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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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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以骁闭眼,依稀似又看到,雪片纷飞间,银枪闪着噫噫粼光,身姿矫健如游龙,划破空气,凛冽裹着劲风,将他的长剑击碎,紧接着,狠狠打在他小腿。

    “跪下!”

    他小腿抽痛,噗通跪下。

    蹁跹如庭花飞落间,那抹乳白雪影,如劲松一般,笔挺立在他面前,清冷面容低垂,风雪亦遮不住他通身的芝兰玉树,“你成婚之前,为父是如何嘱咐你的?”

    韩以骁手臂还是麻的,咬着牙冠,平稳抬起作揖,“语芙流一滴泪,我流一斤血,儿认罚。”

    男子手背到伸手,锐利扫视他,“小婉父母于你有恩,你不忘前人恩惠是好的,但也不该如此迂腐,新婚夜置妻子于不顾。”

    “朝堂风云诡谲,如果你连后院这等简单的事情也梳理不好,又如何平衡的了京都局势,统领这八万长风军?”

    “为父在质疑,当初做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他头猛的磕到地面,额头抵在冰凉的雪上,手肘撑在雪地,雪地凹出两个深深的掌痕,“儿糊涂,求父亲责罚。”

    “为父会为小婉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待及笄,便嫁过去。”

    “你跪这。”

    “儿认罚,父亲,雪中寒冷,您回屋中去吧,儿不会偷懒。”

    “子不教,父之过,罚你跪这的,是长宁侯,八万长风军主帅。”

    “陪你的,是你的父亲。你虽不是我亲生,从你叫我一声父亲开始,我亦有这职责。”

    一个时辰的责罚,烈风吹着雪花鼓起衣袍翻飞,凉气顺着衣领,袖口,凉意刺破肌肤,阴匝匝渗进骨髓。

    风雪迷了韩以骁的眼,他一测头,看到笔挺立在自己身侧的身影,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劲风抽的长明灯抽搐摇曳,伤口隐隐作痛,血丝点点往外渗,韩以骁倔强的挺着脊背,跪的笔直,一如当年。

    摇曳烛火弹过时间,缓缓流淌。韩以骁未再言语,只有窗外烈风吹过的呜咽声。

    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他自认,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靠着韩景誉养子身份而活的弱质小儿,他还没有来得及堂堂正正打打赢过韩景誉一次,看着韩景誉用赞赏,又服气的目光说,“为父输了,以骁长大了。”

    韩景誉还没有来得及看到,他意气风发,驰聘沙场,建功立勋,盖过这属于韩景誉的时代,听万人称颂。

    他满腔热血的等待着韩景誉看见自己的成长,还未成功,人却突然走了。

    他给自己的惩罚结束,韩以骁抬手作揖,“父亲,责罚结束了,儿告辞。”

    双腿已经麻痹,没有任何直觉,他仍旧挺的笔直,不愿露出一丝狼狈,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他忽然回身,再次看向牌位,眸光复杂。

    韩忠赶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到沉玉小筑里,绿萝指挥着丫鬟忙进忙出的整理着一箱又一箱辎重。

    他无声扫了一眼,笑着走过去,十分客气,“绿萝姑娘,侯爷惦记夫人,特地让我来送药,是上好的御赐之物,夫人呢?”

    韩忠是这长宁侯福的总管,绿萝依着规矩,颔首行了一礼,“韩总管,夫人累了,在歇着,你把药给我吧。”

    “也好,”韩忠却没立刻把药递过去,而是指着箱笼道,“绿萝姑娘,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绿萝,“夫人要去庄子上小住几日。”

    韩忠诧异,“这可快要要过年了。”

    绿萝斜睨韩忠一眼,“这是夫人的意思。”

    韩忠十分确定,钟语芙和韩以骁就是闹矛盾了,且看样子,还是钟语芙在给韩以骁甩脸子,把药递给绿萝,“绿萝姑娘,劳驾转告夫人,这药是侯爷亲自挑好,吩咐我送来的。”

    “在侯爷心里,夫人是头一份。”

    接了药,绿萝掀了帘子进了里间,钟语芙端坐在芙蓉软塌上,因着沐浴的时间久,鹅蛋脸颊上还有一丝潮红,一旁,绿翘拿帕子给她绞着头发。

    刚刚绿萝和韩忠的对话她都听见了,扫到绿萝手里的药,冷冷道,“扔了。”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她才不吃这套。

    绿萝依言,咣当一声,将药扔到了窗外。

    “不擦了,”钟语芙甩了甩头发,直接站起身,“走吧,不等了。”

    车厢内铺了厚厚的毛皮毯子,一角烧着银丝炭盆,温暖如春。

    钟语芙坐进车厢,丝毫也不觉得冷。

    绿翘继续用帕子给她擦头发。

    隔着厚厚的帘子,她听见马鞭抽在马身上的声音,车轮压着雪,发出辚辚之声。

    钟语芙抬起手,掀起帘子一角。

    硕大的金丝楠木牌匾上,“长宁侯府”四个字劲瘦有力。

    挺括的门两旁,两个士兵手执长戟在站岗,一头一身的雪。

    门内,厚厚的积雪上,一排浅浅的绣鞋脚印。

    再无其它。

    钟语芙甩了帘子,握在绿翘手中的长发亦被扯到,嘶了一声,又什么都没说。

    绿翘觉得,钟语芙的心情,似乎更差了。

    -

    韩忠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祠堂,走到院子外边,却被两个守门的被拦住,“韩总管,侯爷说了,任何人不得打扰他。”

    韩忠只好焦急的四处转,到韩以骁出来,他激动的都要哭了。

    “侯爷,夫人去了庄子上了。”

    韩以骁,“什么时候的事?”

