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个小时
《乙游npc逃生指南》最快更新 [lw77]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来人往。gaoyawx
两人抬的轿子穿过街道时,并没有纸人主动为轿子让路。它们自顾自地走着,毫不在意是否会冲撞到贵人、只能由福妈走在最前方,去呵斥、开路,轿子才不会被人流挤到。
轿子上的女子,被抬着穿过街道,走着走着,远远瞧见几棵柳树。
柳树自然也是纸裁出来的。
树枝上并没有挂红灯笼。
树下倒是有不少的摊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吆喝震天响。
两人抬的轿子经过树下。
女子侧眼看过去,能看见一条绿色的纸带,充当小河,上面添几笔白色,便是它激起的浪花。
她摸了摸怀里的狐狸,被抬着继续往前。
一行人经过“万居巷”这个牌匾后,行动轨迹逐渐熟悉,直到停下。轿上的女子,看着眼前的场景,缓缓点头——看来她确实经常来此处找芸慈,不然怎么会如此熟悉?
“小姐,到地方了,我去通报一下。”
小菊对女子低声道,等到对方点头后,方才快步往前。
结果没等多久,她就耷拉着眉毛回来。
“小姐,他们不让咱们进去。”
“嗯?”女子轻声反问。
小菊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估摸着是芸老爷回来了,特意下令将咱们拦住。”她说到这里,随后又看向女子:“那小姐,咱们是按老规矩进去,还是打道回府呀?”
在说到打道回府的时候,小菊的声音都变得欢快了一点。
这丫头,一直不喜欢自己来找芸慈。
女子无奈地笑了笑,并没有按对方的想法办事。只见得她沉吟片刻,“按老规矩来。”
“好吧。”小菊一点也不意外,她叹了口气,耷拉着肩膀,朝轿夫吩咐:“去老地方。”
轿夫便抬着轿子,晃晃悠悠围着院子,绕了好大一个圈。
最后,停在一堵墙外。
女子还未能从轿子上下来,轿夫便从角落里面,翻出梯子,搭在墙上。
“小姐,咱们上去吧。”小菊道。
女子点点头,由着福妈——一页纸,将她背起来。
福妈就这么背着她,在小菊的照顾下,极为快速爬上楼梯,将她送上墙头。
坐在墙头上,女子一眼便能瞧见,同她隔了一些距离的阁楼。
远远相隔,但很熟悉。
想来那间屋子里面,住着芸慈。
“小姐,您稍等,奴才这就送您进去。”在她思考的时候,福妈已经爬上墙来。她坐在芸慈旁边,将梯子往上收,看来是打算用来下墙,进入内院。
不过这次,却不算顺利。
墙下围了不同形状的家丁纸人,他们手里应当是拿着棍子,语气无奈:“于小姐,您就别再为难咱们了。老爷回来了,这次是真的不能放您进去。”
“为什么,之前他在家里,我不是也能进去吗?”女子下意识地,将嘴里的话问出口。
纸家丁为难不已:“于小姐,之前是有夫人帮衬着,才能够瞒天过海。现在夫人都被老爷训斥了一顿,我们就更不敢帮您。”
家丁的声音不小,叫墙外的小菊也挺听清。见情况如此严重,她立即相劝:“小姐,他们要是放你进去,被芸大人捉住的话,会被活活打死的。”
话已至此,于宝儿也不能强求。
她叹了口气,“好吧。”
不过就此离开的话,可不行。想到这里,她朝着家丁笑嘻嘻:“你们先走远一点,我朝芸慈说两句话,就在墙上,不下来。这样就算被发现,你们老爷也不会过多追究你们,行不行?”
纸家丁犹豫许久,还是朝着她点头。
“那好吧,你等我们走远了再喊哦。”
于宝儿笑眯眯的,一双腿在墙上晃悠,心情舒坦:“没问题。”
得到承诺后,纸家丁便三三两两散开,等于宝儿确定,四周没有人影后,她扬起笑容,看着远处的阁楼,将手放在唇边,遥遥呼唤。
“芸慈!!”
