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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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没……”程舍的回答卡了壳,他趁着前面的红灯缓缓停下车,偏头看向房温州。mbaiwenzai
这人……不会是在套他的话吧。
不会吧不会吧。
看起来多么单纯善良的孩子啊。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房温州顿了顿,嘴角又挂上了礼貌疏离的笑容,他说:“不好意思啊,我妈一直催我谈恋爱,就想问一下你的经验。”
“哦。”程舍停了几秒,这才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那你算是问对人了。”
房温州扯着嘴角:“真的吗?”
“真的。”红灯结束,程舍一脚油门下去,整个人都自信放光芒:“我从小就深谙此道——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不当恋爱脑,财神家里跑。”
房温州:“……”
“你的意思是。”房温州勉强挤出话来,“你没对象?”
“没啊。”程舍一本正经说:“不谈恋爱才是发家致富的新道路。”
房温州:“……行。”
得到了答案,房温州却沉默下来,脸偏向窗外,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不多时,车子在房家宅门外停下。
房温州重新握住盲杖,另只手探向车门。
“等下。”程舍突然开口,并把旁边人的手按了回来,他没用力,温热的指腹短暂的在房温州手背上逗留。
房温州偏了偏头,便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从他面前抽离,紧接着是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车内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
一下。
两下。
三下。
咔——
手边的车门被拉开,独属于秋雨的沁凉阴冷从侧方涌入,争先恐后的钻入衣摆,直奔骨缝。
房温州微不可查的抖了下,紧接着身上被一层暖意裹住。
“还好吗?”程舍扶住他手臂,语气带着歉意:“耽误了你时间,要不然也不会赶上这场雨。”
“我没事。”房温州顺着他的力道起身下车,“下雨而已,又不是面团做的,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一阵猛风吹过,有雨珠窜过伞面的遮挡,直直扑向房温州的脸,激的他掩唇咳嗽了半天,脸都咳红了。
程舍一只手举着伞,一只手扶着人,无措的看着他咳。对方清瘦的脊背在他手里微微弯折,随着剧烈的动作震颤着,像是随时会断掉破裂。
程舍有些被吓住了,愣愣的望着他。
“你……”
“……没事。”平复了呼吸后,房温州的嗓音哑了起来,对于这种突发情况,他似乎很习惯,勾起个带着歉意的笑容:“风太大了。”
程舍手动替他把外套紧了紧,说:“以后多穿点,西装不防风。”
房温州怔了怔,随即笑开,戏谑道:“你比我妈还关心我。”
程舍握住他手臂,带着人往里走,闻言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他查过资料,房温州家庭幸福和睦,尤其是妈妈,对两个孩子皆是宠上了天,要星星不给月亮,恨不得把保姆全都辞了自己照顾。
不关心?怎么可能呢。
程舍信任小世界的既定程序,也相信系统不会出差错。
雨幕昏暗,房家的人可能没有注意到来人,直到他们步入前花园,也没有人出来接房温州。
“我送你进去吧。”程舍说。
“好。”房温州轻轻应。
雨天地滑,花园的砖路不太好走,房温州脚下第三次打滑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程舍把伞又往另一边偏了偏,时时刻刻注意着对方的脚下,生怕自己把这个白瓷娃娃磕到碰到。
他太紧绷,反倒是房温州懒懒散散的,还在安慰他:“没事的,我是因为看不到,才这么艰难。”
刚看不见的时候,他常摔倒。
因为不习惯,还因为那股不服输不甘心的倔,只有摔的鼻青脸肿一身伤痛才老实几分,明白人没有眼睛就是不行。
那段时间他讳疾忌医,像是想用“坏了就不要了”的方式脱离痛苦,他摔倒可以怪路不平,怪他走不稳,而绝不是因为他看不到。
直至今日,他才终于正常了些,甚至主动揭开伤疤,宽慰别人。
听到他的话,程舍眉头皱起老高,他这人心思直,办事也从来只干脆利落,不想太多,他只知道房温州这段路走的不太舒服,他也有责任。
如果他们更熟悉一点,或背或抱,他总能让对方舒适些,但现在……他不能太唐突。
“快到了,没关系。”程舍不善言辞,憋了半天,勉强憋出一句算是安慰的话。
“嗯。”程舍弯着嘴角,突然说:“其实我也不讨厌下雨天。”
身边的人总会因为他的不方便,误以为他讨厌特殊的天气,并在这一天对他表达出惋惜。
实际上……
“为什么。”程舍顺着话题开玩笑,“因为你也带伞了?”
