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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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来想去,她决定送宋晏礼一支钢笔。msanguwu
有些贵,钱花得几乎见底,用剩下的几块钱选了红色的礼品袋和绿色缎带;李思羽纠结了好几天,买了一副耳包,棕色双层保暖款,不贵,但是心意到了。
她总看到秦朗冻得嘶嘶哈哈直跳脚,手捂着那双冻红的耳朵。
下晚自习,天空飘着雪。
棉鞋踩在地上吱吱嘎嘎,新落的雪覆盖几分钟前的脚印,秦朗说:“八斤,你还记得小时候的冬天吗,咱们走路上学。”
俞昕心不在焉,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礼物放在书包的最上面,店主手很巧,用绿色缎带扎了一个极漂亮的花,书包里书很多,不知道会不会挤变形。
她脚步加快。
秦朗紧跟着,“我跟你说话呐!”
“不想说,好冷。”
“就这么两分钟的路还冷啊,进屋就好了。”
才不是,俞昕想,屋里也冷。
二十多年的老房子,中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断交暖费,强制停暖,交钱重开,窗下的暖气片乌突突的,里面一定积了厚厚的锈。
住进来没几天,奶奶扯了块旧的布头,缝成罩布套在上面。
自从上次缝衣服赔钱后,沈秀没再继续干,可是在家待得心慌,想出去找点活干,找了,也干了,都没能长久。
无奈,她只能重操旧业,把穿好的针递给奶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早八晚五是正经上班的工作时间,咱也找不着那种,再说了,孩子周末休息两天,有个头疼脑热跑诊所,请假一次两次还行,时间长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奶奶弓着身子,熟练地把针穿进布料里。
她总是沉默,心甘情愿地当只会干活的背景板,家是爷爷赌穷的,这份愧疚却落在她身上,活得谨小慎微,生怕给家人添麻烦。
她附和:“是啊,多难啊。”
门开,俞昕带着一身寒气进来,沈秀抬头,嘴里还叼着一根针。
“这么早呢?”说完才想起来,“哦,今天周六。”
俞昕应了一声,直接回房间,把门拉严。
书包放在椅子上,她很轻地拉开拉链,绿色蝴蝶结嗖地弹出来,没压变形也没坏,她仔细地收进抽屉里。
日子飞快。
圣诞节前一天,下午课间,俞昕把礼物藏衣服里,站在一班的窗户边,踮脚往里看。
到底是尖子班,教室里坐满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三好学生。
似是有心灵感性,宋晏礼从堆积的书本里抬起头,推起眼镜揉了揉眼角,随意往窗户方向瞥了一眼。
视线相交,他倏地起身。
室外飘着轻雪,盐粒似的,阳光却晃得人睁不开眼。
宋晏礼捏着她肩膀的校服,把她拉出阴影,抬头,眯着眼睛看,“是楼顶飘雪,我们离远点儿。”
俞昕耳根泛红,暗骂自己没出息。
沉默地走到常青树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掏出礼物,双手递过去,“宋晏礼,圣诞节快乐。”
他愣住,惊喜地接过红色盒子。
树的阴影遮住两人,这里是隐蔽的死角,除了校外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没人会注意到他们。
俞昕的心跳到嗓子眼,见他只是拿在手里看,忍不住说:“你不打开看看吗?”
宋晏礼蹙眉,“好漂亮,突然觉得我的礼物拿不出手了。”
俞昕愣住,“你也要送我礼物吗?”
“是啊。”
他笑得开朗,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她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可细看,却发现指节微微泛红。
他仓皇收回,连带着她的礼物,一起藏到身后。
“希望圣诞节那天能顺利送给你。”
这句话像一颗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就算上最讨厌的英语课,她也唇角微扬,笔尖在纸上摇曳,写出漂亮的花体。
李思羽支着下巴,欲言又止。
“怎么啦?”俞昕笑眯眯地问。
“没怎,就是好奇,你最近怎么春心荡漾的。”
“有咩?”她眨眨眼。
李思羽嫌恶地后缩,抖掉一身鸡皮疙瘩,“别给我整这出行不行,汗毛都竖了。”
俞昕浑不在意,问她:“礼物送出去了吗?”
“送了。”
“他戴了吗?”
李思羽冲门外指了指,“那不是么。”
下课铃刚响,秦朗就站在班级门口,脖子上挂着棕色耳包,怀里抱着俩平安果,贼大。
“喂,出来一下。”他喊俞昕。
俞昕知道李思羽喜欢他,假装没领会到他的意思,胳膊肘碰了下她,贴心地让出空间,“他喊你出去呢。”
班里的同学都看着,李思羽也不好扭捏,出去三分钟,回来手里多了两颗平安果。
前排的大嘴袁侯哎呦哎呦怪叫两声,揶揄着说:“咱们李思羽同学有情况啊,这小子是不是运动会五千米跑第一那个?”