突然之间,她的脑海里面,闪过无数画面。
有芸慈坐在床前绣花,自己随便瘫在椅子上,手里捧着糕点,脸上还沾有糕点碎屑,却顾不上擦拭,滔滔不绝说话的画面。
有夜色笼罩之下,她牵着芸慈,猫着腰,像是两个小贼贴着墙壁走的画面。
也有芸慈被关在家里,自己徘徊于楼下,却一直进不去的画面。
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画面
——芸慈本在家中坐着发呆,似乎是听见了什么,便快步朝窗边走去。因为过于急迫,摔倒在床边。但即使是摔倒了,也一声不吭,快速走到窗边,用力垫脚,将手伸出窗外。
是她在朝自己挥手的画面。
她在朝自己挥手,她在和自己打招呼。
突然,女子感觉自己的心被挤得满满当当。她想了想,再度扯着嗓子喊:“芸慈,我来找你啦!!”
“嗳——”
阁楼上传出一道声音。
紧接着,那扇小小的、几乎只能伸出一只手的窗户,就这么打开。
一只惨白的纸片手,伸出窗户,尽可能大幅度地挥动。
而手的主人,也在这时候轻声发问:“是宝儿吗?”
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份外陈静娴雅。
像是月下的一汪清泉,静静悄悄,令人心中愉快。
芸慈听见自己的声音,也是欢喜的。
想到这里,女子笑起来。
可似乎她反应太慢,芸慈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应,手不再继续挥舞,并且犹豫着,似乎想要将手收回屋内。
犹豫的声音再度从高楼上传来,充满些许不确定:“是宝儿吗?”
“是我!”
女子立即清醒过来,扯着喉咙回应。
他是于宝儿。
她当然是,芸慈在喊她的名字,她当然要回应。
“你刚刚怎么不说话,吓死我了。”芸慈声音带着些许埋怨,稍微嗔怪后,又失落道歉:“宝儿,我今天见不了你。”
“啊?”于宝儿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得鲜活起来,不再像一个看客一般,好奇地打量四周。
一切理当如此,天经地义。
包括现在的情绪。
她坐在墙头上,不满地皱起眉来,语气气鼓鼓:“我听说了,是不是因为你爹?”
“嗯……父亲昨日和母亲吵了一架,已经知道一直以来,母亲在帮你见我。”芸慈的声音变得悲伤,“这之后,我应该都不能再出门。父亲说,他已经为我看好婆家,要不了多久,我就要被嫁去其他地方。”
这话差点叫于宝儿愤怒不已。
死老头子疯了吗?!
芸慈现在,才不过十五岁,十五岁!正是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时候,现在他居然想要把芸慈嫁出去?!
她怒气冲天,“你还这么小就让你嫁人,他是老糊涂了吗?!”
“大概也只有你和娘亲,会觉得我还小吧。”芸慈悲伤不已:“我父亲说,到我这个年级还没有嫁出去的话,会令家族蒙羞。”
悲伤的声音从阁楼传来,听得于宝儿心底火起。
“那我还说他这个年级就该死了呢,他怎么不死?还不死的话,也会让家族蒙羞!”骂完之后,于宝儿又意识到自己说话太过,急忙改口:“阿芸,我不是故意骂你爹的。”
再怎么说,那也是阿芸的爹。
要骂只能偷偷骂,当面骂人爹,说出去也不好听。
她用手捂住嘴,片刻后意识到自己不过是纸人,捂不捂嘴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于宝儿放下手来,继续喊话。
“阿芸,你别听他的。什么家族的荣辱,是挂在女儿家是否嫁人上的?家族荣辱得靠自己去挣,不然即使家中女眷年级早早就嫁人,该被嘲笑、还是会被嘲笑!”
“于小姐,原来我不在的这些天,你是这么教坏小女的啊。”
阴森森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于宝儿一扭头,发现一只浑身皆黑,只有眼睛是红的纸人,不知何时已经爬上墙头,而福妈趴在地上,不知已经摔下去多久。
“你的家族已经蒙羞不够,还要把芸儿带坏吗?我也想知道,这些离经叛道,有违祖训的说法,都是谁教给你的!”黑纸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关你什么事?”于宝儿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抓包,短暂地尴尬后,立即气盛起来。她稳坐墙头上,叉腰怒视对方:“是你把福妈推下去的?”
