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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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不是她一个人的秘密。yywenxuan
就像提前约定好,早上的公交车,宋晏礼总能让自己身边的座位空下来,她抱着书包走到后排,对他笑笑。
“早啊。”
“早。”
四站地的路程,车厢里塞满了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他们很少交流,大部分时间都静静地看窗外。
车停,一前一后下车,就像不认识。
秦朗总是在校门口等她,他住的地方就在学校对面的小区,过个马路就到,起床脸都不洗,早餐也在楼下解决。
今天吃的油条,五毛钱一杯的豆浆一直在兜里揣着,可算等到俞昕了,第一句话就是:“喝不喝豆浆?”
俞昕摇头,“不喝。”
“这可是加糖的。”
“…糖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秦朗切了一声,捏着吸管‘啪’地扎透杯盖,喝得咕噜咕噜响。他们走进教学楼,李思羽从楼上跑下来,直奔俞昕,“亲爱的,老班让我去办公室取保险单,你陪我走一趟。”
俞昕犹豫,“那我得先把书包送班里去。”
秦朗一把抓住她的书包,“没事儿,交给我。”
俞昕长大后,对秦朗的信任和耐心越来越少,现在看来应该是转移了,转移到李思羽那去了,她拉着俞昕往外走,“放心啦,秦朗一定会放到你座位上的。”
数学课讲过,三角形最稳固,不止物体,还有关系。现在,宋晏礼在三角形的周围游离,和她单方面有联系。
俞昕想,到底是让三角形变成正方形,还是她脱离出去…可这又不是选择题,真正要做的选择题她却总是错。
四月末,天完全暖了,去年的枯草下,有翠绿破土而出。
跑市场卖水果也到了季,俞广成收拾收拾东西,提前回去修修车,准备干春天的活。
结果人刚走两条街,就被一个开着电三轮的老头撞倒了。
中午,俞昕在校门口的收发室接到沈秀打来的电话。她一直哭,真出事了才发现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医院像一座迷宫,她连去哪交费都不知道。
俞昕勉强听懂,挂了电话,手脚冰凉。
她大脑一片空白,跌跌撞撞地往出跑,保安大叔拽着她衣服喊:“你就这么走了可不行,得跟班主任请假要个条哇。”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请假条,俞昕一下子哭出来,急需找个发泄口,“我爸出车祸了,好像死了,我我我……呜。”
她抖得说不出话。
手臂忽然被抓住,指尖冰凉,她眼里糊着泪,看不清是谁,只听到宋晏礼的声音在耳边,“出什么事儿了?”
“我…我爸出车祸了,我要去医院。”
“没事儿,别哭,我陪你去。”
他拉着她跑出校门,直奔已经转向的宝马车,他弯腰敲车窗,喊了一声妈。
车窗下降,驾驶位坐着中年女人,她妆容精致,穿着西服套装,看到儿子折返回来,旁边还站着个大哭的女孩,皱眉问:“干嘛?”
宋晏礼拉开车门,让俞昕进去,自己也钻进车里,焦急地说:“妈,我朋友爸爸出车祸了,送她去医院行吗?”
女人手握着方向盘,看着他的眼睛,“行,我送她去,你回学校吧,学习紧要。”
宋晏礼也看她,僵硬地对视,两秒的时间,像过了两天那么长,俞昕的抽泣声越来越大。
宋晏礼握紧拳头,“我也去!”
好在女人没坚持,直接踩油门奔往医院。
路上,宋晏礼安抚她:“没事儿,到那不用慌,是被电三轮撞的?应该不会有事,而且我有个阿姨在那上班,就算伤很严重也一定会治好…”
到底才十几岁,就算表面镇定,内心也掩盖不了慌乱,连安抚也东一句西一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好在,开车的是大人。
她的调门很高,条理清晰,理智的像上级指派任务。
“你到那先去急诊,你家人应该在那,被撞了的话别忘了报警,还有交警大队,医疗费用应该肇事者支付,不用慌,江北的医疗水平还算不错。”
俞昕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哽了半天才说谢谢阿姨。
车停在急诊门口,俞昕急慌慌下车,宋晏礼也紧跟着下来,却被女人呵斥住。
她把头探出车窗,面无表情的命令:“宋晏礼,上车,你得回学校,下午第一节是物理。”
宋晏礼皱眉,总是神色淡然的他竟然在生气,嘴唇抿成一条线,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我旷半天课又不会怎么样!”
已经进转门里的俞昕听到他的声音,又哭着转出来了。
她擦干眼泪,把宋晏礼推去车门边:“不用不用,你快回去,你们能送我来已经很感谢了,谢谢阿姨,快把宋晏礼送回去吧,别耽误上课。”
女人冷静地凝视倔强的少年,说话时,语气没有一丝感情波动,“上车吧,该怎么弄我已经告诉过她了。”
终究还是上了车,这么多年,他一直沉默懂事,就算偶尔有叛逆的苗头,也会像刚才一样被扼杀在摇篮里。
女人开着车,视线时不时落在后视镜上。
男孩靠在后座,看不清表情。
她笑,话里隐含试探,“这女孩,是普通朋友吗?”
