜悦。

    绿萝和绿翘明显是女使的衣服。

    男子迫不及待伸手,要扯人。

    男子手伸过来之际,一支利箭撕裂空气,插着两人的脖子而过。

    两人像木偶一样倒下,铁锈味的鲜血溅到钟语芙脸上。

    钟语芙眼睛眨了一下,就看见,不远处,忽的亮起火把。

    火把中央,韩景誉如神邸一般而来,走到她面前,解下披风罩到她身上。

    钟语芙推开他,后退一步。

    韩景誉却是扣住她,用帕子给她擦脸上的血污,垂下眼眸,盯着她的眼睛说:

    “芙儿。”

    “--我来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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