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微风吹拂,带着丝丝夏日的燥热之感。
宋虞看向庭中屹立枝头的蓝色小花,声音飘忽着,仿佛没有落到实地,“阿娘,我明白的。我明白你和父亲的担忧,我也明白他将来可能要面对的局面。
“但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不能劝自己放手。”
看得太清楚,当害怕,恐惧俱消之后,剩下的便只有心疼。
旁人只能看见他如今的位高权重,可有多少人关心他年少时是怎样一步步走过来的,这五年是如何在战场上厮杀,得来如今的权势。
他受过的苦无人关心,等他站到高位时,人人攀附。
就连前世的她也是一样,看不到他的目光,只曾远远看过他几次,还带着所有人都有的忌怕。
她已经错过一次了。
她不想再像前世那样,看着他痛苦,看着他苦熬,却连触碰他都做不到。
顾氏看着自己女儿,看着她眼里莫名的情绪。
她不曾见到宋虞这般模样,更不明白她何时对谢辞有了这般不能放下的感情。
但她知道,她不必再说下去了。
她的女儿,自己选择了要走的路。为人父母,能做的不过是在背后替她看好。
“好了,娘明白了。如今还没到那个时候,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到时候娘去劝说你爹。”
宸王是一个稳重可托之人。她和宋鸿轩所担心,是外物。
总不能因为这些外物,因为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就逼着宋虞却步不前。
顾氏握着宋虞的手,拍了拍她手背,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你还是想想晚间怎么和你爹交代粽子的事吧。他若是知道你要送粽子去宸王府,少不得要生气。”
顾氏早到了,只是不想宋虞尴尬,才一直没出来。
宋虞鼓着脸蛋看着顾氏,似乎也很苦恼的样子。
忽然,她轻轻打了个响指,“有了。我亲手包几个咸粽子。不给哥哥吃,只给爹爹吃。”
顾氏“噗嗤”笑出声来,弹了弹她额头,“小机灵鬼。”
说做就做。
宋虞挽着顾氏,一路陪着她回去,见她要练武,又嘴甜地夸了好几句。
直到顾氏嫌她烦了,她才笑着离开。
转身时还能看见顾氏利落的背影,一柄□□使得行云流水。
宋虞莞尔勾出笑容,又拍了拍手,在院外称赞道:“阿娘好厉害。”
“再说,你的粽子包不完,小心你爹回来哄不好。”顾氏一边耍枪,一边气也不喘地道。
“阿娘放心,我包得可快了。”
宋虞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她进了厨房,只见粽叶等都齐备,当下便开始包起来。
几个粽子费不了多长时间。
宋虞手指灵巧地用红线包紧粽子,“这两个一定不能让爹爹看到,你们一定要小心。”
说着只给宋鸿轩包,宋虞一口气包了十几个,甜的咸的都有,还特意数了数,保证没有厚此薄彼。
她包的粽子都用红线拴起来,一眼就能认出来。
只有其中两个,绕了红线之后,又用黑线绕了一圈,显得与众不同。
青缃在后面低头轻笑,不戳穿自家姑娘的心思。
若是侯爷知道姑娘还特意给宸王包了粽子,怕是要气得七窍生烟,可不得好好藏着。
这一番折腾下来,再回到梅阑院,雪皎一见宋虞就粘了上来。
宋虞还没好好安抚它,就见秋月大跨步地走进来,走得很急。
宋虞立刻便知道,顾燕燕那边出事了。
“怎么了,慢点说,别急。”
宋虞招手,让丫鬟倒了一杯温茶递过去。
秋月也不推辞,大口喝了。
她嫌那几个小厮脚程慢,自己回来得急,当下确实渴了。
一杯水见底,秋月才低头禀报:“表姑娘去了玉茗坊,钟鹤大人确实在那里。钟大人见的是徐家的姑娘,表姑娘过去时,两人正在说话,议论的正是表姑娘。徐家姑娘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钟大人迟迟没有表态。表姑娘就冲了进去,质问钟大人。徐家姑娘在一旁添油加醋,表姑娘气急,直说自己再也不会纠缠钟大人。出了玉茗坊,表姑娘就红了眼眶。”
这些年,顾燕燕什么话没听过。没谁能让她放手,可现在说要放手却是她自己。
宋虞急步往外走,“套车,去平远侯府。”
宋虞到平远侯府时,顾燕燕的贴身丫鬟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外面,见她来了,仿佛见了救星。
“表姑娘你快进去瞧瞧吧。姑娘把
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肯让人进去。”
顾燕燕自小要强,很少哭,连红眼眶都不曾。如今又怎么愿意让丫鬟见到她哭?
