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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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彦平接完电话返回包厢,见黎蕊涵靠在墙边,神色难掩愠怒。modaoge
“怎么了?”他走上前,抬手轻碰她的脸,动作十分随意。
黎蕊涵仰头看他,用一种陌生的目光,审视,怀疑,怨怪的情绪一闪而过。
梁彦平问:“是不是他们得罪你了?”
“没有。”黎蕊涵冷笑,挽住他的胳膊:“进去吧。”
两人返回席间,曾俊忙端起酒杯:“抱歉抱歉,我喝太多,脑筋混乱,张冠李戴了,大家别介意啊。黎小姐,我敬你。”
梁彦平打量同学:“什么意思?”
王林祥说:“闹了个乌龙,曾俊聊你的糗事呢。”
梁彦平望向黎蕊涵,目光似询问。
黎蕊涵一扫阴霾,不愿被人看出她的介意,于是大方笑说:“彦平学生时代的事情我都清楚,谁没犯过傻,做过几样糗事?年轻嘛。”
曾俊附和陪笑:“对,对,年少无知,现在才重要。”
梁彦平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但之后黎蕊涵一声不吭,再没有说话。
结束聚餐,大伙儿尽兴,在酒楼外依依惜别。
黎蕊涵坐在副驾等了会儿,等梁彦平上车,发动引擎,她面色淡淡地开口:“别送我回家。”
他转头看她。
“今晚住你那儿,可以吧?”
她语气似有嘲讽,梁彦平不喜欢揣测他人心思,所以没有探究背后的意味,只说:“当然。”
车里一如既往安静下来,黎蕊涵忽然厌恶这种寡淡与平静,拧开收音机旋钮,让电台主播打断此刻的烦闷。
她不想计较过去的旧情,可今晚听见的那些话实在给人很大刺激。她一直以为梁彦平的冷淡疏离来自本性,不受撼动,所以她愿意理解和承受。
可原来不是的啊。
原来他也会陪别人聊电话,聊一个多钟头?他也会在街巷旁若无人地接吻,亲密得难解难分?
原来他知道怎么把女朋友捧在手心里的呀?
黎蕊涵不想承认自己嫉妒。当然,遇到的人不同,相处模式天差地别。于是她回忆起杨少钧口中那位叶小姐,脑中逐渐拼凑出一个形象:娇小,活泼,媚俗,浅薄,还有一些男人普遍喜欢的漂亮和可爱,读书不多,眼界局限,更没什么思想,凭借一点小聪明,擅长卖乖讨巧……
所以梁彦平为什么会跟这种女孩在一起呢?
黎蕊涵感到很不舒服,但很快找到理由——那时他太年轻,审美和喜好尚未成熟,所以屈从于某种平庸的本能,不能免俗。
“你冷吗?”梁彦平的声音将她拉回思绪:“我开窗抽根烟。”
黎蕊涵忽然开口:“今晚你同学问我们是不是快结婚,你怎么想?”
梁彦平拿打火机点烟:“三十而立,到时间总要结的。”
“我是你结婚的人选吗?”
梁彦平笑了笑:“不然呢?”
黎蕊涵默然片刻:“因为我合适?”
他转头看她:“你今天怎么了?”
黎蕊涵做深呼吸,摇头笑说:“我对两性关系有一些看法和总结,你想听吗?”
“说来听听。”
她做深呼吸,语气不太好,隐含轻蔑:“第一种是性需求,低级的本能欲望,因为身体空虚而对异性产生的兴趣,只是排遣生理需要,跟爱情没多大关系。”
梁彦平手指轻点方向盘,眉梢微挑,静默不语。
“第二种是情感需求,相互陪伴,相互体贴,照顾对方情绪,能及时提供情感上的支持。第三种是精神需求,志同道合,观念相通,或许各自独立,但思想上高度契合。”黎蕊涵说:“你觉得我们属于哪一种?”
梁彦平笑了,理所当然地回:“最高尚的那种吧。”
黎蕊涵感到他敷衍:“所以你认同我的分类吗?”
梁彦平不语。
“说说呗。”
他吐出薄烟,眉眼似笑非笑:“我要说了,你会觉得我低级。”
黎蕊涵屏住呼吸,今夜对他的认知一再颠覆,从最初相识,只知他是名校高材生,毕业后进入某建筑大师的事务所实习,之后又注册了自己的事务所。他在她眼中一直是体面的精英形象,从没想过他以前曾在城中村租住小平房,吃不干净的大排档,搂一个庸俗的女人。
黎蕊涵特别想拿一把铲子,将他这段糟糕的历史刮干净。
他呢?对曾经的穷日子什么感觉?怀念还是厌恶?
黎蕊涵转头看他沉默的侧脸。
低级。怎么个低级法呢?
