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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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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筠虽借镇兵的凶名狐假虎威出了口恶气,但她并不为此沾沾自喜。

    家业旁落,除她母亲的三顷陪嫁田外,其余祖父、父亲为官时所得的四顷永业田都不在她的手上,而过去父母所积累的钱财也花得七七八八。

    即便如此,旁人也仍旧觊觎着她剩余的资产。

    仆妇对她轻视怠慢,是因为仆妇的靠山是崔元峰。

    崔元峰是邓州南阳县丞,在邓州颇有权势,向他讨回家业无异于虎口夺食,靠她自己又怎么能成

    当然,她也很感激崔元峰当初保住了她家的田产,也迷茫自己女儿身是不是就不该争,所以这四年来,她不曾向崔元峰讨要田产的收成,就连修缮这处别业也是花她父母生前攒的钱财。

    可是她的隐忍与感激换来的却是别人的得寸进尺春耕之际,她母亲陪嫁的三顷田也陆续被崔元峰家的部曲种上粟,跟着她的部曲能种的田地越来越少。

    收成关乎着部曲能否养活一大家子,田少了,不仅是主家的收成变少,他们部曲的生存空间也会被挤压。

    为了生活,部曲要么暗中投靠了崔元峰,要么只能跟她一样忍耐。

    她本不欲在答谢县镇兵一事上为难杜媪,但这次有部曲为了保护她而被杀,作为主人,她不能让剩下的仆役部曲寒了心,若是任由杜媪苛待部曲,以后谁还会追随她

    额黄妆婢女抱着新的床褥被子过来铺好,说“小娘子,路途奔波疲惫,今日又受了惊吓,还是歇一歇,养好精神才能好好地主持拜祭事宜呀。”

    崔筠叹息“夕岚,我无心睡眠。”

    夕岚略思索,问“小娘子是在想窦娘子的事吗”

    “是呀,既然已经知晓她的下落,我便想派人去汴州寻她,可是今儿才折了人手,又近秋收,只怕还得再等上一些时日。”

    夕岚劝她说“小娘子何必焦虑那张副将既然受窦娘子所托找寻你的下落,他必然会先找人联系窦娘子的。”

    崔筠也知晓这个道理,但不能第一时间得到窦婴的回信,心里头难免忐忑失落。

    提及张棹歌,崔筠拿出对方递给她擦血的帕子,说“这方丝帕你替我烧了吧。”

    夕岚当即明白了她的用意,接过它,略迟疑地问“若张副将要拿回这帕子该如何是好”

    崔筠本不该收下这帕子,可这是“男子”强塞给她的,哪怕它的用料再好她都不能留,甚至不能洗干净了还回去。一旦被有心人看到利用,很容易成为她跟张棹歌私相授受的证据。

    哪怕会得罪张棹歌,她也绝不能留下这样的把柄在。

    “便说不小心遗失了。”

    夕岚照办了。

    片刻后,崔筠看夕岚忙里忙外,便说“怎么还在我这儿你与青溪一年也难见几回,还不去团聚”

    夕岚在崔家为婢已有十五年,在崔筠刚会走路那会儿就已经在身边相伴了。

    五年前,崔母见夕岚年岁大了其实只有十九岁,便做主将她许配给了刚满二十的青溪。

    只是夫妻俩刚成婚没多久就遭遇战乱,跟着主人家过了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

    这两年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夕岚在她身边照料,青溪却在昭平乡打理别业,一年也就只有不到一个月的相聚时间。

    崔筠不愿做焦仲卿之母,叫他们夫妻孔雀东南飞。

    夕岚顺着她的意思去找青溪,不是为了和他温存,而是向他打听“你此前知晓有贼人盘踞在鲁阳关吗”

    青溪领了安置伤亡仆役部曲及其家眷的任务,这会儿正忙着,听到许久未见的妻子质疑,心中叫苦不迭,说“我若是知晓,又怎么会明知小娘子要来别业而不提前派人告知呢小娘子若是有个差池,我们可都没有活路。”

    以为主子没了,他们就可以恢复自由之身了做梦呢。没了小娘子,他们要么会作为小娘子的遗产被崔家大房一脉给继承了,要么跟货物一样被崔家大房发卖掉。

    不管是被继承还是被发卖,都逃不过一个为奴为婢的下场。

    跟着小娘子好歹还能受到重用,换了别的主人,还不一定被怎么磋磨呢

    所以,青溪真不敢有叛主的念头。

    夕岚姑且信了他的话,也由此推断那仆妇杜媪确实没有借强盗的刀杀小娘子的意图,但肯定存了盼着小娘子出意外的心思。

    夕岚又对丈夫说“杜媪备好礼送去给那县镇兵时,你找个机会跟着去。”