宋虞轻轻敲了敲房门,屋里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我没事,只是困了。”
“燕燕,是我。”
屋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明间的门微微开了个缝。
宋虞进去,又迅速将门关上。
顾燕燕走在前头,耷拉着脑袋,沉默地走到里间。她低头坐到榻上,也不理宋虞。
宋虞没坐,她半蹲下去去瞧顾燕燕,见她眼眶红通通的,脸上还有
泪痕,故意逗趣道:“原来我们燕燕也会哭啊。”
顾燕燕撇开脑袋,不想叫宋虞看她这副样子。
宋虞捧着她脸不放,“怕什么,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想哭就哭,哭完我们再谈。”
宋虞起身坐到榻上,将顾燕燕抱到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哭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顾燕燕一开始还不肯哭,忍着不动弹。也不知什么时候忍不住的,哭声越来越大。
她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像是要把这些年在钟鹤那里受的委屈统统哭出来。
外面的天色有些暗了,丫鬟们不敢进来。
宋虞起身点燃四周的蜡烛,屋里登时亮堂起来。
顾燕燕那张花猫脸躲无可躲,捂着脸直催宋虞走。
宋虞佯装要走,“那我走了啊……”
衣袖被人抓住,顾燕燕委屈巴巴地看着宋虞,“你都不安慰我,还笑我。”
“我没安慰你吗?你看看,这是谁哭湿的?”宋虞指着自己肩头颜色变深的一块,笑问道。
顾燕燕吸了吸鼻子,垂头丧脑地坐回榻上,“阿虞,我不想追着他跑了,好累啊。”
宋虞没有出声,她坐到顾燕燕旁边,静静地听着她说。
“我从十岁的时候就一直缠着他,可他从来都不会回头看我。这些年,每次那些宴会,总能听到许多议论我的话。我不在意她们说什么,可我在意钟鹤的想法。徐家姑娘明嘲暗讽说了那么多,他一句都没有反驳。我冲进去问他,我在他眼里到底是怎样的人,他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虞,他果真从未把我放在心上。可能,我真的不够好吧。”
顾燕燕是骄傲的,可她
为了钟鹤,将自己低到尘埃里,至今没有得到一个善果。
宋虞看着她,原本有些想劝的话忽然不想说了。
她的表妹应当是那个在马球场上肆意玩闹,笑语连连的小姑娘。她不当为了钟鹤否定自己的一切。
宋虞捧住顾燕燕的脑袋,让她正视自己,“谁说的,我们燕燕是盛京城最明媚的小姑娘。不过一个钟鹤而已,是他眼瞎,瞧不见你的好。那我们就不理他了,好儿郎那么多,他钟鹤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啊。你若是不想成婚,舅舅舅母也不会真的逼着你。到时候你就去闯荡江湖,怎么开心怎么来。”
往日里都是顾燕燕说这些话,现在换成了宋虞。
顾燕燕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哭出来,她抱着宋虞哭道:“阿虞,你怎么这么好啊。”
“可不,我可比钟鹤那个眼瞎的好八百倍。”
顾燕燕被逗笑,宋虞见她抬头,拿着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泪,轻声道:“累了就歇歇吧。不管怎样,我们都在你身后。”
顾燕燕红着眼睛,看着宋虞许久,忽然点了点头,“好。”
她追了这么久,也该试着停下来了。
明间的门一打开,丫鬟们都松了一口气。
宋虞盯着顾燕燕吃了晚膳,又陪着她躺到床上,轻轻拍着她的背。
听见她气愤地道:“钟鹤是个王八蛋。”
宋虞就在一旁应和,“嗯,他是个王八。”
直到将人哄睡着了,宋虞才小心翼翼地起身,给顾燕燕盖好被子才出去。
一出顾燕燕的院子,就见顾策和叶氏都站在外面,见她出来,顾策有些严肃地道:“她怎么样了?”