“一个奴才而已。”黑纸人说得云淡风轻。
他并不在意福妈是死是活,继续指责:“于宝儿,你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将于家的脸丢了个干净还不足够,又来哄骗芸儿,想要败坏我们芸家声誉。”黑纸人说着,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两只漆黑大手像是钳子,牢牢卡着她,声音低沉,“我这就要去你于家,讨个说法。”
“老东西,松手!”
于宝儿只觉得肩膀生疼,她此时并不怵,反倒伸出手,按在黑纸人的胳膊上,用力往下一拽,试图将对方的纸胳膊扯断。
可是,虽然对方是纸人,它的胳膊却异常结实。
不像是个纸人,倒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管它怎么的,反正她要替芸慈出气!
于宝儿不躲不避,甚至于是迎难而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将黑纸人的胳膊撕了个小口子。
兵荒马乱之中,高大的黑色纸人,捂着胳膊,凶相毕露:“好个目无尊长的东西,居然敢出手伤我,这件事情,没完!”
他低头,看向内院:“你们还愣着干嘛,将这野丫头给我打下墙来!”
方才已经被赶跑的纸人,现在回到墙下。听见命令过后,一拥而上,拿着手里的棍棒,却手下留情。虽然棍棒杂乱,可没有几个落在于宝儿身上。
“滚,没用的东西!!”黑纸人怒气冲冲,随手抢了一根棍子,“今天,我就替你爹好好教训一下你!”
说着,挥起棍子,便朝于宝儿打来。
“啊——!!”在棍子先到达之前,于宝儿先一步捂着胳膊,惨叫出声:“打人啦!姓芸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对我这个弱女子棍棒相向,还有没有王法啊!!!”
她叫得凄厉,叫黑纸人手里捏着棍子,既打不下去,又收不回来。
“野丫头,我还没动手呢!
于宝儿却不管这些,打是打不过,自己还不能想点其他法子吗?
她朝着小菊喊着:“快去扶我下去,我要去报官。这姓芸的将福妈推下墙来不说,还打伤我,我一定要报官,把他捉进去坐牢!!”
小菊反应极快。
她快速爬上墙,在黑纸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将于宝儿背下墙。
梯子被撤下,对方要么跳下来,要么从院内出来。反正一时半会,到不了自己跟前。
想到这里,于宝儿得意起来,她坐在轿子上,抬眼看向黑纸人。
“老东西。”
芸大人也知道自己被耍了一圈,他愤恨地盯着于宝儿瞧。
“于宝儿,今天之事,改日我会上门,讨要说法。至于芸儿,你别想再见她。”于宝儿此时底气十足。
“没用老东西,你有什么脸面要求我给你说法?膀大腰圆,长了一身肥肉,居然叫我个弱女子伤了你,真是没用的东西。我看你不仅是圣贤书,你平常吃的饭,都一起进了狗肚子!”
刚刚于宝儿的叫喊,早就吸引了一堆纸人看热闹。现如今,听她这么说,纸人纷纷笑起来。
笑得黑纸人面上笔画乱飞。
“从今以后,芸家的人见她一次,打一次。”
于宝儿丝毫不怂:“从今以后,于家的人,见他们——哦,对了,芸慈不能算上。从今以后,咱们见了除芸慈以外的芸家人,见一次打一次,尤其是眼前这个没出息的老东西,谁能打断他另一只手,重重有赏!”
“好!好得很!!”
虽然于宝儿看不出纸人的表情,但从声音判断,这黑老鬼估计被自己气得够呛。
不错。
她坐回轿子上面,轿子一颠一颠的,想她心情一样愉快。
老东西,还能和她摆谱?
“小姐,你刚刚好厉害呀。”小菊上前来,不无崇拜地说着。
“还行吧。”于宝儿坦然接受夸奖:“对了,福妈现在怎么样?伤重不重?”