    韩忠,“一个时辰以前。”

    冬日的天黑的早,雪路又难行,那个时间点出发,若是天黑之前到不了庄子上怎么办?

    胡闹二字捻在舌尖,韩以骁活生生咽下去,沉声吩咐,“备马。”

    “已经备好了。”韩忠道。

    韩忠小跑着跟着韩以骁的脚步往外办走,出了院门,迎面一个丫鬟急促走过来,慌里慌张的,“侯爷,不好了,表小姐烧起来了。”

    这圆脸小丫鬟,正是府上的表小姐,苏婉的贴身丫鬟素莲

    韩以骁肃着脸,“之前不是看了大夫,醒了吗?怎的又烧起来了?”

    “小姐身子一直就弱,醒了听说侯爷您为此和夫人闹了起来,小姐心里愧疚,一直在房里哭,谁也劝不住,忧思伤身,这才又烧了起来。”

    韩以骁听见苏婉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知道她又钻牛角尖了,心里气恼,黑着脸抬脚往倚思院去。

    一个最终要外加的表小姐,一个正院夫人,韩忠自然知道,应该围护谁。

    小跑着追上去,“侯爷,夫人那……”

    韩以骁,“本候去看一眼婉儿再去,你让人将马牵到门口。”

    穿廊绕避,才到廊下,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便隐约传过来。

    韩以骁穿过堂屋,掀了帘子,直接进了内室。

    苏婉三岁便就跟着韩以骁来到了长宁侯府,俩人是青梅竹马,因着苏婉自小体弱多病,苏婉的闺房,他自小进到大,此刻,和以往一样,也丝毫没觉出不妥。

    看着小猫一样蜷缩着身子,紧紧抱在一起的苏婉,像一只柔弱无助的小猫崽,惹人怜惜。

    他几步坐到她窗边,摸到她滚当的额头,语气里满是无奈,“烧的这样厉害,药喝了吗?”

    “骁哥哥,”因着高烧,苏婉的面色潮红,哑哑柔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精准的击着人心底的不舍和柔软,“我听说,你和表嫂又闹起来了是吗?”

    她拽着韩以骁的袖子,声音里满是焦急,“骁哥哥,你别怪表嫂,都是婉儿不好,我就不该试那春衫。”

    “老侯爷是看着表嫂长大的,最是疼她,老侯爷骤然去世,我知道表嫂心里苦闷,郁结”

    “好了,”韩以骁难得冷了声,眉头拧成川字,打断,“这事翻篇了,以后别再提了。”

    苏婉怔楞了一瞬,柔顺点头,“骁哥哥,是婉儿不好,婉儿以后不提就是了。”

    韩以骁见她这般柔顺,小心翼翼看着她,于是出声道,“婉婉,我和你嫂子要去庄子上住几天,你好好在家养病,等天气暖和了,你再去庄子上转一转,活动活动身体。”

    苏婉咬了咬唇瓣,“嫂嫂是不是跟你置气才去的庄子上?”

    韩以骁抵唇咳了一声,“大人的事,小孩别掺和。”

    神思绕肠三千,苏婉心念微转。

    “骁哥哥,我已经长大了,你别总拿我当小孩子,”苏婉神色认真,“我是女子,最了解女子的心意。”

    她拽着韩以骁的衣袖子轻晃,神情宛如孩童般可爱,“骁哥哥,嫂子若是和你置气,现在正在气头上,必然不想见你的。你去了,只会惹她更生气。”

    她解下脖子上的绳子,掏出一块玉递过来,韩以骁问,“你做什么?”

    苏婉笑盈盈赛到韩以骁掌心,“骁哥哥,哄女子这事你得听我的,你把这块羊脂玉送给嫂子,嫂子定然开心,不会再和你置气了。”

    韩以骁一眼认出来这块玉,三年前的皇家秋弥,皇帝下的彩头。

    这块玉是番邦进贡的上好羊脂玉,长期佩戴,有调节体质的作用,不仅有益身体康健,女子还可养出一身冰肌玉骨。

    ----

    那年秋弥

    皇帝拿着玉佩,说了这玉的好处,韩以骁余光扫到,一直绷着小脸,兴致缺缺的钟语芙眼里也亮光,灼灼看着那玉。

    他一改之前的低调,箭无虚发,拔得头筹,赢得了那块玉。

    他拿着玉,朝钟语芙走过去,站在钟语芙一旁的苏婉,却是迈出步子,越过钟语芙,蹦蹦跳跳的迎到韩以骁面前,很是好奇的朝他手里的玉看,“骁哥哥,给我看一下,我还没看过这么宝贝的玉呢。”

    她眼里满是天真和欢喜,笑盈盈说,“骁哥哥,这玉真的触手生温哎,我手都不冷了,看来能调解身体是真的。”

    苏婉看着爱不释手,韩以骁珉了珉唇瓣,“你喜欢就拿着吧。”

    “真的吗?”苏婉清纯的眼眸揉了细碎的星光,有些不可置信,“骁哥哥不是为了给嫂嫂赢玉佩,刚才才那么拼的吗?”

    钟语芙颈子侧着,小声和别人说话,那声不远不近的声音还是听进了耳里。

    她听见韩以骁说,“你养好身子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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