顾策虽然板着脸,但宋虞知道他在担心。
“放心,睡着了。但是接下来几日可能还会有点不开心,总是需要时间的。”
顾策松下一口气,叶氏点了点头,“我们明白。天色不早了,要不你在这里歇一晚,也省得赶回去。”
“不必了。舅母要是担心,就进去看看。阿虞便先回府了。”宋虞行礼道别。
叶氏见劝不住,便送她出去。
宋虞一出府门,便看到不远处的石狮子旁站着一个人。夜色深沉,宋虞瞧不清那人的样子。
叶氏见她看见了,只冷冷地道:“钟鹤,一早就来
了。我打量着燕燕不想见他,没叫人理他。”
自己女儿委屈成那样,叶氏心里也是有气的。
宋虞明白,没有多说什么。
她上了马车,眼瞧着叶氏回府,又叫停了马车。
走进了,宋虞才瞧清了钟鹤的模样。
一身禁卫军的制式,剑眉星目,一身英气。只是此刻眉目纠结,似乎有很大的烦心事。
“钟副统领。”宋虞轻喊一声。
钟鹤闻声看向她,“宋姑娘。”
“天色已晚,钟副统领便是等到天亮,也进不了平远侯府。”
顾策和叶氏已经晾了他一下午,自不介意再晾一晚上。明日要上朝,钟鹤自要离开。
宋虞轻轻巧巧地说着,仿佛在聊闲话一样。
可这话,是扎心的。
钟鹤沉默下来,半晌才道:“我知道。”
“知道也还要等?明日要上朝呢?”
“我已上了折子,请一天假。”
就连休沐日都要去军营的钟副统领,竟有一日也会说出请假的话来。
宋虞摇头轻笑,她看向钟鹤,面色忽然严肃起
来,“钟大人,这些年我看着燕燕一直追着你。说实话,我觉得一点都不值得。不过她倔强,别人劝不动。如今她自己要放手,我自是乐得赞成。钟大人现在这般做,是又要给燕燕虚无缥缈的希望,让她继续为你荒废自己的人生吗?”
宋虞很严肃地说出这番话,丝毫没给钟鹤留面子。
钟鹤握紧双拳,“今日是我的错,我若及时拦住徐姑娘……”
“钟大人,我不是来听你解释的。”宋虞截断钟鹤的话,“便是要解释,解释对象也不是我。燕燕这些年为了你受了多少流言蜚语,如今还要被你未来的妻子诋毁……”
“她不是我的未婚妻。”钟鹤极快地打断。
宋虞冷笑一声,“这重要吗?外人只知你钟鹤要另相看她人,根本不把燕燕放在心上。钟鹤,我希望你放手,还燕燕一个清静。”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四周安静下来。
钟鹤沉默了许久,忽然退了一步,低声坚定地道:“宋姑娘,对不住,钟某做不到。”
“你……”宋虞生气地看着钟鹤,“是吗?那钟大人打算怎么挽回燕燕?就凭你在这里站上一晚上?抵得过燕燕这
些年追着你的那些时间吗?钟大人若不愿意放手,就该拿出诚意来。总不能指望着苦肉计来奏效吧。”
“诚意……”钟鹤低喃。
“对,诚意。燕燕怎么追你的,为何会至众人议论的地步。钟大人不是最清楚吗?就请钟大人也走着燕燕走过的路重新走一遍吧。不然你怎么知道燕燕为了你受过多少委屈。若是做不到,就请钟大人还燕燕清静。”
宋虞说完转身就走。
马车走了一段路,宋虞打开车窗往回看,依稀能看见钟鹤还站在原地。
他今夜是不会走了。
“姑娘,你真的想钟鹤大人放手吗?”青缃疑惑地问道。
宋虞关上车窗,摇了摇头,“他放不放手,是要燕燕去决定的。”
她不过是狠狠敲一敲这个木头,敲醒他那榆木一样的脑袋。
燕燕追了他那么久,总要他吃些苦头,才能让他求得圆满。
也不知,这万年成精的木头前世是如何娶得燕燕的。
盼只盼,燕燕这次不要那么容易心软,好好让钟鹤苦追一番。:,,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