“没什么的,虽然她是被推下墙,不过福妈反应快,扒着梯子下来的,不过有一些擦伤,医生已经为她包扎过。”
“好。”
于宝儿想了想,轻声道:“对了,回去后,给福妈送一点东西吧,今天多亏了她。”
“这都是福妈该做的。”小菊下意识道。
“给吧,毕竟受了伤。”于宝儿道。
“好吧。”
小菊点点头,而后道:“他们都说小姐你的坏话,但我知道,小姐是整个镇子里面,心地最善良的女孩子。只是可惜,他们不理解小姐你,连带着芸小姐,也跟着吃苦头。”
于宝儿大脑有片刻的空白。
“吃什么苦头?”
小菊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她叹一口气,神色忧郁,连脸上的胭脂,颜色都淡了一点。
“小姐,你又忘了。这些事情,奴婢都和您说过四五次啦,嗳,要不然咱们也去找个医生看看,你这三天两头就忘事的毛病,可怎么办呀?”
听得于宝儿有些心虚:“我有那么健忘吗?”
小菊认真地盯着她看:“经常。”
随后又无奈道:“这次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了哦,你下次要再问,我可不说了。”
“好好好。”于宝儿急忙赔笑。
小菊这才举起纸片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着。
“第一次,你带芸小姐出去玩了一整天,芸小姐回去之后,挨了一顿打,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有余。”
“第二次,你悄悄爬上芸家大门,给芸小姐递话本子。后面画本子被翻了出来,据说芸小姐跪了几天的祠堂,中间是晕死过去又醒来继续跪,反反复复好几遭,将她的腿彻底跪出问题来,走路根本走不快。”
“第三次,你给芸小姐递外面的小零食。芸小姐吃了以后,高烧不止,仔细一问才发现,是芸小姐对芝麻过敏,好在医生到得及时,不然后患无穷。”
一桩桩一件件数着,叫于宝儿自责不已。
偏偏小菊还没有说完,她还在继续:“过敏是治好了。可惜芸大人生气,认为芸小姐偷嘴、馋、懒,硬生生饿了她三天,期间连水都不给,要不是她母亲实在心疼孩子,悄悄救济,只怕芸小姐都挺不过来。”
说着,小菊似乎也唏嘘,沉默了许久。
“这个黑老鬼,真他的不是人!”于宝儿坐在轿子上,愤怒拍轿子。
“可是小姐,天下哪有不对的父母呢?”
小小菊闻言,嘴巴开开合合,认真地道:“芸大人也是爱芸小姐的,只是稍微严厉了一点。不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芸小姐,做这些出格的事情。”
于宝儿缓缓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瞧。
爱?
容忍?
出格?
这三个词,极大程度地挑战她的认知。
荒谬!
何其荒谬!!
她张口欲争辩,可不过片刻,又闭上嘴巴。
因为小菊在她开口前,抢先道:“小姐,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女子命苦,但不用如此命苦的话来。可是小姐,我觉得是你将芸大人他们想得太坏了,做长辈的,又是一家之主,管这么多事情,当然要严肃威严一点。就是越威严,才能给芸小姐提供更好的生活呀,不是吗?”
她在为芸老头辩解。
将于宝儿所有的话堵回嘴里。
唯有沉默,是她的回答。
她抬眼。
发现人流如织,吆喝声依旧。
成捆成捆的纸扎小人从她身边经过,虽然是由纸笔勾勒出来的人脸,可在这时候,于宝儿几乎注意到了,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她身上。
于宝儿回望对方,与之对视。
对方便好像是看见什么污秽一般,急忙躲了开来。
她转头,打量四周。
热闹的大街上,再瞧不到第二个,像她这样由两人抬着、侍女跟着的女子。
或者说。
这大街之上,几乎没有女子。
那她们在哪儿?
答案显而易见。
像芸慈那样,在高墙之中。
像福妈那样,在众人之下。
没人同她一样,在阳光之下,在男人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胖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