她忽然好奇他的另一面。
红灯亮起,车子缓缓放停,黎蕊涵倾身靠过去,捧起他的脸,闭眼热吻。
梁彦平愣了下,任她亲了会儿,稍稍退开:“怎么了?”
黎蕊涵呼吸沉沉,不让他说话,试图顶开牙关,更深地接触。
梁彦平眉尖微蹙,往后撤离,拧眉笑问:“到底怎么了?”
黎蕊涵摇摇头,失落地靠向椅背:“送我回家吧。”
“刚不是说……”
“我想回自己家。”
红绿灯跳动,香烟烧尽,梁彦平亦无多言。
耻辱感让黎蕊涵恼火不已,主动于她来说已是屈辱,而身为男友,梁彦平面对她的主动,竟然问“怎么了”。
黎蕊涵气得不想说话,到地方,也不打招呼,开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彦平摸到打火机,又点一根烟,接着拨通王林祥的号码,问他在饭桌上是不是说了什么。
“曾俊喝多,聊了几句读书的时候,你打长途电话的事。”其实王林祥不太好意思开口,因为梁彦平当时打长途这件事他们从没挑明过:“曾俊也不是故意的,他以为黎小姐就是那位呢。”
梁彦平揉捏鼻梁,眉眼疲倦。
王林祥笑问:“那么久以前的恋情,不会对现在还有影响吧?”他觉得真不至于。
梁彦平也觉得不至于:“没有,我就问问。”
“黎小姐很介意吗?”
“她没说什么。”
“那就好。”
梁彦平挂了手机,夜风吹着,猛然有些恍惚。过去用很大力气忘记的一些事情再度降临,以现在平静理性的心态看待,虽然傻了点儿,但当时是很快乐的。
那年从喜塔镇返校,他忙碌很长一段时间,某天经过宿舍区的小卖部,鬼使神差记起答应过的话,于是拿起座机打给千里之外的叶词。其实不知道要说什么,全靠叶词热情,又话唠,莫名其妙聊起来,聊到他不舍得放下听筒。
就是这么开始,仿佛变成一种习惯,或者瘾。那时打长途很贵,很奢侈,他平日里画图赚的钱几乎都用来和她讲废话。
叶词性格外向,爱玩爱热闹,酒肉朋友多,有时梁彦平想她,却不一定能找得到人。
从秋到冬,十二月中旬,北都下过两场雪,冷极了。那天她生日,梁彦平因为吃了感冒药,从下午昏睡到夜里,起来查看时间,裹上外套就出门。
路灯又高又瘦,光秃秃的树枝堆着一层白霜,他大概病得脑袋有些糊涂,竟然感觉不到冷,只是手凉,拢在嘴边呵气,搓一下,揣进兜内。
公共电话亭像双头的蘑菇,黄色圆顶可以将人笼罩在里面,也算隔绝出一个私密空间。
梁彦平插入磁卡,打到喜塔镇叶词家。
“喂?”
声音不对,是叶樱。
“你姐姐呢?”
“她不在。”
怎么会不在,昨天说好了,今晚要找她的。
“去哪儿了?”
“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叶樱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她性格孤僻,有几次接到梁彦平的电话都不大耐烦,或许是不满姐姐朋友太多,又或是怕姐姐被抢走。
梁彦平没打算回宿舍,从包里掏出烟和打火机,靠在电话亭边消磨时间。他是很能独处的人,不怕无聊,脑中复习专业知识,慢慢过一遍,时间很快就打发掉了。
半小时后他再插磁卡,这回却是个男人的声音:“喂?”
那边七嘴八舌,男男女女嬉笑怒骂,嘈杂异常。
“让叶词听电话。”梁彦平沉下嗓子,克制烦闷。
“哦等等,她在开酒……叶子,快过来,有个男人找你!”
“谁啊,叶子什么时候有男人了?”
“她周围男人多着呢,你也不问清楚是哪一个。”
一阵哄笑。
叶词骂骂咧咧地啐他们,似怒似嗔,因着斗嘴,兴致正高,嗓子洪亮愉悦,接电话时还带点儿娇俏:“喂?”
这时梁彦平已经不想吭声了。
叶词刚要叫他名字,电话突然被抢走,狐朋狗友嘻嘻哈哈调侃:“让我猜猜是谁,家里开煤矿那位吧?还惦记我们叶子呢,怎么不过来祝寿呀?”
“就是就是,带两瓶洋酒让大家开开眼!”
叶词上手抢:“少乱讲,给我。”
“谁乱讲?上学的时候许慎到处说你是他媳妇儿,不能白占便宜吧?”
叶词骂道:“不是许慎,你爷爷的,别闹了!”
等她好容易抢回座机,那头已经挂断,只剩持续单调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