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
张棹歌身上的香味顺着北风弥漫,引得路过的香客频频投来疑惑、好奇的目光。
空气中透着几分尴尬,崔筠寻了个话题,询问“张副将的字练得如何了,可还需新的字帖”
张棹歌瞬间梦回学生时代,各科任老师轻描淡写地说“试卷写完了再写一套新卷子吧”
她头皮发麻,眼神飘忽“还行吧,每天进步一点点,未来可期。”
说白了就是没怎么练。崔筠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忍俊不禁。
夕岚从寺里走出,轻声道“小娘子,已经打点好了。”
崔筠颔首,向张棹歌道别后下了山。
张棹歌本来也是要下山的,可夕岚跟随崔筠下山之前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个小动作让她感觉到一丝异常。
她溜达回寺里,找到大佛殿的僧人旁敲侧击。
这些僧人经常跟权贵打交道,自然知道五姓七望之首的崔氏,对为了换钱一事来了两回的崔筠印象深刻。
僧人的嘴巴严实,只有一个小沙弥碍于张棹歌的身份,小声地透露了崔筠的三个目的一来礼佛,二是找僧人商议迁坟之事,三是想折换铜钱。
前两个目的已经达成,寺里的主持答应七日后会到崔父崔母所葬之地替她看一看再决定迁坟的日子和仪式,至于这第三个目的,寺里拒绝她两回了。
张棹歌若有所思“她怎么需要这么多铜钱”
顺手按着功德箱晃了几下,木箱子沉甸甸的,里面还响起了铜钱碰撞的声音。
佛教盛行,一座大殿摆一个功德箱,每个香客往功德箱里扔上枚铜钱,不出一个月就能轻松攒下十几万钱不然寺里也没有那么多铜可以浇铸佛像。
“啧,难怪后来的武宗要灭佛。”张棹歌心想。
她出了大殿,拐个弯去找广宁寺的主持大师,说“听闻贵寺要开八关斋会,届时不仅会有上千僧人来赴会,还会布施行善,为穷苦百姓施粥、消灾解难。如此盛大的斋会,所需的衣食木炭一定很多吧贵寺现有的粮食足够吗我知道哪里能买粮食和木炭。还有,斋会如此盛大,也人多眼杂,很容易出乱子,我定会带人来维持秩序,保证斋会能完顺利召开。”
主持大师目光幽幽地看着她,她笑吟吟地回视,并不避让。
半晌,主持大师开了口“多谢施主。”
“不用客气。”
翌日,崔筠听闻广宁寺的僧人上门,略微有些吃惊不是说要七日后才过来么,怎么这么快,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听说了僧人的来意,她微微怔忪。
青溪和夕岚没注意到崔筠的异常,喜形于色地说“太好了小娘子,广宁寺想用市价向我们买粮食和木炭,给的都是铜钱,不是以实物来相抵。”
“这可真是及时雨。”
“是呀,这也太及时了。”崔筠喃喃自语。
既然是广宁寺主动提出的交易,崔筠自然不会拒绝。
她询问那主事的僧人“不知贵寺需要多少粮食,多少木炭布帛需要吗”
僧人说“米千石,木炭两千斤,布帛也需些许。”
广宁寺对米的需求高,对木炭的需求却不高,这么奇怪的搭配让崔筠一下子就想到了下个月举办的八关斋会。
听闻斋会将办得十分隆重盛大,不仅附近寺庙的僧人会参加,还邀请了宋州、汴州、邓州等地上千位僧人来赴会。
崔筠想,这些粮食和木炭估计就是那一两日的消耗。
昭平别业的粮食要留下一部分作为这个冬天和明年开春的口粮,余粮不够千石,她就组织乡里需要折换税钱的乡亲带着粮食布帛前来当面跟寺里交易。
看着崔筠将偌大的昭平别业当成了集散地,杜媪气得咬牙切齿,她还等着崔筠服软呢
这广宁寺又是怎么一回事,以往他们自产的粮食已经多得粮仓都堆不下,今年为什么要来找崔筠买粮食和木炭
等乡亲都换了足够的税钱,广宁寺的僧人才将一车车的粮食给运送回去。
“多谢崔七娘子,要不是七娘子,我们就只能将粮食贱卖了。”乡民解了燃眉之急,卸下心头重担的同时也不忘向崔筠道谢。
虽说购买他们粮食布帛的是广宁寺,可要不是崔七娘,广宁寺的僧人乐意搭理他们吗
他们之前求到了广宁寺去,广宁寺只接受典当,而粮食又是这个时节最不值钱的,因此典当的价格跟那些粮商来收粮时一般,被压得很低。
果然,这些大寺院只给世家大族面子,他们来走崔七娘这边的路子算是走对了。
崔筠同他们闲谈几句,就打发他们回家去了。
不多时,青溪从外头回来,对崔筠说“小娘子,小的看到张副将领着县镇兵去护送广宁寺的粮车了。”
崔筠一动不动,半晌,才一声轻叹“又欠他的人情了。”
青溪不解“小娘子,小的不明白。”
夕岚也疑惑“莫非广宁寺来收粮跟张副将有关系”
崔筠缓缓说出心中的猜测“昨日我在广宁寺外碰见已经沐浴完毕正要离寺的他,可后来我们离开时,左右不见他的身影。所以我想,他当时应当是被什么事绊住了。今日广宁寺的僧人登门,县镇兵又以担忧贼人劫道为由护送广宁寺的粮车,这答案还不够清晰吗”
青溪说“张副将主动相助,这不是好事么”
崔筠叹息“就怕他图谋甚大。”
青溪和夕岚一下子想到了崔筠的终身大事上面去,韦家与王家可不就是看小娘子孤家寡人,想求娶她以谋夺崔家的家业么
难保这张副将不是生出了一样的心思。
半晌,崔筠摇头推翻了这个阴暗的猜想,说“可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若真的觊觎我什么便不会在暗中相助,而是敲锣打鼓,巴不得让我知晓,好令我对他感恩戴德、心生好感。”
顿了下,又说“既然他不想声张,那我们便当不知道此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