李思羽瞪他一眼,“灵长类就别掺和我们人类的事好吧。”
她扭身回座位,把蓝色包装的平安果给俞昕,“秦朗给的,咱俩一人一个。”
俞昕惊讶,仔细端详着,“真不容易,我还是第一次收到他的平安果呢。”
“是吗?”李思羽好奇,眉间却藏着窃喜,“你们认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送?不可能吧…”
“确实不送啊,而且还找理由去来家蹭饭。”
李思羽脸颊现出一抹红,看着精心包装的平安果,无奈地捋了下耳边的碎发,“应该是我先送他礼物的缘故吧。”
俞昕双手合十,“是~所以我是借你的光了,亲爱的李同学,谢谢你的平安果啦~”
圣诞节过去了。
俞昕在第二天收到宋晏礼的礼物:一顶白色的毛线帽子。
针脚有些粗,帽顶缝着白色的球球,帽檐正面,绣了一朵粉色的小花,五个花瓣,四大一小,明显没预留出合适的空间。
宋晏礼面带歉意,“对不起啊,迟了一天。”
俞昕把头顶戴的帽子塞进书包里,戴上他送的这顶,毛线宽松,寒风轻松透进来,吹得头皮冰凉。
她说:“好暖和!”
宋晏礼松了口气,又问:“你喜欢吗?”
“超级喜欢!”
“喜欢就好。”他看着她的眼睛说。
坏消息是,圣诞节过后的月考,宋晏礼毫无征兆地跌落神坛,成绩掉到年级第七。
李思羽爱八卦,早上刚到就和她输出消息,“听一班的学生说他手伤到了,试卷都没写完。”
俞昕眼神一闪,下意识摸了摸书桌里的帽子。
成绩起伏对她们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换到宋晏礼身上就不一样了。一班的班主任上了火,在九班老师这要了一包蒲公英根泡水,一天灌好几杯,也没挡住嘴角鼓起的火燎泡。
过了元旦,宋晏礼的妈妈穿着一身干练西装来了学校。
正是课间休息,李思羽拉着俞昕去校门口买烤肠,迎面遇见,俞昕认得她,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阿姨好。”
女人面色紧绷,看神色似乎不记得她,俞昕赶紧说:“之前我爸被车剐倒,是您开车送我去的医院。”
女人很慢地点头,目光却定在她戴着白色帽子上,很突兀的,发出一声冷笑。
李思羽隐晦地捏了下俞昕的胳膊肉——都打完招呼了,快走啊!
“那我们先走了,阿姨再见。”
当晚,宋晏礼就挨了一耳光。
女人的手冰凉有力像铁片,刮过的皮肤瞬间变红,火辣辣的痛,不等他反应,一团没用完的白色毛线就砸在他头上。
她歇斯底里,声音因情绪激动变得沙哑刺耳:“高三了,还有心思搞这些,你时间很多吗?你的好成绩是用钱堆上去的,第七名,你就这么给我学的?”
宋晏礼脸色煞白,却遵从多年来的身体记忆,低头沉默。
“你说话!”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女人气得发抖,厉声道:“手伸出来。”
他的手缓慢伸展,手心向上,指节红痕未消,空气里似乎有一双隐形钩针,带着白色毛线穿过本该握笔的指缝。
一口气顶在她胸腔,几个起伏后,她冷冷地说:“还说是普通朋友?”
宋晏礼收回手,手臂无力地垂在裤线两侧,他抬头,右侧脸颊现出清晰的红色掌印。
他眼神清冷,坚定地说:“是普通朋友。”
寒假正式开始,不过和高三没什么关系,上学照旧。
秦朗双手插兜,追上走在前面的俞昕,随口问:“那个苹果吃了吗?”
“没吃,供着呢。”
“你可真会说笑,”他咬紧后槽牙,“前天我看到你弟捧着大苹果啃,我还欠欠的问是不是女同学给的,结果他说是你给的。”
秦朗不高兴,早就想找她理论,但觉得这也不算大事,可明知不是大事,为什么一想到就很闹心。
“你怎么能把我送你的平安果给他吃呢?”
俞昕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家那么大一片果园,怎么在意这一个苹果了,以前你给我那么多,不都进他的肚子了。”
秦朗气闷,“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大声反问之后,他又没了话。
冬日清晨,街面上未来得及清理的积雪被车轮碾压,被行人踩踏,颜色和柏油马路混成一片,俞昕闷头往前走,脚底倏地一滑。
身体失控,暗道不好,腰却被一双大手稳稳托住。
这种姿势一般出现在偶像剧,柔光,暧昧,慢镜头,不管男女主前面有多大的误会都会消失,并在这一刻定情。
可惜,秦朗不是男主角。
他一脸嫌弃:“啧,平地也能摔,我可真服了你,眼睛长后脑勺去了。”
马路中间,绿灯亮,有车鸣笛,俞昕赶紧站稳,拽着秦朗走到安全区域,刚要说话,余光却看到熟悉的车标。
车流中的黑色奔驰靠路边停下,宋晏礼从副驾驶下来。
他戴着口罩,视线透过眼镜落在俞昕脸上,只停留一秒,淡淡移开,没有打招呼,独自走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