“不。”房温州走上台阶,声音低低的,在雨声中不太清晰:“因为阴雨天有些肢体残缺的人会很难受,一想到那么多人痛苦着,就无比愉悦。”
在他说话前一秒,程舍突然看到他裤腿边蹭上了泥点,下意识弯腰帮他擦掉了。
几次见面房温州都保持着一丝不苟的衣着,程舍想他大抵是在乎这些的。
他弯腰的动作太快,雨点砸在伞面上的声音也急,因此他没太听清房温州的话。
“你说什么了?”程舍疑惑。
房温州一顿,微笑着:“我说,因为下雨天天地草木就像是被洗过了一般,很好闻,让人心情愉悦。”
“是啊。”程舍很赞同,“只要不淋雨,还是很舒服的。到了。”
房家前厅的屋檐下,程舍收了伞。
屋内灯火通明,隐约能看到有不少人在忙碌,程舍打量了两眼,没有多看。
“今天没带礼物,就不进去拜访叔叔阿姨了。”程舍说,“下次再来找房老师。”
“好。”房温州点头,又有点不好意思,“不用叫老师的。”
“那不行。”程舍心不在焉的反驳:“一日为师终身为……”
程舍改口:“终身为友。”
房温州又笑了,露出两边酒窝。
“我先走啦。”程舍惦念着系统淋了雨会不会宕机,明知道房温州看不见,还是摆了摆手。
“誒……”房温州叫住他,“你的衣服。”
“穿着吧,本来就是给……”程舍第二次紧急刹车,改口道:“本来就是车上备用的外套。”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房温州站在原地,“目送”程舍远去,直到耳边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不知道在等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在赏雨。
良久,终于有人透过玻璃里看到了他,大惊失色咋咋呼呼的围上来。
“哎呦喂!少爷在淋雨!!!”
房温州被她的嗓门一惊,下意识皱了皱眉,很快又恢复原样。
他刚想反驳,就被七嘴八舌的佣人推着进了门,拿盲杖的拿盲杖,换鞋的换鞋,等他坐上沙发时,姜汤已经煮好了。
他这边很热闹,大厅的另一头同样如此。
房青塔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旁边是施语和几个新聘来的厨师。
“小塔,怎么样,手臂还是很疼吗?”是施语难掩焦急的询问。
“都是老毛病了,妈,没关系的。”房青塔说,“下雨天嘛,正常的,不用担心。”
“你难受妈也难受啊。”施语哽咽着,“都怪妈妈……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治好你。”
“妈,别哭啊。”
听声音像是母子拥抱在了一处。
“这又不能怪您,是医疗水平的问题。”
房青塔在努力安慰她。
“如果有能治好我的方法,我知道妈妈一定不惜一切治好我的,我都知道。”
啪——
姜汤的碗落地。
被儿子紧紧拥抱在怀里的女人一惊,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温州?”施语愣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刚刚。”房温州低下头,“对不起赵阿姨,我没拿稳。”
“没事没事,您别动,我来收拾……”
“废物!”施语像是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猛的从座位上弹起来,惊慌的凑近,不忘奚落佣人:“要你们有什么用?伺候少爷喝汤都喝不好吗?”
“妈。”房温州很平静,“是我没拿稳。”
“妈知道妈知道。”施语语气软下来,坐到房温州身边,亲昵的搂住他的胳膊,“吓到了吧?没事儿,一会儿妈喂你喝。”
房温州抿了抿唇,强压住想把胳膊抽回来的冲动,抬头时依旧是那幅乖巧笑容。
“谢谢妈。”他说,“我有些累了,想休息。”
“好好。”施语堆着笑和温柔,“妈带你上楼休息。”
房温州站起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了,哥哥的手没事吧?”
“没事儿。”施语故作轻松,“也就下雨会疼一疼,没事的,你别担心。”
“那就好。”房温州笑笑,“妈妈晚安,哥哥晚安。”
房门关闭。
重归安静。
房温州冲进卫生间。
说起来奇怪,白天和在程舍一块儿时,每每有安静下来的时候,他都会不自在,总迫切的想听到对方的声音,从中汲取些什么。
而回到这个家里,他又开始依恋独自在房间里的安静,无法在的大厅里多待一秒。
太吵了。
对他来说,太吵了。
房温州扶着水池干呕着,由于这天没吃什么东西,到最后也只吐出了两口水。
他靠在墙壁缓了片刻,还是觉得难受。
咽不下去,吐不上来的难受。
他把衣领处的扣子解开两颗,踉踉跄跄的回到卧室床边。
他打开抽屉,在里面摸索片刻,摸到了冰凉的美工刀。
他熟练又急切地推出刀尖,手指微微颤栗。
“滴——”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程舍来电,程舍来电,是否接通?是否接通?”
房温州停下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