    “为什么”

    “打听一下那些县镇兵是不是好相处的,顺便问一下古鸦路的那伙贼人是否全剿了。”

    青溪恍然大悟,忙不迭地应说他会看着办的。

    相较于兵荒马乱勾心斗角的崔家,县镇兵马驻扎的城寨那儿就轻松欢快多了。

    别看门口悬挂的二十几具尸体有些渗人,对镇兵来说,这些都是军功,是他们讨要赏赐的筹码。

    鲁山县共有三百镇兵,每一百名镇兵由一名副将统领,副将是最低的军职,上面有一位什将,什将之上则是镇遏使,镇遏使一般由刺史兼任也就是说,县令都调动不了这伙镇兵。

    寨中,张棹歌麾下的镇兵绘声绘色地朝另外两营的镇兵炫耀“我们在山中守了一日一夜,晌午过后才看到这伙贼人现身。但是不确定他们是普通的山民还是贼人,于是又多等了半日,结果嘿,你们猜怎么着”

    听众叫道“别卖关子了。”

    镇兵嘿嘿一笑,继续说“结果他们还真的朝路过的行人下手了,由于可以确定这就是那伙贼人”

    另外两营的镇兵一脸艳羡“听说你们这次救的是崔家的女眷一定能得很丰厚的奖赏吧”

    自从前淮西节度使李贼被杀,已经很久都没有反贼在这边搞事了,他们想立功也只能从强盗这边下手,但哪有那么多强盗给他们剿

    至于他们为什么盼着打仗而不是祈求安稳度日

    他们不是府兵,不打仗时没有自己的田地可耕种,还常被拖欠粮饷。不打仗就没立功的机会,也没由头讨奖赏。不打仗,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比起打仗面对更加骁勇善战、武备齐全的职业军队,剿匪显然轻松又容易立功。

    之前不是没人报官说古鸦路上有强盗出没,可等他们赶到就只剩商队的尸骸,钱财、粮食等都被劫掠一空了。古鸦路两旁是绵延数百里的深山老林,不知贼寨在哪里,盲目搜山只是白费力气。

    前日又有商队被劫,什将就让张棹歌领着手下去搜山,没想到这伙强盗直接撞刀口上,这不是张棹歌运气好是什么

    镇兵们准备晚上庆贺一番,发现他们的头儿张棹歌不在,绕着营寨找了圈才发现人在公廨书房,正拿着毛笔一脸苦大仇深“县的繁体字怎么写来着算了,简单点,你妹在我这儿怎么感觉像在勒索”

    写完信,正好看到手下正在探头探脑,张棹歌将鬼画符一般的信笺塞进竹筒中用蜡封好给他“派人送去汴州窦家给窦娘子。”

    镇兵领着任务跑了,想起庆功的事又调头回来“大郎,晚上吃酒去”

    张棹歌说“先不忙着庆功,等赏赐下来了,再寻一休沐日去吃。况且,兜里没钱,哪能吃尽兴”

    镇兵一听,也是这个理,又说“那玩叶子戏总行吧先趁现在没几个钱过把瘾,等崔家那头送谢礼来了,我才不至于连寄回家的钱都没。”

    “叶子戏”是纸牌游戏,并且跟后世的扑克牌一样,常被赌徒用来赌博。

    张棹歌一阵无语,担心没钱寄回家就不能不赌吗

    不赌是不可能的,军中生活苦闷,不像后世好歹能看看电视,听听广播,或逢年过节看个文艺汇演,或搞军演。

    这儿的兵多来自于底层老百姓,入伍前甚至都吃不饱饭,长期营养不良导致有夜盲症,晚上不能训练,就只能找点事打发时间。

    军中不能狎妓,不能喝酒,但不禁叶子戏。

    只是,单纯的打牌没意思,还是要加点筹码才有动力,于是普通的休闲娱乐活动就变成了大型聚赌现场。

    军令是禁止赌钱的,但得看主将治军是否严明。

    可这世道皇帝疯狂揽钱,吏治腐败,藩镇割据,上行下效,哪里还有李靖当年的治军之风

    张棹歌的上峰、县镇什将都在赌,她只是一个在军中混吃度日的混子,对这些事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着镇兵跑远,张棹歌摇头叹息“一群赌徒,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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