普通两个字咬的很重,任谁听都知道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宋晏礼抬头,认真地说:“是普通朋友。”
俞昕进去的时候,急诊室已经没人了,护士告诉她刚才进来那个人没什么大事儿,在三楼病房输液呢。
她眼泪还挂在脸上,挨个病房找,最后在走廊末尾的房间里看到俞广成。
三人间,病房里站着躺着差不多七八个人,沈秀在最里面的床尾,正弯腰把床头摇下去,看到俞昕进屋,脸上划过一丝愧疚。
“我刚才还给学校打电话,想告诉你一声,你爸没大事儿,不用来。”
俞昕吸吸鼻子,眼睛通红地看着输液的俞广成,他头上缠着一圈纱布,闭着眼睛,手背上贴着输液纱布。
“什么事都没有?”
沈秀点头,示意她出去说,“就是擦伤,还有点儿脑震荡。”
俞昕想到宋晏礼妈妈说的话,连环发问:“脑震荡?报警了吗,还有交警大队,撞人的人在哪呢,不会跑了吧?”
沈秀瞪她一眼,转头看楼梯口蹲着的老人,用气声说:“小点儿声,人家没跑。”
那老人头发花白,看样子七十岁上下,穿的破破烂烂,手里紧紧攥着掏垃圾桶用的铁钩子,神情呆滞。
俞昕皱眉,“是他撞了人,那我爸的住院费…”
沈秀‘嘶’了一声,赶紧把她拽到墙角,压低声音:“唉,这大爷是捡破烂的,浑身上下凑不出二百块钱,也不是故意撞的,怪可怜…”
俞昕眼泪又流出来,胡乱地用袖口抹了一把,这一路的着急,慌乱,惧怕,海啸般淹没了她。她还小,不懂虚惊一场之后的感恩。
“他可怜,我们就不可怜了,你身上能掏出二百吗?你天天缝那么多衣服,我爸也下了这个活就去赶那个活,你还可怜上别人了。”
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激动,沈秀瞪眼,拍了她肩膀一巴掌,“闭嘴,大人的事你少管,回去上你的学。”
俞昕抿着唇,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没回学校,整个下午都守在病床边,买来的粥放在床头柜子上,凉了,针也打完了,人还没醒。
去找医生来看,上下都检查一遍,告诉她:“就是睡太死了,病人平时应该挺累的,借这个机会好好睡一觉也行。”
沈秀的心提起来又放下,反复几次,也呆不住了,捧着一碗凉掉的粥出了病房。
捡破烂的老人还在那缩着,她蹲下,把碗递给他,“大爷,饿了吧,吃点儿垫垫肚子。”
老人愣了半天才回神,习惯性叹了几口气,枯木似的手颤抖着去接粥。
沈秀把勺子放到碗里,送到他腿上。
“大爷,吃完之后缓一缓,慢点站起来,我家那人没什么大事,你就回吧。”
“啊?”老人张着嘴,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她,“医药费多…多少钱,我…我回去凑凑。”
沈秀无所谓拍了拍他的手,宽慰道:“没多少钱,不用了。”
“唉…唉。”
老人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粥,两行清泪顺着满是斑点的脸滑下来,沈秀最看不得这样的场面,赶紧起身回屋了。
过了十几分钟,有人敲病房门,俞昕转头,看到老人佝偻着身子,倚在门口。
“妈,他好像找你。”
沈秀出去了,几分钟左右就回来,鼻尖却泛着红,咬牙切齿地说:“闺女,你会用自动取款机吗?”
“会。”
“走,下楼。”
俞昕犹豫,“等我爸醒了再去吧,他自己在这…”
“管他呢,爱死不死。”
俞昕有种不好的预感,从三楼下去,直奔医院大厅的自助取款机,她拽着沈秀的衣袖,紧张地问:“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这沈秀的眼泪就开了闸。
也不管这是不是公共场所,先嚎了两嗓子,她攒了一肚子委屈,情绪激动:“我嫁到你们老俞家累死累活二十年,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结果他俞广成跟我揣心眼子,偷偷摸摸攒私房钱。”
俞昕从校服兜找出一张纸,帮她擦眼泪,心想这算什么值得哭的大事啊。
“你咋知道他藏私房钱啊。”
“捡破烂那大爷说的,你爸被撞之后强撑着从裤兜夹层里掏出张银行卡,都昏了还一直念这卡的密码,大爷把卡捡了,刚才给我的。”
俞昕涌出淡淡的愧疚,“大爷是好人。”
“对!满大街都是好人,偏偏让我摊上这么个坏东西!”
走到提款机,俞昕拿着卡,找准方向插进去。
沈秀站在旁边,是气,是恨,但现在卡落到自己手里,里面多少钱都归她支配,数额未知,不免有些紧张。
俞昕:“密码多少?”
“020521,咱娘三的生日。”
密码输入,查询余额,跳出一串数字。
两颗脑袋凑过去,沈秀眼神突然不好使,被这一串的零吓到了。
哆哆嗦嗦说:“这是八万?”
俞昕摇头,“是八百,这卡里有八百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